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号在拼命地埋头计算着已经折腾了五分钟有余的第四十五题。
孙斌老师的话语响彻在她的耳畔,却根本就没有钻入到内心当中被真正聆听到。
测试只是为了分班?分班只是为了更好地上课?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一定是为了筛选从淘汰出那些差生,要么被遣返回中区要么干脆被原地抹杀!
她才不相信这位数学老师那句话是真的,顶多只是为了一个安慰和麻痹罢了。
而自己…绝对绝对不能够被从这内卷的狂潮中挤下去,而是要努力地踩着累累的尸骨往上爬。
101号的童年并不幸福。
她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工薪家庭,有着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名字,长着一张再也普通不过的脸,住在再也普通不过的屋子里头过着再也普通不过的生活。
就像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一样无比普通而碌碌无为。
但是101号却有着一个望女成凤的父母,无比殷切地希望她能够成为人上人,摆脱现在这个平庸的生活成为优异的上层阶级。
而在他们眼里,成为人上人的前提,便是吃得苦中苦。
101号从小就被各种各样的课外辅导班塞满,整天奔波在各种各样的补习班里,早早就戴上了厚厚的眼镜,尚未发育成熟的小腰被压得不堪重负——这一点,银滨市联盟的老三米伊蕊可以说是深有体会。
只不过和米伊蕊不同的是,没有属于她的赤乡友奈前来成为朋友乃至恋人,从而在阴暗的生活中发现一丝希望,也没有一只精灵龙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愿意提供一个变身为魔法少女的机会。
101号的苦痛,注定要继续持续下去。
而这并不是因为她犯下了多么深重的罪孽,仅仅只是因为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并拥有一对望女成凤在那里疯狂拔苗助长的父母罢了。
这样暗无天日的学习固然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没有感情的做题家,但是也确实在学业上起到了不错的效果:从小学开始成绩就名列前茅,以至于往后的市重点中学乃至省重点高中都是在千军万马的裹挟下得以上位并由于优秀的竞赛成绩被提前内定,可以说是一只脚踏入到了重大大学的大门,似乎马上就可以成为梦想中的人上人。
然后命运给她开了一个玩笑。
战争爆发了。
101号是幸运的,她和父母一家在三年战乱中躲藏的公共掩体里,而后者在整个战争中都没有被破坏,到后期也是被魔法少女们和平接管,以至于一家三口都顺利地活到了恰斯卡成立的时代;101号同时也是不幸的,她们一家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发达或者坠落,而是依旧作为一个极其普通的家庭生活着,在恰斯卡的中区过着碌碌无为的日子。
如果说战争之前还可以通过高考来改变普通人的命运,那么在恰斯卡,连这一丝希望都已经不复存在。
父母们有一段时间曾经拼命地穿梭于各种所谓的大师之间,希望能够从那些人打听到能够成为魔法少女的办法,从而实现另一种方式的生活腾飞——只要家里有一个魔法少女,完全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只不过用脚趾都想到,连哪怕魔法少女的高层和精英都不见得掌握多少有关精灵龙是如何筛选女孩的情报,这些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呢?除了被不停地骗钱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进展。
但是101号的父母显然已经走火入魔了:他们给自己的女儿灌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补品,做各种奇奇怪怪的保健操,乃至于搞各种奇奇怪怪的祷告,只为了能够增加一丝被选中成为魔法少女的概率。
很反智很不可理喻对吧?但是仔细想一想战争以前,多少中老年人被所谓的各种保健品骗得团团转?多少人相信所谓的阴阳平衡与各种宗教?其实都是一丘之貉,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折腾了一年多的时间,除了全家人鸡飞狗跳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进展。
101号是一个很内向的孩子,不懂得反抗,不懂得质疑,只知道一昧顺从与忍耐——哪怕她的父母完全将自己视为了让全家飞黄腾达的工具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人格。
直到向日葵中学招募普通女孩充当学生的新闻出现,父母方向反应过来自家女孩在学习上的优势,匆忙之中打点关系,花了不知道多少有用的没用的前才让她得以被选中前往向日葵中学。
然后开学不到一个礼拜就是这个分班测试,虽然那个叫孙斌的数学老师嘴上说着只是为了更好地教学,但是已经被彻底洗脑的101号已经一点也不信,只觉得对方只是想用成绩来衡量哪些女孩可以被留下,哪些是需要淘汰的罢了。
不对不对,又算错了!
