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都被金属包裹:铁、金、铜、银,闪亮而颜色各异的它们裹着我的肌肉,让我的身躯变得坚不可摧。金粉刷了我的头发,让它们变得金光闪闪、坚硬如针,银覆盖了我的手指,让我能在地面和墙壁上留下显眼的痕迹,铁和铜化作一套闪耀非凡的铠甲:肩甲、臂甲、腿甲、腰甲、胸甲……我穿着这身比古代骑士铠更华丽,比现代军装更贴身的甲胄站起身来,在一片被飓风和暴雨席卷的黑暗寒冷的土地上扎稳步子。一条一圈圈绕着月亮飞舞的透明的巨龙张牙舞爪,它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隐约可见的蓝色身影藏在龙的身体里,一抹亮眼的青绿色则像流星的尾巴那样跟着它们。一团巨大的黑色火焰站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在他的旁边则是一个头顶纯白色光环的年轻人。
“世界碰撞了。”耳边,一道低沉沙哑,好像金属摩擦般的声音说。
“世界要碰撞了。”纯白色的男人和黑色的火焰回过身来,他们一高一矮、一亮一暗,“两个世界在这里相撞,这比星际间的碰撞规模更大,这比宇宙里的任何一次危机都影响深远。”
“你必须做好准备!”白色的那个人说。
“快来,这里顶不住了!”黑色的那个人……他不像人,他巨大、高耸,浑身都燃着火,大喊道,引得白色的人低声暗骂,接着像离弦之箭那般带着一道残影似的强光冲到月亮上面,与透明的龙和青绿色的尾巴混在一起。
“轰!”接着,强猛的爆炸冲击逼得我闭上了双眼。
***
“咣!”玻璃杯砸桌的声音惊醒了我。
乱闪冲进眼睛,酒气充满鼻腔,嘈杂的欢声笑语则塞满了整个耳蜗。
我满脑子都是绚烂的火光和足以掀翻高楼大厦的猛烈冲击。
“看起来你不会失控。”
这是哪里?试图起身的我感到头晕目眩,就好像脑子里被人强灌了一大堆糖份极高的粘稠饮料。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在随着音乐摇摆,五颜六色的灯光像雨水那样到处乱洒,空气中弥漫着甜腻醉人的水果香气和浓郁刺鼻的酒精味儿,高脚椅、玻璃桌上映着闪光,低声议论和大声欢笑硬生生地在空气里混成一团。
“我说!”一道清亮的女声从混沌的嘈杂声里冲出来,“看起来你不会失控!”
循声看去,一个面容娇艳的女人正坐在我面前,她完美无瑕的柔顺长发和光滑的脸在五彩跃动的闪光下显得缥缈梦幻,灯和金属的反光映着她比画作里的人物都更显动人的美妙身姿。我仿佛正通过一枚不平整的彩色玻璃片看她:一个单脚点地,单手持杯的女人,一个从人群和环境中突然冒出来的显眼存在。
迷离中,我感到一片混乱。
美丽的女人将玻璃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接着一把拽起呆滞着不知所措的我的手,大步流星地朝门前走去。在这突然间的拉拽之下,我不由得脚下一个踉跄。
“啪嚓!”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应声破碎。(那是我什么时候拿起的酒杯?)
很多人停下了正在进行中的谈话,他们纷纷将视线投在我身上。
我不自觉地缩起脖子,准备迎接这阵即将到来的恐怖的目光洗礼。
我会被怪罪,被埋怨,被指责破坏了那些人私有的宝贵而不可侵犯的空间。
可是接下来,我惊诧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感觉到那种熟悉的、烧灼的、刺人的被注视感,反而感受到歌手或话剧演员在演出成功时才能收获的那种身处璀璨灯光之下的心满意足。
他们看着我,眼里闪着强烈的光,却与以往那些目光里的厌恶、警惕或者鄙夷都迥然不同,这是种充满敬意和认同感的光,他们看着我,好像在关注一个全新的、令人期待的好消息的到来,也好像在关照一个让人欣喜,惹人怜爱的新朋友,又好像在观望一个强大伟岸、值得尊敬的勇敢的先行者。
这是种怎样的感觉,这是些怎样的目光?
