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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上的尾巴

招惹上的尾巴

言羽拼了命地在巷子里奔跑,昏黄的路灯一盏又一盏,飞速地从他身旁掠过,他的肺现在就像是一台高功率的鼓风机,鲸吞一般的吸入空气,驱动着那一双包裹在沙色棉布当中的纤细的腿,不断地瞪踏地面。

只用了不到半分钟,言羽就把追击着他的那些小流氓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闪身躲进另一边未亮灯的更小的过道里,稍微整理呼吸,而后闭气,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

后边的人跟上来了,手上握着随手抄起的酒瓶或者口袋里的蝴蝶刀,叉着腰弓下身去,快要接不上下一口气。

“人呢?”前边领头的人扶着一边的灯柱,一边问手下。

他们四下换股,纷纷摇头说:“没看见。”

“让他跑了。”领头人气恼地挥拳锤在灯柱上,空心的灯柱在震颤中发出憋闷的回声,“走吧。。。下次见着他,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言羽看着他们回去,又回到了巷子里,闷热的夏夜令他身上挂着一层令人不快的粘汗,而T恤的袖子还有手臂上,也沾着刚才泼洒出来的朗姆酒,随着它一点点被吹干,那样粘嗒嗒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小步快跑着,言羽离开了巷子,到了另一侧的街道上,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家里。

言羽的家座落在中心区的一幢摩天公寓里,占据了一片顶层,大厦像是旋转着堆叠的一沓饼干,从三分之二高处开始,面积逐次递减,言羽有时候喜欢靠在阳台上,俯瞰斜下方那椭圆形的花园广场。

打开声纹锁,言羽俯身下去脱鞋,玄关走廊里的暖色灯散发出的光,正从他的头顶落下,落在他柔软的咖啡色半长不短的头发上,高原平湖样的青蓝色瞳仁令视线穿过走廊,看向客厅里。顶光定格之下,线条唯美,棱角有致的五官,一眼看去难于分辨他是男孩子或是女孩子。

客厅里传来电视机的声响,言语走进去,言轻正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剧集,她身上仅穿着一件黑色的睡裙,细细的吊带挂在两边肩膀上,有些松垮,好像将要滑落似的,裙纱之下,窈窕曲线若隐若现,如掩藏在薄雾之中的雪峰,令人遐想。

看着从走廊过来的言羽,言轻问道:“去哪里了?”

“去和同学玩了。”言羽坐在白色双人布艺沙发上,眼睛瞥了下电视屏幕,转而又看向言轻,“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没加班。”言轻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

“对不起啊。我应该回来吃晚饭的。”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打电话给你。”言轻的视线掠过言羽的袖口和手臂,停了下来,“你身上好脏啊。”

“啊,是被撒上去的,当时也没有洗。”言羽找了个借口,把言轻给糊弄过去。

言轻摆着手:“赶快去洗澡吧,衣服放在浴室里,我待会儿一起洗了。”

“嗯。”言羽起身往另一条亮灯的走廊里去了,可刚到走廊入口的时候,他又回过头去,再看了眼沙发上的言轻。

言轻发觉了他的视线,眯着眼睛,神情挑逗地回望着他:“怎么,想要我陪你一起洗吗?”

“不是不是。。。。。。”言羽大惊,头发像是炸毛,脸上飞起两片红霞,连连摆手否定,又嗫嚅着说,“妈妈你总是开这样的玩笑。”

“没有哦。”言轻摇头,墨色的披肩发也随之而飘摇起来。

言羽像是逃跑一样地钻进走廊里去了,他还能听见背后传来女人妩媚的轻笑。

洗过了澡的言羽换上了灰色七分裤以及白色无印花的宽松T恤,正在用一条浅蓝色底印压白色花纹的浴巾擦拭着自己的咖啡色头发,他靠在阳台玻璃围栏上,楼宇高耸之处吹过袋里的白色3.5英寸屏幕手机,同学们的QQ群里消息已经快积压不下了。

他们马上要就自五湖四海而归,在六月的尾巴里相约着聚会,旅行,而后他们又会在这阳台之下,纵横东南西北,永不熄灭的灯火里相遇,出发,只是留下被遗忘的言羽一人,如同忘记一双随手扔在衣柜的黑暗角落里的袜子。言羽去年在高考当中发挥一如往常,毫不出人意料地取得了来自于一所三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言轻没有让他去报道,也没让他去复读,而是让他去寻找“下一段旅程”的起点,自小在身体上天赋异禀的他,现在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探险运动员,有着半大不小的赞助,还有人跟他说有一档长途旅行节目想要邀请他加入。

