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9日 冲绳本岛，那霸港。
夏无尽更喜欢管这里叫琉球。尤其是现在。
深海舰队的活跃让美国人的舰队彻底退出了西太平洋，现在美国的无敌舰队只能龟缩在自己家门口，保护自己东西海岸线的安全。连夏威夷这个海外州都整个的放弃掉，将当地的所有人口迁移回了本土。
夏无尽现在就想看看什么时候美国人肯把国旗上那颗星星给扣下来。
当然，中国三大舰队的处境也没比美国人好到哪去。原本作为最锋利的矛头的远洋海军，现在干起了海军最早也是最原始的职责：保护运输线。
北海舰队保护着经过对马海峡，前往美国和欧洲的北极航线，而南海舰队则负责盯好从波斯湾到瓜达尔港这短短的几百海里的路途：没人想开着航速十几节，载重几万吨的远洋货轮通过曾经繁忙的马六甲海峡。自从深海舰队控制了菲律宾之后，整个南海就成了人类和深海舰队拉锯战的前线，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哪个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一支快速舰队，然后几炮就把你的油轮变成一坨在海面上熊熊燃烧着的废铁。
你还拿他没有太好的办法，就算击沉了又能怎么样呢？你的货物经没了。除非你能时刻指挥一条预警直升机为你提供周围100海里范围内的海面和水下详细情况，否则任何开着商船穿过马六甲海峡的行为都是愚蠢的，那意味着在进入海峡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暴露在了敌人的视线中。
尽管你根本不知道对手是怎么发现你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国周边的这几个原本依赖美国在西太平洋的军事存在，从而在中美之间走钢丝的国家，也就不得不重新回到了它们的历史定位上。
因此，夏无尽觉得，继续管这个地方叫“冲绳”很有股子“旧日本帝国势力残余”的味道在里头。不过，这也是过去的想法了。
毕竟现在自己正在跟一个货真价实的“旧日本帝国势力残余”纠缠不清。
当然，在就任“威海”舰政委之前，夏无尽很清楚将要和自己共事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尽管他不太明白这些“舰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是从各类指导手册，课程和各级首长的教育下，夏无尽是很清楚舰队是如何看待这些“舰长”们的。
兵器。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夏无尽真没把高雄当人看过。而且，从各个角度来看，高雄，也确实和人类不同。
夏无尽刚见到高雄的时候刚刚接受完芯片植入手术，摸着锁骨下面那个硬硬的“肿块”，夏无尽抱怨着见到了这个大美女。
如果不是有人介绍的话，夏无尽还以为解放军高层居然已经如此堕落，把自己背地里养的小三弄进军队里来混日子了。毕竟，谁也不会第一时间里把一个长腿**的萌妹子跟战争联系起来——她们倒是有可能引发战争。所以，当知道眼前这个大美女就是自己将要与之共事的家伙的时候，夏无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直到舰队刘副主任——现在好像是主任了——出面亲自解释清楚，夏无尽才终于意识到：这个大美女是个军人，而且毫无疑问，她就是“威海”舰的舰长。然而，夏无尽并没有多少时间沉浸在美色之中，因为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大美女似乎对自己没什么兴趣。她每天完成训练之后，就跟死机了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喊他会有反应，但是交流就是一问一答，不管夏无尽如何诱导，高雄看起来都无动于衷，仿佛真的是个机器人一样，没有任何不必要的情感和行动。
这样也好，毕竟自己暗地里还肩负着监视，控制，以及必要的时候用自己的命换掉这个大美女的命的职责，关系太亲密了，对两个人的职责都不利。
但是，逐渐的，夏无尽意识到，自己没办法把高雄当成兵器来看了。
一个是，从未曾和女性有过多么亲密的接触的夏无尽，就算心理上有抵触，但是身体上，还是毫无疑问的感受到了那具在夏无尽眼里近乎完美的女性肉体的诱惑。而另一方面，在和自己的日常接触中，高雄，似乎有了那么一些人情味。尽管很淡，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大美女是有自己的情感的。
“威海”号完工的很早，夏无尽也是第一航母大队里最早就任的政委。在足足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和高雄每天除了日常的训练之外根本无所事事。然而，因为芯片的限制，夏无尽根本没办法离高雄太远。搞不清楚什么事情高雄能知道而什么事情应该对高雄隐瞒的夏无尽干脆放弃了治疗，完成日常工作之后就天天窝在船上玩游戏。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入伍之前，夏无尽是LOL的狂热爱好者，甚至因为这改了名字——原本是叫夏豪来着，还有个叫夏英的哥哥，也在军队里、不过在深海舰队第一次突袭的时候阵亡了。哥哥阵亡之后父母曾经想过让夏无尽退役，但是却没做通夏无尽自己的思想工作。
然而舰队内是不可能有LOL服务器的，所以夏无尽只能靠打DOTA解解闷。当然，舰队里和他一样的不止一个人，那帮不怎么需要出海的参谋里有不少DOTA玩家，所以虽然开一盘挺难，但是多等一会总能打上一盘。
当然，经常会有昨天还在一块打DOTA的家伙今天就只能看到个狗牌，甚至狗牌都没带回来的情况……听起来很残酷，但是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大多都渐渐习惯了这样的事情。战争已经到了第三个年头，和战争刚爆发，与深海舰队之间惨烈的岛屿争夺战的时候比起来，现在坏消息已经少了很多了。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人类已经不剩多少有战略意义的岛屿可以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夏无尽自然也不会顾及自己玩游戏的时候，旁边是不是还有个大美女在看。不管看不看，打游戏输了都是很让人不爽的事情，夏无尽没有这个闲心思去浪费。所以，夏无尽花了很久才意识到，高雄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打DOTA。夏无尽没有花太多脑子思考高雄为什么要学这个，想得太多的人通常都不在战斗的第一线。
这之后两个人的共同语言就多了不少，主要集中在打输了之后甩锅的安排上，主要是夏无尽往高雄身上甩。要说这也没错。平时的日常训练夏无尽根本插不上话，高雄基本上不会遇到什么问题，遇到了的问题也完全不需要他这个政委做什么。而不上战场，自然也不需要他夏无尽去负责什么事务，仅有和他相关的事情是监视高雄的一系列汇报工作，而这显然不能和高雄说……所以，游戏也就几乎是两人之间唯一的交集了。而毫无疑问，就算是AI，初学者高雄也不可能玩的过已经有很多年经验的夏无尽——如果高雄是设计来专门打DOTA的AI的话或许可以，但是很显然，战斗AI对于玩游戏这种事情并没有多少决定性的优势，尤其是，当这个AI要和人类一样通过鼠标键盘而不是程序接口来玩游戏的时候。人类会犯的操作和判断失误，高雄一样没拉下，全部踩了一遍雷。所以，夏无尽自然也就成了高雄游戏上的老师。
也正是因此，夏无尽实际上已经把高雄当成人类来看待了。想不这样也挺难的，和自己一起扛枪的“人”要说没有感情，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第一航母大队开始执行任务以来，高雄基本上包揽了他需要做的大小事务，除了他这个政委的“秘密任务”之外，夏无尽竟然没什么需要做的事情，每天游手好闲，成了舰队里头唯一一个闲人。
但是，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的话，战友，也就是战友而已。
不会跑到床上去。
高雄是个美女。夏无尽很清楚。美女对自己很有诱惑力，夏无尽也清楚。但是自己毕竟肩负着监视这个美女的职责，夏无尽虽然没有和女**往的经历，但还不至于管不住裤腰带。欣赏是一回事，管不住裤腰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夏无尽自忖还是有这个自控力的。至少，日常生活中夏无尽可以确保自己的行为符合舰队对一名政委的要求。
但是，当一个你心底里暗暗憧憬着的，偶尔会在春梦里出现的家伙在你怀里颤抖的时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上一次冲绳海战里，高雄在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被敌人的攻击机直接自杀式的撞在了舰桥上。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损害，因为对手携带的根本不是什么炸弹，而是黑色油乎乎的不明液体，而且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里就在夏无尽的眼前消失了。一开始，夏无尽以为这是高雄的自我修复能力，但是高雄接下来的反常，让夏无尽感觉事情有些不妙。
