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雪在苏越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客厅里面。
医学生的公寓陈列很简单,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只有一些基础的家具以及必要的电器,虽然地上并不是特别的干净,但除了一些无法清除掉的污渍以外,都是被清扫过的了,门旁的衣架上挂着几件白大褂,以及苏越给她的那件披风,而在沙发前的桌子上,则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书本资料。简单来讲就是,在并不是很奢华的公寓里,住着一个很细心的人。
苏芷雪认为这个人很细心是有理由的,比如每一件挂着的白大褂,都是从衣服领子的正中间挂上去的,而每一件衣服落下的长度基本都是一样的 。放在桌子上的书本也按照大小不同,依次靠左摆放着,或许这已经不是细心了,而是强迫症的范畴了。
“您好,吃吗?”那个奇怪的人从冰箱里面拿出了一块没有开封的蛋糕,递给了苏芷雪。
“啊,谢谢。”苏芷雪有些疑惑的接下了蛋糕,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她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让自己吃蛋糕这种甜食,所以只是放在了桌子上,并没有打开它。
那个人静静的看着她,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没有别的表情,没有别的眼神,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一旁的苏越也接过了一份蛋糕,静静的吃了起来,只不过苏越并不是特别喜欢吃抹茶蛋糕 ,脸色稍微有些难看。其实苏越也不觉得抹茶蛋糕有多难吃,只是觉得它会很苦,所以才表现出夸张的表情,不过当她吃下了下一块蛋糕时,细细的品尝下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奶油的味道。这就是苦尽甘来吗?
“低血糖。”那个人看着苏芷雪逐渐发白的嘴唇,轻轻说了一句,而这句话就如同有魔力一般,让苏芷雪瞬间头晕目眩,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彷佛天旋地转一般,坐下缓了一会后苏芷雪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人让她吃蛋糕其实是察觉到了她低血糖的预兆。
“谢谢,我开动了。”苏芷雪撕开蛋糕包装盒上的纸带,随后打开了盒子用附赠的叉子静静的吃起来,虽然低血糖的时候从食物里面补充糖分用处并不是很大,毕竟这些糖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进入人体之中,传递给每个细胞,不过甜甜的东西会刺激人的神经,让人产生幸福的感觉,或许也是这样,低血糖的患者吃棒棒糖的时候会觉得好很多吧,就如同苏芷雪一样,吃了几口蛋糕后面色就红润了很多,嘴唇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吃完蛋糕后,苏芷雪再次看向身旁那奇怪的人,虽然还是职业假笑一样的微笑,没有任何含义在其中的眼神,但总感觉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或者说是莫名的好感,似乎他那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神中有着苏芷雪才能读出的含义。
“突然就觉得抹茶蛋糕也不错了,先是抹茶的苦味,随后是奶油的甜味,真的和你说的一样,苦尽甘来。”苏越放下了手中还剩一半的蛋糕,表情似乎还是有些奇怪,只不过这一次的表情不再是被苦的难受,似乎是一种相反的感觉。
“就是抹茶太苦了,所以奶油里面的糖分会高好多,甜的发齁。”苦过头不好,甜过头也不好,而仅仅只是一两口还好说,但每一口都是苦味后面追着过分的甜,就有些让人难受了。
“生活,如此。”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包含了很多很多的含义,或许只是想通过蛋糕解释一下生活的不易,亦或者只是像表示生活就像抹茶蛋糕,一口苦一口甜?
苏芷雪仔细品味了一下嘴中的味道,随后发现,似乎她已经渐渐的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作为午饭的蛋糕吃完后,众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当然也没什么好聊的,主要就是八卦之类的,以及觉得什么东西好吃,开始争论抹茶蛋糕 提拉米苏 黑森林谁是最好吃这件事情。
“对了,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吧 。 ” 苏越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情,于是开始向面前这个怪人介绍着自己以及身边的苏芷雪。
“苏,洛。”那个怪人在苏越介绍完了自己后便轻轻说道,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没有变化。
“哇,这个屋子居然坐了三个姓苏的人,真的缘分。”苏芷雪有些感叹的说道,确实巧合有些太多了,多到让人怀疑这是别人安排的一样。
苏芷雪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试图从中读出些什么,但是她什么都没读出来,因为他的眼睛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没有故事,没有心情,没有愿望,只是一双用来看东西的眼睛,要知道人的眼睛也是传递情感的工具之一,虽然苏芷雪并不是怎么会从眼睛里读出什么东西,但从小就缺少父爱母爱的她,对于这些事情还是较为熟悉的。
为什么,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那么,你吃了几年了呢?”苏越又一次问道,而苏芷雪听到这个问题却是一愣,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只和苏越说过,并没有和她说过,所以苏芷雪并不知道他也是同类之一。
“欸欸欸?你的意思是这位苏洛也是同类吗?怪不得总感觉有股熟悉的味道。”苏芷雪惊讶的看着苏越,随后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苏洛,随后又看了看自己,她脑中不断地想着这一切巧合,真的就和人为将她们凑在一起一样。
“400天,再具体没记。”苏洛稍微沉思了一下,随后用平缓的语气说道。
苏芷雪继续打量着眼前这个名叫苏洛的同类,总是觉得他身上有股别样的气质,可能是作为医学生自带的冷漠,亦或者是过分的淡定,只不过这次苏芷雪看到他的眼里,似乎出现了一丝杂质,如同白纸上被黑色油墨画了隆重的一笔。
“第一医学院的学费很贵吧,你平时都是怎么生活的?”苏越看了看苏洛面前桌子上摆放的如小山一般的医书,不由的问道,毕竟苏越虽然不是医学生,但之前也去图书馆借阅过一些生理学的书籍,当她看到书本的定价时,总会被“这么薄一本书卖这么贵”震惊到,即使苏越并不缺钱,但是看着装修如此简单的屋子,他还是发出了疑问。
“以前,家里给,现在,打工。”简短的几句话,似乎说出了很多他的故事。
“你,离家出走了吗?”苏芷雪望着他的眼睛,发现里面的杂质似乎越来越多,但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这就是顶级的心理伪装吗?
