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圣母(亦被称之为‘女性’<Woman>、<Female>),是一个传说中曾于“第一繁盛纪”与现代人类一同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神秘种族。
关于她们的传说,并没有特定的历史起源,从世界各地零星流传下来的神话和史诗文献中均能找到她们的身影。
根据其内容,“女性”作为现代人类的一个亚种曾普遍生存于人类社会之中,且数量非常众多,据推算其总人口很可能曾长期稳定占据世界人口的半数左右。
她们们通过与古代人类**,并以一种名为“妊娠”的方式来实现彼此的种族繁衍。
有关于“圣母”的详细记录直到塔克西亚第一纪元的二世纪末还存在于世,但从三世纪之后便从各地的历史文献中突然消失了。
消失的原因不明,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时间点刚好与古代人类文明的“第一次大衰退”以及“历史空白期”发生的时间相吻合。
因此有学者认为,这个名为“女性”的人类亚种的消失实际上正是造成以上两个事件,导致旧世文明崩溃的真正原因。
不过时至今日这个推论也没有足够的史实证据作为支撑,因此在学术界尚有争论。
至于和圣母有关的现实记录,最早则可追溯到塔克西亚第三纪元的五世纪中叶。当时一些生存于波罗的海南岸,以捕鱼为生的少数民族间就曾流传着“在大海另一端冰封着的永夜岛屿上,居住着一群胸部隆起的奇特民族”的说法。
据称这个民族的子民们拥有着非常强大的力量,能够根据自己的意志随心所欲地操纵迷雾和海流,并且很长寿。他们将这个神秘的种族称为“安加卡(在斯堪的纳维亚语中意为‘暗夜之子’)”,并与之有过短暂的贸易及文化交流,而类似的记录也曾存在于同时期生活在不列颠群岛东岸的蛮族之间。
人类历史上针对这种奇特生物的最后一次目击发生在罗伊塔斯纪元305年,地点则是位于乌拉尔北部山脉的无人区,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过相关记录出现过。
由此,历史学家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自公元四世纪开始,野生的“圣母(女性人类)”就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灭绝了。
这个观点一直被史学界持续认可了近三个世纪,直至三百年后,也既是罗伊塔斯纪元七世纪初,普罗托斯王朝开启了“地理大发现”时代之后,一支来自柯罗铎帝国的皇家探险队才首次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遥远的北部极寒地区目击并确认其生存,并成功捕捉到人类历史上第一名活体圣母。
自此,这个传说中的物种被“中央档案馆”从“已灭绝种族”变更为“濒临灭绝种族”,其生存的地区开始受到各国政府越来越广泛的勘探和调查,而她们的存在与活动也越来越多的闯入社会大众的视野。
—————节选自《北陆境地区濒危物种(圣母)调查报告·上》第二章第一节
……
从那之后又过了三百年……时间一转眼便来到了罗伊塔斯纪元935年的秋季。
暗淡无光的夕阳下,一望无际的针叶林向着远方的地平线无限的延绵而去。
黄昏的空气冷的刺骨,几乎让人觉得体内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马背上的身体跟着狂奔中的战马不断的上下起伏,凛冽的寒风从头盔的缝隙里毫不留情地钻进来,有如锋利的刀刃一样切割着面部的肌肤。
覆盖着积雪的地面,被马蹄溅起的雪混杂着泥巴不断像蝇一样攀附在腿甲上,将原本铮亮的金属表面涂污成一片劣质的赭石。
好冷……
与其在这令人发指的酷寒地狱中慢慢变成活人冰雕,倒不如干脆就这样战死沙场来得痛快……
被霜寒包覆的铠甲下,四肢麻木的指挥官心中这样想着。
这里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部的卡拉绍克地区。
白雪覆盖的大地上,一场激烈的战斗即将打响。
战斗的一方是一支来着于柯罗铎帝国的远征军——一支由二十名轻骑兵,外加人数不过半百的重装步兵和长弓手混编而成的小规模部队。
他们在今年的盛夏时节从遥远的南部王都坎迪尔出发,历经近四个月的长途跋涉才来到这此地。
实际上这支部队从王都出发时的规模比现在要大得多,将运输辎重的人员排除在外,仅是战斗人员就有近两千人。
可不幸的是,其中绝大部分士兵要不是没能撑过旅途中过分严苛的气候,死在了半路上,要不就是因为对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感到胆怯,变成了逃兵……如今只剩下这支规模尚不足百人的“残兵剩将”突破艰难险阻成功到达这块被帝国政府划归为一级灾害指定区域,数百年来都不曾有人踏足过的冰冻废土。
虽然表面看上去相当寒酸,但实际上他们都是突破了重重障碍,经过了各种考验,在大自然残酷的淘汰赛中生存下来,兼备着强健体魄与坚韧意志力的精锐部队——————他们抱着必死的觉悟来到这块潜伏着危机的陌生土地上,为的只是达成一个神圣的使命:狩猎。
而他们狩猎的目标,也既是这次战斗的另外一方,此刻就出现在离他们不到一百米处的前方。
队伍的最前端,马背上身着铠甲一脸坚毅的男子——————柯罗铎帝国陆军本部千夫长、此次远征行动的指挥官阿尔南克斯再次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确认目标的存在。
那是不远处小小的雪丘上,一个伫立着的人类身影。
尽管这个距离并不好判断对方的身高,但阿尔南克斯还是凭经验推测出它最多不超过一百七十公分。
那家伙的身上虽然也穿着御寒的衣物,不过和他们这些来自南部温暖地带人所穿的,几乎要把整个身体全都裹成球状的毡毛跟棉衣比较起来,的确要轻薄上许多。
被兽皮覆盖的身体甚至有不少部位,例如胳膊和小腹都完**露在外;虽然生活在北欧内陆的人御寒能力比其他地区的人来的要强,但在这种气温下还穿成这样可不是“抗冻”两个字就可以解释的了的。