几乎是被击的同时，高雄的一切动作就停了下来，眼神，表情，以及这一切行为背后传递出来的，人的情感似乎在那一瞬间从高雄的身上消失了。在那一刻，高雄表现的好像夏无尽刚刚见到她的时候一样，美艳的外表下是空洞的灵魂。
然后，紧接着，情感流回到高雄身上，但是，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后面传达着的首先，是迷茫，但是也仅仅是转瞬即逝，之后的高雄好像恢复了正常。夏无尽也就暂时安下心来，他认为这是正常的情绪波动——当然，AI是如何有情绪这种东西的，夏无尽基本上没在乎过。反正高雄入役已经一年多了，从来没在政治上出过问题，舰队的监视也就稍稍放松了一些，不需要夏无尽每周都要背着高雄找政治处的相关负责人汇报工作了。夏无尽自然认为，高雄至少部分的取得了舰队的信任，那么，自己显然没有必要继续对她保持特别高的警惕。
但是夏无尽和高雄之间虽然充满危险但是似乎意外的让夏无尽感觉不到死亡来临的气息的战友生涯，在冲绳海战结束后，第一航母大队的一行人回到港口，解散整备时，彻底结束了。
夏无尽现在怎么也回想不起来自己和高雄之间的第一次的细节究竟是如何进行的。他只记得，向来在他面前表现的坚毅无畏的高雄，就在回港的那天晚上在他面前彻底崩溃了。夏无尽描述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但是从他的角度来说，突然告诉他爹妈都死了也不会变成高雄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那天晚上，和高雄折腾完整备修理维护的工作交接之后，夏无尽原本打算就这么睡下。海战打了一天，第二天第一航母大队的三个幸运儿在撤退的时候还要负责一路搜索可能的幸存者——尽管一个都没找到。连续作战三十多个小时，夏无尽的精神已经非常疲劳了，他现在很想什么都不要想，干脆的躺下去睡他十几个小时。
但是高雄在他刚要躺下去的时候进来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虽然已经很好，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夏无尽还是很难接受高雄在自己衣服都快脱光的时候跑来找他……虽然从内心的欲望来讲，这到没什么问题。但是政治处的来找麻烦，那就问题大了。就算是普通的军官之间，在现在这个战争年代，乱搞男女关系也是无法被政治处那帮糟老头子容忍的。更何况，那帮老头子恐怕根本不会把高雄当成是普通的“军官”来看待……所以，夏无尽得在自己的理智还能控制的住的时候赶紧把高雄撵出去，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以后还能有命继续欣赏美女，美女也能有命被别人继续欣赏。
但是看着高雄的样子，夏无尽的话说不出来。几乎是进了门的同时，高雄就失去了夏无尽熟悉的，大姐姐一般温柔中却又包含着军人坚毅无畏的气质。扑倒在裸着上身开门的夏无尽怀中的高雄完全丢弃了她过去表现出来的沉稳可靠的作风，浑身战栗的她紧紧的将夏无尽勒在怀里，憋得夏无尽有点喘不过气来。
夏无尽记忆中最后一个细节就是，高雄让夏无尽，抱她。这个要求是什么意思，夏无尽也不记得花了多长时间才反应过来。现在能回想起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之后夏无尽再一次能记起来的事……就是高雄赤身**的躺在被扯的稀烂的床单上，深栗色的长发乱七八糟的披散在她身上，欣长白嫩的脖子上遍布着红暗红色的唇印，而那对大的不像正常人的**上也隐约有几个红色的印——好像是牙印。平坦的小腹上凌乱的沾着夏无尽自己的毛发，而自己的下体，还和高雄的紧密结合在一起。修长的双腿盘着夏无尽的腰，夏无尽从高雄品红色的瞳孔中读出来的，是不知为何的解脱。
实际上，中间的过程究竟是记不起来，还是夏无尽自己本能的不愿意去回想，夏无尽也不太清楚。他只知道的是，即使是这样，高雄对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坚决的闭口不谈，不管夏无尽用什么样的方式软磨硬泡，她也不肯说出来，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能让夏无尽印象里可靠坚韧的大姐姐如此的……畏惧。
是的，一开始夏无尽没有意识到高雄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但是夏无尽虽然学历不高，但是并不是白痴，经历了前两年的战争，夏无尽对死亡的气息，有着相当的敏感度。而每次高雄主动来找自己的时候，夏无尽就能从高雄的瞳孔里看到死亡的阴影……而从自己这里离开的时候，这种感觉也就随之消散了。
夏无尽想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问题，他认真的考虑过把这样的情况报告给政治处这个选项，但是，夏无尽也很清楚这很可能会导致高雄在某次任务结束之后被拖回造船厂……之后，回来的那个“高雄”，恐怕就不是他认识的这个高雄了。实际上，如果不是舰长们不知原因的只承认自己“过去”的名字，高雄根本就不会叫“高雄”。
所以，只能私下里寻求其他人的帮助了。夏无尽在这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询问过他眼里的专家，但是张挥也没有给出一个有意义的答案。如果交流有用，那夏无尽早就自己把问题解决完了。
所以，现在夏无尽也只能选择走一步看一步了。从夏无尽的经验来看，每次战斗之后，高雄的情绪都会格外的不稳定，所以这个时候，基本上高雄都会来找他。所以，现在夏无尽老老实实的坐在舰上自己的休息室里，等着高雄来敲门。
“无尽……我……”敲门声响起，受惊的鹿挤进了夏无尽的视野里。揽住惊鹿的腰，夏无尽把高雄让进了屋子里。
尽管没有第一次时那么过激的反应，高雄仍然明显的不正常，她瑟缩着坐在床沿上，双手仍然紧紧的揽住夏无尽的脖子，努力的把夏无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姑奶奶……断……要断了……”高雄的力量显然比夏无尽这个普通的人类大得多，两相较量下的结果，就是夏无尽感觉自己的脊柱要被高雄扯一截下来了……
“对……对不起……”高雄的扯着夏无尽脖子的力量稍稍减轻了一些，夏无尽终于从扭曲的姿势中释放了出来。瑟缩着道歉的高雄完全看不出来白天的那个干练可靠的舰长的影子。、
“高雄，你究竟害怕什么？”夏无尽决定再一次尝试一下沟通交流，毕竟这也是他从专业人士那里获得的唯一一个建议，不管有没有效果，他总得尝试一下。
回应他的，是高雄温热柔软的双唇。高雄没有给夏无尽说出第二句话的机会，灵巧的舌头撬开了夏无尽的牙关，挑逗起夏无尽的欲望。
即使高雄什么都不做，怀里温香软玉的触感也已经让夏无尽的某个部位起了反应了。毕竟……两人都清楚，今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欲望催促着夏无尽赶紧脱掉高雄身上穿的并不牢靠的制服衬衣，将那对束缚在衬衣里诱人的**解放出来，然而理智却提醒着夏无尽，他想问的事情还没得到答案。
漫长的一吻终于结束，夏无尽的脸上已经完全的变成了红色，**某个部位也已经肿胀的疼痛了。
“高雄……”喘息着的夏无尽的手伸向了高雄衬衣的扣子，但是，理性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我需要知道………………”
这句话的后半截被夏无尽吞回去了，因为，高雄的双手已经隔着他的裤子握住了他的**，开始揉搓起来。
夏无尽彻底放弃了抵抗。从某种角度来讲，这也是身为男性的一种悲哀。很快，夏无尽的双手就在欲望的驱使下，将高雄身上的衣物褪净。当然，夏无尽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高雄剥的不剩下多少了。
“无尽……抱我……”一只手抚摸着夏无尽已经完全充血的**，高雄将自己身上最后一块遮盖物解下。沾着些许水迹的内裤落在地上，夏无尽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类似烃类的刺鼻气味。高雄，毕竟不是人类。
然而夏无尽早已顾不上这些了。对于他来说，高雄是什么，并不多么的重要。将高雄压倒在床上，夏无尽的手伸向已经湿漉漉的，高雄**的缝隙。
愉悦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两个人暂时将战争的事情抛诸脑后，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且仅有一件：享受现在这宝贵的时光。
冲绳本岛 那霸港 “汉中”号指挥室
马宗孝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他面前堆着差不多和山一样高的各类文书。
这里头有大概90%是一些完全不需要打印出来的补给，维修，服务，运输以及通知文件。在国内的时候，这类一次性文件早都已经无纸化，基本上让古鹰过一遍，她都能判断出来应该在哪里签些什么字，把哪些数字记录下来，哪些需要存档，哪些可以直接右键删除……几乎不需要他来操心，处理的没有什么疏漏，也非常快。
