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思到了久瑟宫,她一进院子,心情顿时越发阴郁了。
这里虽然已被打扫干净,可记忆却消除不了,也许谁都能忘,但她忘不了。
六日前的深夜,这里犹如人间地狱,京中三大兵力全部集结于此,刀光剑影,也许她现下走过的每一砖每一步,都有那日喷洒过的鲜血,和逝去的亡魂……
也是这里,她在悲恸中失去了舒翠……
鼻中一酸,眼眶已经灼惹起来,她紧走几步,顺着记忆,来到了当夜沈太尉刺杀她的地方。
是这里,对,就是这里,舒翠从殿内冲出来以身护她,惨死在此,如今已没有了任何痕迹,然而,她却历历在目……
她缓缓蹲下,摸着地面,紧接着,一滴泪掉落在了地砖上。
这一刻,她忽然好恨自己,害她的,她没有能耐除去,护她的,倒被她连累的丢了性命,世事怎么会这样!
“娘娘?您回来啦!”
耳边忽然响起樱枝的声音,许时安回过了神,缓缓起身。
这时,小林子小荣子也都出来了,大家万分惊喜的看着她,全部跪下行礼。
许时安扫视了一圈,心里越发空落,终究少了一人。
“都免礼吧,本宫回来了,一切如旧。对了,樱枝,让内务府再选送一个宫娥过来吧,不然你一人守着伺候本宫也太累了。”
许时安说完,再次打量了眼前的院子,这个宫院,亡魂太多,她本不想再住,可是,舒翠也在这里,她在天之灵必会佑她,她有何惧怕?
阴暗华庭里,人比鬼可怕。
想罢,许时安毅然走进了她的寝殿,就此,她终于安然归来。
自然,宫中也很快就传遍了,所有人都知,宠妃许氏,回来了。
静妃得知消息来看她时,许时安刚沐浴完换上了舒适的衣裙,一头青丝带着幽香披散在肩头,她清美无瑕,纯如梨花,坐在美人榻上与静妃就着茶点闲聊了起来。
两人十分默契投机,根本不谈宫中是非,静妃只关心问候了她一番,又聊起了万寿节的事。
许时安心知自己是粗心了,她竟是今日才知道二月初二是李承潇的生辰,如今已是正月二十了,她还有十来日的时间可以为他准备点什么。
两人聊了一会儿,静妃的心意也到了,见许时安的眉眼带着淡淡疲倦,她便告辞离去了。
不一会儿,内务府新安排的宫娥到了,唤作紫屏,十六七岁的样子,人生的干净清秀,一眼看去虽不亮眼,但多看几眼便十分耐看,是令人看了觉得舒服的模样。
内务府曹副总管亲自领着紫屏来了,许时安对紫屏十分满意,便留下了她。
曹副总管与她赔笑客气了一番,正欲离去时,他忽然又顿住了,转过身来小心犹豫道:“娘娘,奴才有个疑虑想向娘娘求证,只是奴才迟迟不敢说……”
许时安听完,亦是有些意外与好奇,道:“曹副总管但说无妨。”
曹副总管放心了,这才道:“娘娘是不是曾经授意过施总管,要他不必给当初阮贵嫔的倚栏轩分配银碳?”
许时安听完觉得莫名其妙,那施总管便是内务府的正总管了,只是,她何曾授意过他此事?
“曹副总管,此话怎讲?本宫何曾授意过他不给阮贵嫔银碳!”许时安的口气已是略带严厉了。
曹副总管听完,小心道:“娘娘息怒,奴才也知道娘娘不是那样的人,这才一直疑虑着,今日才问了娘娘。
当初,倚栏轩的巧含来内务府领银碳时,施总管竟说娘娘授意了不许给她们银碳,后来陛下去过一趟倚栏轩,知道此事后还恼火了,亲自下口谕让内务府给倚栏轩补齐了过冬的银碳。”
许时安听完,烟眉微拧,心绪翻涌起来,她根本没有授意过施总管此事!可施总管为何要陷她于不义?
