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寿念完了密信,各有所思的群臣们思索了一番,都在分析这里面的各种利与弊。
然后副相马浩秋才道,“如果要派人前去的话,王长德怎么样?”
王长德是御史中丞,便是差点以死来逼迫景和帝“大义灭亲”,斩杀柳铭淇的那位。
曹仪马上摇头:“不行。王长德查案可以,但想要整肃整个山东的吏治,却根本不在行。”
景和帝点头后又问:“那么谁去?”
“其实苗太升就可以。”熊文庆推荐了一个人。
“苗太升去了山东,帝京府怎么办?”曹仪再次否决,“这里离不开他。”
“说起了苗太升,这一次他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怎么现在还没有把杨涛的供词给拿来?”景和帝很是有点不满意。
“唉,听说绣衣卫和巡捕衙门的第一刑讯高手都出动了,却根本拿不下,好几次都险些弄死他。”马浩秋叹气道,“想不到杨涛居然是这样的硬骨头!”
熊文庆颌首道:“弄不下杨涛,就没办法知道到底有哪些高层真正牵涉进去了……只要这些人还没有被抓捕,那些底下的人就会觉得自己有靠山,跟我们抗拒到底,隐瞒很多事情。”
大家都明白,杨涛就是这一次户部粮食倒卖的最重要人物。
不用多想,山东的粮食倒卖一定有他的参与。
或者还有别的地方。
当然杨涛一个人也没办法做这么多的事情。
他必须有一个很强大的关系网,例如六部之中别的高管们,还有各省州府县的官员们,跟他同流合污,才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单是京城的丘县和考县两大仓库便有一千多万石,山东那边也丧心病狂的差点把两千多万石全部卖空!!
如此大的手笔,哪怕是前朝覆灭的时候,都没见到过!
说不定杨涛都还不是最后的主使者,还有更大的幕后首脑存在。
皇帝和阁老大臣们,等的就是这么一群高官的名字出来。
甚至景和帝心中都在暗自怀疑,最终的那位幕后黑手,会不会就是南宫忌?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南宫忌都是最有可能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景和帝要留下他在宫里的原因。
无论如何,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熊文庆可以出去做事儿,王飞腾也可以处理一些事务,唯独南宫忌,只能建言,不能行事,更不可能和外面联系。
南宫忌自己清楚这一点。
熊文庆的京畿总督衙门根本就和户部不大挨边儿,王飞腾这个户部尚书也没有掌控户部的能力。
唯有他是在户部最有威望的人,并且王飞腾举报的户部左侍郎管海兴,当年便是他的得力下属。
杨涛就更不用说了,这位户部侍郎兼储粮仓场司主管,也是一直在南宫忌的手下做事情,并且还是南宫忌把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你看看,所有人都和南宫忌有关!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他怎么都跑不掉。
不过话说回来。
管海兴这个人都不是重点。
因为这几天绣衣卫把他给带了回去,管海兴在席瞰的严刑逼供之下,都没撑过半个时辰。
这让在杨涛身上受了沉重打击的席瞰非常意外,也非常意兴阑珊。
为此席瞰还多下了一些料,重复的招待了管海兴一次。
据人透露,整个一下午,整个行刑房里面都是管海兴的惨叫声。
席瞰停手之后,管海兴恨不得连自己小时候偷看寡妇洗澡的事情都说出来。
然而他的口供还是让景和帝等人失望了。
管海兴这些年来,虽然也贪了上百万两银子,他也知道杨涛在搞粮仓的事情,但他却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收杨涛的孝敬就好。
反正到时候责任来了,最多他就是渎职,也不会犯下死罪。
在大康的官场,的确也是如此。
即便是把管海兴给流放了,朝廷还要给予他体面,至少让他有饭吃有屋住。
不仅仅是管海兴,其余户部的许多官员,都有各种各样的罪过,却没有一个人能清楚杨涛的网络。
连储粮仓场司的那些下属,也都不晓得。
他们只知道按照杨涛的吩咐来做事,互相之间根本不交流,也不保留什么证据,更不知道杨涛联系的高官是谁。
正因为如此,皇帝和一群重臣们才这么心急。
杨涛和他的那群同伙,就跟朝廷的毒瘤一样,一天不摘除掉,就一天都得不到安宁。
倘若不是这一次的超级大洪灾,恐怕大家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居然粮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现在又讨论起来了,景和帝冷哼了一声,“赵寿,你亲自去看看,看看这个杨涛究竟有多么硬骨头,看看那些所谓的行刑高手有多么的笨蛋!你告诉苗炎,说朕已经生气了!!”
景和帝平日里的性格偏软,在苗炎这种刚正不阿又头铁得很的法家大臣面前,向来不敢硬气的。
如今却是难得的刚了一把。
赵寿领旨往外走,没想到才刚刚踏过门槛,就撞到了一个冲进来的千牛卫校尉。
“哎哟!”