然而，这里是日本。按照日本人的习惯，这些繁文缛节统统都被打印成册，堆到了他的桌子上，然后每一份都需要他本人亲自签字确认，然后专门进行归档整理，放在文件夹中，堆满一个又一个的柜子。这还不能让古鹰代签，因为，他签完的每一份文件都会有人过目……天知道日本人为什么这么闲。而古鹰那个握武士刀的手拿来模仿他的字迹基本上是没什么希望了……当然，马宗孝认真的考虑过让古鹰练练字这个选项，但是，就算古鹰同意，也没有这个余裕去练习。
所以，因为“福建”号在战斗中受损而获得了难得的休息时间的马宗孝，不得不把宝贵的时间投入到和无尽的公文奋斗中去。
当然，古鹰还是尽到了她的职责，至少，桌子上这一堆文件已经被分别码好，按照门类摞成了三摞。所有需要处理的数据都已经计算完毕，单独打印在一张纸上了。马宗孝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三堆能把自己埋在里头的文件一个一个的在自己该签名的地方签好名字，然后再把算出来的总数填到该填的位置上，最后把所有文件按照类别放进古鹰摆出来的六个文件夹里。等到面前的三座大山搬完，六个文件夹填满，马宗孝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古鹰，”马宗孝翻飞的右手并没有停下来，“马宗孝”这三个字他已经快写的自己都不认识了。“帮我泡杯铁观音吧。”
“好。”军靴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鼓点，热水注入玻璃杯中的闷响传来，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茶香。
马宗孝把眼前的一摞已经签好的文件放进地上敞开的文件夹里，稍微想了一下，又拿出来其中一份，仔细看了一遍。
“古鹰，”马宗孝看着文件，皱起了眉头，“列克星敦的训练任务怎么交给了日方？之前我记得有舰队通知是让‘福建’舰返回上海和‘辽宁’舰共同演习半个月的？日方舰队哪有开航母的经验啊，他们上次摸到舰队航母还是80年前吧。”
“这个文件舰队也盖了章的。”古鹰指着文件下面一大排红彤彤的印章，“有疑问我再问一下指挥部？”
“算了，估计是日本人跑去哭弱了……这帮家伙这真是跪爹跪久了不会站了啊。舰队指挥部现在忙着计划大动作，咱这偏师裨将别去触这个霉头了。”第一航母大队现在的四个政委，一个被原单位排挤过来的独行侠，一个办事全靠舰长的愣头青，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程序员，加上自己一个莫名其妙被派来带队的倒霉蛋——马宗孝认真的考虑过自己得罪了什么人的可能性。这种组合怎么看都看不出舰队对第一航母大队的“重视”来。舰队真要重视这支舰队，起码也会派几个可靠稳重有经验的政委来带这支舰队，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自己给一堆娃娃兵一样的家伙当保姆。
当然，可靠，稳重，有经验，但是愿意来干这行的政委，却是非常稀少的。即使有人愿意，舰队也会优先考虑“真正的”战斗舰船的需求。毕竟，即使是056护卫艇，一条船60-80人的规模也需要至少一名有经验的教导员和一个党组织。而像055大型驱逐舰这样规模的，通常都需要组建一个教导队来管理士兵们。
相比之下，第一航母大队，算上舰长，一共8人。而舰队真正会考虑的，只有四个。从比例上来讲，有他一个靠谱的政委已经非常奢侈了。所以，马宗孝也没办法期待太多，指望舰队给自己换三个靠得住的战友是不太可能了。
还是想办法把现在这三个战友培养起来靠谱一些。
马宗孝继续和文件堆奋斗着，至少在处理掉眼前这些琐事之前，他不用考虑什么培养战斗力的问题。
古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借着列克星敦训练的事情把之前她发现的事情说出来。之前救援“福建”舰的时候，她发现舰长列克星敦应当没有失去对舰体的控制能力，毫无疑问，列克星敦当时是清醒的。舰长清醒，却失去了对舰体和武装的控制能力的原因，古鹰也不太清楚。古鹰犹豫着想这是不是设计缺陷，但是她本能的觉得不是。
就在这种犹豫中，古鹰瞒下了列克的所作所为。古鹰这样的行为，似乎违反了她内在设计的逻辑：舰长对政委不应该有任何隐瞒的行为，至少，设计上是这样子的。但是，古鹰在综合考虑了之后，克制住了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冲动：她觉得，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意味着列克本身有什么缺陷。可能，仅仅是主观意愿上的原因，后面在训练中进行引导就可以解决，不需要把船拖回造船厂检查系统漏洞了。
这一切，身为主角的列克星敦毫无意识，她对即将到来的艰苦训练还缺乏心理准备，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因为古鹰的判断，自己相当于捡了一条命。
“佐津义久……”张挥看着自己接到的“训练通知”，“日本人给咱们训练？舰队还真不怕泄露机密啊……”张挥原本以为，如果列克要接受全方位的训练的话，多半会返回舟山港。现在“辽宁”舰正在上海港补给修整，张挥原本以为舰队会借这个机会，让列克和“辽宁”舰组队训练磨合一段时间，把列克因为仓促下水服役落下的课程补上。
结果，没想到，最后居然由日方来负责列克的训练……当然，从舰载机搭配和战斗模式上，列克和“辽宁”，“山东”一系列航母完全不同。拥有夸张的防御能力，同时搭载了性能弱的可怜的舰载机，列克从设计上来看就不像是和其他的舰队航母一样用来作为核心水面打击力量存在的。但是，日本人在这方面恐怕经验更为匮乏。二战以来，日本人的航母有且只有一个用途：反潜。除了这个功能之外的一切能力都不重要。如果说共和国海军在航母运用上和美国相比还缺乏经验，那么日本海军自卫队就从来没考虑过“现代舰队航母运用”这样的事情。列克交由他们训练，恐怕能学到的也就是反潜的108种技巧这样水平的经验。
“佐津义久？之前给咱护航过的哪个？”
“嗯，看来接下来咱们是没有休息时间了……”张挥丢下轻飘飘的“训练通知”，“上次好像他们舰队里有榛名来着？金刚级榛名？”
“对啊？怎么了么？”列克不明白张挥为什么突然提起来这个。
“现代海战里的战列舰啊……”张挥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妄想过大舰巨炮主义。作为曾经多炮塔神教的教徒，曾经的张挥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平顶没武装，薄皮大馅输出全靠飞机的“人工鱼礁”。
当然，等他真正成为一名参谋，从各个途径里了解到了现代航母的防御，火力，机动和电子能力的时候，也已经离中二病的年纪很远了。在现代海战里，战列舰的用途几乎等于0。就算使用电磁炮加上火箭增程弹药把射程憋到一个吓人的数字，战列舰永远没办法解决一个致命的问题：火控雷达是走直线的，以战列舰为核心战斗力的舰队，几乎没有超视距发现目标的能力。当然，有“音乐台”能够部分解决这个问题，让这些近视眼能看的远一点。但是，始终比不上航母舰队动辄上千公里的侦测-打击距离。
在机动，火力和防御差不多的情况下，谁能先敌发现先敌打击，谁就锁定了海战的胜局。这是深海危机爆发之前，张挥的想法。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直到这群无论如何都打不死的家伙出现，改变了人类过去对战争的一切认识。
“战列舰怎么了？反正没我能打么~”列克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心情不错，“你担心人家的舰队干啥，怎么，你还想跳槽？”
“得了吧……军人哪有跳槽这一说。看你心情不错，有啥好事发生了？”张挥原本以为列克看到那个排的密密麻麻的训练日程又要开始耍赖了。
“不告诉你，等会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日方舰队通知张挥到港区的中央公园去一趟。挂了电话的张挥一头雾水。
“啥玩意……列克，你搞的鬼？”张挥疑神疑鬼的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着的列克。
“你别管了，去看看么。快去快去。”列克催着张挥往外走。
张挥来到那霸港也不过不到一周的时间，这一周里，不是在海上转悠，就是跟列克一块在底层甲板修轮机——尽管能够自己修复所有机械部件，但是所有的电子元件，列克都没办法自己“变出来”，这就需要一大批工人自己动手修复。而很不幸的，因为“福建”号乘员不足，政委和舰长，也得干活。所以，张挥根本搞不清楚那个所谓的“中央公园”在什么地方。在迷宫一样的小路里兜兜转转了半天，张挥终于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中央公园。”
在那里，张挥看到了熟悉的，中国人的面孔。一个身穿着黑色红领短T恤，蓝色牛仔裤，头戴黑色鸭舌帽的家伙站在公园边上的树荫下，他身前的地上满满当当的堆着一大堆纸箱子。T恤右胸上印着一个大多数中国人都非常熟悉的标志：被分成四段的白色圆圈圈起来的两个英文字母，一个S，一个F。F的第二横，还是一个红点。