但仅是如此而已了。

言羽关掉了QQ,拇指向左划动屏幕,桌面的最后一页里,孤独地停留着一个名为“ARMS”的APP,一个白色的四方块突兀的出现在壁纸当中,就是APP的图标,他几次试图要删掉它,可它都会在卸载完成之后的瞬间里重新出现。

打开APP,和备忘录无异的寡淡界面上,仅写着“NK-2 x 1”,他再点击这一词条,一边的草圃上,躺着一把暗灰近黑色的手枪,缺口式照门上嵌有自发光管,在黑暗当中可以看到隐隐的白色微光,手枪之旁还有两个备用弹夹,4.5mm子弹压入了22发,从缝隙里可以看见黑色哑光处理的弹壳。

这是他在ARMS安装了几个月之后收到的第一件武器,也就是这把手枪的出现,让他明白了ARMS不是一个病毒,而是一个BUG。

把这支NK-2握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言羽把它回收到ARMS里去了,若非是想要一栏铁窗幽月,击发武器还是永远隐藏起来的好,况且,言羽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它。

第二天清早,空气当中还残存着昨夜留下的水雾,言羽已经套上了一件防晒服,手机放在了上衣的右边口袋里,穿上白橘撞色的运动鞋,准备出门吃早餐,言轻房门紧闭,还没有醒来。言羽乘电梯下楼,刷开人脸识别的自动门,自动门前是一出环形坡道,路面用打磨平滑的红褐色石块铺成,中央是圆形的花圃,送客的车可以在坡道上短暂停留,让客人下车,言羽从坡道上下来,只刚出了半个街区,他就觉察到了身后的异样。

有人在后边跟着他。

跟踪者明显是一个业余,言羽不声不响,低着头走,比刚才稍微加快了脚步,身后穿着黑色T恤的家伙也从一侧公交站台的遮掩当中窜出,跟上言羽。

再走了二百米,言羽到达了预定的伏击地点----一处后巷,他转身进去,凭借着垃圾箱和电线杆之间的空隙把自己藏了起来。跟踪者眼见丢失了目标的视野,便急忙小跑起来,一头扎进了后巷里,没有发现视野盲区里侧身等待着的言羽。

言羽随手从垃圾箱顶上抄起不知是谁留下的空酒瓶,直接给这位业余的跟踪者的脑袋上来了一下,硬化玻璃的酒瓶在他的头皮上打出了紫黑色的瘀血,也令他失去平衡,向前跪着扑在地上。他还想伸手去掏腰带,这时言羽抬起一脚踹在手臂上,彻底放倒了他。

言羽用膝盖借着不多的体重压住这位小流氓,把手伸到黑色T恤的衣摆下,从裤腰内侧摸出来了一把镀钛的折叠刀,看了一眼,然后丢到墙根下去。

言羽左手揪着他的T恤圆领,右手握拳又给了他的脸颊一记重拳:“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别打了!”跟踪者想要蜷缩起来保护自己,但是却不能动弹,“是阿忠哥让我来的。”

“阿忠哥又是哪个?昨天晚上我打的那个家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就是阿忠哥让我跟着你,他。。。他还给我发了你的照片。”

“手机给我!”

“你把手给我送一下。”

“告诉我在哪儿!”言羽的左手猛地发力,又把他的背脊撞在地上,看起来柔弱的小脸虽然看起来相当没有威慑力,但是力道大得把他给装得眼冒金星。

“哎呦。。。裤子,后面口袋。”

言羽拿出了跟踪者的手机,一部iphone4s,打开message一栏,在相册里果然找了自己的照片,那是从一幅合照当中截下来的,原片是在中学的官方网站上。

没想到自己惹上了麻烦,言羽的脸黑了下来,把这张照片删除----尽管没有什么用,将手机塞回到跟踪者的裤子口袋里去了。

“你说的‘阿忠哥’到底是谁?”言羽声音沉下来,想要有所威吓,但是这远远不如他的拳头来得有力。

“哪有其他的阿忠哥,就是那个街面上的大佬阿忠哥啊!”