苏洛点了点头,看着天花板,没有再说什么,或者说他在想些什么,想一些以前的事情。
一瞬间,父母的怒斥,亲戚朋友鄙视的眼光,以及自己妹妹不舍的眼神,充斥着他的大脑,都是些不好的回忆,都是些不值得回忆的东西。
“狗东西,滚过来,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东西!”刚进家门的苏洛就听到了客厅中父亲的怒吼声,如雷鸣一般,震耳欲聋。
他并不知道父亲今天发了什么疯,这么生气,也不知道父亲为谁而生气,只是普普通通的说了声:“我回来了”便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你给我滚过来!”父亲的声音从苏洛的身后响起,吓得苏洛整个人都楞住了。
他转过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父亲,他的眼中似乎有两团熊熊烈焰在不断地燃烧着,似乎这股气愤已经冲昏了他的脑子,让他将所有的理智都扔在脑后。顺着父亲的手,苏洛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盒子。
他的 “糖” 以及一些精神病药。
秘密终究是被发现了吗?苏洛在心里问着自己,虽然他知道早有一天会被发现,但还是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来的这么猛烈,就如同暴风雨一般,在短时间内爆发毫无预兆。
“是你的吗!你给我解释清楚!”坐在沙发上的父亲见苏洛没有说话,便继续怒吼道,誓不罢休的样子。
苏洛点了点头,他嘴上一边应付着眼前的人,一边计划着接下来的计划,他早在很久以前就打算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控制欲极强的家人,今天这个机会或许来了。
“忤逆不孝!老子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去做人妖?三四个孩子里面就你一个男的,你得做以后的顶梁柱,继承家业!”父亲似乎已经崩溃了,崩溃的对那边的苏洛大喊大叫道。
苏洛没有回应,他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打算收拾东西离开。他不想继承所谓的家业,他知道自己家里有今天的这个地位,都是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他不喜欢这样子,他不喜欢勾心斗角,他更不喜欢被人掌控的人生。
“哥哥,要走吗?”妹妹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来,抱住了苏洛的身子。
“........”苏洛没有说话,这个家里或许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事物,但是还有一个妹妹,妹妹知道他的秘密,妹妹也保守着他的秘密,妹妹也接受这样的他,因为对于妹妹来讲,无论哥哥是变成姐姐还是不男不女的人,永远都是她的家人,永远都是她最好的兄弟姐妹。
“你还会回来吗?”妹妹的眼眶逐渐湿润,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她不想要哥哥离开。
“终有一日,我们还会相见,当他们接受我时,我便会回来。”苏洛转过身,抱住了自己的妹妹,捏了捏她可爱的小脸蛋,喃喃的说道:“我不会忘记你,柒柒。”
苏洛收拾好了背包,带上了必备的物品回到了客厅,夺走了茶几上的那几盒“糖”,便打开门,离开了家。
“你走!你走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儿子!”父亲从窗户上对着背着包离开的苏洛大吼道,只不过他的大吼并不能挽回这一切,而是让苏洛的心更加寒冷。
“啧,白眼狼。”男人坐回沙发,愤愤的说道。
而妹妹还站在哥哥的房间中,回想着哥哥说的话。
“你应该和我一起走,你以后的生活会被变本加厉的对待。”
“这样吗?祝你好运。”
“终有一日,我们还会相见,只不过到那一天时,或许会很久很久。”
哥哥走了,或许如他所说的,总有一天会回来,亦或者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妹妹站在窗口望着哥哥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
“姐姐......”
————
苏洛将头低了下来,或许是事情想完了,亦或者只是发了一会呆,又或者是抬着头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会。苏芷雪在一瞬间漂到他的眼睛中,似乎有一丝察觉不到的情感,好像是伤心,更像是担忧。而他的的表情也在一瞬时变成了沮丧的神情,至少就苏芷雪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是面带微笑的。
苏洛看见苏芷雪在望着自己,便调整了一下心情,淡淡的微笑重新挂在了脸上。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先走了,明天还要上课。”苏越掏出手机打开了QQ示意想要加一个好友,对方也拿出了手机发送了加好友的申请。
“路上小心。”
“再见,谢谢你。”
两人走后,苏洛的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孤独感,他瘫坐在沙发上,望着书桌上堆成小山的书本,不禁喃喃自语。
“纵然看不到尽头的旅程,也想要走到终点吗?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变成鹰的鱼,多么天真的故事啊....”
“我们的人生,注定是不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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