要知道,就连身体被严严实实包裹在防寒衣里的阿尔南克斯眼下可都被冻得手脚麻木,脸上各处开裂而且还生满冻疮,要是像对方那样穿衣服的话肯定不出十分钟就会被变成冰棍。
所以简直是太奇怪了……而且不只如此,无论是对方胳膊上刺着的那些不详的……像是某种文字般的黑色刺青,还是身上四处挂着的形状怪异的装饰品,都让望远镜中的那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异样气息。
然而对于这些明显不正常的细节,这位来自柯罗铎帝国的远征军指挥官却并不怎么在意。
因为他很清楚在这片诡异的土地上,自己那名为“常识”的外壳毫无用处……从望远镜中仔细观察的他,想要确认的是其他东西。
为了看得更清楚,阿尔南克斯伸手示意行进中的部队停下,眯起眼睛更加仔细地观察起雪丘上的人影。
透过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他清楚地看清了对方有着纤巧的骨架和修长的四肢。
它外露的肌肤就像脚下皑皑的积雪一样通透白皙,无论是腹部还是上臂,都平滑的几乎看不到肌肉的线条。
尽管头上戴着宽大的兜帽看不清它的脸,但宛如暗夜一样的黑色秀发还是从脖颈的两侧垂到胸前。
对长着一头铁灰色短发的阿尔南克斯来说那实在是非常怪异的颜色,他从来也没有见过。
显然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这支尾随自己许久的队伍,此刻雪丘上的人影也正在无声无息地凝视着阿尔南克斯的方向。
四周什么声音也没有,寂静的可怕……唯有凛冽的寒风刮过针叶林时发出的呼嚎,宛如狼群狂奔过荒野般让人感觉不安。
于是四目相交的两人,就在这样在寒风中沉默地对视着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山丘上的人影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料之外的动作——它伸出双手,慢慢褪下了自己头上的兜帽。
简直就像是故意要让阿尔南克斯看清楚它的脸似的,对方藏在阴影之下的面容立刻毫无隐藏地完全显现了出来。
看到对方的一瞬间,睁大眼睛的阿尔南克斯甚至忘记了呼吸——那是一张精致的没有任何棱角,五官美丽的不禁让人赞叹的脸孔。
年纪看上去大概还不到二十岁,年轻的脸上肌肤紧实,细腻的没有一丝皱纹。
马儿一样长长的睫毛,一双乌黑的眸子仿佛黑夜中倒映着繁星的湖面般清澈而又深邃,给人一种仿佛只要望一眼就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小巧的鼻子相当可爱,紧紧抿着的薄唇略显苍白;尖尖的下巴干净的连一根胡须也看不到,平滑的颈部也没有喉结。
虽然所有这些迹象几乎已经让阿尔南克斯心中那强烈的期待变成了现实,可这些证据却尚不足以让谨慎的他完全放心。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把目光往下移,焦急地看向人影胸口的位置。
接着,果然不出他所料,即便隔着御寒的衣物,他也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胸部位置有着两团微妙的隆起。
很明显,那并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类”所具有的特征。
这一点立刻成为了决定性的证据,于是阿尔南克斯马上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大声地向周围的士兵们喊道:“小子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们的运气终于来了!”
错不了了……那家伙是“圣母”!
一种被他们称为“女性”,曾经只有在远古的神话故事中才出现过的神秘种族。
忍受着孤独与绝望……饥寒交迫地在这片陌生荒芜、寸草不生的冻土上漫无目的地寻找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这次终于有了斩获!
不惜以损失九成以上战力为代价也要急行军,赶在恶劣的冬季和来自于其他国家的竞争者之前赶到这里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他们一路上所有的苦难与牺牲……终于要在这里得到应有的回报!
想到这些的指挥官甚至无法安耐住心中涌起的激动,嘴角开始不自觉地抽动了起来。
“所有人给我呈包围阵型散开!准备迎战!”
阿尔南克斯不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他果断地向自己的将士下达作战指令。
“雪丘上那个黑色长头发的家伙就我们一直要找的‘圣母’!为了这一路上死去的兄弟们,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至少给我抓住一只!切记一定不要伤到她,如果搞死的话那就没意义了!务必把要它活着带回王都!”
“是!”
听到他的命令,士兵们的斗志也突然变得高昂起来,迅速地开始了行动。
趁着这段时间,阿尔南克斯再次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理环境。
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一片狭长的河谷地带,虽然前方的视野相当开阔,但由于地面铺满卵石的缘故所以并不适合骑兵行进。
而河滩的两侧是大片稀疏的针叶林,彼此间排列并不紧密的树木既允许骑兵在其中快速通行,更可以很好地隐藏他们的动向,再加上目前的积雪不算太深,实在是相当理想的条件。
于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经验老道的千夫长立刻便拟定了作战计划。
“乔尼、贝恩斯!现在骑兵队的指挥权就交给你们了!你们两个立刻给我各带一半人马兵分两路从小树林里侧翼包抄,阻断她可能逃跑的路线,之后等我的信号行动!其余没有分配到任务的人,都准备好抓捕工具跟我来!”
