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时,张月鹿也反应过来,这名青衣女子的目标应该是佛寺的主殿,只是她并不知道“玄玉”之事,所以无法如齐玄素这般明确前因后果,只能大概推测出一个模糊轮廓。
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仅凭青衣女子的清平会成员身份,张月鹿便不可能让她如愿,所以张月鹿出招愈急,让青衣女子半步不得过。
青衣女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齐玄素的身影没入主殿之中,心中大为恼恨,若非此人,她已经偷袭张月鹿得手,此时见他又要坏自己的好事,焉能不恨?
于是青衣女子再次用出了自己先前暗算张月鹿的手段。
只见得银光点点,此法名为“仙鹤神针”,专破护体罡气、不坏金身、神魂化虚等手段,入体之后又能阻塞气息流转,压制修为。
正所谓“执火不焦指,其功在神速。尖钉入金石,聚力在一点”,银针极小,法相极大,故而张月鹿身周的丈六法相只是阻隔了极短时间,便被银针攻破。
张月鹿已经吃过一亏,自然不敢大意,顾不得维持六十四剑,“无相纸”化作纸伞挡在自己身前。
“无相纸”不愧是半仙物,已经穿过法相“仙鹤神针”终究奈何不得,落在伞面之上,碎裂成点点流光。
青衣女子趁此时机,朝着齐玄素虚劈一下,激射出一道剑气。
齐玄素刚刚进入大殿之中,立时感觉到背后有凛冽气息袭来,猛地扑倒在地,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道剑气。
一击无功,不等青衣女子发出第二道剑气,张月鹿已经再度攻来。
青衣女子不管如何不甘,也不能放任张月鹿不管,只能与张月鹿战在一处。
剑气轰然落在佛像之上,本就已经裂纹遍布的佛像直接炸裂开来。
齐玄素看得清晰,在碎石之中,有抹碧绿一闪而逝,随即便被埋在乱石之下。
不过齐玄素没有立刻找“玄玉”,因为他记得很清楚,主殿中还有一名来自于佛门的佛子,佛像也是被这名佛子打破的。
齐玄素还不能确定,这名佛子的来意到底是什么,是来降妖伏魔的?还是如青衣女子一般为了“玄玉”而来?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齐玄素就不得不防了。
齐玄素起身走向这位箕坐在地的佛子,道:“在下道门天罡堂执事齐玄素,还未请教?”
这名年轻佛子要比齐玄素和张月鹿小上几岁,看眉眼也就刚刚及冠的样子,还带着几分青涩,身上一件僧衣,没有袈裟,剃去了三千烦恼丝,双手合十行礼道:“原来是齐道兄,小僧法号衍秀,自静禅寺而来,如今是乞士和尚,奉师父之命,下山入世修行。”
佛门辈分:悟元光性本,了然衍注兴。
悟字辈高僧与李道虚、徐无鬼等人同辈,佛门牌中就有一张八点的地牌悟真。
因为佛门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属于道门的附庸,所以佛道两家的辈分大致可以对等,以玄圣对应元字辈,六代大掌教依次算下来,第六代大掌教和如今的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对应然字辈,而这个小和尚竟然是衍字辈,只比三位副掌教大真人低了一辈,与许多真人同辈。张月鹿是副掌教大真人的徒孙辈,在道门已经算高辈分,仍旧比他低了一辈。
再有就是,许多人还有双重辈分,比如素有国师之称太平道大真人,从道门的辈分上来算,他比玄圣低了五辈,可从李家的辈分上来说,他其实是玄圣的孙辈。
在传承久远的大家族,这也寻常。世家子还未及冠就有了男女之事,常常是十几岁生下长子,到了五十多岁又生下幼子,虽然兄弟两人同辈,却差了四十岁,甚至幼弟和兄长的孙子同庚。兄弟两人再各自开枝散叶,代代相传,待到后世,白发老人比襁褓中的婴孩低上几个辈分也十分常见,故而这就成了一笔糊涂账。
正因如此,随着道门改制,辈分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品级和职位更为重要,时至今日,道门中人除了明确的师承关系,大多都是以品级论高下。
至于静禅寺,号称中州第一大寺,位于中岳山上,距离万象道宫倒是不算远,不过齐玄素从未去过,只是久闻大名而已。
齐玄素抱拳道:“原来是衍秀禅师。不知禅师为何来到此地?此地又如何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衍秀双手合十道:“小僧一路云游至此,见城中修建佛寺,本想在此挂单,却不曾想佛寺大门紧闭,小僧以佛门神通探查,发现此地有异,便破墙而入,发现此地许多佛像已经成精怪,而且寺内僧人全部遭难。小僧的师父常常告诫小僧,佛门弟子既要慈悲为念,也要敢于降妖伏魔,慑服外道。于是小僧便用师父所教的金刚大力神通,将此地的几处佛像一一毁去。至于道兄所问,此地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小僧也不知晓。”
齐玄素没有听出什么明显破绽,说道:“原来如此,实不相瞒禅师,此地乃是灵山巫教妖人的一处窝点,在下与同门是一路追踪至此。”
衍秀望向门外,问道:“敢问道兄,门外正在激斗的两位……哪位才是道门弟子?”