最关键的是,李承潇早已知道此事了,可他却默默容着,从没与她提起过。所以直到今日,她都还懵懵不知的被他误会着。
曹副总管见她蹙眉深思,又道:“娘娘,此事其中的瓜葛或许您想不通,但奴才一直跟在施总管身边,施总管与贵嫔娘娘身边的巧含可是来往密切呢……”
“原来如此,本宫明白了!”许时安听完他后面的话,终于是恍然大悟了。
好一个阮清昀!竟然收买了施总管假传她不给银碳的命令,然后再让李承潇知道此事,陷她于不义,让李承潇对她心生误解与嫌厌!
阮清昀对她果然是心思不纯!那么当初,她出卖她和楚逸风,便不是无意了,而是有心!
许时安恼恨了一会儿,心知此事不能急着解决,得有个适当的办法才行。
想罢,许时安便按捺了恼火,对曹副总管道:“你能告诉本宫此事本宫很感激。”
曹副总管叹道:“奴才不敢当。如今看来娘娘果然是被人蒙了。施总管如此明目张胆假传命令,一定是以为此事无人敢来向娘娘求证,他便能蒙混过去了。”
许时安听罢,眼底闪过一抹清亮,旋即对樱枝道:“樱枝,将本宫那一对东珠取来赠给曹副总管。”
曹副总管一听,结结实实惊了一跳,东珠何等贵重,她竟眼也不眨就要送人?可旋即,他又想明白了,眼前这位娘娘什么没有?
或许这对东珠对她来说就像个银锭子罢了。
想完,他还是客气道:“娘娘,东珠太贵重了!奴才哪里受得起啊,奴才不敢受赏!”
说着时,樱枝已经取来了放着东珠的锦盒,双手递给了曹副总管。
许时安语意悠深道:“曹副总管不必客气,收着吧,内务府那边,替本宫好生盯着。自然,本宫心里也明白你更想要的是什么,此事待本宫筹谋过后,必会让你顶替施总管的位子。”
曹副总管听她把话说进了他的心坎,也不再周旋作假,千恩万谢的收下了东珠,又道:“奴才能得娘娘抬举是奴才的福气!往后奴才一定为娘娘鞍前马后,分忧解难!”
“好,去吧。”许时安看着他恭敬退下,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
阮清昀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进宫十几日便用钱财收买了施总管,加上那十几日李承潇一直召她侍寝,圣宠如日中天,施总管更愿为她冒险办事了!
还有李承潇!无论他知道了什么,总是不闻不问!他来问她一声或是责备她几句,事情也早已澄清了!
那么现在,此事又该怎样澄清呢?
许时安思虑了一会儿,愁的不愿再想。
又按捺了火气,问道:“樱枝,舒翠在哪?”
樱枝道:“娘娘,庆忠公公派了几个人和小林子小荣子一起将她在城郊外的留霞山安葬了。
“留霞山?好,本宫知道了。”许时安神色郁郁。
樱枝见状,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道:“娘娘,您不要再难过了,今后奴婢会用心伺候您。”
许时安叹息一声,亲自扶起了她,道:“好,本宫知道你能做到,如今,本宫也只有你了,往后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或是哪里为难了,都记得告诉本宫,本宫会尽力帮你,切记不要收受别人的好处,知道吗?”
樱枝点了点头,郑重道:“奴婢知道!奴婢绝不会让她人收买,奴婢若有了难处,一定告诉娘娘,娘娘一向疼惜我们这些下人,定会帮衬奴婢,定不会让旁人有可趁之机!”
许时安欣慰道:“对,是这么个理,你明白就好。好了,你先下去吧,本宫累了。”
樱枝走后,许时安上了床榻,眉眼间的疲倦与忧思渐渐放大,令她看上去忧郁浅浅,惹人心疼。
……
黄昏时,许阑珊正在寝殿里悠闲的侍弄花草,这些花草养在暖和的寝殿中,已经安然无恙的快熬过寒冬了。
果然啊,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尽心呵护,哪怕冬日必败的花草也能存活。
就像许时安,无论惹了多大的祸事,只要李承潇愿意,哪怕指鹿为马、李代桃僵,也依旧可以让她身不染尘继续留在身边。
世事果然是太过莫测,曾经她巴不得她死,可这一次,竟亲自为她顶了罪,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她兀自感慨时,被李承潇扣押了好多日的宫娥明珠竟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许阑珊知道她被扣押的内情,加之事情已经落幕,本没打算多问她什么,但见她眉眼竟有些郁闷失落。
许阑珊口气不善道:“怎么?很失望吗?你以为陛下那日说你生的秀丽,搂了你离去是看上了你?”
