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李雨想过很多种可能：安洁忒在被自己嘲讽了以后会毫不客气地用骨手捏碎自己的脑袋，或者卡住自己的脖子抬起来进行威胁，再不济也肯定是会用恶毒千百倍的话语骂回去。
唯独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直接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地大哭起来。
等一下…她好像……不到十岁的样子…
也就是说比十三岁的自己要小至少三年，所以确实是一个小孩子。
不对。
蓝色蟑螂毛少女在过去几年见过很多很多的魔法少女，她们当中除了已经进入初中高中的青年女孩，也有很多小学生——无论是什么年龄段的魔法少女，无一例外，都从来没有像面前的这位一样撕心裂肺地哭过。
不对，这一定是伪装的，没准只是给任务失败表面上流露可怜，做个样子罢了。
李雨很快就回过神来，双臂抱肩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地想着。
魔法少女这个词，绝对不可能和天真与质朴挂钩，永远要以最是恶意的角度去揣测她们。
绝对绝对如此。
这是她过去几年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并且深信不疑。
而像这样鳄鱼的眼泪，反而是最讨厌最恶心了。
拿眼前这个丫头和之前大大咧咧称呼自己为真小人的金娥丽丝相比，果然还是和直接把丑陋暴露在外面的后者打交道舒服点。
“别哭了！”蓝色蟑螂毛少女对着棕色短发少女就是狠狠的一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少在那里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行不行啊？这里没人给你颁奥斯卡金奖，真是又恶心又无聊。”
然而安洁忒没有任何的回复，而是依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看上去和普通的伤心欲绝小孩并没有什么区别。
是根本没有听见自己，还是有意的？
一股无名怒火从李雨的内心深处迸发了出来，然后她一把扑到棕色短发萝莉的脖子上，学着之前的样子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还在演是吧？那就逼你现出原形；之前说最讨厌狗了，会引发严重的心理阴影对吧？那就赶紧让你的真面目出来，最好一巴掌把我拍飞乃至拍死，还能刚好从这个希望已经消逝殆尽的世界解脱出来。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洁忒连脖子上的蓝色蟑螂毛少女管都不管，而是继续痛哭流涕着，声音之响亮和悲痛，把方圆一里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只不过在发现是个魔法少女后选择躲在废墟或者建筑里远远地围观。
……啊…
李雨突然觉得牙齿传来了一阵剧痛，被迫松开了口。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由于用力过猛，让一颗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牙崩裂开来，留在了对方那毫发无损的脖颈上，点缀了丝丝鲜血的黄牙和那白嫩光洁的脖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竟然，竟然连之前让眼前这个丫头野性大发差一点把自己拍扁的心理阴影之咬都没有用了。
难道之前只是在骗我，其实根本就不讨厌狗？被咬了以后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为了找了一个除掉自己的手段而做出的借口？
嗯嗯，一定是这样的。
当然，面前的情形可以用另外一个原因进行解释，那就是眼前的萝莉是发自真心地痛哭，乃至于连其他的事情全部都忽视，没有半分作假的成分。
只不过这个选择刚从脑海中出现就被蓝色蟑螂毛少女直接排除掉了。
那，要不要就一走了之，留着这个越看越觉得恶心的臭丫头自己表演？
那也不行，怎么着得先敲诈点东西出来让她补偿才行——之前好不容易从那个真小人那里骗来的罐头和水源还没怎么享受就随着木盒一同被抢走了。
眼下面对这些还摸不清底细的魔法少女，风险固然很大，但是收益也会很大，所以不能轻易放跑她，要么死在她们身边，要么就从她们身上刮点肉下来。
和以前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住在满是臭虫和跳蚤的孤儿院里什么的，绝对不要了。
尤其是在，复仇的希望已然破灭以后。
所以李雨干脆坐在了安洁忒的旁边，悠闲地吹起了口哨故意唱着反调，一方面等待对方稳定下来，一方面也是好奇究竟能够哭多久。
这个问题并没有盘旋在蓝色蟑螂毛少女脑海中多久。
因为过了大概十几二十分钟后，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的高楼跳了下来，将依旧跪倒在地上的棕色短发萝莉一把搂到了怀里，用温柔无比的声音安慰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呢，一切都没有问题的。”