齐玄素道:“身着青衣的那名女子是妖人,另一位则是我道门的张法师。”
衍秀正色道:“还请道兄稍等,小僧先行恢复一二气力,然后便去助张法师一臂之力,铲除妖人。”
说罢,衍秀从袖中摸出一颗与栗子颇为相似的丹丸,直接塞入口中,然后盘膝而坐,闭上双目,就这么打坐调息起来。
齐玄素暗叹一声这小和尚也是心大,如果他有歹意,如此距离之下,又无防备,就算佛子,也要被一铳打死。
不过齐玄素是有底线的,不会无缘无故地随便杀人。他回望门外,见两人还在激斗,便走向佛像的废墟。
方才他看得清清楚楚,“玄玉”就被埋在下面。
对于齐玄素来说,“玄玉”不仅仅意味着清平会的奖赏,还意味着功勋。现在他只有六百功勋,距离九千功勋遥遥无期,可只要能拿下这块“玄玉”,便能凑够一千功勋,抵得上过去数年之功。
……
一片四分五裂的大地,入目所及,寸草不生,沟壑纵横,只剩下茫茫焦土。
四处都是战场遗址一般的景象,遍地白骨尸骸和破碎的法器兵刃,随处可见沟壑和巨坑,其中还有巨大的兽类白骨,如同小山一般。
在视线的尽头,有一座黑沉沉的大山雄立于天地之间,遮蔽了大半个天幕,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山顶。在高山周围,还有许多碎裂的山峰悬于半空之中,它们并非是静止不动,而是正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移动,仿佛是阳光中可见的尘埃。
更远的天际尽头,则是一片空间扭曲错乱的景象。隐隐约约之间,还能看到许多接天连地的雷电,闪烁不定,哪怕是相隔极为遥远,也能感觉到极为骇人的威势。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支离破碎、濒临崩溃的残破洞天,千疮百孔,只是因为足够庞大,所以更能经受时间长河的冲刷和洗礼,还未曾彻底毁灭。
那座好似通天之高的大山无疑是整座洞天的核心,而越是靠近那座黑沉沉的大山,空间中扭曲的裂痕也就越多,好像一道道遍布于天幕之上的沟壑,交织成一张罗网,成为了大山的屏障。
有座大殿位于半山腰的位置。
大殿的风格与现在人间的建筑大不相同,更为粗犷,充满了上古蛮荒的气息。此时大殿已经残破不堪,殿内的各种雕像也只剩下断肢残骸。
此时大殿中有两人对坐,一男一女。
“也就是说,‘玄玉’必须以神力才能开启?”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玄玉”,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问道。
“是。”女子好似笼罩在一团沉沉雾气之中,缥缈不定,不仅看不清真容,而且似乎随时都会随风而去,“气血、念头、真气并不相通,想要存其一,必先废其一。唯有神力是例外,就像黄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有价值的。”
男子望向手中的“玄玉”,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神力虽好,但要通过香火愿力转化而来。近二百年来,为了香火愿力,不知动了多少干戈,道门、古仙、佛门、大小结社,乃至于西方圣廷,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哪个都想要香火愿力。”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女子笑了一声,“凡人为了几个太平钱辛劳奔波,所谓的仙人们又何尝能够免俗,还不是要为了香火愿力费尽心机,有人说香火愿力就是仙人的金银,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男子问道:“那么这块‘玄玉’应该如何处置?”
女子不甚在意道:“你可以自己留下,也可以交给其他人,甚至可以原物奉还,我不过问。”
男子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女子道:“画龙点睛没有那么简单,关键还是作画之人,非要画中圣手不可为之。”
“李家那人?”男子忍不住问道。
女子道:“李家小子有玄圣留下的传承,当然不成问题。”
男子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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