言羽听了,有点迷惑地摇了摇头。

见着言羽没有继续施加暴力的意图,被按在了地上的跟踪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但是这次你惹着大麻烦了,阿忠哥点名要扎你。”

“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才说出了半句话,言羽直接扇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只让他觉得天旋地转。

“老实点!”

“我只是一个小喽啰,我是真的不知道!”

言羽懊恼地低下头来,左手也松开了揪着地衣领,一直被控制着的跟踪者仰面倒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喘着气儿。

“滚!”言羽甩出一个字,转身就走,没两步又回头过来,“你要把这件事漏出去,下次你身上就会多上几个窟窿。”

言羽离开之后,又回到原来的路线上,去了惯常的街角餐厅,身着黄色半袖衬衫制服的服务生给他上了茄汁豆,煎香肠,煎蛋还有土司。但是言羽看着白瓷盘里的食物,没有什么胃口,他双肘支在桌面上,看着香肠微焦的深褐色那一面发呆。自己昨天晚上胖揍的人,不是一般的街面上的流氓,现在自己身上惹着麻烦了,从跟踪自己的那个家伙身上却是一无所获,想到这里,他把右手的手指伸到头发里,揪着自己的头发,有些焦躁。

“也许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吧?”言羽自言自语,低声着说,可是马上又摇头,否定了这一想法,这样的决定并非是出于理智,而是“不敢”。他能够很轻易地与那些满身横肉,见者远之的家伙们动手,但是在无比包容,也可以说是纵容自己的妈妈面前,他反而却因为害怕而隐瞒了。

晚上,言羽也还是把事情藏着,没有告诉言轻,而言轻则拉着他,去看了周末的联赛,方形的Sullivan Arena里,六万多名观众的呼喝声震耳欲聋,心事沉沉的言羽做在青色塑料椅子上,双脚瞪着栏杆,看着场下的比赛,漫不经心,一声儿也没发出来。

言轻则换上了本市队伍的衣服----这支队伍在联赛里还能排名前五,也是本季冠军的有力竞争者,她脸上贴着队徽,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言羽想着也许她还给队伍下了重注。

散了场,两人从西南侧通道出到了停车场里,嵌入地面当中的LED灯标志出每个车位,言轻从球员短裤的口袋里拿出车钥匙。

“哎呀,有蚊子。”言轻一掌拍在裤腿下方,展露的骨肉匀婷的小腿上,“早知道不应该穿短裤过来的。”

“哦。。。”言羽无心地敷衍着她。

宝石蓝色的Bentley Continental沿着主干道跟着车流向南走,一路上言羽地不断观望着后视镜,双手半掌坐在大腿之下,手指肚上都有了牛仔裤的织纹印。

“看什么啊?”

“没有。”

言羽后来躺在床上,翻来滚去,不断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亮,直到天空由墨黑转为浅紫色之时,他才勉强睡去。

醒来的时候早已经天空大亮,言羽走到窗户边去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抬手遮住眼帘,发出“哎呀”的一声。离开房间里,言轻的房门是打开着的,人不在里边,言羽往厨房里面走去,想要给自己找点水喝。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言羽把玻璃杯握在左手上,右手按下屏幕上绿色的接听键:“喂?”

“您好,是言先生吗?有您的快递。”

“知道了,放在大堂里吧。”

“好的。”

“辛苦。”

言羽带着疑惑下楼了----他不觉得现在自己会收到什么邮件。一层的大厅里有邮件柜,言羽在储物柜口的键盘上敲出短信发来的密码,柜子的锁舌发出“咔哒”一声,柜门随之弹开。小纸板箱的邮包躺在里边,言羽撕下上边的邮政单据,又揭开只贴了一层的胶带,邮包里的金属盒展现在眼前。

白铁皮的盒子没有任何特征,言羽抓起来摇晃了两下,里边似乎小金属件,与铁皮碰撞发出声音,他取下盒子的顶盖,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扔进了一颗手榴弹,轰然炸开。他走到一边的皮革沙发上坐下,低着头,拧着眉毛盯着盒子里的四发7.62mm51式手枪弹,黄铜的蛋壳锃亮,如同炫耀它们的危险。而子弹下方,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昨晚他和言轻在停车场里,,言轻低头去拍小腿上的蚊子,照片上满是噪点,物体边缘有些模糊,是长焦镜头拍下的。