我享受这种目光,不管它们有多多,不管它们有多强烈,它们是充满包容和理解的,它们是充满认可和兴趣的。倘若把所有的目光都比作雨,那么以往的那些来自于学生、群众、警察和英雄的目光是冰冷而刺骨的针尖硬雨,而此时此刻的则是温暖轻柔的太阳雨。
“欢迎你,碎灭者。”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举起酒杯。
“欢迎!”一个满身肌肉的男人伸出大拇指。
“欢迎你!”一个酒窝很深的女孩儿露出笑容。
“加油啊!”一个小矮子举起双手。
“加油,欢迎!”人群稀稀拉拉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开始鼓掌,他们有的微笑,有的大笑,有的尽管满脸严肃却瞪大眼睛,有的甚至还欢呼雀跃起来。
“啊……”我不知所措,因此用视线向那个美丽的女人……啊!回过头来的她让我大吃一惊,是坷垃蕾!
坷垃蕾笑着,突然又一次拽起我的手朝前走。我们经过几桌酒客,他们都在冲我大声问好,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我的欢迎。
碎灭者是个受人欢迎的人吗?在这片温馨(我怎么还真的用上这个词儿了)和乐的氛围中,我不自觉心想,他难道不是个该遭人唾骂的罪无可恕之徒吗?
我露出尴尬的笑脸,不停地边走边点头哈腰。
我常常思考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们为什么生活,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而此时此刻的这幅场景竟让我一时间忘却了那些浅薄而复杂的哲学问题,是的,它就是有着如此这般的鼓舞人心的力量。
坷垃蕾把我拉出了酒馆,我像脱掉棉外套一样突然且不留痕迹地远离了酒馆里的那阵温暖。
这是一个小镇,我观望四周,继而迅速地意识到,但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小镇。我一边思考一边更加仔细地打量起周围:头顶,是个类似于天文馆里的球幕影院那样的弧形顶棚:高功率的照明灯吊在用来支撑顶棚的铁架上,为地上的一切进行照明,高矮错落的平房沿着笔直的网状街道向远处延伸,它们共享一种古怪难以描述的简约风格,就好像比起正常的建筑来,这些房子更像是有着正常建筑般的大小的小孩子过家家用的玩具模型,而游走其中的街道……我沿着酒吧前的这条马路向远方望去,三两个红绿灯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没有斑马线的路口,路的两边也看不见有任何汽车或其他交通工具停靠,唯有几名穿着打扮酷似街头混混的年轻男子正揣着裤兜无忧无虑地甩着步子,好像出现在下班后摄影棚里的几名保安。
“这是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我问,依旧感觉晕乎乎的。
坷垃蕾尽管不再拽着我的手,却还是急匆匆地往前走着,她用手势和眼神示意我赶快跟上。
“你通过测试了。”她快活地说,“这儿是我们的总部,恶徒协会的基地,厉害吧?”
挺厉害的,我想,却没有说。
“我经历了什么测试?”
坷垃蕾没回身,她仰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
“酒精和其他刺激都没能让你失控,看起来你还比较稳定,不会随随便便搞破坏,至少……我和海报都这么觉得。”
“其他刺激”指的是什么,海报又是谁?过多的疑问让我反应不来,但我不想再去深究:“我们是在地底下吗?”
她揣起手:“不是。”
“这么大规模的建筑群,尽管……”我瞟了一眼头上的顶棚,“有顶棚,可还是太显眼了吧!”
“在明面上,这儿是一所‘职业体验馆’,你听说过职业体验馆吗?”
你是说那种设有医院、交通队、警察局、消防队、法院、餐厅等社会设施,为儿童提供仿真设施和道具、模拟社会环境,使之能够在不同职业体验主题店中扮演各行业成人职业角色的类似于游乐园的地方?我大概能想象得到吧。
“我明白了,这里平时营业吗?”