“……”张挥觉得自己仿佛在军事管制区里看到了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快递？”
从快递小哥手里接过上面贴着自己名字的纸箱，张挥忍不住和快递小哥攀谈起来。“军事区你们也能送快递进来？日方也有管制吧。而且现在冲绳上物资这么匮乏，居然你们还能送快递？”
“啊，我们和日本海军自卫队签了协议的。”快递小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摆出了标准的职业笑容。“我们这边有几个固定的快递员在自卫队那边挂了号，我们能进来。至于快递……是从国内空运过来的。海面封锁不代表天上也被封锁了么，只要钱给够了，我们哪都能给您运到。”
张挥瞄了一眼快递单子，看到运费那一栏的数字，着实不菲。“冲绳物资匮乏到这个程度，日方居然还允许你们这些民营企业跑运输……不应该集中所有运力优先保障冲绳基础的物资需求么？”
“您这话说的，为什么海自会允许我们这些连日本人都不是的家伙进他们的军事管制区呢？”
“……日本人已经颓成这个样子了么……”这个事实背后暗示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妙。
“不仅如此吧，而且日本人没有我们这么大的运输机啊。”快递小哥说这话的时候毫无疑问的流露着民族自豪感。好在，两人说的都是中文，周围的日本人听起来很费力，没有听出两人交谈中自然流露出来的对日本的不屑。
张挥抱着纸箱往回走，这个箱子说不上大，张挥一只手就能拿住。但是，箱子被胶带一圈圈缠的结结实实的，张挥一路走一路解，走回“福建”号的时候，也没有把这个箱子彻底拆开。
“拿回来了？”列克笑眯眯的看着张挥。“拆开看看吧。嗯，快点。”
“你搞的什么鬼啊……快点交代问题。”箱子缠的很结实，张挥不想一点点和那堆胶带奋斗，找了把刀开始划纸箱子。
“马上你就知道了。”列克依然不肯把实情说出来，一定要张挥自己发现。
拆掉纸箱，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稍微有点旧的CD盒子，上面印着“Beethoven 9Symphonien”（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下面还有一行比上面还大的红色字，“Herbert von Karajan”（赫伯特·冯·卡拉扬，世界著名指挥家，已故，有个叫小泽征尔的学生）。“列克，这……”张挥当然知道这是什么：1963年庆祝柏林爱乐大厅落成版，卡拉扬指挥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这套CD在他亚马逊的心愿单里躺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狠下心去花钱买。这一套绝版的DVD要张挥一个多月的工资，在现在这个年代，花这么多钱买个这玩意，怎么都称不上是个明智的选择。
（注：在这里，因为长期战争导致的全球性物资匮乏和海运阻滞，这种奢侈品的价格涨的非常的高：）
“生日快乐，张挥。看你这样子，你肯定是忘了。”列克笑嘻嘻的看着他，“蛋糕和蜡烛是没办法了……但是礼物还是有的。”
“谢谢……”张挥摩挲着CD盒子。他到不太在意这个礼物本身：战争年代，哪有安安心心坐下来，好好的欣赏音乐的余裕。作为军人，张挥当然首先要努力完成任务，然后，尽量保证自己能活下去。这种奢侈的享受并不在能够接受的范围里。
但是，自从父母去世之后，这种有人在关心他的感觉，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体验到了。他需要什么，只要不说出来，是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关心的。直到现在。
“感动了吧？那还不快来夸我~”列克一副等着表扬的样子。
“嗯……谢谢你，”张挥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我……嗯……很感动。”
“嗯嗯，很好，所以快弄点吃的去，天天吃铝条我早吃够了~你过生日我们也换个口味。”这几天里，张挥和列克的伙食基本上就是张挥吃军队口粮，而列克啃铝条……这倒不是故意虐待，花点时间的话，张挥做两个人的饭还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在于没时间：巡逻的时候张挥恨不得长80对眼睛盯好所有的仪表盘再加上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视野。而回港之后的一天里，两个人和一群码头工人一起挤在闷热的底层甲板维修轮机室，自然也没有闲情逸致去做一顿正儿八经的饭。
“好好好……”今天的训练安排还有一段时间，张挥自忖做一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不过，就在张挥正要去做饭的当口，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列克，你怎么买来的这个CD？”身为舰长的列克星敦是没有工资的，舰队没有理由给“武器装备”也发一份工资出来。只有货真价实的军人才有钱拿，列克，是没有的。
“啊？你的钱啊。你的密码不是早就跟我说过么。”列克一脸无辜的看着张挥。
“……”
第二天一大早，张挥就被列克从床上踹了起来。当然，这是训练的时候到了。
前一天下午和晚上的训练列克的表现都还不错，日方派来的训练教官——津隆义久并没有搞出太复杂的训练课程，第一天的任务基本上也就是放飞，回收，定点目标打击，定点目标侦查，夜间雷达训练，夜间仪表飞行这些列克早就练过的科目，没有什么难点。
张挥捂着流血不止的钱包给列克和自己做了一顿大餐，多少年以来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庆祝了一次生日。虽然一个半月的工资蒸发让张挥很是有点肉疼……但是，吃饭住宿全免费，自己又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张挥自己其实也想不出来钱到底能干啥。
所以如果不是列克这次拿他的钱给他买礼物，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居然已经存了相当大的一笔巨款——大概相当于7年之前上海市三个平方的房价了。一年攒了一个平方，如果是个着急买房结婚的青年，恐怕早就疯掉了。然而张挥没太有这个概念。
当然，现在这笔钱能买到什么，张挥也没有太大的概念，长期在军队中的生活让张挥对纯粹的物质享受没有多少概念了。每个人都吃同样的饭，穿同样的衣服，遵照同样的作息规律，做着类似的事情。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更何况，做了一顿大餐，用到的材料自己也没掏钱。“福建”号虽然只有两名船员，其中只有一个需要吃东西，但是也携带了相当多的食物。冷库的面积虽然不大，但是既然是个冷库，里面放进去的食物就足够一个人敞开吃上几个月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做饭是吧……”列克这两天没有执勤任务，所以两人没有必要和巡逻的时候一样神经绷的紧紧的，节约每一分每一秒来监视着天空和海面，处理着两个人几乎不可能处理完的各类信息。列克负责锻炼自己的技术，张挥，也就只能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了。
“嗯嗯，我想吃你昨天说的那个……啥……呃……炸酱面？”列克脑子里现在全是吃的。昨天晚上那顿饭，张挥从没见过列克那么开心的样子。对于人类来说稀松平常，称不上是多么美味的东西，列克吃的双眼放光。不过，这也确实是列克人生中第一次吃到正儿八经的饭——上次列克瞎操心的时候，张挥的时间和材料也都很有限，做出来的东西张挥自己只能是勉强咽得下去，恐怕列克也不会觉得那多么好吃。
方烨的桌子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书。“福建”号的损伤让整个第一航母大队也不得不跟着停了下来，因此，获得了难得的休闲时光，方烨把之前没来得及看完的小说又拿了出来打算利用难得的休息日看完了它。
凉月坐在她身边，安静地和死了一样。
凉月和舰队里其他两个舰长不一样，方烨早就知道了。和其他两个活泼的家伙相比，凉月毫无疑问的是个“机器人”。不提问就不会有反应，说话一板一眼没什么感情，表达一个意思永远只用一套词，对待任何事情永远都只会给出最冷冰冰的答案，丝毫没有任何感情因素在里面。方烨曾经想过，这个家伙有没有可能哪天判断出来自己这个政委是多余的，然后为了提高战斗效率而把自己扔进海里去。
当然这种事情应该不可能发生，凉月的AI里应该有严密的逻辑阻止她伤害人类。“机器人三定律么”。科幻小说狂热爱好者——方烨对这个变成现实的科幻设定无比的熟悉。
方烨对凉月这么个机器人倒是没什么怨言。对于她来说，战友是个机器人可能比战友是个活生生的人好得多。方烨很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她觉得自己是百分百的内向型人格。虽然她不介意别人来打扰她，跟别人的交流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一旦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就感到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疲惫。她不觉得和人交流多么的愉悦，反而，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沉重的负担。需要她积累很长时间的精力才能和人顺畅的交流上一段时间。
