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御花园。
快吃中午饭之前,景和帝又开始了自己的小小散步。
这一次是高敬在陪着。
一边走路,高敬一边说话:“陛下,根据林耀等人的口供,他们都不知道关于仁王和太子、仁王和寿王的事情。这个经过了苗大人和卑职的双重审核,应该没有说谎。”
俗话说,落地凤凰不如鸡。
别看林耀、孙彬等人都是权贵子弟,孙彬的爷爷曾经是副相,林耀的爹还是前任漕运总督,朱哲的父亲还是豹骑卫大将军,但都没有用。
景和帝这一次一口气死了两个儿子,而且是儿子都死绝了,谁的面子都不给,一心只要真相。
所以在苗炎对付了他们一顿之后,第二轮又变成了高敬。
这些前太子属官们,真是吃够了苦头,精神早已崩溃。
在这种情况下,高敬料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隐瞒。
可即便如此,大家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的线索。
哪怕是牵涉到了十一年之前,林耀等人也没有任何的印象。
这事儿就仿佛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也像是和仁王一点干系都没有一样。
不过他们倒是承认了,当初朱坤的儿子朱平川,倒是有几次和仁王会面过,至于说的是什么,他们却不知晓了。
当然,这也不能就断定真的如同仇香说的那样,是朱平川、李帆和仁王三人合谋,杀了前太子铭浩。
口供方面,今天高敬过来之前,景和帝已经看过了。
闻言他沉吟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仇香想要逃脱惩罚,或者是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这才谎称铭宇和铭浩案件有关的?”
“有这个可能,但是不大。”高敬严格的遵守了自己一个密谍头子的专业,“因为李帆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他这样公认为是仁王心腹的人,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不可能在仁王遇害之后,自己悄悄逃出了仁王府。正常来说,他应该指证仇香,甚至是想方设法的杀了仇香才对。”
景和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然后呢?”
“仇香是没有任何能力调动任何仁王府的人去杀了李帆的,更不可能做得如此毫无缝隙。”高敬说道,“仁王府不可能被她渗透,她拥有的武器只有她自己而已……另外……”
“嗯?”
“卑职斗胆请了女官去查验仇香,发现她还是黄花大闺女。”高敬低声道:“这就更加排除了她用美色吸引人的说法。”
顿了顿,高敬又加上了一句,“之前有人传闻仇香和德王关系甚好,卑职还一度怀疑他们之间会有什么……”
景和帝皱了皱眉头:“让你们去查正经事儿,不是让你们去胡乱怀疑人的!铭淇是那种人吗?”
“可是有几次仇香、巫夜霜和德王,都曾经一起密会过。”高敬却是继续的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怎么可能三人一起密会?”
“放屁!”
景和帝不耐烦了,“好吧,你就算因为她是美女而信不过铭淇,我也觉得无可厚非。但是霜丫头怎么可能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谋划杀亲王?疯了吗?
更何况,仇香还是黄花闺女,那她能和铭淇有什么?你看铭淇像是那么蠢的人,不得到她的人,就愿意跟她一起干这种杀头的事情?你没脑子的吗!?”
景和帝对周围的人都充满了审视的心理,但不代表他失去了理智。
本来怀疑柳铭淇,就让他心里很不爽了。
柳铭淇这种惫赖的小家伙,你说他为了皇位来杀仁王?这不是开玩笑吗?
况且仁王之外还有一个寿王啊!
他还能把寿王,也就是他的徒弟给杀了?
即便是两个都杀了,朝廷上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比礼王世子铭观优秀的,只要朝臣们不同意,他还能成为太子?
他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杀了,然后当皇帝吧?
你瞧瞧他平日里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像是一个当皇帝的料吗?
就跟他一直说的那样,当一个逍遥王爷,才是最适合他的!
当这么多不可能凑在一起,景和帝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柳铭淇。
更别说这里面还牵扯到了巫夜霜。
你要说柳铭淇和仇香一起私会,或许是男欢女爱,或许是有什么暧昧,但高敬说的是“三人密会”!!
三人密会还搞什么搞?
巫夜霜这么老实诚恳肯干的丫头,都能牵涉到了刺杀亲王案件中?
敢这么怀疑,这是全天下都疯了么?
所以皇帝很生气,我让你们去查,是查正事儿的,不是这种捕风捉影,全是去怀疑那些不可能的人。
“是!属下知错了。”
高敬面不改色的低头认错。
实际上心中却已经松了一口气。
德王啊德王,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一步了!
没错!
高敬是故意这么说的。
之前和属下们商量着,暂时不把没有确定的情报给景和帝讲,但是高敬后来琢磨着,这事儿不能隐瞒久了。
否则即便是没有什么问题,也会被认为有问题。
他从内心深处明白,柳铭淇根本不是杀害仁王的幕后主使,可这个嫌疑要怎么洗脱,要怎么才能让皇帝相信,他是耗费了大量的心神。
最后才专门找了这个机会说出来。
特别是把巫夜霜也绑进来,只要皇帝还有一点点的理智,都不会相信。
如此即便是以后有人翻旧账,高敬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讲,我之前给皇上禀报过的,皇上让我不要胡乱怀疑人。
这样又把高敬自己给摘了出去。
所以说,能够爬到高位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
两人走着走着,等到皇帝平复了一下心情,高敬才又开始汇报:“陛下,关于李帆的事情,李尚书说了,自从李帆成年搬出去住之后,两父子之间的关系就很淡漠,他根本不知道李帆做了什么。
卑职以为,现在李尚书还在安徽和江西赈灾,所以预备着等他回来,再详细的盘问他,希望能发现一些细节。”
景和帝再次不耐烦起来,“好了,李允帧这个性格,难道你还能问出别的来?他这个人是好权了一点,但不至于牵涉到这种事情来……之前有发现过仁王和他有交集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在没有抓住李帆,没有确认李帆参与谋划了对铭浩和铭安的阴谋中去,就不要去找李允帧。”景和帝道,“说下一个!”
