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现在病人依旧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现在还不能将你放进去。”
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拦住了面前的小丫头,温和而彬彬有礼地说道。
“哪怕一眼都不行么?”
安洁忒坐在轮椅之上,身上打着无比厚重的石膏,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我只是想,看一眼小羽,就一看。”
“非常抱歉,这不但是规定,而且是为了健康和安全着想,”护士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魔法少女就有所忌惮,用富有专业素养的声音不卑不亢地进行拒绝,“不过我保证,在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后的第一时间,就会立刻通知您,如何?”
“好吧,那就希望她今天下午的人造肝脏移植手术成功,”棕色短发萝莉背后伸出了一只白森森的手骨,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封信件,“她醒了以后,请务必将这封邀请函转交给她。”
“没有问题,一定办到。”护士熟视无睹地从手骨那里接过了邀请函,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任何惊吓,甚至还颇显隆重地握了握。
唉,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用上这种复古的纸张。
但确实是能够传达心意的一个比较重要的方法了——远比用耳机邮件要正式一些。
离开了医疗中心后,安洁忒深深吸了一口朝阳的新鲜空气,努力地放松着自己的神志。
昨天晚上没睡好。
“早安,亲爱的,”熟悉的声音从旁边,然后一只温暖而细腻的手就摸上了自己的头颅,“怎么样?感觉好一点了么?”
海雾现在还没有康复到重新启动思维链接的地步,所以只能重新用声带进行交流。
“啊,或许吧,”看着如此亲切的金娥丽丝,棕色短发萝莉露出了一个还算亲昵的笑容,“怎么说呢,有点不习惯这种被厚厚石膏包裹的感觉,仿佛深陷囚笼一样难受而不舒服。”
“没关系的,”红发少女叼着棒棒糖,为对方仔细擦掉了脑袋顶上渗出的一滴细小汗珠,然后端出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我在食堂找了一圈,没有任何昆虫夹杂的食物只有这个和榨菜了,来,张嘴。”
“啊,谢谢,首长…”
安洁忒的脸蛋有些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紧张,不过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
“一、二、三、四!”
一队安保员正在旁边的草地上进行晨练,用还算整齐的步伐跑着步。领头的西德费本来在带领同伴们喊着震天响的口号,不过视线确实被两个少女吸引了过去:
柔和而橘黄色的光芒照耀下,穿着夹克和牛仔裤的金娥丽丝半跪在草地上,一脸含情脉脉地端着不停冒出热气的小米粥,一口一口地喂着坐在电动轮椅上的安洁忒,还会时不时地用勺子将不小心露出嘴边的粥给轻轻拨回去,构成了一幅无比亲密而温馨的画面。
啊,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真是好呢。
黄毛看着有点愣神,以至于口号就忘记喊了,被身后的易东华戳了几下才反应回来,赶紧继续带领队伍完成早操环节。
他并不知道,在看上去和谐的秀恩爱场面下,隐藏着两个少女不为人知的真相。
根本就没有做好重新谈恋爱准备的红发少女,是在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和痛苦,为了不让对方由于愿望再也无法被满足从而堕落,才会牺牲自己换取同伴的幸福。她对此倒是已经习惯了,只是被埋葬在内心深处的阴影一直在呼唤着、低语着,渴望着破土而出将其尽数吞没于黑暗中。
而已经想通了自己和首长由于三观的差距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反而对小羽有着喜爱感觉的棕色短发萝莉现在则是满怀着不安与愧疚。本想要将真相坦白出来,可是看着对方如此亲切地照顾自己,却又生出了别样的满足,想要继续占有着这份只属于自己的温柔——直到和小羽彻底坦白为止。
也就是之前所寄出的邀请函。
“能送我去一趟养殖场么,首长?”半晌,终于吃完了小米粥的安洁忒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我其实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进行走动了,但是护士坚持要我再在轮椅上呆几天直到彻底康复为止。”
“那就听护士的吧,”金娥丽丝收起了碗,然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虽然咱们魔法少女的恢复能力极强,但是毕竟你们几个受的伤还是太重了,趁着银滨市联盟还没有前来进攻,多休息休息也好。”
“好吧。”
其实棕色短发萝莉昨天晚上就闲不住,想要尝试着用手骨代替腿将自己支撑起来,但结果就是在啪的一声巨响中重重栽倒在病床上:没有了奥瑞阿娜这个后勤专家,手骨的修复速度远没有之前那么快,虽然她很轻很轻,但依旧是支撑不住,轰然倒塌成无数碎片。
金娥丽丝悠然自得地推着安洁忒走向了实验室的方向,中途还碰到了正一个人站在电线杆上眺望愿望的漠。
作为除了红发少女以外唯一一个没有受重伤能够正常活动的魔法少女,银发少女对着两人卿卿我我的行为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对着安洁忒眨了眨眼睛。
看上去,大概是在说我不会干扰你们一类的意思。