所以，她在原来的单位的时候，被其他的战友孤立了。从领导，到她的下属，没有一个人喜欢她，也没有一个人在意她的死活。因此，当海军选拔政委的通知传达过来之后，领导一脚就把她踹到了海军来。
谁都知道这是个送死的活，既然总要有人死，那就让最讨厌的人去死好了。
方烨到不觉得这样的行为多么恶心。军人总是要死的。就算不是军人，人，那也总是会死的。不过早死晚死的区别。父母不喜欢身为女性的自己，将自己的价值盘剥干净之后就一脚踢出来让她自生自灭。一边打工一边读书，从一个不入流的三本院校挣扎着考进了有工资还免学费的国防研究生，原本踢开自己的父母又巴巴的贴了回来，死逼赖脸的想从自己这里再剥一笔钱出去…………直到今天，方烨每个月的工资还要有一半交给父母，然后最终多半流进了自己那个不务正业的弟弟兜里。
所以，方烨一点都不觉得把她打发过来那些战友做的多么过分，她亲身体会过比这激烈的多的恶意。
现在，凉月这样的机器人，对于方烨来说，才是最好的战友。绝对忠诚，永不背叛，极为可靠而且从来不会对你正在做的事情指手画脚。
“千岛湖”号现在关闭了一切不必要的系统，轮机也停止了运作，只有维持凉月基础功能的发电机还在底舱嗡嗡作响。安静的指挥室里，只有一盏电灯亮着。书页翻动。
方烨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如果没有战争，她希望每天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然而如果没有战争，恐怕现在方烨应该在地里拔草，背上背着不知道和哪个男人生的娃，麻木的面对着接下来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人生。所以，方烨内心里，对于战争还是感激的。
就算明天战死在战场上，恐怕也比在漫天飞扬的黄土里灰头土脸的度过麻木不仁的一生要强。
“方烨。”沉浸在故事中的方烨听到了凉月的呼唤。“任务。”
“……”略带遗憾的把书签放进去，方烨合上了书。看来这次还是没能看完。
“任务？”夏无尽也一头雾水。“不是说有一周半的假期么？”
“马宗孝下达的。”高雄系着衬衣扣子。过于丰满的胸部，即使是特意剪裁的衬衣，穿起来也要费一点功夫。几点可疑的痕迹仍然残留在高雄的肌肤上，暗示着刚刚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和过去稍有不同的是，这次是夏无尽主动提出来的…………
“嘿，有意思了。”夏无尽看了一眼高雄递过来的PAD，上面写着此次任务的细节。“这合适么……？”
“任务要求。”四个字打消了夏无尽的疑虑。有责任，自然有上级去背。作为一线战斗人员，夏无尽和高雄只需要负责忠实的执行自己的任务。
2023年8月24日 冲绳 那霸港外海域
炽热的正午阳光炙烤着“福建”号的甲板，站在甲板上监视舰载机调度的张挥身上的军服已经湿透了。
张挥原本没必要做这件事情。列克可以毫不费力的控制好自己的舰载机，不需要张挥的辅助。况且，张挥实际上也干不了什么。
张挥在学习知识——具体来讲，他在计算列克的舰载机调动效率。
列克的训练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星期了，现在的科目已经远远不是最开始那么简单的单一科目训练。现在每天训练开始之后，列克要自己侦查周围的异常情况。只有当侦查到异动的时候，才会收到来自教官的任务简报——昨天的任务是要求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跟踪目标，然后在发现了疑似敌军前线简易港口的时候，任务目标变更为以一条航母的载机量对这个简易港的设施，包括弹药库，油料库以及跑道等进行打击，要求至少瘫痪该港口24小时。最后，就在列克给舰载机挂完对地弹药，半数舰载机已经放飞的同时，又侦测到了不明的水下回音——于是任务又多了一条避免自己被敌方潜艇攻击，并且尽量击沉敌方潜艇。
当然，一切的目标都是虚拟的——昨天列克跟踪的就是由一条渔船扮演的“敌补给舰”，轰炸的是一片空无人烟，连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岛礁。而那个潜艇……就是一个持续发出信号的声呐浮标。而战果的计算，则是由列克将数据计算完毕之后上传到日方的计算机上，再由日方的计算判断毁伤效果。
“每次都像真正的战斗一样”列克曾经这么跟他说过。确实，从列克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训练比她每三天执行三天的无聊巡逻和刚刚服役的时候接受得短时间训练完全是两个概念：之前的训练简直像过家家，而巡逻任务……每天死死地盯着什么都没有的海面，提心吊胆的听着水下的声音，就算是列克星敦也会疲劳。
然而张挥很清楚这和真正战斗之间的区别：这样的演习，太顺利了。日方设置的科目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一厢情愿”。从来没有假目标，没有干扰，没有佯动，演习里的“对手”好像没有脑子一样，完全没有任何防备。这样“一厢情愿”的演习很有可能让列克在战斗中发生误判，以为对手也和演习里的一样完全没有脑子，像演员一样会完全按照列克写好的剧本行动。
但是张挥也无可奈何，除了把嘴皮磨破之外，他能做的事情就是一旦发生了意外情况，他要代替可能慌了神的列克进行战场形势的判断。
因此，掌握列克的战斗能力，对于张挥来说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这种事情我跟你说就好了……”列克已经不再像一开始的时候调动舰载机都会手忙脚乱了。现在的她处理这种小事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分出心来吃冰激凌——张挥自己用储备的牛奶，鸡蛋，奶油和糖调制好然后丢进冷库冻出来的。味道说不上好吃，但是只要是冰激凌就不会太差。“你真不吃？”
“我说过了我吃不了……你跟我说我没有真实感，我得自己算出来。”很不幸的是，张挥不能吃乳制品——他有乳糖不耐症，吃一点乳制品都要在厕所呆好久才能出来。
“好吧……”也不知道列克这话的意思是“你不吃我就都吃了”还是“你说得对就继续看我的表演吧。”
今天的训练有些异常——尽管和过去的每天一样以侦查海域和空域开始，但是今天的异常……实在是有点太明显了。预警机刚一起飞，雷达上就显示了一个非常清楚的回波——简直不能更明显了，一条不明势力的舰船在方位172，距离97KM的地方，以不到20节的速度正在逃离。船速并不高，从回波上来看也不像是一条大船，排水量似乎只有一两百吨，一条渔船的水平——然而，现在作为战争前线的冲绳外海，要是有渔船，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异常在于，过去的训练科目里，这种线索目标总需要列克花一点功夫才能找到。而且为了拟真，用来扮演战斗船只的渔船通常都插满了角反射器提高雷达反射面积，让一条小破船在雷达上看起来真的像个战斗舰船。然而，这次没有。
列克一边控制着预警机监视目标动向，另一方面等着通常很快就会到的任务简报——然而没有。这次的训练任务依然是搜索和歼灭。那么，按照任务要求，这条船就应该被列为排除目标了。
尽管炸一条渔船一架飞机就够，但是，在张挥的要求下，列克还是派出了一个攻击波共计12架的F6F，6架挂着雷石-6滑翔制导炸弹，3架挂了57-1航空火箭——张挥一直觉得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除了表演之外并没有什么用处。剩下三架带着副油箱——常规的反舰配置，尽管在列克看来就几十千米的距离，挂副油箱显得非常多余。当然，所有的武器实际上都是空包弹。
“12架全部起飞耗时207秒……不算快啊……”张挥掐停了秒表。“福建”号宽大的舰体设计上是要允许两架J-15B重型舰载机同时弹射的，因此一个中队12架舰载机，也只需要起飞六轮。更何况，F6F这种落后的螺旋桨舰载机，根本不需要弹射。207秒放飞6轮舰载机，平均每轮需要30多秒……对于F6F这种不需要弹射的舰载机来说，称不上是一个出色的成绩。
“唔嗯………………我觉得挺好了啊……”被张挥这么数落了一句，列克心里不怎么开心。
“螺旋桨机的放飞记录是美国米切尔上将在1944年6月19日，马里亚纳海战上创建的。当时米切尔上将率领的第58特混队下辖的7条航空母舰在10分钟里动员了240架舰载机。平均下来，每条航空母舰每分钟起飞四架舰载机……而且他们还需要时间让飞行员就位和热机。”
“……可是这也不是一个人完成的事情啊……”列克觉得拿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来和她一个人比效率很不公平
“嘛……反正你这个速度说不上快的。加油吧。”平心而论，列克的成绩是可以让人接受的。但是，以现在的水平，真的撞上对方航母大队，那还是死的要多惨有多惨。当然，张挥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似乎忘了他和列克原本也没有必要独自面对7条航空母舰的制空压制……
