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支军队南下了。
顺义军压根就没去参加讲武。他们返回灵州之后,领了一次赏钱,邵大帅与安休休、李铎、何絪三人长谈了一会,随后便原地休整,直至接到出兵的命令。
夏日暴雨成灾,道路泥泞无比。
何絪刚刚去坊州领取草料回来,溅得浑身是泥。
安休休、李铎二人则在杏城镇一带打猎,优哉游哉。
“下雨还上山打猎,被山洪冲走才好呢。”何絪一回来就气不打一处,直接坐到胡床上,把靴子扔给亲兵去擦。
“挽马借到了吗?”安休休很快便接到消息,从杏城镇赶了回来。
“借了二十余匹。那个驿将属驴的,就是不肯借,最后从中部县搜刮了一些。”何絪气道:“幸好老李没去,要是发起病来,保不齐就把驿站拆了。”
安休休一哂,道:“去看看。”
何絪刚要起身,才想起靴子让亲兵拿去擦了。够着头一看,李铎的靴子在,于是直接拿来套在脚上。
靴子有些小,穿着走路一瘸一拐的,就像他借回来的挽马。
“马蹄都开裂了。”安休休一看便摇头,继而怒道:“不会钉马掌吗?”
钉马蹄铁,一般只在铁骑军、飞熊军中流行。因为这两支部队是要长途奔袭的,随便怎么凿蹄、修蹄,还是不太能够适应。
不过随着众多河西羌胡进入军中充当辅兵,现在各军属骑兵也开始钉马掌了。
河西羌胡有这种习惯,尤其是龙家部落的人,善于相马、养马,也善于制作马蹄铁、钉马掌。
中原骑兵,因为极少长途奔袭,是没这个习惯的,他们惯于修理马蹄。虽然隋代就有壁画给马钉马蹄铁了,但正如水车那样,别以为发明了什么东西就一定会有人用,那不可能。推广是大问题。
安休休在从河东逃奔朔方之前也没见过这玩意。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在看到到灵夏乃至河陇,有很多对马蹄磨损极大的地形之后,才认识到其价值。
当然朔方军除铁骑、飞熊二军外,目前并不强制给战马钉马掌,但驮马、挽马、骆驼等后勤役畜,还是强制钉的。
眼前这匹挽马,很显然没有钉好,导致马蹄开裂了。没办法,中原缺少此类技术人才。
“军中有没有回鹘人?”安休休问道:“嗢末人也行,让他们检查下所有挽马的马蹄。”
李铎很快骑着马儿赶了过来,恰好听到安休休的话,便笑道:“军使,要回鹘粗汉做甚?有那功夫,不如去寻妓女伶人。”
安休休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满头金发都要竖起来了,没好气道:“这会到中原了,把你们那套收敛一下。若是干犯军纪,被抓起来宰了,我可不会去求情。”
李铎一夹马腹,轻巧地躲了过去,笑道:“军使,这次会碰见张全义么?”
“你要作甚?”安休休问道。
“我想吃他肉。”李铎说完这话,又一夹马腹,轻盈地往前一跃。
他以前骑术没这么好的,但在凉州戍守两年,快闲出个蛋来,只能锤炼武艺和骑术了,进步还不小。
安休休懒得理他,招呼亲兵将地图拿来,仔细看行程。
顺义军四千步骑从他们身侧经过。
天气炎热,道路泥泞。
铁盔下满是疲累的面容,双腿在泥泞中机械地迈着步。
一辆马车陷进了泥坑,怎么都出不来,急得辅兵队正破口大骂,还不如牛车!
“今晚赏赐酒肉!”有传令兵骑着马儿,从相对干燥的草地上冲过。
军士们脸上的表情终于生动了起来,感觉双腿突然有了力量,不由地加快了几分速度。
很快一队骑兵冲过,将烂泥溅到了步兵们身上。
他们脸上的表情更丰富了,纷纷问候骑兵的祖宗十八代。
李铎见了哈哈大笑:“这才像样。一路死气沉沉,我还以为是铁林军呢!”
