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至。”
被叫唤的人回过头，这时，堆积的人群终于开始松动，一个目测至少有一米九的青年朝他走来。
“听说流浪汉死了。”
“是吗。”
青年的表情没有出现一丝变化。
他叫拉炮，虽然五官异常的精致，但脸色青白，并且常年保持面无表情，看上去鬼气森森的。很高却不至于令人想到竹竿，大约是身材还算匀称的缘故。
人群逐渐散开后，能看见一些穿着制服的人走来走去，有个看上去很了不起的大叔在向一些路人问话，也有警察对着地面的某个点拍照，随着他的镜头望去，能看到一摊已经渗进地面变成锈红的血迹。
阿至皱起了脸，向下生长的八字眉看上去更加萎缩，就好像是一个大大的囧字长在了人脸上。
杀人吗。他在心里嘀咕。
立交桥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处在南北方向的主干道上，人车往来特别热闹。附近有几个小区，都是旧年留下的老房子，原本的住户已经所剩无几，大部分都是租户，大概是因为这样，桥下汇集的人三教九流不等。流浪者，乞丐，黑市，甚至有施工中的建筑工人在这里用铁皮建起临时住所。一旦从楼梯下到这个弥漫令人掩鼻的臭味的地下，便会被黑暗吞没。
“啊！”
黑暗中突然响起惨叫。
路人歪着脑袋不安的互相打量。倒在路上的人刚刚才被救护车送走，但听说已经基本没有生命体征了，人们的交流中也尽是充满血腥味的话题。
难道又有人被……
“好痛……好烫……”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者可怜兮兮的从地上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都是蜂蜜茶的味道。
“真的是不好意思！”
不停道歉的男子其实是刚从洋快餐店出来，打包了很多食品带给女儿吃的，但是那个大袋子已经掉在地上，饮料也全部泼洒出来，而代替女儿接收这些甜腻汁水的，是刚巧擦身而过的小个子青年。
虽然是黑暗的桥下，但并不是封闭住的地方，阳光从桥外照射进来，有汽车穿行的路面很亮堂，朝里是人行道，从两条道路的中间开始阴暗逐渐蔓延开来，也就是走路时至少能看清有没有遮挡物之类，这种程度的光线。
为什么会有一块石头在这里，意识到之前，手里的东西已经飞了出去，好像砸到什么，听到了不吉利的声音，然后从那里传来了叫声。
阿至苦着脸，面对一身的污渍有些不知所措，男人扑过来，紧张的摇着他的肩膀。
“真的没事吗？有没有烫到？要不要去医院？”
“嗯……啊……没事。”
“真的吗！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真是过于朴实的男人，这个时代已经不会有人这样道歉了。
一直沉默的拉炮指了指地上的袋子。
“那个还是可以吃的，东西没有掉出来。”
“啊，是啊……”
苦笑着最后一次道了歉，男人又向来路走去，阿至抬头问道：“我们的东西没事吧。”
“没事。果然不给你拿是正确的。”拉炮面无表情的说出打击人的话语，“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事。”
“哪有……”
“事实是，只是被装了吃的袋子打到为什么会摔倒啊。”
“因为脚崴了……”
“你其实是被什么附身了吧。”
被打击的一方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走上连接地面的楼梯。
阳光从这里开始变得刺眼。
楼梯上方是向东和向南的两条街道，向东走约百米左右有一个路口，右拐进去马路是单行道，左边有一幢大楼，银行、保险公司、以及各种企业在这里落户。右边是并排林立的小店，向里走几十米便出现一个大门，那是长年在此处默看这座城市历史的小区。
水果店的老板探出头来喊：“你们回来了啊！漂亮姑娘说要你们提回去！”
又是这样。
阿至默默叹了口气，拉炮则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拖着突然多出来的重物，他们前进的方向不是小区，而是大门与店铺中间，那应该是不属于日常生活会出现的，奇妙的欧式建筑物。
房屋结构是上中下复合三段式，粉绿的契形屋顶上有两扇方形的老虎窗，中段是三扇上下拉页式玻璃窗，外侧加建了同样漆成粉绿的木质百叶隔栏，外墙则以砖白色为主，穿过有雕花廊柱的大门，以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吸引人目光的是堪称豪华的，铺满了整个客厅的深红大地毯。
但是，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却以会令人感到心痛般的粗暴动作一路从地毯上拖了过去。
装满了西瓜的大麻袋。
“喂！”
黑色长发的女性一路小跑，或者说是更加轻巧的动作往他们面前一站，两手分别拿着卷起的杂志，朝他们头顶拍了下去。
因为拉炮的高度，所以只能说对他的脸拍了下去。
“这地毯可是很珍贵的，你们小心点！”
“那就不要让我们搬这么重的东西。”
“大男人说这种话不会不好意思吗！”