列克的舰载机编队平稳的向目标海域前进，训练任务简报仍然没有更新，列克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目标，把正常航行的舰船当成了训练目标。就在列克还在犹豫要不要询问津隆义久——这相当于今天的训练项目失败——的时候，突然，预警机的信号毫无预兆的消失了，刚刚还正常的跟踪和返回信号的预警机突然失去了联系，好像瞬间蒸发了一样。“预警机……失联了……”训练中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电子干扰？”飞的好好的飞机不会突然失去联络，张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今天的训练项目是复杂电磁环境下的战斗和侦查。“用机载雷达先扫到目标舰船，预警机返回……你应该还能控制预警机吧？”和理解上不同的是，列克对舰载机的操控并不依赖通讯链接。信号中断不代表列克失去了对舰载机的控制能力……只是在“看”不到舰载机的情况下指挥舰载机返航很需要点技术。
“好……”列克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不行，机载雷达扫不到……”
“怎么会？”就算列克的舰载机没有使用很好的雷达，仍然是老旧的机扫式，但是一条舰船完全从雷达上消失，那也是不可能的。“……有不好的预感……”张挥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列克暂时遵照之前探查的方位继续尝试攻击，同时还得控制自己根本不知道在哪的预警机返航——后者对于列克来说更麻烦一点。“发现了！”终于，在逼近到预计目标30KM的时候，列克的机载雷达终于捕捉到目标的信号。
“攻击。”
LS-6滑翔炸弹悄然离开挂架，展开滑翔翼，扑向预定的目标。
“命……鱼雷！”列克两句话同时蹦了出来。炸弹精确的命中了目标，给目标涂上了五颜六色的标记……但是，可见光里的目标……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渔船。然而列克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她直升机投下的声呐听到了巨大的推进噪音——毫无疑问是鱼雷，而且从这个距离，速度和噪音来看，这是高雄装备的鱼-15重型超空泡雷……
“哈？今天是演习……？”张挥被这种突然展开搞的摸不清头脑，“列克，可见光信号。”
列克手忙脚乱的顾及着一大堆事情，突然需要处理这么多事情让她的脑子有点懵。“什么可见光信号？”
“刚刚你轰炸的那个‘靶船’。”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张挥就明白了：根本不是什么渔船，那就是今天被派出去执行“紧急任务”的“威海”号……然而今天，第一航母大队的其他三条舰船是一块出去执行任务的……
“列克，快，放一个中队出去侦查……周围有几个岛礁，刚刚预警机**扰的区域。”意识到这是演习，张挥也紧张了起来，“高雄的鱼雷还有多远？”
“87KM”。
高雄的鱼雷速度目前是97节，按照这个速度， 命中列克还需要接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高雄自己没有超视距探测能力，那么，能够给高雄提供指引的也只有“汉中”舰。加上刚刚预警机突然失去联络，恐怕“汉中”和“千岛湖”就藏在那附近的岛礁里。
列克必须在半个小时里找出来这两个家伙隐藏的位置，然后瘫痪掉古鹰的侦查能力……不然以高雄一波6条鱼雷，只要命中，没有什么船能抗的下来。
这次演习列克也就输了。
第二批舰载机起飞。现在列克要同时操纵两拨完全不在同一个位置，执行完全不同任务的舰载机，同时还要指挥始终失去联络不知道在哪里的预警机返航。同时，反潜直升机开始尝试拦截高雄发射的鱼雷，现在她的脑子已经完全被各种数据占满，开始腾不出资源来和张挥顺畅的交流了。
张挥抱着PAD研究地图，他把刚刚预警机失去联络的位置标在了图上，然后根据当时预警机的高度，计算出能够干扰到预警机的最大范围——当时预警机的高度并不高，因为刚刚起飞就侦测到目标的缘故，预警机并没有进行爬升，而是维持了不到1000米的高度。“120KM……太大了……”一个半径120KM的圆，这个范围里可能隐蔽舰船的岛礁有七八个，如果分散编队，那么即使找到目标也无法造成有效杀伤。“列克，可能的点我算出来了。”不知道如何定夺的张挥把坐标点上传给列克看。
列克星敦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已经起飞的第三中队舰载机扑向了另一个岛礁的位置
“我认为需要把四波舰载机全部放出去，全部挂对面攻击。”张挥认为现在的战斗力仍然不足。
列克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甲板上最后一个中队的舰载机在热机，没有任何调动的迹象。
“列克！”张挥感觉现在自己就像在试图让一个已经死机的系统给自己一点回应。
“列克星敦！”
“列克星敦同志！”
张挥努力的摇晃着闭目不语的列克，似乎试图让里面的零件回到正确的位置上。终于，张挥的努力有了成效。
“知道，别晃。”四个非常简短的字。同时，甲板上热机的F6F和TBF开始滑行起来。
张挥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能做的事情只剩下盯着显示器上标志着每个攻击中队的三角，以及，声呐地图上越来越近的鱼雷。
现在“福建”号已经完成转向，以最高的速度试图摆脱屁股后面的鱼雷。然而，鱼雷接近100节的速度，追上全速不过30节而已的“福建”号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双方接近70节的速度差注定“福建”号是不可能跑出“鱼-15”极限150多公里的射程的。
这只是延后命中的时间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处于濒临死机状态的列克几乎没有动过一动，唯一的变化就是失踪了的预警机居然被列克平安的开了回来。预警机在下降到700米的高度时恢复了和列克的通讯。于是，第二个圈被画在了地图上。
“这里么……”看着两个圈之间的三个岛礁，张挥大概判断出了古鹰和凉月隐藏的位置。
列克星敦很忙。4个中队共48架舰载机，每个中队的舰载机雷达轮流开机，加上摄像头传回来的可见光信号，她的眼前呈现的，就是总计96幅呈现着不同细节，不同画面，传达着不同信息的屏幕。
说是在“眼前”呈现也不太恰当，因为闭着眼睛的列克，是不可能接受到任何光信号的。但是，以人类的神经系统作比喻的话，以合适的电信号直接刺激视神经，那么理论上也能够让大脑加工出相应的“视觉”信息——尽管实际上什么光都没有。
对于列克来说也是这样。海量的信息直接灌进了她的意识中，她需要从这些信息中抽出有效的那部分来，同时监视96个屏幕，不错过每个屏幕上的任何一个细节，将每一丝有意义的信息抽出提炼，然后确认判断之后，再转化成行动——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麻烦的是，她还要同时控制49架飞机，其中最重要，最昂贵也最难控制的一架她还完全接收不到任何信息。再加上6架反潜直升机和它们扔下去的声呐，无数信息同时涌进列克的意识，逼着她做出相应的反应。
列克还记得预警机失去联络时候所处的位置，她需要完全凭记忆和经验将这个完全不知道在哪里的预警机调动回自己的身边来。这就好像截瘫的病人却要被强迫着走路一样，原本的反射，直觉，下意识的动作全部失效，你不知道你这一次的命令会让你的左脚抬起多少，向前挪动多少度，然后再落下多少，你甚至不能盯着你的脚来完成这一切动作。
所以，当那个张挥摇晃着她的时候，列克真的很想一巴掌糊到张挥脸上让他安静一会。
当然，努力克制着烦躁的情绪——也没有精力去烦躁，列克现在的处理能力已经逼近极限。四个中队的舰载机控制勉强通过几个重复性的指令进行优化，列克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信号分析中。
不像预警机携带的相控阵雷达，F6F舰载机装载的机扫雷达性能及其简陋：只能锁定机头前方60度角范围内，30-50KM内的舰艇目标，以及15KM内的飞机目标。超出这个距离，雷达回波的信噪比就不足以支撑成功的锁定。
但是这不意味着列克就真的看不见30KM以外的东西，她只是看不清楚。现在每个攻击中队都保持着最疏散的阵型，雷达轮流开机——列克不想让古鹰太快发现自己已经被看到了，失去预警机的现在，古鹰的视力比列克好得多——列克将所有的回波信号不加过滤的传了回来，试图分析出任何一点可疑的迹象。
96个屏幕在她眼前闪烁，无数杂乱的回波在她的脑海中依次流淌。
一个极为微弱但是突兀的信号刺激到了列克敏感的神经，她让传回信号的中队稍稍偏离了预定航线去追踪那个神秘的信号。紧接着，这个信号就变强了。
“Gocha”列克知道自己抓到了目标。一强一弱两个回波信号，那么想必强的是古鹰，而弱的，是凉月了。
轰炸目标确认。炸弹投放。列克确认了攻击目标，尽管距离有接近50千米，但是海平面上一大一小的两个黑影还是无比清晰。在雷达的引导下，雷石-6扑向它的目标。