“是!”
高敬转而说道:“关于前豹骑卫大将军朱坤……他的三儿子朱文准,原为帝京府平县的主簿,结果我们查到,他暗地里控制了一个犯罪的团伙,欺行霸市,屡有暗地里杀人的行为。
苗大人已经把他给抓了起来,按苗大人的意思,要把朱文准给斩了。”
“证据确凿?”景和帝悠悠的道。
“是的。”
“那就斩了吧。”景和帝淡淡的道,“呵呵!朱友法啊朱友法,不但自己差点腐烂了整个豹骑卫,几个儿子也都不是东西,这样的人,不杀了怎么能正国法?”
高敬的头皮有点发麻。
虽然他晓得,朱坤大概率不会被杀头,但就冲着景和帝的这种恨之入骨的态度,恐怕他的结果也不会很好。
要不是大康朝没有杀高官的惯例,要不是这一次还牵扯到了南宫忌、张翔、王飞腾和林镇远,恐怕景和帝真有可能痛下杀手。
毕竟像是朱坤这样,几乎腐化了大半个豹骑卫,使得豹骑卫战斗力大减,品质极其败坏的情况,在整个大康朝都没有见过。
要是禁军九卫都学习他,大康朝还能存在吗?
景和帝虽然平日里宽厚仁慈,可遇到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他还是有魄力的。
可偏偏还有四个重臣牵涉在其中,倘若要杀朱坤,那么首先户部一系的副相南宫忌和户部尚书王飞腾,一样该杀。
还有已经成了一个筛子的内务府,还有在漕运上大捞特捞的林镇远,哪个不该死?
景和帝愿意杀一个人威慑天下,但没办法连杀五个从二品以上大臣,哪怕是最近御史中丞王智耿和苗炎连连上书,他也只是留中不发。
所以朱坤真是逃过一劫。
但即便是朱坤不会死,对他这个胡作非为的儿子,景和帝就没有什么怜惜的了,该杀就杀。
想到此处,高敬拱手道:“皇上圣明,像是这样的贼子,死不足惜!您看看王尚书的大儿子王良信,在大理寺不就干得好好的嘛!连苗大人都很欣赏他。”
“嗯!”
提起了王良信,景和帝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王邵仪这个人,糊涂昏庸,但为人心地不坏,教儿子也还行……不说王良信,还有那个王志如,顶多就和南宫相爷的孙子一样,喜欢吃喝玩乐嘛!这能有什么大的害处?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一家人的习性。”
顿了顿,景和帝忽然冷哼了一声,“林守语也是深负朕之恩德,教出来的儿子也不是东西!竟然敢行刺铭淇!!”
他语气中有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自从知道大儿子很有可能是被刺杀的之后,景和帝对于“行刺”这个词非常的敏感,或者说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心魔。
故而听到林耀居然狗胆包天,用实际行动来刺杀了自家最喜欢的侄儿柳铭淇时,他心中顿时泛起了不可阻挡的怒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更别说区区一个臣子的儿子了,那是死不足惜!
高敬明白景和帝的心思,他也知道景和帝骂的可不仅仅林耀,而是那个也已经失踪了的林镇远二儿子林浩。
林耀已经招供了,当初是他和林浩一起设计,在京城官道上设伏,想要杀掉柳铭淇,从而掠夺白糖工坊的秘密的。
那些找不到的黑衣人,也是被林浩通过大运河运送过来的,所以陆地上才没有得到任何的信息,所以这群黑衣人才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这也能解释到,为什么黑衣人会有军中强弩,会有这么高的战斗力。
至此,这个悬案也得到了侦破,景和帝也是明白了真相。
顺便林耀还招供了李帆向他索贿一百万两银子,替他隐瞒的事情,倒没有什么人在意。
说到了这个事情,景和帝淡然的道,“你们一方面要加紧追捕林浩,然后林耀的话……斩了吧,和朱文准一起,一起上路也不孤单。”
“遵旨!”
高敬俯首领命。
其实这事儿也轮不到他来做。
皇帝下旨之后,还是要由大理寺来宣判,然后刑部行刑。
作为审讯的绣衣卫,不会参与其中。
但提前能知道这些人的结局,也代表着皇帝对高敬的信任。
他心中不觉感叹了一声,现在可还不是结束呢。
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恐怕还有更多的人遭殃。
不说别的,单讲内务府、户部的人,被斩杀的就恐怕会超过百人吧?
这还是在许多人拼命还债的情况下,不然上千人都不是不可能!
皇帝也是表现出来了难得的坚决,连十年之前的旧账都要清理,都要追溯那些致仕的官吏们!
景和三十一年,可真是一个血流成河的年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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