不过已经没有必要了啊。
棕色短发萝莉看着依旧以战斗姿态进行警戒的漠,默不作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再和你抢了,放心吧。
而且可能还要感谢你。
之前那段在思维链接里共享的有关你和阿斯娅之间的回忆,让我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爱情。
我想,是时候行动起来,该对以往的过错和遗憾做一个了结了。
“请问有什么…事情么……”
安定舟正在养殖场里忙碌地和其他共同体党的同志们一起对蚯蚓们进行着管理和监控,在收到了市长找上门来的通知以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浑身上下几乎全部石膏和绷带的女儿被金娥丽丝推在轮椅上,正在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自己。
老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想做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昨天在伽马区基地敌袭警报得到解除的第一时间,他就得知了女儿重伤的消息,急匆匆地赶到医疗室却被护士们拦在门外,只好去参加奥瑞阿娜极其简短的火化仪式进行哀悼。
在安洁忒的伤势经过大半天灵魂宝石自带的治疗和休整得以从昏迷中苏醒了以后,他就非常想去病房探望一下女儿,却被对方拒之门外——准确地说,是被护士拦在门外,小声告诉自己:病人特意叮嘱过,不想见你。
她还是在恨自己么?还是没有原谅自己身为一个不合格父亲的事实么?还是沉浸在童年没有父母的孤单中不可自拔么?
并不知道有关保姆事情的安定舟将一切的一切都归功在自己没有多花时间陪伴女儿的身上,此时看着自己那个没有康复的小丫头,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爸爸,”最后开始棕色短发萝莉率先开口,背后纤细而布满裂痕的手骨递过来一封邀请函,“给,拿着这个,然后按照上面的做吧。”
老人没有接过信件,而是一脸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
刚才女儿叫自己什么?
一个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的称呼……
然而愣神之间,对方已经强行将邀请函塞在了怀里头,然后用露在石膏外面的手指拨动着轮椅就飞快地转身离开了。
“啊,或许应该搞一个电动轮椅的,”金娥丽丝看着急匆匆远处的安洁忒,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那么,就不打扰您老人家了,回见吧。”
安定舟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像一样静止了大概一分钟左右的光景后,方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将邀请函拆开,努力地不破坏任何一处。
爸爸…
多久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
好像上次听到这个词,好像已经是几年前战争的时候了。
那时自己不顾被对方杀掉的风险,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呼唤着正在大肆进行破坏和杀戮的女儿,一步一步走进呆愣在原地的对方,并将她紧紧抱住以后,所听到了一声带着颤音的回答。
过去一年多在恰斯卡居住的时光中,安洁忒虽然在外人面前努力维持着一个幸福家庭的模样,也会热情洋溢地和他人介绍自己还有身为后妈的第二任妻子兼学生,但是从来都是只对其他人说这是我的爸爸妈妈,而从来没有对自己亲口说过。
没有外人的时候,更是如此——一个人不是在看言情小说就是在和男仆进行调情,亦或是直接消失好几天,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甚至于,别说爸爸这个词了,就连正常的说话都没有几次。
有多少次自己想要和女儿进行促膝长谈,都被无情地挡在房门外面不肯见面,让那本就充满愧疚的内心变得日益煎熬。
明明才十三岁的年纪,女儿却已经成熟而冷漠得仿佛一个饱经风霜的成年人,和那永远停留在九岁的外表相比更是极大的反差。
但是现在…
但是刚才…
她叫了自己一声爸爸?
还专门塞过来一个邀请函?!
老人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却由于坚持锻炼和良好的生活习惯所以身体倍儿棒,但此时他却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双手止不住地哆嗦,根本就拿不稳那封薄薄的信件。
上面只有一段被打印出来的简短话语:
“爸爸,等银滨市联盟被彻底消灭以后的第一个午夜,来一趟基地的食堂里头吧,我想和你一起吃顿饭。
小忒。”
“安部长,您看看这些蚯蚓,是这一批里最胖大的了,”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小伙捧着一团满是细长条虫子的泥土走了出来,“我感觉可以进一步提取它们的基因来生产更加肥硕的……安部长?您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老人回过神来,简单擦拭了一下眼角渗出的泪花,“我回一趟住所,你们先按照说明继续培养。”
“好嘞。”
“小李同志啊,”急匆匆赶回自己居住帐篷的安定舟拨通了耳机的频道,“你之前好像和我说过,你们文艺团是在为即将收纳的民众们捏纸星星和愿望卡作为精神慰藉品对吧?那个,能现在教我一下么,我也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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