列克突然发现了异常：炸弹滑行延长线上的目标不是海面上更大的那个黑影！列克这才注意到，雷达信号强的那条船，在可见光信号里，反而是更小的那个黑影！
无暇顾及原因，列克慌慌张张的调整着轰炸的目标。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攻击机群进入了“千岛湖”的防空圈，并且已经被全部判定击落，无法再发出任何指令了。
6发炸弹中三发被近防炮击毁弹翼，没有命中。剩下的三枚完美的命中了“千岛湖”号，脆弱的舰体连吃三发500Kg航弹， 被判定击沉。
然而这对扭转列克不利的态势于事无补。古鹰仍然在不停的通过加密通讯将列克的坐标传给高雄，而后者的鱼雷，距离列克已经不到20公里了。
剩下的时间不足以让列克调动附近的攻击中队进行新一波攻击。
鱼雷命中，溅起一片绿色的水花。被6发重型鱼雷命中，列克被系统判定为“击沉”。
“列克，准备一下了，马上开会了。”张挥努力让闷闷不乐的列克表现的开心一点。
“知道了……”从演习结束之后，列克就一直很少说话。默不作声的把派出去的舰载机中队回收，一架一架的放掉多余燃油，卸下弹药，归拢回机库里。检查了一下预警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运气还不错，这个宝贝疙瘩要是坏了还真没办法修，得弄回上海才有备件可以更换。
张挥看得出来列克心情低落：从服役以来，列克的成绩就是一连串的负号，第一次巡逻就被潜艇伏击，之后的训练里也被教官津隆义久厉声训斥过好几次……尽管就张挥来看，有那么一两次纯粹是因为中日两国在航母应用理念上的分歧：中国海军不可能让航母天天盯着水底下而不去管天空。
但是剩下的几次，连张挥也没办法给列克找出合适的借口了。
“好了好了，新兵出纰漏也是正常情况么……同样问题不要重复第二遍就好了。”张挥努力让列克的精神振奋起来……至少别一直哭丧着脸，待会总结会上就不好看了。
“知道了……”列克拍了拍脸让自己的表情好看一点……然而也仅仅是从“沮丧”变成了“木讷”的水平……
“算了……你开心就好……”张挥放弃了努力。
“……夏无尽。”“到。”“张挥。”“到。”
“好，所有人都到了。会议的内容大家也都清楚，刚刚完成的演习的总结。”总结会例行是由马宗孝主持的。“我想现在张挥同志和列克星敦同志应该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一头雾水。”张挥老老实实的承认，“因为日方的教官完全没有通知我们，例行的任务简报上只有搜索和消灭的基础情报。直到击中‘威海’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一次舰队组织的演习。”
“是的，这是为了最大限度的模拟我们的对手，”马宗孝点点头，“而且也是我们会遇上的实际战斗中最可能发生的情况。我们没有机会，或者，来不及向上级汇报情况的时候，就必须做出自己的判断。”
“但是这次的情况也……”这次的演习有很多疑点：首先，就是吃了6发500KG级炸弹还没有被判定击沉——甚至连大破都没有，仅仅是中破，仍然保持了大多数战斗力的高雄。
“情况特殊。原本计划是日方舰队也会参与进这次演习的。”马宗孝看了一下古鹰，“古鹰，原本的演习计划给大家看一下吧。”
张挥和列克看到了原本的演习计划，紧接着张挥就注意到了问题所在：计划里，高雄只是诱饵，发起攻击的另有其人。
“……战列舰超远程炮击……这是当火箭炮用么。”张挥看到攻击者的第一反应是指挥部在开玩笑，第二反应是参谋长终于疯了……而直到想了三遍之后，张挥才承认，这确实有合理的地方。面对深海舰队，战列舰有她的优势——尽管在对战人类的时候毫无用武之地。
“战列舰…………”一直沉默不语的列克也在思考着什么。
“是的，原本计划是由日本的‘榛名’舰负责这次演习的攻击的。使用356mm火箭增程穿甲爆破弹进行攻击，但是由于涂料的原因计划做了调整。所以这次演习设置里把强化了‘威海’舰的防御能力。”
“涂料？”张挥没反应过来。
“这次演习的任务有两个，一，检验第一航母大队的训练成果。二，在模拟实战环境中，检验新型吸波涂料的效果。列克星敦同志，你的战斗日志上传一下。”
“啊……好。”高度信息化和自动化，将原本需要一大堆参谋才能完成统计的作战汇报变得完全自动记录——虽然从某个角度来说，是列克记录的。
“……好，列克星敦同志，讲一下从你的角度上，战斗是如何进行的吧。”
列克磕磕绊绊的复述了整个战斗过程——她没想到会点名让她来复述，原本这些工作，在过去的训练里都是张挥负责的。
“呃……”列克讲完之后，夏无尽的频道里传来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列克星敦同志……我希望你能学习一下在正式场合发言的……语法。这不是平时侃大山。”
“……是……”列克已经不知道这是最近一段时间里第几次被人批评了。她感觉最近就没有一个人夸过她一句。
“列克星敦同志毕竟刚刚完工服役，紧接着就投入了战斗，在一些细节规章上的问题没有接受相应的训练。”张挥给列克收拾烂摊子，“出现这样的错误我想至少是可以原谅的。”
“这个暂且不谈，会后张挥同志指导一下列克星敦同志。”马宗孝略过了这个话题，“各位手上应该也都有‘福建’舰的战斗记录了。这次‘福建’舰长和政委的战斗细节这次会议也先不做讨论。我们这次演习，舰队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新型吸波涂料的模拟实战验证。列克星敦同志，请具体介绍一下你侦查到雷达信号的情况。”
“是……”列克瞥了一眼张挥，似乎在寻求帮助。
张挥默默的歪了一下头，表示会议上自己也无能为力。
“我按照任务要求起飞了预警机……呃……然后侦查到了一个预估吨位在百吨上下的目标，正在逃离。我认为那是一条渔船。过去的训练里经常以渔船作为诱饵目标，我也没有起疑心。过去的训练里在发现诱饵目标后会更新任务目标，所以我等待了大概5分钟的时间。”列克也只会这种“侃大山”一样的阐述方式了。
“这之后我发现任务目标迟迟没有更新，因此我派出了一个中队的舰载机发动攻击。这期间一直很顺利，”列克努力的想要像马宗孝那样“符合要求”的说话，但是她显然没把握到关键，“直到我抵达目标上空的时候意识到有些不对，可见光信号里看到的舰船比一条渔船大的多。但是我没有多想，直接发动了攻击。炸弹命中的同时我的声呐侦测到了鱼雷的声音。为了应对鱼雷我也没有再仔细考虑……”列克感觉自己又要被人狠狠的训斥了。
“嗯，后面你侦查到‘汉中’，‘千岛湖’两舰之后，为何又锁定了‘千岛湖’而不是‘汉中’进行攻击？”马宗孝追问了一下。
“因为我本能的锁定了雷达回波大的目标……”列克感觉暴风雨即将到来。
“嗯。”马宗孝点了点头，“这次演习，‘威海’舰和‘汉中’舰涂了正在测试性能的吸波涂料，从这个结果来看，应该能减少90%的RCS？”
“从‘福建’舰的战斗日志来看，粗略估测，‘汉中’舰的RCS减少了84%，‘威海’舰的RCS减少了81%”张挥对比这过去和这次列克的战斗日志中记录的数据……当然，计算工作自然是靠列克的计算机完成的。
而列克预计中的暴风雨完全没有来临的迹象。做着被人喷的狗血淋头的准备的列克有点搞不清楚事态发展。
“这个数据我会上报给参谋长。”马宗孝看起来挺满意，“关于这次演习的总结工作在会后会以文件方式印发。请各位注意学习，尤其是列克星敦同志，你的问题比较严重。其他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提出来的么？如果没有了的话，那么就散会。”
“呃……诶？”列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成为话题。
“列克星敦同志，还有什么事情？”马宗孝看向列克。
“呃……没有。没有。”
“那么就散会。”马宗孝结束了会议。
“……我就这么被放过了……？”列克不相信自己居然这么轻易的就逃过了“秋后算账”环节。
“这次的演习问题有点……”张挥的话没说完，锁骨下埋的那个芯片微微的刺痛了一下。
“怎么了？”张挥的异常显然被列克意识到了。
“不……没啥，刚刚有点头疼。”张挥找了个借口掩饰了一下。
“嗯……太累了？”最近的任务确实很重，列克和张挥在巡逻的同时还得参加训练，第一航母大队其他三个人还有休息的时间，而他们俩一天都没得歇。列克还好，对于她来说只要有电就不会有疲劳这一说。而张挥……每次训练完了都得和列克一起总结教训，加上白天的疲劳，只靠晚上那几个小时的睡眠，确实不太够。
“或许吧……”张挥现在需要找个借口不被列克怀疑的出去。“嗯，没啥事情的，休息休息就好了。列克，我还得去老马那边确认一下你这次的评价，我觉得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么惨……这次演习你的问题没有那么明显的。”
“……辛苦你了……”列克浑然不觉张挥的真正意图。
“马政委……”张挥知道刚刚芯片那一下微微的刺痛意味着什么：舰队政治处的通讯。
“张政委。”马宗孝和张挥站在“福建”号停靠的码头边上，冲绳夜晚的风吹拂着码头。马上就到9月，海风已经不复夏季那般闷热，带着丝丝凉意。“关于列克星敦的事情。”
“舰队有什么通知了？”张挥不认为会有什么好消息。
“这次演习的目的不是我会上说的那些……你应该清楚吧。”马宗孝并没有直接进入正题。而且，马宗孝说话的口气让张挥感觉到淡淡的敌意。
“有一些疑惑……”张挥知道这次演习很反常，但是他也说不好原因。“第一个是，我军的演习很少邀请友军合作。就算是试验新型材料的实战效果，也是不可能邀请友军参与的。就算邀请日方舰队合作，也不会让日方舰队直接纳入我方的管辖之下。日方舰队也不可能同意这种荒谬的请求。”