大顺二年七月二十一日,顺义军四千步骑越过坊州,直朝同华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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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乌云涌了过来,挡住了炽热的阳光。
沃阳宫内外,大群牧人被动员了起来,清理庭院。
行宫还在修建之中,但已有部分区域可以住人了,只是看起来疏于打理,或许他们也没想到,大汗在宫殿没完工之前就要急着住进来吧。
庭院里到处是晒蔫了荒草。
院子外面的灌木丛里落满了鸟粪,几只鸟雀旁若无人地落在上面,叽叽喳喳。
一处平整的田畦里,满是西瓜的藤蔓。
这是大汗喜爱的食物,特地从河西引种过来的。宫帐司的人甚至还打了个深井,炎炎夏日,将西瓜泡在井水里,据说格外香甜。
楼车沿着沃水慢慢行走。
裴氏有些困倦,她侧着身子,抱着邵树德的腰,将头靠在男人的怀里。
她现在有资格这么做,因为大帅对怀了孩子的妻妾格外优容。
邵树德小心翼翼地翻看着公函。
删丹、西使城两大马场,合计送马三万余匹至灵州,幕府正打算遣人带往同州沙苑监,借用一下朝廷的牧场。
丰州永清栅也拣选了六千余匹马,准备发往银州银川马场,随后再与银州马一起送往华州。
朔方军打仗,与别的藩镇不太一样,对马匹的需求量、消耗量太大了,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最近邵树德都打算在凉州再建一马场了,持续扩大战马来源。
蒙古人能做到一人5-10匹马,超卓的机动性真是让人羡慕。朔方军的优势就是骑兵,焉能不将其发扬光大?
马匹之外,骆驼也准备了不少。
河西、朔方二镇十三州,本来就养了很多骆驼,这次征集了上万峰,先养在夏绥的官办牧场。待时间差不多了,便带往同华,运输后勤物资。
对于王重盈父子,邵树德并无恶感。事实上从王重荣时代开始,这家人就挺神奇的,长袖善舞,到处结善缘。
说起来,邵树德还欠王重盈不少粮食没还呢。当初符存审带着四万百姓过境,吃吃喝喝,消耗不少。
“大帅,李别驾已经出发了。”亲兵十将郑勇在外面轻声汇报。
李别驾就是李杭,出使专业户,此番又是前往晋阳。
裴氏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邵树德将手放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
“带你回闻喜看看。”邵树德开玩笑道。
“妾从小在长安长大。”裴氏笑眯眯地说道。
这……
“罢了,也不一定能攻下河中。”邵树德将裴氏丰腴的身体往怀中揽了揽。
他的动作很轻柔,因为裴氏肚子里有自己生命的延续。
“河中有封氏。”裴氏轻声提醒道。
邵树德奖励了她一爪子,继续想事。
河中镇一府四州,你说哪里防御最严密?那当然是理所河东县啊。
河东县哪里最紧要?当然是蒲津关三城啊。
大河西岸的河西县一旦失守,西关城、中潬城、东关城就直面朔方军的兵锋,这三座关城一破,大军可直逼河东县。
李罕之可以在晋、绛二州快乐地跑马,但若让他来攻蒲津关、河东县,多半要碰个头破血流。
就算王重盈真打不过,人家把浮桥一烧,你岂不是傻眼?
河东县看似与同州仅隔着一条黄河,但其实稳得很。
邵树德的最低目标是控制陕、虢二州,也就是把王重盈之子王珙的地盘拿下。
这需要朝廷的配合。
镇国军节度使可以设立了,华州之外,增领陕、虢二州。或者改叫肃宗朝出现过的陕西节度使也无所谓,就是要个名义罢了。
朝廷那帮子人,应该很愿意看到朔方军与关东军阀打起来。
“狗咬狗”嘛,都指着我崩盘呢。
陕虢东面,就是张全义的地盘了,即河南府和汝州。
如果一切顺利,那就要和朱全忠对上了。他“二舅”王重荣已经死了,不知道会不会发兵救援“大舅”王重盈和“表弟”王珙。
此事不能操切,先看看河东的反应再说。
车队辚辚而行,数日后终于抵达了沃阳宫。
参加讲武、田猎的大部分部队都返回灵州了,如今跟来沃阳宫的只有铁林、天雄、天柱、铁骑、飞熊五军。
五军之中,四军都驻扎在沃阳宫附近数十里的范围内。铁林军则护卫着大批物资前往云州,交予大同军。
赫连铎也将赶来沃阳宫拜见邵树德。
他一个儿子在灵州做质,女婿去年被李克用擒杀,与河东之间无丝毫和解的可能。
李匡威之子李仁宗也被李克用抓了,至今没放,也没杀。赫连铎心里当有数,这时候谁最可能救他。
不过乱世军头,儿子重不重要也很难说。
比起幽、檀、蓟、涿、瀛、莫、毅、妫、新九州之地,便是再死一个儿子也值得啊——毅州就是原来的河北武州,僖宗将其改为毅州,领文德一县(今宣化),本汉下洛县,北魏置文德县,国朝升武州,有雄武军,中和年间在雄武军复置文德县,李克用后来又将其改回武州(新旧五代史中多以武州之名相称,但此时应叫毅州)。
对了,泾原镇的武州已经被邵树德上表撤掉了,所领的萧关县并入原州。真正的武州(阶州)已经被收复,自欺欺人的假武州再没存在的必要。
“大帅,有幽州使者来了。”郑勇过来禀报道。
“将陈、赵二位请来。”邵树德放下西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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