“这帮混蛋。”言羽在心里暗骂,突然他又抬起头,急忙把邮包塞回柜子里,然后推开门冲了出去。

言羽在街上大步疾跑着,快得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他一边捏着手机,拨通了通讯录当中的号码。

“一定要接通啊。”他在心里祈祷,但是不知该向哪位神明发愿。

一连半分多钟,随着一声声的长音,言羽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又穿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言轻所在的Vulcan Mechanic离家并不远,正在拨打电话的途中,言羽已经跑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路。

“喂?”最后,如同绝处逢生一样,电话终于接通了,听到了言轻的声音,言羽脚下立刻急刹,在马路边停下,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喂,妈妈,你现在在哪里?”

“有什么事情吗?你现在听起来有点喘气诶。”

言羽终于调整好了呼吸,往前走两步到了一处公共汽车站台,坐在金属的长凳上:“刚跑步回到家。。。我想让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点东西。”

“这样嘛,可我现在去。。。。。。”言轻的话只说到一半,电话里就断线了,只留下杂乱无章的电流声。

“喂?喂?”言羽对着听筒吼着,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通话已经结束了,再次拨打言轻的电话,得到的只是“已关机”的回复。

“这帮混蛋。”他左手重重地锤在长椅上,旁边的人被下了一跳,用异样地眼神看着言羽。

言羽从座位上跳起来,沿着原路向家里跑去,一面要打电话报警,可才刚刚按下两个数字,一条匿名信息就飞进了手机里。

“你惹到了你不该惹的人。”

一辆灰色厢式货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正要过马路的言羽面前,橡胶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极度刺耳的声响。

“现在是绿。。。。。。”货车的滑动侧门打开,里边坐着两个穿深灰色长袖衬衫的男子,还没来得及反应的言羽被一根钢棍迎面打在鼻梁上,瞬间昏厥的他被拖进车厢里,男子还把注射器刺入他的脖颈侧面,注入了镇静剂。

货车并没有急忙逃离现场,而是趁着绿灯亮起之时顺势朝左拐去,经过的人们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言羽醒来的时候,货车已经离开市区超过三十公里了,原本给他的镇静剂预计可以让他一直昏迷到到达数百公里之外,可是言羽的身体很快就代谢清空了药物,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货车的底板上,悬挂的震动清晰地传达到脸部,车应该正在一条路况相当一般的公路上行驶,两个绑架自己的男子正在座椅上,还没有注意到自己醒过来,透过贴了深色隔热膜的车窗,白色的天空被滤成一片紫黑色。

言羽的双手被塑料制的扎带捆住,但是双臂没有被反剪,双腿也可以自由活动,显然,两位绑架者还是轻敌了,言羽知道现在趁着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提前醒来,而且孤车行进没有后援,就是自己反击的最好时机。他闭上眼睛,低头猛吸两口空气,让自己调整好了状态,而后,在下一秒钟,他双腿弯曲,鞋底蹬着地面,凭借着无比强大的腿部和腰腹的力量,像是猛虎般凌空跃起,双臂做套绳状,勒住了其中一位绑架者的脖子。

“哈!”言羽猛吼一声,抬起一脚踹在前方绑架者的胸腹隔膜上,绑架者的身体像是被一枚巨型钢钉钉死在座位上,内脏传来的剧痛令他瞬间昏厥过去,言羽双手手腕上的塑料扎带也随着他的倒下而绷断。

此时另一位绑架者已经拔出了一把仿制的博伊刀,右手正手持握,言羽回过头来,正看见他右臂如弓,匕首直刺向他的侧肋。

言羽眼疾手快,左边手肘下压,打乱了绑架者的出刀路线,这一刀擦过言羽的身体,刺刀了胸前的空档里,言羽立刻用左臂锁住了绑架者持刀的一臂,腰部顺势扭转发力,小臂与大臂的关节立刻脱臼,惨叫之中博伊刀掉在了地上,言羽右拳一道摆拳打在他的太阳穴上,他跪倒在地,上半身趴在座椅上不省人事。

