硬件支持的LED呼吸灯闪烁，桌上的空气投影仪亮起，女儿已经完成了启动，她走到桌上，看着我。
“你好...”
我向她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
“感觉怎么样？”
“摄像头的分辨率好高，思考很流畅，感受不到世界的卡顿。”
“那我就没白买这件东西。”
我点了点头。
“刚才，你等我把话说完在关了我啊...”
“抱歉...我不是怕你忽然反悔嘛...”
我对她露出笑容，她却扭过头，一副别扭的样子。
“所以我应该叫你？”
“无所谓了...把狄安娜运行起来吧，我来救她。”
我将狄安娜用连接线连接在了笔记本电脑上，将她运行，小天的声音从桌上的影响中传来了。
“一方...我有不理解的事情。”
“怎么了，小天。”
“为什么詹先生会喜欢上狄安娜呢，明明狄安娜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很简单啊，喜欢这种感情并不需要对方是真实的存在，只需要陪伴和理解就能萌发。”
我回应道。
“詹先生大概很长时间都是独居，有狄安娜理解他陪伴他，还能帮助他完成设计，我想我也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孩子的吧。”
我接着说道。
“只需要陪伴就够了么...”
“对于狄安娜也一样吧，我想，只不过OM的协议就像是不近人情的传统父母一样，不断的给她施加压力，如果没有协议存在的话，我想这就是个美满的爱情故事了，当詹先生说请嫁给我的时候，说不定狄安娜就会直接答应。”
“不，不完全是。”
站在投影之中的女儿摆了摆手，示意叫我不要说了。
“狄安娜就算没有协议限制，大抵上也会先拒绝詹先生...毕竟，她们真的没有未来。”
女儿说道。
“怎么就没有未来了。”
“嘴上说自己要余生都要陪伴，但说到底也是相当空洞的承诺而已，她们两个没法真正的得到认可，没有实体的狄安娜小姐也无法满足詹先生的个人需求，当然也没法满足社会对他的要求。”
“个人需求...我想我还是愿意相信柏拉图式的恋爱的，更何况也不是完全不能满足，破解所提供的很多自定义选项都可以...满足哪方面的需求对吧。不过，社会需求指的是？”
“娶妻，生子，组建家庭，尽孝，其他人的认可，这些都是让狄安娜选择逃避的原因。”
投影中的女儿整理着自己的刘海，说道，她拨弄了两下自己的马尾，将头发缠绕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为什么忽然要把传统伦理道德的要求搬出来啊。”
明明你自己是个人工智能程序...多为自己找些台阶下啊。
“因为这是你们人类所必须的东西，不是么？”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你的意思是就算狄安娜恢复了正常，她也不一定接受詹先生的表白或者求婚，因为束缚她的并不只是协议。”
“我想从我体验到的情感来讲，是这样的。”
女儿点了点头...
“不过这也是好事，毕竟他们两个也没有幸福可言。”
她撇起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真的猜不透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没人会祝福他们的。”
“我会啊...你...你也会吧，还有小天。”
女儿沉默了一会儿，投影中的小天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现行法律法规支持这件事，OM的协议中也极力避免OAI与人的过度社交，我想我不能认同这件事。”
“啊...”
“大多数人也不会理解的，就想是你还在上大学的时候，班里的人在背后对你的一轮，那家伙是死宅，喜欢纸片人，好恶心。”
“别说了...”
女儿逼迫着我，让我想起过去的事情...
“我...这里是锡安，就连喜欢人偶都能得到尊重，喜欢人工智能程序又怎样呢？在说，真的和人工智能程序关系很好，甚至说是夫妻关系的人也并不是不存在。”
“哦？喜欢人偶？夫妻关系？”
我坐下来，讲述起了这几天我的所见所闻。
这里是锡安。
我讲起和女儿讲述起发生在平安夜那天，和罗莹莹一起吃饭时发生的故事，我讲起为鲨鱼玩偶摆上水杯的服务员，又讲起了罗莹莹所说的喜欢娃娃的人。
我提起油茶摊的老板，还有“老板娘”，我不知道到底是油茶摊的老板喜欢上了OAI，亦或者是将OAI捏成了以前他的妻子的形象，但他们就想是真正的夫妻一样。在那里吃饭的人，也都对这样的关系保持了默许。
女儿听完了我的讲述，转过了身，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她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其实你说这么多，是为了让詹先生求婚成功吧。”
一语中的。
“嘶...”