他将麾下仅剩的二十匹轻骑兵的指挥权交给了自己最为信任的两名副官,这可是他最后弥足珍贵的机动兵力了。
至于他自己,则亲自率领剩余的步兵与长弓手准备沿河滩突进。
因为对方只有一个人的缘故,所以机相对来说灵活性要强的多;再加上对周围的地形并不熟悉,如果让所有人就这么从相同的方向一股脑地追过去,那很容易就会被对方甩开。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阿尔南克斯的计划是利用机动性较强的轻骑兵借着树林的掩护快速迂回包抄到目标的两侧和前方,形成一个三面的包围网堵住对方前进的路,给机动性较慢的重装步兵争取足够的时间接近目标。
至少在对方的眼中看来,他的计划是这样的。
不过即便被识破,已然被追入河谷的那家伙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毕竟阿尔南克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她逼到这种地方,对方能做的就只有乖乖地等着被他的率领的步兵团追上而已。
挣扎是没用的,网早已撒下,现在要做的就只有等待猎物束手就擒了。
似乎对于这一点也相当清楚,面对阿尔南克斯的包围行动,雪丘上的人影并没有选择无谓地逃窜,而是象征性地继续和他玩了一会儿捉迷藏后便放弃了。
于是,比预想中要简单得多,指挥官率领的步兵团就这样没费多大力气,轻轻松松地便追上了他们想要的“圣母”。
不过,对阿尔南克斯这个职业军人来说,最棘手的麻烦现在才正要开始。
如果他所面对的是和他一样身穿铠甲,手持盾牌与短剑的佣兵,那他现在早就下令长弓手放箭把敌人射成筛子,接着再派步兵上前斩下他们的脑袋了。
不过眼下的他却不能这么干。
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此次作战的目的并非杀死猎物,而是要尽可能地把猎物以无伤的状态,完好无损地活着带回去。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圣母”,很可能要比那些他曾经在残酷战场上遇见过的装备精良、经验老道、残忍狡诈的佣兵恐怖百倍。
于是阿尔南克斯并没有选择冒进,而是命令他的士兵举起各自手中巨大的塔盾排列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紧实方阵,保护着自己的同时警惕地与对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被困在河谷中央的“圣母”依旧用漆黑的眸子环视他们。
面对五十倍于己的敌人,“她”的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慌张的神情,看上去反而稍微显得有些困扰。
“请问诸位到底是什么人呢?”
片刻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那是清脆的宛如银铃般悦耳的嗓音,好听的就像初夏山涧中流淌的溪水一般。
“我是柯罗铎帝国陆军千夫长、北陆境远征军总指挥官帕奇维恩·阿尔南克斯。初次见面,幸会。”
马背上的阿尔南克斯恭敬地回答。
面对“女性”时一定要有礼貌,这是他在出征前为他的部队祈祷的神甫叮嘱他的。
“那么尊敬的帕奇维恩·阿尔南克斯先生,您从遥远的南边特意率军到这寸草不生的冰冻废土来找我,而且还尾随了我好几天,到底有何贵干呢?”
然而面对他的介绍,对方却没有自报家门。
虽然这是很失礼的行为,不过阿尔南克斯并不在意。
他尽力挺直因酷寒而剧痛的腰板,继续说道:“我是奉柯罗铎帝国皇帝阿比迪洛斯三世之命,前来将你带回王都坎迪尔的,能请你和我们走一趟吗?”
“将我带回王都?恕我直言,帕奇维恩先生,您的请求让我感觉非常困扰。如您所见,我是这里的居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们走不可呢?或者说,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才必须要把我带回王都呢?”
“为了人类未来的昌盛与繁荣。”
对于对方的追问,阿尔南克斯毫不犹豫地回答。
听到这个答案,河滩中央的“圣母”略微睁大眼睛,惊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接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她忽然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噗呼~啊哈哈哈!原来如此,为了人类未来的昌盛与繁荣吗?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我明白了!”
“……”
虽然对方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可爱,但对于这种很明显带着嘲讽与侮辱意味的笑容,阿尔南克斯感到非常不快,忍不住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笑够了,对方终于稍微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轻描淡写地对他说道:“虽然你们来此的目的非常有趣~但是,对于你们的要求,如果我的回答是‘不’呢?”
“那很抱歉,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们就只能使用强制手段了。”
“哼,强制手段——那就说明,你们是敌人喽?”
“圣母”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不,我们并非你们的敌人。”
尽管阿尔南克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股非同小可的杀气,不过他依旧镇定地否认道。
“虽然我们会用强制手段把你带回去,但我们并不会伤害你。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此次带你回去的目的是为了人类未来的昌盛与繁荣,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使命。因此你的重要性对我们来说毋庸置疑,所以我们不会加害于你。”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你们不会加害于我,那带着武器到底是为何?要我说的话,帕奇维恩先生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狩猎’我们来的吧?怎样?如果我拒不服从你们的命令,诸位要来砍掉我的手脚把我带回去吗?”
“武器只不过是为了抵御那些来自于我们同族的敌人而已,并非针对于你。我已经说过了,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因为我们的责任就是把你健康、安全的送回王都。那么为了彰显我们的诚意—————士兵们!丢下你们的武器!”
阿尔南克斯大声朝所有人下令道。
于是五十名士兵,包括他自己在内,统统将自己腰间的刀剑拔了出来,毫不犹豫地丢弃在了雪地上。
“如何?这样的话你能相信我们了吗?”
“……”
“圣母”沉默地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士兵,接着问道:“这样真的好吗?如果没有武器的话,那受伤的人可能就换做你们喽?”
“这件事你不用在意,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妄想能这么轻易地就把带你回去,因此早就做好了觉悟。而且对我们来说,牺牲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能把你们完好地带回王都,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是吗?既然您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诸位的心意我已经确实收到了。我非常感动,因此作为回报,就给你们一次来抓住我的机会吧。无论有什么方法,请诸位尽力而为~”
雪地上的“圣母”如是恭敬地鞠了一个躬,脸上露出了天使般温柔的笑容。
“前进——!”