驾驶员听到了车厢里传来的声响,正拉开隔板上窗户向后观望,言羽捡起来博伊刀,一下飞掷向隔板窗,受伤的驾驶员发出惨厉的尖叫,言羽没有看清楚飞刀伤到了他的哪一部位,这个时候,货车猛地向右转去,言羽被巨大的离心力甩到了车门上,而货车在剧烈的转向当中失去了平衡,横向平移了几米之后,翻倒在了路旁。

车体稳定了下来,言羽松开了护着头部的双臂,两名绑架者依然是昏迷,驾驶员也没有再发出声音,原本在车侧面的窗户现在转而出现在了头顶上方,上面爬满了蛛网状的裂痕,言羽双手握住一道横杆,抬起右腿,踹烂了已经受损的窗户,从这个缺口里爬出了车厢。

车现在就倒在一条没有铺水泥的野路旁,言羽四下里张望,眼见到处都是翠绿的夏季原野,灿烂阳光下落,穿过道路旁高大的阔叶树的树冠,为这辆货车的残骸遮上一片绿荫。言羽眯着眼睛,只看见东南方很远的地方,有贴白色瓷砖或者红砖裸露在外的零星房屋,而路上,则空荡荡的,如同被遗忘的一条古道,只听见聒噪不息的蝉鸣。

侦察过周边情况,言羽回到车的残骸旁边,用随手捡起的石头敲碎了驾驶室的窗户,驾驶员被安全带捆在座位上,脸上,从太阳穴到鼻梁有一道狰狞的划伤,涓涓血流从伤口当中涌出,黏住了大半张脸,顾不得去检查其人生死,言羽用仪表盘上的博伊刀隔开安全带,把驾驶员的身体稍微拉近了窗口,翻过他衣服上的口袋,找到了手机。

这群家伙没有索要赎金,那么肯定只是为了报复,被他们抓走的言轻,肯定凶多吉少。言羽急切地想要从绑架自己的人身上找到关于言轻下落的蛛丝马迹,点亮手机,用驾驶员的指纹解开屏幕锁,言羽在手机地图里找到了一条导航记录,目的地位于前方本市周边的一个小镇郊区,言羽进而查询了目的地的街景,城乡结合部里满是封闭的小院落,有些已经废弃,适合作为藏匿的场所。

言羽把驾驶员的手机装进了口袋里,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伤势----手腕上有捆扎带留下的瘀伤,身体也因为翻车而遭受几处轻微的划伤和淤血,衣服有一些破损,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情况,言羽整理了一下衣物,趁着无人发现,自己也没有留下痕迹,快跑着离开了现场。

沿着土路没命地奔跑着,言羽如芦苇荡中飞翔的蜻蜓般,穿过一大片青葱的原野,阳光照在身上,娇嫩的皮肤传来微微的热辣,美丽的少年与夏日悠长,感觉是如此美好,可言羽无心他顾,只是挥汗如雨。

终于接近目的地了,简陋的青灰色水泥外墙成了言羽目力所及的主题色调,外墙之内,围着一座或者两座平房,这里成为了小镇外来者的主要聚集地,他们每日从这里出发,或骑着电动车,也许是自行车,奔赴工作岗位。

他没有着急地靠近目标院落,而是先躲到了道路一边,从裤子的口袋当中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ARMS,把NK-2握在了手里,没有快拔枪套,言羽只好把手枪枪口朝下,夹在了裤头和身体之间。

“千万不要用到,千万不要用到。”只是在射击场里用过枪械的言羽,此刻像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一般,双手合握,低声反复念叨着心里话。

院落的墙有两米多高,身高距离1.7M还差两公分的言羽没法一下子够到墙顶,他围着院墙绕了半圈,发现了树在墙旁边的一根水泥电线杆,上边连着四通八达却又错综繁杂如同乱麻般的线路。言羽沿着电线杆往上爬,反身一跃,双手扒住了院落的墙头,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眼睛的高度,观察着院落里的情况。

院落靠近电线杆的一侧是未经修建的丛生杂草,草叶已经长到了差不多一人高,中间有一片水泥铺成的长方形场台,两级阶梯往上走,通向平房,院子里守着两个人,一个人正在远端抽烟,另一个人在杂草从边上,低头玩手机,至于平房里,通过侧面的窗户言羽只能看见灰色的地板,里面应该是言轻所在的地方。