101号急匆匆地将全息窗口上已经算了一大半的草稿擦掉,满头大汗地看着这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第四十五题,急得几乎就要剁起了脚。
四年的颠沛流离和混乱生活,就算是她这种无情的学习机器,也遗忘了很多知识,尤其是超前学习的高中课程,几乎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在这刚刚迈入高中知识的四十多题上苦苦挣扎。
连带着紧紧包裹着全身的黑色乳胶衣都给皮肤带来了非常难忍的痒痒感,想要使劲挠的同时恨不得全部脱下来一丝不挂地进行答题。
她的目光瞥向了旁边一个穿着校服一脸优哉游哉的小萝莉,恶毒而嫉妒的情绪涌上心头。
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可以那么轻松,我就要如此拼死拼活?
魔法少女莎薇,101号是认识的——准确地说,是在战争当中那个掩体里头,她和莎薇两家人挤在同一个小隔间里头每天无聊地过日子。
大人们会寻找着一切可以获得外界新闻的渠道,而两个小孩子则自然而然地互相玩耍起来。
莎薇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可爱孩子,经常邀请自己玩诸如弹珠、井字棋、跳跳台等充满童趣的游戏,而101号一个从来不知道玩为何物的人一开始也是无比笨拙,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才在对方的带领下开始有所长进。
不过101号也同样用自己丰富的知识秒杀了莎薇很多次,让后者将自己视为非常值得崇拜的大姐姐,天天缠着自己讲解各种学术性知识。
那时候的她将莎薇视为了一个好朋友看待,虽然两者的关系没有米伊蕊和赤乡友奈那么亲密,但是也拥有不少相通之处——甚至于,只要时间足够长,或许两人也可以开始互相喜欢上对方搞起甜蜜的百合。
直到莎薇被精灵龙选中,成为了一名魔法少女。
101号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好友成为了人上人,开始在恰斯卡的前区无忧无虑地享受最好的资源,而自己则又成为了一名普通人,在中区一间普通的房屋里过着和战前一样普通的日子。
虽然表面上101号以祝福和羡慕为主,但是名为嫉妒的种子开始在她的内心深处悄然生根发芽。
被父母扭曲的内心,已经开始向着错误的方向进行,一去也不复返。
并在这次中学开学不过几天后就达到了最高峰:孙斌老师一天突然将莎薇带来,宣布对方是新加入的学生,然后后者就开始无比活跃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大意就是自己觉得现在的生活虽然富足但是有些无聊,所以想听从爷爷奶奶的话语前来多学习学习有意思的知识升华自己。
一句句话宛如毒针一样狠狠地扎在101号的心头。
凭什么?
凭什么你就可以如此轻松地当上魔法少女过上那么富足的生活,尔后还摆出一副过于无聊想要追求乐趣的凡尔赛模样前来中学上课?你是在嘲讽我么?你是在歧视我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她的内心彻底扭曲,肆无忌惮地将黑暗的一面全部释放出来。
凭什么?
难道不是吃得苦中苦才有资格成为人上人的么?我一个从小到大没怎么体验到何为玩耍的做题家直到现在依旧在绝境中挣扎,可是你一个没吃过苦的混子只因成了魔法少女就一飞冲天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老天对我这么不公平啊?凭什么让努力的人深陷绝境,让无为的人享受极乐?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迟迟做不出四十五题的焦躁,再加上莎薇那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让101号的心情可谓是差到了极点,宛如一座活跃的火山一样随时都可以爆发出来。
可是爆发出来又如何呢?除了以头抢地尔还有什么用处?
更不要说,还有一件事情在狠狠地鞭打着101号的内心。
她已经十七岁了,再有不过半年的时间,就会变成十八岁一个成年人,彻底与精灵龙和魔法少女无缘——魔法少女的年龄只限于0到18之间,是世间人们的一项共识。
也就意味着18岁以前的女孩个个都是可以成为魔法少女的潜力股,而一旦过了18就是没人要的落魄垃圾。
难道自己奋斗一生,也无法满足父母的愿望,摆脱这平庸的生活么?
101号的余光投向了莎薇脖子上的挂饰。
听莎薇以前说,那个挂饰是给她带来了无上好运的吉祥物。
如果是真的…
不,即使不是真的,也要抱着可能是真的想法行动起来……
将那个挂饰抢夺到手里增加自己被精灵龙选中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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