于是远征军的指挥官,向他的士兵们下达了此次战争的最后一个命令。
“这一路走过来辛苦你们了……无论你们当初来自哪里、无论你们当初身世如何,也无论你们的无论你们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加入这只队伍的——————现在你们都是勇猛无畏的战士,都是帝国最为伟大的英雄!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今天的伟业必将被后人铭记!为了柯罗铎帝国!为了欧罗巴大陆五千万人类未来的昌盛与繁荣!无畏地前进吧!”
没有震撼天地的呼声,也没有激动人心的呐喊,沉默的士兵们只是用高大的塔盾作为防护向着目标迈开坚毅的步伐,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作为对指挥官的最高支持。
作战的策略非常简单,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有一张特制的网子和项圈,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这些士兵只要能想办法顺利地接近对方,就能一拥而上用各自手中专门的器具抓住那个“圣母”。
虽说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策略……可正因如此其中伴随着难以预测的巨大风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全军覆没……尤其是在对方的“品种”尚不可知的情况下。
小心翼翼地躲藏在塔盾后面的士兵们慢慢地、一点点试探性地靠对方,不断地从盾牌的缝隙中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然而对此“圣母”却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摆出迎战的架势也没有后退,只是向之前那样双手下垂站在那里。
她与士兵们之间的距离被一点点地拉近……就在彼此之间的距离仅剩不到三米,方阵最前排的士兵正准备发起冲锋的时候,她终于有了反应。
河滩中央的“圣母”突然毫无征兆地向逼近而来的步兵方阵伸出右手,接着,异变就发生了……
在那一瞬间,方阵前排士兵们眼前的空间,似乎被某种东西给扭曲了。
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样,一股不自然的波动像水纹一样从对方的掌心位置迅速扩散出来折射了四周的光线,仿佛一面透明的墙壁从正面压向紧密的方阵。
吱扭————啪嚓——————
钢铁被扭曲的刺耳噪音应声响起……接着是某种柔软的东西被撕裂的声音。
方阵前两排被从那名女子手中扩散出来的波纹触碰到的十四名士兵一刹那间突然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撕裂了开来。
速度快到连发出惨叫和哀嚎的机会都没有,上一秒还鲜活的士兵突然就变成了稀碎的肉片……一秒钟后,破碎的脏器和骨碴夹带着鲜血,像雨水一样从天而降,淋在所有人的身上。
一切发生的都太安静了……甚至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啊~很抱歉忘记告诉你们,随随便便就接近我的话,可是会受伤的哟。”
如是说着的“圣母”,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
方阵后排的士兵们一瞬间虽然被前排友军过于惨烈的死法震慑到,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退却。
似乎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士兵们脸上的表情依旧镇定,既没有因为恐惧而扭曲,也没有因为愤怒而失控。
所有人都是一副冷静而又压抑的表情,沉默地凝视着那名“圣母”。
“那家伙是特殊能力系的,小心!”
这时候方阵中央一名目睹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的老兵大声地提醒所有人。
“不要距离她太近,否则会被那个奇怪的波动给扯碎的!”
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实际上刚才的人员战损是早在行动之前就被预料到了,数量并非不可接受,因此原本的作战计划也没有被打乱。
阿尔南克斯反而觉得仅仅只付出了十四人的代价就让对方使出了自己的能力,简直可以说是赚到了。
不过,虽然刚才的一击让他们多少看到了一点对方的厉害,但也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为了进一步搞清楚对方能力的真面目,阿尔南克斯下令继续作战。
于是方阵后排的士兵们立刻向前一步堵上前排阵亡者的缺口,紧接着又有五名士兵从方阵纵列脱离队伍,一边用手中的塔盾护住身体,一边从不同的方向朝目标冲了过去。
啪嚓——
结果与刚才十四人的下场没有任何不同,接近目标的同时,他们用来保护自己的金属塔盾依旧像是轻盈的纸片一样,简简单单地就被对方用一只手给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而躲藏在盾牌后面的他们也随之被从身体内部撕裂,四散成了一片鲜红的血雾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
不得不说,这个“圣母”的能力的确很有杀伤力,而且出手也非常凶残……杀死那些士兵时她的眼中丝毫没有犹豫,仿佛人命对她来说就像杂草一样毫无价值。
但通过刚才那五个人的牺牲,阿尔南克斯和所有士兵清楚地得到了三个结论:
第一,防具对她的攻击根本无效。
第二,她能力的杀伤力与距离呈反比。
第三,那个能力只能在目标位于自己正面的时候使用。
第一和第二点自然不用多说,至于第三点,他们仔细地观察到刚才的那五名士兵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朝她接近的时候,她的确是将身体三次转向不同的方向才将他们完全杀死。
而她能力施展的有效范围似乎仅限于面前一百八十度范围内,而且必须目视对方才能施展。
所以只要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比如说身后的位置,就能够避开那个奇怪的攻击。
而且每个士兵手中都拿着被混入一种叫做“日蚀之砂”的矿物铸造的金属手铐和项圈,只要能把这两样东西戴在对方的身上,就能够立刻封住她那奇怪的能力。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有足够的人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那总有人可以有机会从她的背后偷袭得手。
很好……虽然这个“圣母”的特殊能力有着很强的杀伤力,但眼下的局势并非绝望无解,只要战术安排合理还是有可能会抓到她的!
想到这里的阿尔南克斯心中不禁燃起了一股斗志。
“防具对她是无效的!只要被那个波纹抓到就必死无疑!所有人都把不必要的装备舍弃掉,尽量分散开来对付她!”
