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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怨尸

四 怨尸

有时候,我的眼睛能够看到一些异样的东西。

密密麻麻的小点,看久了太阳便会感觉眼前一直有个七色的小块以及盯着一个地方久了会感觉像是什么人的面孔……我小时候常常这样幻想,直到大了才发现这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

幸亏这些秘密我从未告诉过他人,否则我一定会羞的要死。

如今快要高考的我已经有了成人的体态,不再像初中那时候一样爱好幻想,也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一惊一乍了。

所谓的成人,也许就是为些这样的事而自豪吧?我有了女朋友,有了挚友,与父母兄弟的关系也很融洽,我幸福到不敢相信自己的一切……我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啊。

咔……啦。

教室里的灯管有些老旧,有时会突然熄灭,然后又在几秒后狠狠的刺穿你的眼球。简直就像孩子的恶作剧一样。不过久而久之便也习以为常,而这次,灯光一灭再次闪亮时,我却发现眼前多了些什么。

不是小东西,小黑点,小波纹都不是。这是个人影,黑漆漆的,分不清背后和正面。

不对,隐隐约约能够发现,它的全身被腐烂的绷带缠绕,有发黑的肉从绷带挤出,好像木乃伊一样。

原来,人的眼前还会出现这种东西啊。

以前的小东西都不足为奇,难道每个人眼前都会出现这样的“木乃伊”?我知道了,这也许就是某个人以后的以后的投影吧?原来人是这样神奇的东西……

不要把我当成傻瓜,我怎么可能信这种东西。只是开玩笑罢了。嗯,果然最近有些太累了。

“来,我领你回家。”

那个“木乃伊”如此说道。明明是木乃伊,声音却是出奇的清爽……就好像我的声音一样。

哈,果然太累了。这个木乃伊分明是我的投影啊。变成这样子来提醒我要回家好好休息了,我的内心还真是有够奇妙的啊。

“跟我走吧。”

“跟你走吧。”

我也决定从这里回趟家了。跟随着那具“木乃伊”,也是跟随着自己。

夜间的路几乎看不清,头顶上的路灯从来不会打开。周围杂草丛生,蚊虫围着什么东西不停地转啊转啊,各种虫子发出的声音如同奏鸣曲一般,虽然我是那种听了古典乐就想睡觉的人。

山路很长,令人有些心慌。真是的,人就算习惯了恐惧也依旧会恐惧嘛。没有人能够因为习惯而彻底让某种情感消失的。

……

我渴望看见繁华的都市,看见大街上人来人往,灯红酒绿……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就在这种漆黑的山路边上,被草木和野兽的尸体围绕,恶臭令人难以忍受。房顶早已变成了一个大窟窿,任凭风雨雷电侵袭。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相信房屋里面也一定都是地板、木头发霉的臭味。

没有人。

我的父母、兄弟姐妹……

我的亲人。

……

“这里,不是你的家呢。”

站在我面前的“木乃伊”没有任何感情的说道。

“让我们回去吧。”

“木乃伊”摇摇晃晃地想着学校的方向走去,我愣了半晌,却又不得不随着它的脚步迈开步伐。

回去的路上,我发现山路并不是那么寂静了,要说原因的话……我感觉人好像多了起来。

一片漆黑,却又好像有另外的漆黑在晃动……身体有些寒冷。但是,就算没有因为习惯恐惧而杜绝恐惧的人,也有习惯恐惧而能够去忍受恐惧的人。

“木乃伊”带着我,顺着原路返回。他一言不发,也就是我一言不发。

一直走着走着,鸟都睡着了的夜里,我开始渴望看见我的学校,那暗淡却充满希望的灯光。

“这里,就是你的学校。”

“我们,回来了。”

“木乃伊”断断续续地说着,而我,已经快无法思考了。

眼前的是废墟!

四层的楼房已经塌掉了四分之三,瓦砾碎石能透过鞋子扎破你的脚心。灌木丛在这里疯狂的长着,而在废墟里,废墟里,即使昏暗在我眼中也依旧明亮的废墟里,躺着数以千计的人!人!人!如同死灰一般的人,漆黑、漆黑到要和黑夜融为一体的人,手指几乎变为焦炭,牙齿如同鹅卵石一般裸露在外,眼睛如同幽幽的黑洞容纳着缓缓蠕动的蛆虫。斜眼望去,能够在废墟外面看见两桶倾倒的汽油。

这是哪里……

我想起了,我身上曾经所受的炙热。

现在还在我身上燃烧。

我的一切,我们的一切都被红色的热浪夺去。我所坚持的,我所缔造的,我所梦想的,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

吞噬殆尽。

灰飞烟灭。

家破人亡。

惨寡人绝。

哈哈哈哈哈。

“熬……呃……啊……”

干枯的声音吓我一跳,那个领路的木乃伊已经消失了。

低头看见的,缠满黑色绷带的,仅有的十分之一的腐肉的人,是我。

我的父母。

我的爱人。

我的兄弟。

我的挚友。

我的恩师。

一切的一切,你们在哪里?

布满鲜红的视界里,我可以看见。

眼前躺着的干尸,有的正在挣扎,死前它们挣扎了,死后它们亦要挣扎。

放眼望去……原来如此,我说呢。

我的同伴们啊,原来你们都在我的身边啊,遍布这个村庄,我们依旧在重复我们的生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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