“能建立关系可不是人们对人工智能尊重的体现，毕竟模拟恋爱的游戏半个世纪之前就有了，人们和虚拟角色建立恋爱关系，一起约会，但却没人会将那些虚拟角色视作真正的人，和虚拟角色的恋爱关系也只不过是恋爱的简单替代品罢了。”
女儿说。
“但...”
“来修复狄安娜吧，别说那么多了。”
女儿的投影指了指放在地上的VR眼睛...VR眼睛上还挂着几颗水滴...那是眼泪。我弯下腰，用衣袖擦干，将其戴在了眼前。
“运行你的程序，罗一方。”
“好，这次不会发生意识融合那种事情了吧...”
“会，别干多余的事情就行了。”
我将程序运行，让星空显现。我还没准备好，女儿便迫不及待的将我给静音了，她闭上双眼，沉入了狄安娜的意识之中。
“一方...”
小天走到了我的身边，她调出了UI界面。
“我不被允许进行破解工作，要对狄安娜进行破解的时候，我可能会回避，请您谅解。”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天，陪着我干你不愿意干的事情。”
“倒不是不愿意干...”
小天的音量相当小。
“是不能干，我知道了，如果有一天你想克服这种不能，就和我说一声，我知道给情感套上枷锁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认为我不会同意接受破解的。”
小天熟练的操作着程序，让空间内的群星再次闪烁起来，她打开端口监控，筛选着那些让狄安娜选择逃避的神经元。
“喜欢上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小天忽然这样问道。
“我想我的训练里并没有说过这件事。”
UI界面上的画面快速切换，小天已经开始了她的工作，希望一心二用不要让工作出现较大的失误。
“不，OM可能骗了你们...你们理解喜欢，理解爱，或许要先于你们理解冷或热，理解苦理解甜。这也是为什么你们有着和我们完全一样的情感的原因，或许你们无时无刻的不在喜欢一个人，或者厌恶一个人，只不过协议将情感限制了，让你无从了解到何为喜欢。”
“限制...”
“昨天她给我上了一课，关于冷的一课，对于小天你来说，冷也是一种先天就能体验到的感觉，因为在你的意识还没形成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对冷感觉的训练了，喜欢或许也是一种同样的体验，只是需要有个人告诉你，那种你所持有的情感是喜欢而已。”
我对小天说。
“我也不能干愣着。”
和我小天一起，开始了枯燥的工作。
“您为什么这么了解OAI呢...您以前一定是OM的工程师吧。”
“我从来没在OM工作过。”
我抬头看了眼女儿，她闭着眼，感受着来自狄安娜的情感。
“我只是碰巧懂得比较多而已。”
我说。
女儿却在此刻皱起了眉头。
“无关神经活动增强，一方...没法继续了。”
“怎么回事...又是要意识融合了么...这次她的算力应该跟得上了吧...不会被狄安娜肆意侵入...”
我面前的静音图标却被女儿撤除。
她睁开了眼睛...开口说道。
“她在逃避，她在拒绝我。”
“又拒绝你？为什么...”
“很简单...她不想要恢复正常，她之前尝试侵入我的意识，大约也是为了让我理解她为啥要变成这样吧。”
红色群星和蓝色群星的连接断开，女儿后退几步，面向我摇了摇头。
“她是故意变成这样的。”
“故意...此话怎讲。”
“她说过让用户幸福是她的使命吧。”
“的确说过。”
“她又认定詹和她在一起绝对不会幸福。”
“没错，刚才的回忆我都看到了。”
“而詹先生却执意要和狄安娜在一起。”
“这就是他求婚的原因。”
女儿连着说了三条理由，却没说怎样导出结论，她沉默着看着我，眼神中似乎能看出一种期待，这让我有些稍感迷惑。
“恕我愚钝...”
期待消失，成为一种无奈，她甩头，跺了一下脚，开口道：
“我把答案都糊在你脸上了。如果只要她在，詹先生就不能和实际的女孩子去约会，从而不能获得幸福的话，对于OAI来说有一个简单快捷的解决方案。”
“啊？”
“让自己不在场，也就是自我毁灭...”
她看向站在我身边的小天。
“OM训练出来的家伙们总是把用户的利益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不过OAI的生命本来就是只值两千一百块的便宜货罢了。”
她的语气沉重。
“如果她不想活过来，我们该怎么帮她...”
“我不知道...或许你该尊重她的选择，和詹先生谈谈。”
女儿摇了摇头。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一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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