“不会。”
愤怒的女性与表情没有任何波澜的拉炮互瞪着，夹在中间的阿至对他们来说大概就和那袋西瓜一样吧，毕竟以身高来说，身材纤细的女性似乎比他还要高出大半个头。
阿至叹了口气。
至少先把西瓜和他们买的中饭搬进厨房再吵。
默默想着，突然听到砰砰的敲门声。
“阿至，开门。”
丝毫没有收回凶恶目光打算的女性命令道。
“……”
没办法，毕竟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
再次叹了口气。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里，能得到这样豪华的住所，不得不说真是多亏了幼时的缘分。
那个时候明明是圆脸大眼的可爱女生。
这样想着打开门，阿至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圆脸大眼的可爱女生……不对，是警察。
并且是男性。
有着一张小圆脸的警察朝阿至笑着，大大的眼睛简直可以用水汪汪来形容。
“请问你有见过这个人吗？”
他拿出一张旧照片，上面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普通的服饰，普通的笑脸，对着镜头做出V字手势，背景看上去有点熟悉。
“没有看到过。”
“是吗，不好意思，打扰了。”
警察看上去很沮丧的垂下了肩膀。
“所以说这样是没用的。”
阿至这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警察，是个表情严肃的男人，他压低声音说：“这种事是归派出所处理的。”
小圆脸警察努力的争辩：“可是说不定这附近就有人见过她，毕竟……”
“不要说！”
男人的表情变得很险恶，小圆脸警察也突然意识到，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朝阿至抱歉的笑了笑，便和男人一起离开了。
“真是奇怪的一天。”
嘴里嘟囔着返回客厅，里面的两人仍旧保持着互瞪的姿势，西瓜也仍旧维持运进来的姿态倒在地毯上。
等到他们终于愿意歇口气，三人合力将西瓜搬进厨房，开始吃中饭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虽然知道，但还是觉得你的口味简直是非人类。”
扎菲——房屋主人嫌弃的看着大口进食的拉炮。
她夹起一块看上去像是油炸土豆片的东西，又立刻丢回去。
“你不会懂的，”拉炮已经就着这个吃光了两碗饭，“因为你是脑回路短缺的傻瓜。”
“你说什么！”
“不如说是原生动物吧，因为太过单细胞。”
“不准把我和草履虫相提并论！”
“只知道草履虫吗。原生动物的世界是你这种萎缩的大脑所不能想象的啊，能理解。”
“你这个僵尸脸的男人！”
“知道眼虫吗，从胞口中伸出一根鞭毛才能勉强运动。就像你现在这样，舌头快断掉了都说不出一句有意义的话。”
扎菲怒视着拉炮，有那么一瞬间阿至以为她会冲上去揍人，但她只是深深吐了口气，坐了下来。
“和你吵架的我就是白痴。”
“竟然能产生自我思考，该不会地球要灭亡了。”
“那就拜托你保护了。”
扎菲的表情变得毫不在意，这时候才看得出那副咬牙切齿底下的真实相貌。
被水果店老板叫为漂亮姑娘，实际的模样却不能仅仅用漂亮来形容。
有着白皙的皮肤，小巧的五官以及黑亮的长发，瞳孔闪闪发光，像是缀满繁星的夜空，一旦像这样安静下来，眼神却会有种老成的，无法言喻的失焦感。不管怎么说，是如同BJD娃娃成品一般精致美丽的人，但修长的四肢和矫健的动作隐含与面孔不相符的，母豹一般的野性与爆发力。
这种矛盾感反而成为她独特的气质。
“你们今天没有其他事吧，帮我把这个还掉。”
扎菲指了指沙发上四散的书。
“不要。”
扎菲没好气的对拉炮翻了个白眼：“我等会儿有约会，可是对方又来催了，你们在家也是玩电脑，还不如出去走走。”
“不要。”
“你给我闭嘴乖乖出门！”
到底是为什么呢，优雅的女性只要是和拉炮拌嘴就会变得歇斯底里。
阿至默默的拿起杯子喝下最后一点饮料，然后正准备开始新一轮瞪眼大赛的两个人听到了一声惨叫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阿至摔下椅子，以近乎扭曲的动作抓着喉咙，痛苦的呻吟。
拉炮以可怕的速度冲过去，俯身查看阿至的情况。
“阿至，阿至！”
被呼唤的阿至只能艰难的指了指桌子，拉炮茫然的看着一桌的残羹剩饭，还有三杯鲜红的饮料。
扎菲闻了闻阿至刚刚喝过的杯子，拿起一本有相当厚度的书对高个子青年砸过去。
“不要乱放你的辣椒水！”
“啊。”
“咳……咳咳……咳……呼呼……”
痛苦喘气的阿至哀怨的看着拉炮，脸部的囧字比往常更加明显。
大概是想喝西瓜汁，却拿错了杯子，就是这么回事吧。
拉炮拿过桌上的一盘菜，递给阿至：“没事，吃了这个就好了。”
又一本书砸过来。
“和你的油炸柠檬片一起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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