跪在地上的明珠回过了神,不免心惊肉跳:“娘娘,奴婢没有!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哪里敢妄想攀龙附凤,求娘娘明鉴!”
许阑珊冷哼一声,道:“没有最好。不是什么人都能入陛下的眼的,你最好安守本分不要痴心妄想,本宫尚且还能留你!”
明珠连连附和:“是是,娘娘,奴婢知道,奴婢只忠于娘娘,不作他想!”
许阑珊听罢,这才无心理会她了,云淡风轻的打发了她。
眼前的花草也打理完了,她正要休息一下时,冬屏又进来禀告,说阮清昀求见。
许阑珊一听,忍不住柳眉倒竖,那个贱人她还没去跟她算账,她竟又主动找上门了!好,她倒要瞧瞧那个贱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想着,许阑珊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道:“让她进来!”
片刻,阮清昀含笑进来了,行过礼后,元自欢喜道:“皇后娘娘,臣妾特意来恭喜娘娘的,此番娘娘全身而退,实在令臣妾欣慰,敢莫臣妾那日在相国府压根就是听错了,臣妾在此给娘娘赔礼了。”
许阑珊妖娆的美眸冷色流转:“少来!你那迷魂汤还是留着给陛下灌吧,本宫绝计不会再信你分毫。
你撒谎利用本宫阻止姝妃回宫,如今计划败露了,竟还要勉强为自己开脱,你这一身本事加上一张利嘴,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许阑珊边说,边来到了她跟前,用力拉起了她的手,然后腿下了她手腕上的那对琥珀彩羽镯,眼也不眨的朝着地上丢了下去。
下一刻,那对华美贵重的琥珀镯子便碎裂了,还伴随着许阑珊恶狠狠的话语:“本宫吃剩下的,毁了也不愿意喂狗!”
阮清昀见状,惊了一跳,心知自己这下是惹怒了猛虎,一颗心沉了又沉,眼下许时安抵触她,许阑珊又恼恨她,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想着,阮清昀连忙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息怒,也请娘娘明鉴,臣妾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思!”
许阑珊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又回到了美人榻上,连震慑带敲打,徐徐道:
“阮贵嫔,你胆子不小!敢把主意打到本宫身上来!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本宫不义!
实话告诉你,本宫早就在陛下面前出卖了你,将你偷听他们谈话转而添油加醋告诉本宫之事全跟陛下说了。
你猜陛下作何反应?呵!陛下知道顶罪之事你也知情,对你还起了灭口的心思,是本宫劝住了陛下,说你应该不会蠢到将此事宣扬出去坏陛下声誉,这才留了你一条小命!”
“什么!”阮清昀一听,霎时急上心头,只觉得一道惊雷猛然震入了脑中,她急道:“娘娘……您竟然出卖了臣妾?”
糟糕!原来前有狼后有虎还不算是最糟糕的,最糟的是,李承潇已经知道她的诡计了!他,还要杀她?!
阮清昀只觉得头晕目眩,下一刻,眼前一黑,竟然缓缓栽倒,晕了过去。
许阑珊见状,有些惊讶,骂道:“少给本宫装模作样!要死死远点!”
可地上的阮清昀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许阑珊仔细一看她的面色,只见她双唇惨白,许阑珊这才着了急,她本就还带着罪名,若阮清昀又在她这里出了事,可真是无人能保住她了!
“来人!来人!快去请太医!”许阑珊喊来了许多人,又将人事不省的阮清昀抬上了床榻。
许阑珊心急如焚,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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