“当然,不过工作人员和客人都是我们内部的人。”
“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见拳手。”语毕,一座用幼圆体大字写着“警察局”的蓝黑色建筑映入眼帘,看着门口停放的两辆玩具似的警车,我不禁露出笑脸。恶徒协会的总部还真是个可爱的地方。
“你就是碎灭者!”本不该有人的“警察局”(我本不想加引号,可它过于卡通化的外表实在让人难以入戏)招牌上方,冷光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传来一道清澈的男声。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凌厉的身影飞跃而下,他轻巧地落地,继而举起一把手枪。
“砰!”爆响,令我惊呆在地。
我看到一阵灰蒙蒙的轻烟。
四周都寂静无声。
坷垃蕾双眼无神。
我惊恐万分。
“吓到你了。”男人说着,放下枪,转而举起另一只手。
那只手里还有一把枪,他把枪口直对准我。
“砰!”
又一声爆响,又一阵轻烟。
四周都寂静无声。
坷垃蕾双眼无神。
我惊恐万分。
“你很稳定,太稳定了。”说完,男人把两把枪都揣进腰带里。
“拳手,碎灭者来了!”他把西服最下面的几颗扣子系上,转身推开警局的大门。在男人还没来得及迈开第一个脚步的时候,坷垃蕾上前用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并牢牢地将其按在原地。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女人在男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男人随之露出一副见鬼了似的狰狞表情。
“喂,你还好吧,你怎么样?”他僵硬地冲我走来,脸上挂着抽搐不止的笑容,在迟疑了一会儿以后,男人亲切地拍了拍我的后背,“我是枪手马金,你叫我枪手就行,刚才是在测试你会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变身,就结果来看,你真的很稳定,和小妮说的一模一样。”
“小妮是谁?”似是在为自己的惊魂未定打掩护,我连忙结结巴巴地问道。
“当然是那个像柴火堆一样一点就着的女人啊!”他夸张地在抬高了音调的同时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就像女高音用极小的声音唱出的RAP,“这一路辛苦你了啊,小子。”
“我还好,只是刚才被您吓了一跳。”
“哈哈!”他大笑,险些因此仰翻身子,“抱歉呐!”
“喂。”坷垃蕾不耐烦地叫道,“拳手还在里面等。”
“啊对,对。”枪手马金推搡着我,“快,咱可不敢让拳手等太久。”
靓丽的坷垃蕾和外表颓废的枪手一左一右跟在我身后,让我有种正被人挟持的错觉,好在富满童趣的这间屋子将我的紧张感一扫而光。放眼看去,四周都是比正常尺寸小一号的家具和警察用品,我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继而回头确认,坷垃蕾点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想。
屋子正中,摆放着“警长”标牌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位满面沧桑的中年人,他叼着烟,却让人闻不到一丁点刺鼻的尼古丁味儿,而只是看到灰白色的烟雾缠绕着男人翘起的二郎腿和自然交叉的双手。
“我不喜欢坏蛋。”他突然开口说了起来,“但我理解那些有着浑身能耐,却无处可用的人。”
“我们必须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干。”男人——拳手拆开手,从桌子左边拿起一本书,那是马克·赞德文的自传:《我不是暴雨侠》。
我回头去看枪手和坷垃蕾,竟惊讶地发现他们已经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自顾自地玩儿起手机了。
“是。”我只好认命般地奉承地冲拳手点点头。
“暴雨侠能和水交流,电影里是那么解释的,不过谁也不知道他的能力究竟是什么,我们只能看得到他从水里站起身子,还呼唤着雨水痛击喷涌者和马里斯的脸。”
他的见解一针见血,我发现自己竟从未怀疑过电影里对他能力描述的那番解释:为什么我会轻易地相信那些固有设定和老套的剧情呢?即便暴雨侠和他的敌人们都确有其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都和电影里的样子一模一样,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不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看,这是你第一次对此产生怀疑吧。‘暴雨侠可不一定能和水说话呢’,你是这么想的对吧。”拳手用手指头夹着烟,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碾了碾。我还是闻不到任何烟味儿。
“我来告诉你他是怎样的人吧。”他靠着椅背,狠狠地嘬了一口烟,“一个天赋异禀的自大狂,一个单纯可笑的年轻人。”
我静静听着。
“从一开始,这世界上就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英雄和恶徒,英雄是坚守正义的一方,而恶徒是必须要消灭的敌人。暴雨侠用这个观点看待问题,他擅自将自己认作英雄——伟大的正义使者,尽管单从能力和事迹上来说,你不可否认他所做的一切,他确实有所作为,但这种过于单纯片面的想法从根本上限制了他所能完成成就的大小和多少。他注定无法成为真正的英雄。造就了我们这群人便是他所的犯错误最明显的体现。”
“我想你已经从小妮那儿听到了类似的话,”我顺着拳手的视线瞥了坷垃蕾一眼,却发现她仍旧在摆弄着手机,而从那双手持机的姿势和凝重的表情来看则十之八九是在打游戏,“暴雨侠过分果断无情地对待我们这些,”他指了指我,“咱们这些富有个性的人,嗯,我喜欢这么描述自己:性格突出的人,尽管我们可能的确犯过或大或小的错误,的确对某些人和事曾心怀恶意。当然,我不是在为自己推脱,但是谁不是这样呢?这世上哪有什么从不厌恶他人,从不行为过激,也从不想法阴暗的人?这样的人就一定是坏人吗?”