赵寿直接往后仰去,要不是门口还站着两个宦官,手疾眼快的拉住了他,他直接就能仰面倒地。
都这把老骨头了,很有可能直接摔掉半条命!
饶是如此,赵寿还是吓了一跳。
他正想看看是谁这么冒失,那边的校尉也吓住了,望着惊骇未定的赵公公,只能下意识的张嘴道:“陛下,杨涛的供词到了。”
“嗯!?”
正坐在御书桌前,郁闷的喝着冰奶茶的景和帝,闻言手中的奶茶杯都掉了下去,溅湿了自己的衣袍。
他却管不了那么多,倏的站了起来,“拿来!快拿来!”
旁边的一群大臣们也是面面相窥,这么几天都没有消息了,说是没有一点进展,此时却忽然说拿到了供词?
被这么多大佬盯着,校尉有些亚历山大。
他讪讪的道:“不,不在我这里……苗大人亲自来了,他还在后面呢……微臣只是提前一步前来报讯的……”
曹仪听着不觉好笑:“没供词你跑来一惊一咋的干什么?”
“我……我……”校尉说不出话来。
景和帝此时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挥挥手,“好了,你这也算一功,给你记下啦!赶紧去叫苗炎快点……他就不能坐轿子吗?”
皇帝这就在开玩笑了。
苗炎这种一板一眼的大臣,肯定不可能会这么放肆,直接在宫里坐轿子前行的。
即便是柳铭淇这种大咧咧的人,上次在治疗寿王的时候,不也是靠双腿跑的吗?
也只有年老体衰的大臣,皇帝紧急召集之时,才会给予他们坐轿子的优待。
不然几公里走下来,都不用说话了,直接躺着歇息一两个时辰再讲吧。
……
不管怎么说,在大家的焦虑等待之中,苗炎施施然的进了御书房。
熊文庆距离他最近,发现这位帝京府衙门的老大身躯微微有些发抖。
走累了?
熊文庆心里嘀咕道。
可苗炎却并不是因为累。
他一进门就双手合拢,拜道:“陛下,臣有重要事情禀告,恳请陛下屏蔽所有无关人等。”
御书房里面有皇帝和大臣们,也有一些宫女和宦官。
不过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老人,可靠得很。
平日里景和帝讨论什么,都不会避讳他们。
苗炎也知道这个规矩。
不过这一次他忽然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皇帝的心里也有些发懵。
旋即他点了点头,“除了赵寿之外,其余的全部退出三丈之外……张勤!”
千牛卫校尉张勤就站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的他赶紧回道:“臣在!”
“你负责看管,凡是有胆敢偷听的,全都打入天牢。”
“是!”
随着张勤的回答,一群宫女和宦官都退出了御书房。
都不用张勤怎么叮嘱,他们全都直接退出了花园。
张勤微微点头之际,也命令一群千牛卫军士们退到五丈之外,背对着御书房,开始了紧急的守卫。
房门已经关上。
一时间,御书房变得冷清起来。
特别是那股子压抑的气氛,更让人有些难受。
景和帝长出了一口气,“太升,有什么话就说吧!你问出来什么了?”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南宫忌,发现这位老相爷还是老神在在,并没有半点慌乱之色。
苗炎也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道:“陛下,臣恳请您听了之后,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
景和帝沉默了一下,颌首回答:“朕不会的。”
听到这话,最沉不住气的王飞腾,脑门上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到底是谁啊!?
王飞腾胡乱猜测之中,苗炎拿出了一份文书,双手捧着,示意赵寿拿过去给皇帝。
“陛下,杨涛供认的幕后主使人,是……太子。”
“啪嗒!”
苗炎一字一句的话说出来,刚刚接到文书的景和帝,直接手一软,文书落在了地上。
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一群相爷和大臣们更是瞠目结舌。
曹仪直接出声呵斥:“苗炎,太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他就是未来帝国的皇帝,什么东西都是他的,他搞这些有什么用?”
丞相问出来的问题,犹如救命稻草一样。
景和帝蓦的精神一振,“是了!苗炎,太子是白痴吗?自己偷盗自己的东西?真是荒缪!那个杨涛污蔑储君,真该五马分尸!!”
面对老大和老二的斥责,苗炎没有半点慌乱的表情。
这位法家重臣抬头道:“陛下,曹相……太子一天没有成为天子,这天下的所有东西都不是他的……正是因为想要成为天子,所以他就更要想方设法的做一些事情……要做事情,不就需要钱吗?有什么来钱是比卖粮食更快的?”
“放肆!”
景和帝倏的站了起来,指着苗炎痛骂:“苗太升,你怎么审案的?这种污蔑你也能相信?你,你……你……”
皇帝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苍白变成了现在的潮红。
可是骂人的话还没有几句,他就蓦的一颤,整个人软软的仰面倒了下去。
身旁的赵寿早就时刻紧张的观察着他,见状一把搀扶住了他,同时凄厉的喊了起来。
“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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