于是他果断对四周的步兵们下令,调整了他们的作战策略。
接到命令的士兵们立刻舍弃了自己手中笨重的塔盾,他们迅速解开彼此盔甲上半身的金属扣环并将它们脱掉,轻装上阵朝周围迅速地散了开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将目标团团围了起来。
即便这些士兵们清楚地知道自己手中的盾牌对“那家伙”来说仅如玩具,清楚地知道只要被她的视线捕捉到就必死无疑……然而他们还是没有畏惧,开始从四面八方朝目标冲过去,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将她抓住。
接着,在肌骨和钢铁被撕碎的奏鸣曲中,这场怪异而激烈的战斗正式打响。
战斗刚开始时,不得不说阿尔南克斯作为指挥官的策略是相当正确的。
他让士兵们分散作战的战术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在付出十多人性命的情况下,“战场”上困住“圣母”的包围圈被迅速地缩小。
由于只能在正对目标并目视对方的时候才能施展自己的能力,面对从不同方向同时涌上来的敌人的她开始变得有些应接不暇。
而与此同时,阿尔南克斯的士兵们则开始渐渐熟悉了对方的战斗节奏,并且逐步掌握了战斗技巧,不再像开始的时候那样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送命,而是开始灵活地躲闪起来。
“猎物”不得不通过在原地快速地转身的方法逐个击破冲上来的士兵,他们中有那么几个人甚至差一点就能死死抱住她了。
不过他们所面对的终究是被称之为“圣母”的强大存在,当针对她的包围圈被缩小到一定程度,由于过近的距离导致士兵们不得不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渐渐开始变得没办法再躲开对方的攻击。
冲上去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对方顶着脑门用能力爆掉脑袋,而战斗也开始进入了胶着的状态。
由于人员的不断损失,他们渐渐无法维持住对“圣母”的牵制,胜利的天平开始朝着对方的一侧倾斜。
面对如此战况,阿尔南克斯做了接下来的战斗部署——————他拔出腰间的发射枪,朝天空发射了一枚红色的信号弹。
与此同时战场上单方面的残忍虐杀仍在继续……步兵的数量继续一个个地减少,从最初的五十人变成眼下的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虽然无论怎么看都是令人绝望的战况,但阿尔南克斯却依旧屏息等待着……河滩中央的圣母只专注于对付眼前的士兵,并没有注意到他刚才发射出去的信号弹。
而这,将成为她最终失败的决定性原因……
马背上的指挥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到目前为止,他的作战计划都施行的非常成功……陷阱早在开战以前就被布设完毕,前方的步兵们成功地起到了诱饵的作用,吸引住了对方的注意力,现在只需要最后一步就能让这个高傲的“圣母”彻底屈服。
“杀吧,现在你就尽管沉浸在杀伐的**中吧……”
时间流逝的速度慢的令人发指……在这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煎熬里,阿尔南克斯耐心地等待着……
前方的战况开始变得越发恶劣,局势也正渐渐地越来越不利……
然而就在与“圣母”缠斗着的步兵们被屠戮到只剩下还不到十人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片混乱中,从距离河滩相当近的两侧的林地里,突然传来了战马的嘶鸣。
来了——!
铁蹄踏碎卵石的声音震撼着脚下的地面,听到这个声音的阿尔南克斯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之火。
开战之前被他用作包抄敌人,安排埋伏在林地里的二十名轻骑兵终于在看到他刚才发射的信号弹之后,进入了战场!
虽然凭那个“圣母”的能力要抓到行动缓慢的步兵并非难事,但骑兵的机动性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她给抓到的!
在身边依旧不断有步兵纠缠的情况下,忽然加入战斗的骑兵一定能给对方来个出其不意,然后凭出色的机动性顺利抓到她——
加尔南克斯漂亮的作战计划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然而就在他踏紧脚蹬、拽紧手中的缰绳,准备与前来的骑兵汇合一同参战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彻底地粉碎了他的希望。
从林地里冲出来的二十匹战马的马背上……竟然没有一个士兵。
“什、什么!?”
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阿尔南克斯脸上的表情因为震惊而扭曲了。
“怎么会这样!?”
这不可能!士兵们都去了哪里!?他明明已经把骑兵的指挥权托付给了自己手下两个最为得力的副官,他们不可能辜负他的信任的!
难道是看到战况太过惨烈所以临阵脱逃了吗?
不,不可能……阿尔南克斯非常了解自己手下的这些士兵,他们并不是那种会抛下战友的人。况且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们是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轻易放弃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是临阵逃脱,也不可能只把战马留下——
此刻忽然有某样东西划出完美的抛物线从不远处的树林中飞了过来,正好掉落在阿尔南克斯的马前。
他定睛一看,结果发现那是一枚人类的头颅。
大概是才刚刚被斩下,头颅脖颈的断面处依旧在不停的滴落着鲜血……而那头颅的主人,正是自己手下那个名叫贝恩斯的副官。
“贝恩斯!?怎、怎么会——”
然而就在指挥官对此感到惊愕不已的时候,却突然又有某个东西从树林的方向朝他快速地飞了过来。
“咳啊——!”
那是一把长度超过六尺的宽刃长剑,阿尔南克斯猝不及防,被那柄飞来的长剑刺中了前胸。
胸口被贯穿的他立刻惨叫一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动作太慢啦,洛贝丽塔!”
与此同时,从林地方向出现的是另外一名“女性”的身影。
是“圣母”!
另外一个“圣母”!