拳手吸尽了最后一小节烟,他把它杵进烟灰缸里。
“他对我们真是死缠烂打,这不是为了世界的和平啊!”说着,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措辞,不由得喘息似的笑了起来,“这是在剥夺我们这些犯过错的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啊!我们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啊,即便是法律也没想将我们就这样一究到底啊!”
“黑蝎那儿的那帮家伙也就算了,我可是只打伤过几个小混混啊,就要被一滩水,一大堆的水夜以继日地监视。”我感觉他都要捂面落泪了,“好在他走了啊,他终于他妈的不在了啊。”
我一直对暴雨侠的死感到悲哀惋惜,可此时见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论起它,甚至还毫不遮掩地对此表达出自己的庆幸,我竟感到心如止水。是我的想法产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让我变得不再易怒?
“你犯了大错,”拳手话锋一转,重新揪起了我的注意力,“即便是无意而为,我也明白其中的缘由,但还是无法否认你是个危险分子,也不能用任何牵强附会的说法来为你洗白。”
“错了就是错了,我要你知道,在这里,在现在,在所有人的眼中,你都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徒了,你理应被抓捕,被审讯,被严加看管,这是为了社会的和平稳定,也是为了那些被你伤害的人,因你而产生的损失,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不管你以为自己是多么无辜,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的话让我无从反驳。因为仔细想想,他说的居然都对。
“可你自己不能就此放弃。”拳手的眼睛里放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异常坚定的光,它通过我的眼睛照进心里,刺穿那团始终盘踞在那儿的混沌乌黑的云雾。
“在心底里,你必须知道,不论犯下了怎样的错误,不论被别人如何看待,你都必须坚守自己心中的正义。被称作恶徒如何,真的身为恶徒又如何,别在意名号,别在意评论。”他滔滔不绝起来,口吻和姿态都像个闪耀着光辉的上帝虔诚的传教者,“做你自己,做正确的事,这永远不晚,从任何时候起,你都可以做正确的事,只要你不自我放弃。”
“又来了,他的拿手好戏。”耳边传来坷垃蕾的低语。
“你可别小看那个,当初我也被振奋得血脉喷张。”枪手应和道。
“这就是我们的组织——恶徒协会存在的宗旨,我们不在乎一个人过去的污点,只要他心里还坚守着正义的自己,就可以从这里重新开始。我们不在乎自己身为恶徒,而是要从现在开始做正确的事。协会可以为你们提供服务,在这里,你们不用担心警察和英雄的追捕,我们会尽自己所能帮助伙伴。但是记住了,这儿可并非真正罪恶之人的保护伞,加入我们的人必须尽自己所能为社会做出贡献,必须竭尽全力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你必须让我们看到,你是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的。否则,我们也将会用愚蠢而可恨的暴雨侠的手段对付你。你明白了吗?”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被他的这一番言论震撼到了,这是一番洗礼,“我明白了。”
“碎灭者禾尽,你愿意加入我们,成为一名正直可靠的恶徒吗?”拳手正襟危坐。
“我愿意。”我站得笔直,大声说道。
“好极了!”拳手站起身来,活动起手脚,“来吧,让我带你见识一下恶徒们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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