“不，首，首长，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问，题。”安洁忒将头埋在了那一对兔子里头，用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我背叛了您的期待，我将您交给我的任务彻底地搞砸了呜哇哇哇哇————”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金娥丽丝固然对那个罕见的第二级别Dalet伪神的黑曜之种的丢失感到遗憾，但是因为这个就指责同伴什么的她不会做，也做不到，“只需要从中吸取教训，下次不再犯相同的过错就好了。”
“不会了，没有下次了，”棕色短发萝莉轻轻地推开了红发少女的怀抱，泪眼婆娑地抽动着鼻子，“您不用这么宽容地对待我，首长，我知道那个黑曜之种有多么地罕见，一定是非常珍贵和重要的物品，没准还关系着银滨市的未来布局。我，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您失望，让您给我的错误买单……”
“我们是同伴，对吧？”察觉到了安洁忒绝望气场的急剧飙升，金娥丽丝知道大事不妙，开始进一步发动了温柔的攻势，“我说过的，我永远都是你的支柱，是你的避风港，是你可以被依靠的存在。再说了，人在这个世界上谁没有犯错误的时候呢，只要对其进行反思然后加以改正不就可以了嘛，多……”
“可是我不配当首长的同伴，”棕色短发少女头一次谢绝了对方的拥抱，然后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身后走去，“首长是这个世界上最是完美无瑕的存在，凡事都能够做到十全十美，不会犯下任何的错误。
这样圣洁如同天使的存在，不是我这种内心满是污秽之人可以作伴的，甚至于连提鞋都不配……我曾经希望自己能够有资格成为首长的爱人，但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下了这般不可饶恕的错误，让首长为我的错误向他人道歉，让首长为我的错误买单还要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绝望气场已经从一开始若隐若现的淡白色到现在的墨色，已经如同一团黑海一样将小萝莉的身躯包裹起来，即将突破临界点。
如果现在查看安洁忒的灵魂宝石，会发现其污浊而黯然，就像一颗即将燃尽生命即将熄灭的白矮星一样，宣告着终末命运的到来。
“我说，你即然知道自己犯下了那么严重的错误，把辛辛苦苦搞来的黑曜之种就那么弄没了，就不想着赔偿我点什么么？”一旁身为普通人察觉不到绝望气场的李雨并不知道这里已经变成了非常危险的地带，在那里叉着腰毫不客气地落井下石道。
然而两个人谁也没有理睬她。
“不要做傻事，好么？”金娥丽丝做好了将对方灵魂宝石击碎的准备——虽然不知道究竟藏在了哪里，但是只要用火炮来一发精准无误的轰击把棕色短发萝莉炸成灰就绝对没问题——然后伸出双臂缓慢走向了依旧在后退的棕色短发萝莉，“我说过的吧，我不是圣人，我也有犯错和需要道歉的时候，你没有必要变得完美，更没有必要做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只要开开心心地当好自己就行了。”
“啊，我的首长，谢谢您…”在安洁忒看来，初生的太阳从红发少女的背后照了过来，使得她自带了一圈金黄色的光晕，再加上那个伸出手的姿势，和书中下凡来救赎世人的圣母并没有什么两样。
然而这反而让她进一步地后退，尽可能地远离那个光彩照人的金娥丽丝。
“您已经为我做得足够多了，但是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为了我委曲求全下去了，”一滴血泪划过了棕色短发萝莉的眼角，染红了刚刚被修复好的洁白的脸庞，“这样的我，这样满目疮痍的我，不配成为首长的爱人…”
绝望气场，和绝对不能够被触碰的死线，重合在了一起。
安洁忒面对精灵龙许下的愿望，是希望能够和自己所爱的人幸福地度过一生。而现在当偏执而过激的她否定了自己的价值，认为再也配不上深爱的金娥丽丝，那么愿望，就将再也无法实现，被深遂的绝望吞噬得一干二净。
化为伪神的堕落，即将开始。
现在最理智的做法，莫过于迅速掏出火炮，在对方开始堕落化为伪神之前连人带灵魂宝石彻底轰灭，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但是金娥丽丝拒绝了理性的思考。
再让我等一下。
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允许我，向这个魔法少女不可回避的终末结局，反抗最后一次。
红发少女高速飞奔起来，一刹那的功夫就将几米外的对方扑倒于地上。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嘴唇贴了过去，送上了一个无比深情的亲吻。
我爱你，安洁忒。
请你，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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