与那个黑发“圣母”不同,正优哉游哉地从林地中走出来的那个家伙的体型更加娇小,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然而她的手中却握着一把明显与她年龄和体不相称的宽刃巨剑,而且与贯穿阿尔南克斯胸口的那把显然是一对。
“那些步兵只不过是诱饵而已,这些轻骑兵才是真正的抓捕者啦!趁你分心的时候这些埋伏在林子里的家伙早就冲出来偷袭你了!再晚十几秒钟你可能就被他们用网子给网到啦!”
仿佛手中的那柄巨剑根本不存在重量似的,她轻盈地起跳越过那些依旧在奋勇作战的士兵头顶,来到那名被她叫做“洛贝丽塔”的圣母身边。
不过当她落地的时候,阿尔南克斯亲眼看着她脚下的石块瞬间便被那双沉重的铁靴碾碎成了渣滓。
“嘛~不过倒也没差啦,反正他们全都已经被我在林子里给收拾掉了。”
“是吗?谢谢你,梅森。”
“不用谢~反正我的任务就是保护罗贝利卡的安全嘛!不过话说那些家伙真的好烦呐,被砍掉胳膊和腿竟然还能像肉块一样蠕动过来耶,真是恶心死了!不过我很喜欢动物,所以没有把马儿也一起杀死~总之我们先把眼前这些麻烦的入侵者都清理干净再说吧!”
身材娇小的圣母一边说着一边立刻加入了战斗。
只见她向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一个跳劈过去,接着陀螺一般在原地快速转动身体,像挥舞树枝一样挥起手中的长剑。
宽刃巨剑在少女的挥舞下顿时变成了一阵恐怖的钢铁风暴……被那风暴碰到,身上连一件防具都没有的士兵立刻就像掉进绞肉机里一样被切碎成了肉泥。
“原来……还有……一只吗?”
可恶,大意了……
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两名圣母,到了这种境地……作战已经毫无意义了……
“逃……快逃……快点……逃啊……”
阿尔南克斯想让战场上剩下的士兵逃走,然而无论他怎样竭力想要发出声音,喉咙里也只能流出“嘶嘶”的漏气声而已。
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凛冽的寒风正不断侵入自己被撕裂的胸腔……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下的血迹,战场上长久以来的经验立刻告诉他那并不是能够幸存的伤势。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的战场上,自己的最后一名部下在两名圣母的夹击下……可怜地、可悲地,就那样如玩具般四散成一地可笑而又丑陋的肉块。
至此,战斗终于结束了……
这场发生在斯堪的纳维亚的极寒之地,发生在“圣母”与“人类”之间的战争,以柯罗铎帝国北方远征军的彻底溃败画上了句点。
以近两千名将士的鲜血与性命为代价……终究也无法将哪怕一名“圣母”带回王都。
啊啊……事情到底……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呢?
即便知道这么做已经毫无意义,可阿尔南克斯的本能还是迫使他试图去分析事情为演变成这样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自己当初的失误……在急行军中损失了太多人员……战斗力不足才导致了这样全军覆没的结果吗?
不对……不是的……
失败的原因……并不是那样的……
对于自己原先不惜代价也要尽快赶到这里的决定,阿尔南克斯并不感到后悔。
因为通过刚才的战斗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就算是他有两千人的队伍,下场恐怕也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甚至有些庆幸自己之前所做出的决定了,因为那样的话,至少那些在半路上因为恐惧而逃走的士兵……还有那些因为受伤而被遗弃在村镇里的伤员们……还能够保住各自的性命。
而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慰藉了。
胸口不断汩汩涌出的鲜血怎样也无法止住,阿尔南克斯感觉自己的视野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
冷……真的好冷……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彻骨的严寒……
啊啊……自己大概就会这样背负着失败的耻辱,然后连墓碑都没有地……犬死在这片无人知晓的荒原冻土上吧。
想想那些一路上因他的决定而丢掉性命的将士们……想想所有那些被他以“人类大义”之名轻易舍弃掉的性命,这还真是再适合自己不过了的下场啊……
“辛苦你了。”
然而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有人在他的耳边说道。
阿尔南克斯勉强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竟然是那名黑发的圣母。
此刻的她正静静地站在自己的身旁,用漆黑的眸子凝视着他的眼睛。
“啊啊……是……你……啊……”
阿尔南克斯虚弱地应了一声。
从这个距离看的话的确很年轻啊……大概只比自己远在家乡的孩子年长个几岁而已吧。
记得学生时代学过的,这样年纪的“圣母”,应该被称为“少女”吧?
还是应该被称为“小姐”才对呢?
真是暧昧的年纪呢……
不过好像依稀记得有人说过,圣母的年龄是无法从样貌中判断出来的……
算了……反正这种事情,怎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不过,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会到我身边来呢?
难道是刻意来为了羞辱我的吗?
难道是专程来看我临终前的死相的吗……?
不过,对她做了那样过分的事,她现在应该很生气吧?
因此遭到报复也是理所当然的……
更何况,圣母根本……就不会怜悯人类。
于是身为败者的阿尔南克斯也不发一语地看着对方,脑海中想象着少女接下来到底会用怎样的言语或行动来侮辱他。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黑发黑眼的“圣母”并没有那么做。
她只不过是静静地在阿尔南克斯身边蹲了下来,伸出手将一朵小小的淡紫色花儿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胸口上。
小巧玲珑的花朵看上去非常柔弱,在凛冽的寒风中忍不住颤抖着。
“这是欧石楠,是在我的家乡才有的花。我们相信这种花的香气能够慰藉死者的灵魂,并指引他们抵达另一个世界——喏,送给你。”
“……”
“你很厉害哦。”
接着,少女的脸上再次露出如月光般柔和的微笑。
“你的战术非常成功,策略也运用的相当聪明,而且还很有胆识。我的确没想到那些步兵只不过是用来吸引我注意力的诱饵而已,真正抓捕我的武器是那些埋伏在林子里的骑兵。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我的能力虽然强大但是作用的范围和距离有限,只能在正面看得到对方的情况下才能使用,所以最害怕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敌人了。况且凭我目前的力量是很难追上马匹的速度的,如果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的话,的确可能被你们给抓到。你真的只差一点就能得手了,真可惜呐……总之作为一名‘猎人’,你很优秀就是了。”
简直就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似的口吻,听到她的话阿尔南克斯不禁感到一丝惊讶,因为他着实没有想到对方来到自己的身边竟然是为了说这番话的。
被称赞了……吗?