“这次演习是舰队控制的。”马宗孝点上一支烟，“舰队的命令。”
“什么？”张挥没反应过来。
“这次实际上是测试舰队刚刚完工的信息控制系统。用来控制舰长们感知的信息的。”马宗孝狠狠的吸了一口烟。
“……什么？”张挥从没听过这种东西。“这个信息控制系统……？控制列克她们感知的信息……？那都是些啥……”
这下换马宗孝惊讶了。“你不知道？你没参与么……？”
“我一个小参谋上哪知道这些去……”张挥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我是参与了皮格马利翁计划……但是我负责的部分也很有限，这种模块我从来没听说过”
“……看来我还冤枉你了。”马宗孝把烟从嘴里拉出来一把掼在地上，“看来你跟夏无尽一样也是个啥也不知道的主。我知道的也不多，总之，这是舰队的通知”
“……到底……是什么事情……”张挥觉得自己接下来将要听到的东西绝对不是他喜欢的。
“简单来讲就是个……木马程序？刘主任是这么跟我说的。每名舰长的程序里都有这个后门，能够允许舰队司令部有限度的控制舰长们的程序。当然，也是依赖通讯的，而且也有很多我不理解的限制……不可能左右舰长们的想法，但是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她们接收到的信号”马宗孝说话有些吞吞吐吐，这和他平时干脆利落的作风完全不同。
“……”张挥完全没听说过类似的东西，他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
“这次演习就是舰队司令部在测试这个系统。目标选的就是列克星敦。这次干扰的是她的雷达信号，所以她才会有这种误判。”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张挥一个普普通通的上尉，扔在海军这种尉官满地走的地方根本算不上什么。就算他临时担任了列克星敦的政委，那这个职务也只是应急之需，等到舰队选出合适的政委来，他肯定还是会回去做他的参谋……因此，在张挥看来，这种事情完全不应该跟他说。
当然，这解决了张挥心里的一个疑惑：任何一种吸波材料都不可能吸收90%的电磁波。
“舰队司令部没有计划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这件事情原本只有我知道。”马宗孝现在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后悔，尴尬和释然的混合，“是我私自决定叫你的。”
“为什么……？”这种行为毫无疑问是泄密，张挥不理解马宗孝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以为你知道。”
“……那我们算不算泄密了……”
“你参与了皮格马利翁计划，密级本来也不比我低。”马宗孝挠挠头，似乎在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如果你要真正转成列克星敦的政委那也可以不算。”
“……我……怎么可能。”张挥很清楚上尉和少校之间那个鸿沟，这不是能轻易跨越的门槛。
“我也是一步一步从士官爬上来的……”马宗孝重新点上一支烟，“一晃居然十多年了。”
“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成了倾诉对象，张挥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
“张政委，你参与了皮格马利翁计划……在你看来，古鹰，高雄，凉月，列克星敦这些舰长，究竟是什么？”马宗孝吐了个烟圈，但是很快就在夜晚的海风吹拂下消散了。
“AI……”这当然是标准答案，但是张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蓦的闪过了之前夏无尽跟他说过的，高雄的事情。会有人写这种事情的代码么？会有人考虑到舰长们的七情六欲问题么？张挥觉得肯定不会有，毕竟舰长们是以“战争机器”的身份开发出来的，没人会在乎机器的想法。
但是现在，她们确实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情感。而……这也确实已经对张挥造成了影响。想着无条件相信着他的列克星敦，张挥心中突然涌起了强烈的愧疚和自我憎恶。列克喜欢他，离不开他，他很清楚。然而，他却无法接受这份好意。拒绝这份感情是对列克的背叛，而接受，则是更大的背叛。张挥意识到，当自己在列克这个“AI”身上倾注了过多的情感，将列克变得如此像个人类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注定无法在完成军人职责的同时，不去伤害这个他亲手创造出来的“人”了：两者之间有着极难调和的矛盾，能够满足列克的需求的唯一方式，是成为列克的政委，而这，意味着对列克的欺骗和隐瞒……以及，可能在关键时刻，不得不和这个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家伙同归于尽。
“是啊，AI……嗯，也就是个AI了。”马宗孝自言自语。“张政委……这次的交谈请不要泄露出去，对我们都会有不小的麻烦。”
“我明白。”张挥现在心里也是一团乱。
“……对了，关于列克星敦的事情。这次演习舰队还是不太满意，可能会在这一阶段的战斗结束之后，安排列克星敦回港改造一下，顺带学习上半年的样子。”
“嗯……？”张挥脑子里的草还纠缠在一起，阻止他听懂马宗孝刚刚说的话。
“你如果不想伤害那个孩子，这次是唯一的机会了。”
张挥明白马宗孝的意思。但是他不明白马宗孝为什么会这么说。连张挥自己都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把列克放在什么地位上，但是马宗孝这意思，似乎他想推自己一把。张挥不明白马宗孝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他看来，老马这种“非常合格”的军人，应该不会太喜欢自己这样吊儿郎当除了一身军服看不出和军人有什么关系的家伙。
“……怎么样？”列克开口的时候，张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意识下走回了“福建”号的指挥室。“…………很不好么？”看着张挥忧心忡忡的样子，列克毫无疑问的想到了一系列不好的消息。
“嗯……说不上好消息吧。老马说可能等这一段时间过去让你回去改造一下，顺带还要进修一段时间。”这到不用张挥说谎了。
“……改造还是……”列克毫无疑问想到了最差的那个可能性。
“放心，让你进修的意思就是不会拆了你了……”列克担心的是自己会被拉回去清掉记忆重新编程。物资匮乏的时代，没人会下令把一条航母拉去船厂拆成废铁。
“……真的……？”
“放心吧。”张挥挤出来一个“包在我身上”的微笑。他原本很想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然而……
“嗯……那听起来不是很差啊……怎么这么伤心？”
张挥心里一惊，“啊？”
“你啊……刚刚脸上的表情好像谁死了一样……”
“好了，没什么事情了。放心放心。”不管怎么样，刚刚发生的事情不能让列克知道。
列克支着脑袋想了一会，“好吧……来，咖啡。”然后就不知道从哪里变了一杯咖啡出来。
“诶？”
“咖啡啊……喝了吧，休息一下，今天晚上的训练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泡的？”张挥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咖啡。他没有教过列克冲咖啡的技巧，虽然这几乎是个人都会做的事情……但是难保列克会不会搞出什么岔子来。
“嗯，我泡的，还专门研究了袋子上的说明。”列克一脸自豪。
张挥颤抖的双手伸出去捧住咖啡杯。是热的，至少列克确实用了开水……那么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吧……
“噗啊！”然后，咖啡入口的瞬间张挥就把咖啡喷了出去。张挥从来没想到速溶咖啡能够苦到这个份上。“列克……你……放了多少咖啡”。
“……不好喝么……啊又搞砸了……”列克懊恼的揉着头发，“唔……大概三……四……啊，五袋。因为我看包装上写着‘搅拌均匀之后就可以享用给你带来活力好心情的咖啡’……然后我就多加了一点……更有活力？”
“……没事，还有得救。”如果只是咖啡浓了五倍的话，多加点水就可以解决。随后，原本一杯咖啡，就成了一桶……
“来，一块喝吧，这么一大桶我可喝不完。”
列克捧着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咖啡抿了一口，然后就撇了撇嘴。“苦……”
“比你刚才给我的好多了……刚才那个简直就是毒药。”张挥没有直接喝，他一直习惯于把咖啡放凉一些。“鸟窝的咖啡还是不错的……现在居然还能喝到，真不容易。”
“怎么了么？”
“不……能喝到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吧……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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