言羽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挪到了平房侧面与院墙夹角的位置,双臂用力将身体撑起,膝盖顶在墙壁上翻过了院墙,跳到地面上。尽管言羽已经尽量小声,可鞋帮与黄土碰撞的声响还是惊动了靠近杂草从正在玩手机的守卫,他转身走过来查看情况。

留给言羽的时间只剩下一两秒钟,侧身走过一步,背脊紧贴在平房的墙壁上,双膝微微弯曲,当守卫在转角上露头之时,言羽伸出双手,用手腕扣住了守卫的脖子,双臂把守卫拉近自己,一道凶猛的膝击直打在他毫无防备的腹部,紧接着,言羽松开了锁住脖颈的右臂,左臂弯曲,又在他背脊上来了一记肘击,失去了反抗能力的守卫趴倒在了地面上。

另一边抽烟的守卫也早已反应了过来,“有人”的大喊也响彻了整个院落,言羽已经不可能再隐藏住了,从地上捡起一块稍大的碎石,猛力投掷向那名守卫。石块击中了头部,守卫应声倒下,双手抱着头部的伤口在地面上呻吟着打滚。

现在只剩下屋内了,里面的人并没有出来,应该只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在室内守株待兔,言羽心下确认之后,一步跃上两级台阶,到了门前。

他抬起用力一脚,已经老旧的木门经不起折腾,被一脚踢烂,里边的一名守卫已经拿起了砍刀,一刀劈向言羽的小腿,言羽顺势扭转腿部,借着腰部转动的力量,侧上踢中了守卫的胸部空档,砍刀抓握不稳,掉落地面,把地板砍出了一个小小的缺损。

言羽用余光看见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他脸上满是青紫色,还有好几处用胶带固定着纱布,分明就是前天晚上被自己胖揍的那位。他看着言羽一脚破门,然后一下干掉了自己最后一个手下,慌忙从屋里椅子上捡起了一件灰黑色的L型物件----一把仿造的54式手枪。

武器上瞬间落在下风的言羽一下子也慌了神,好在对面的人比他更加慌乱,用了差不多两秒钟才拨开手枪的保险,然后双手握枪晃悠悠地瞄准言羽,趁着这一点时间,言羽揪住那位吃了自己一下侧踢的守卫的衣领,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前作为肉盾。,想让持枪的人士冷静下来。

事与愿违,枪手显然已经无法冷静下来了,当言羽把人质拉到身前的那一刻,枪手已经扣动了扳机,撞针碰撞了底火,高压的火药燃气把弹头推出枪膛,刺耳的爆响传向了四面八方,弹头直射入言羽绑架的守卫的胸部,他只感觉到身前的人质身体发出一阵猛烈的抽搐,也许是死亡了。这个时候言羽已经管不了许多,他拔出裤带上的NK-2,举枪的过程当中拨开了保险,没有瞄准,抢在枪手击发第二枪之前,连续扣动了两下板机。

“砰,砰”的两声,声音并不大,两枚来自于完全不能理解的世界的4.5mm旋转着高速出膛,第一发击中了枪手的左边肩膀,掀开了整个肩膀臼窝还有半个左肺,第二发则击中头部,带走了半个脑袋。人体碎块飞溅一地,根本无法判断那是什么东西,言羽松开了手中的人质,他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地上,像是泄了气的气球。

言羽难于忍受这样的血腥气,虽然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可是他也不为之感觉有任何害怕,只是不忍看自己亲手射杀的那人,心里觉得愧疚。

用了不到半分钟检查了一遍屋子里,言羽没有发现言轻,并且一点不见曾经绑过人的迹象,虽然找到了目标地点,但是没有找到VIP,言羽反身回到院落里,刚才自己打倒的两个守卫,被枪声所惊,已经逃得无踪影了。这个时候,言羽的手机响了,联系人居然是“言轻”。

言羽只好翻过院墙,离开了这个偏远的现场。

“喂?”言羽按下接通键,但是依然是气喘吁吁的。

“刚才高速公路上信号断了,我今天去S市了,也许明天才回来,今天你也自己在外面解决吧。”

“哦,是这样啊,那我。。。。。”言轻并没有遇险,言羽听了只觉得心里送了一大口气,嘴上语无伦次地回着言轻,“就这样了,路上小心点,Bye.”

“Bye.”言轻传来温柔的轻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现在也许名为“阿忠哥”的人已经死亡,威胁被消灭,言羽似乎已经给自己擦干净了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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