虽然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这的确能够算是一点慰藉,不过终究算不上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就是了……
于是虚弱的阿尔南克斯还是自嘲地笑了一下。
“哼……是吗?”
“是哦。”
“那又能如何呢……?我终究还是……失败了……到最后……也没能……将这个项圈……套在你的脖子上……”
他遗憾地喃喃着,接着艰难地伸出染满鲜血的手……紧紧地握了圣母那白皙的手腕。
指挥官殷红的血顺着圣母白皙的手腕流淌下来,滴落在同样洁白的雪上,将大地沾染成一片刺眼的猩红。
“怎么?难道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不愿放弃吗?你就真的这么想抓到我吗?”
看到他的这个动作,对方歪起脑袋不解地问道。
“抓……你?哼……我已经受伤太重……命不久矣……就算最后……侥幸给你……带上手铐……和项圈……又能如何?想把你……带回王都去……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那是为什么?难道是想报仇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之前……并没有……仇恨……咳——咳咳!”
阿尔南克斯猛咳了一阵,大量的鲜血混杂着泡沫从他的嘴角涌出。
他清楚地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不断地倒灌回肺里,死神徘徊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至少……在我临死前……能让我……触碰一下……梦寐以求之物…………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啊啊……原来这就是“女性”的肌肤啊……摸起来就像看上去一样的纤软细腻呢。
紧握着圣母手腕的阿尔南克斯,用心感受着人生中第一次的,也将是最后一次的触感。
“尊敬的……小姐……能拜托你……把……我的剑……拿给我吗……?”
接着,他望向之前被他亲手丢弃在雪地上的武器请求道。
黑发黑眼的圣母犹豫了一下,然后不发一语地伸出手拿起那把武器并递给了他。
“谢……谢……”
阿尔南克斯再次艰难地伸出手把剑接了过来,珍惜地将它抱在怀里。
“你都要死了,还要剑做什么?”
“做……什么?我是……帝国的……将领……当然要……执剑……战死……才算是光荣……”
“是吗?不过你果然到最后,还是没有对我挥出一刀一剑呢。”
面对他的执着,少女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之前笑话你们的事,对不起了啦。”
“……”
“你们这是何必呢?若是从一开始就用武器对付我的话你或许还有点胜算哦,你是有弓箭手的吧?虽然我的能力也可以让飞过来的物体静止,但那会分散我的注意力。如果让他们远距离攻击我的话,说不定我也会因为猝不及防中个几发哦。”
“怎么可能……那样的话是会伤到你的……如果失手杀掉你的话……那我们做的事情……就……没有……意义了……”
“为什么?你就对我们这么执着吗?看啊,我把你的下属全都杀死了哦?而且还是用很残忍的方法杀死了,你难道就不恨我吗?”
“恨?哼……我们……死不足惜……即便是百人的性命……加起来也……抵不了……你们……一命的价值……对此……我们……早有觉悟————所以……身为‘希望’的你们……继续活着……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
“因为……那样的话……我的后继者们……或许还有机会……抓到你们……以帮我……实现夙愿———但是……但是如果因为仇恨……杀了你们……那我才是……无颜去黄泉面见……我死去的战友……很抱歉……我们只是想……生存下去……如果我们的所作所为……给你们造成了苦难……我感到……非常……抱歉……咳咳——咳噗!”
阿尔南克斯再次剧烈地咳了起来,这次从他嘴角涌出的不只是鲜血,另外还充斥着大量凝结在一起的血块。
看到这番情形的少女,也知道他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是吗?那么在你临终前,还有什么遗愿吗?如果是力所能及的事,我会尽量帮你去实现。”
“遗愿……吗?”
阿尔南克斯思考了一下,接着对“圣母”说出了自己的遗愿:“到……我的家乡去吧……到我的家乡……坎迪尔去吧……你们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咳咳!在那里……在那里……与我们……结合吧。”
“……”
“那样的话……我们的死………多少也会……显得有些价值……拜托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银色的十字形挂坠。
指挥官用珍惜的眼神不舍地凝视着那枚挂坠,良久之后,才接着将它交到了少女的手中。
“如果……你到了那里……请把这个……交给……我的孩子……告诉他……我很抱歉……以及……我未尽的事业……将交由他去……完成……”
阿尔南克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答复。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对于他临终前的请求,名为洛贝丽塔的圣母却摇了摇头予以了拒绝。
“如果那就是你的遗愿的话,我无法替你实现。”
“是……吗?”
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指挥官的脸上流露出凄凉无奈的苦笑。
尽管少女不忍看到那样的表情,但……他的遗愿,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绝对无法帮他实现的。
“没有其他的愿望了吗?比如把你和你的部下埋葬在一起之类的。”
“不……需要……我们原本……就……诞生于大地……死后终究也要……回归大地……这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
“……”
“啊啊……对了……小姐,有一件事……忘记对你说。”
“什么?”
“你的……眼睛……很漂亮。”
最后的最后,来自南国的骑士睁大自己那双几乎要失去焦点的眼睛,凝视着少女漆黑的眸子。
尽管从那已如一潭死水般的双目中早就看不出任何的感情,但望着那双眼睛的少女,依旧感到心跳一阵加速……
那是她从来也没有体验过的感情,因为对此感到奇怪且无法理解,她最后终究还是以身体不适为由说服了自己,将那转瞬即逝的感觉抛诸了脑后。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能够成功抓到你,并把你带回家乡的话……你愿意……成为只属于我的‘圣母’吗?”
“愿意,那是我的荣幸。”
那是没有任何思虑,也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并不是为了敷衍将死之人,而是少女发自内心的诚实回答。
“谢……谢。”
听到这个回答,骑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唉……戎马一生……最后竟然……终究无法为……人类之繁盛……尽一份……绵薄之力………………我加尔南克斯……此生……憾亦……”
“……”
“残……念……”
一声深沉而又悔恨的叹息,那其中夹杂的语气不知该说是遗憾还是解脱……喃喃完这最后的话语,身受重伤的指挥官终于咽下了自己最后一口气。
他瞳孔深处的生命之火也随之彻底熄灭了,握住洛贝丽塔的手开渐渐地冰冷下去……与这身下皑皑的白雪融为了一体。
直到生命的最后,他依旧紧紧抓着“猎物”的手不放,眼睛直直盯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家的方向。
只不过,他永远也回不去那个名为“家”的地方了。
“安静地睡吧……”
洛贝丽塔默默地伸出手,轻轻阖上了他的眼睛。
即便是无法瞑目,但如果就这样被饥饿的渡鸦啄去双眼的话,未免也太可怜了。
“洛贝丽~你和一个死人废话什么呢?”
然而就在她伤感之时,另外一名身材娇小的圣母一边走过来一边问道。
“没什么,只是倾听一下他死前的遗言而已。”
“诶~难道你喜欢听别人死前的呻吟吗?那是你的兴趣吗?哇啊……还真是糟糕的兴趣呀!我都不知道的耶!”
她用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黑发的圣母,若无其事地用脚踩住指挥官的尸体,伸手将那柄**他胸口的长剑给拔了出来。
“不是兴趣,是责任。”
看到指挥官的尸体被剑刃野蛮地撕裂,黑发黑眼的圣母不禁皱起了眉头。
“总之入侵者已被全数经歼灭,任务完成。”
接着没什么表情地回答道。
“啊啊,辛苦你啦~明明才刚把你叫醒就让你来做这种麻烦事。”
“……”
“不过真是好烦啊……没想到这些家伙越走越远啦。明明五十年前还只能在波罗的海南岸地区附近活动而已,现在竟然已经有能力深入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部了啊……真是讨厌!话说回来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七批入侵者了呢。”
她环顾着四周被人类碎肉和骨碴涂满的惨烈战场,口气相当不满地抱怨道。
对于少女烦怨的心情,洛贝丽塔并非不能理解。
因为毕竟在她所生存的“时代”,这个地区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被她们称之为——“男性”的“劣等人类”的。
“虽然说只是小规模的作战部队,不过,这个苗头绝对不能小觑!如果就这么放任这群恶心的家伙不管,让他们在北海沿岸站稳脚跟,建立据点和码头再登陆格陵兰岛岛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总之议会已经下达了决议,有必要对他们使用强制手段了。”
“强制手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强制手段’呢?这些男人单个的力量确实非常弱小,不过集合在一起的话战斗力却不容小觑。他们好像已经和我生存的时代的那些家伙大不一样了,不只是武器装备,连战术方面也更趋于成熟。说是使用强制手段,凭我们现在的人力能组成一支像样的远征军吗?”
“不能~这个世纪的出生率不太好,生产人数都不够了,哪里还有人手拨出去打仗嘛?不过这也才是议会唤醒你们这些‘远古种’的理由啊!相信我嘛,要不是到了情非得已,火烧眉毛的境地,议会那些家伙是绝对不会唤醒你们这些家伙的。”
“……”
“总之呢,这次只要对他们的要害目标实施‘精确打击’就好了。任务结束之后会把你们送回去继续睡觉的。”
“那,打击的目标是哪里呢?”
“是劣等人类世界里一个叫做柯罗铎的帝国的王都,好像叫什么‘坎迪亚’还是‘坎迪尔’的南方城市,名字我记不太清楚啦。总之那座王都里生长着他们最重要的‘树’,只要把那个东西毁了的话,就能有效遏制他们的数量增长!”
“……”
“总之详细的情况我的上司会对你们详细说明,我们现在还是先快点回去吧。总之这次绝对要给这些肮脏的猪猡一个大惊喜,让他们接下来至少两个世纪都不敢再踏进这片土地!”
这么说着的梅森把两把长剑放进背后的鞘内,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坎迪尔吗?”
依旧留在原地的黑发圣母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指挥官的尸体。
“虽然与你们结合的遗愿无法帮你实现,不过,如果只是把这件东西交还给你的孩子的话,那大概还是能做到的吧?”
她向着雪地上永远也无法醒来的逝者喃喃自道……只有刮过雪原的凛冽的寒风,以低沉的呼嚎作为了回应。
“对吧,‘阿尔南克斯’先生?”
独自伫立在寒风中的少女,嘴角浮现出一丝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微笑。
这场发生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部极寒地区无人知晓的战争……终于以这样略显哀戚的方式……静静地落下了帷幕。
不过,这场发生在罗伊塔斯纪元835年秋天的战争并不是一切的结束,而是开端。
那时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场发生在人类与圣母之间,小到在历史上连只言片语的记载都没有的冲突,日后将会成为连接两个种族关键的契机……
并成为撼动这个世界命运与未来的……最后一颗齿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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