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一觉醒来之后，居然能看到一只精灵在我领地晃荡，他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不过也奇怪，多久没有人到过这里了，偏偏在我苏醒的日子里来了只尖耳朵的小动物？
呼——
突然想看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对了，就这么办吧！
“达纳拉斯山脉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呢，还是那么安静。”走在悬崖边上为数不多的几条山路上的尖耳朵旅者仿佛在自言自语，“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怎么喜欢这里。”
“不过比起以前的走马观花，现在在山脉里步行反而感觉别有一番味道，唔……这就是达纳拉斯特有的岩石与土地的芳香吗？和奥卡隆尔的地底岩层的味道完全不同啊。”这样说着的旅者捡起了地上的一小块岩石，一边赶路一边把玩着。
隆隆——隆隆——隆隆——
地面开始颤动起来，起初只是轻微的颤动，可是很快这些轻微的颤动就变得愈加剧烈，仿佛有要把整个山峰翻转过来的趋势。
“啊！美丽的女士啊——您是我那炽热的闪光！”旅者似乎没有把这些颤动放在心上，他就这样一边在抖到不行的山路上走着一边扯起了尖细的嗓子唱起了歌来，“啊啊啊！您的美丽啊！在太阳之上，接近了那闪闪发光的金币……”
这首在他嘴里跑调跑了十万八千里的恶俗的歌似乎是出自哥布林的民谣。
“啊啊啊！您的双唇，就像绣着玫瑰花的丰满的腰包！啊啊啊……”
隆隆——隆隆——隆隆——
“啊啊啊！您睫毛下的双眸，就像镶钻的宝藏！啊啊啊……”
隆隆——隆隆——隆隆——
“啊啊啊！请留下您的微笑在我的心头，就像我把可爱的水晶币留在您的手中一样！啊啊啊……”
隆隆——
无论山体如何颤动，这位高歌的旅人都没有显示出哪怕一分的狼狈，他的双脚就像长了章鱼的吸盘一样，稳稳当当地在碎石乱飞的上路上前行着：“啊啊啊！我对您是如此的难以忘怀！啊啊啊……”
山体轻微的轰鸣与旅者跑调的歌喉混合在了一起，如此的噪音就连天上飞翔的鸟儿也纷纷避让。
停啊！给我停下来！
难听死了！这是什么鬼玩意啊！
简直是精神污染啊！
尖耳朵的蛆虫，看我把你甩下山崖！
什么？震动居然对他毫无作用？
再加把劲！哈！这下他一定会吃点苦头！哈哈……哈？居然没事？
怎么回事？啊啊！别唱了啊混蛋！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轰隆！
一声巨大的如同爆炸声一样的轰鸣在旅者前方响起，无数碎石随着轰鸣如喷泉般往天空飞溅，某个巨大的东西在旅者前方的山岩间一跃而出。
同时，巨大的威压从那个地方弥漫开来！
“吼！够了够了够了！虫子！”一发带着浓烈腐蚀性的高温龙息随着咆哮与愤怒的龙语向旅者喷射而来。
“啊啊啊！你是我的小可爱！”旅者仿佛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那沉醉于自己的歌喉中的身影就被龙息笼罩了。
收拾这只低等生物也只不过是一发龙息的事情，攀在峭壁边上的攻击者轻微地晃了晃自己那布满泥土与碎石的身姿心想。
随着身上泥土的褪去，攻击者浑身绿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倒映着耀眼的光辉。
这是一条年轻却强壮的绿龙，它的眼神里尽是龙族特有的威压与高傲。
它甚至都没有对中了龙息的“虫子”多看一眼。
要不再回去睡一会吧？它昂起带着犄角的头颅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呼——就这么说。
绿龙转身往山涧爬了下去。
正当它爬回了山涧的凹陷处——它的巢穴——时，山顶上再一次传来了跑调的歌声：“啊啊啊呀咿呀哟——我那金币般的美人儿哟！啊啊啊……”
绿龙一愣——
然后它展开背上的巨大翅膀，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天而起——达纳拉斯山脉的主人被激怒了！
它满腔怒火地打算把这只不知死活的低等生物彻底碾碎！
“啊啊啊呀咿呀哟……”在龙息的洗礼下居然毫发无损的精灵旅者继续一边走着一边高唱着跑调的歌，看上去根本没有把绿龙的事情放在心上。
直到巨大的黑影遮蔽了他头上的阳光。
旅者停了下来。
旅者的那根本称不上歌声的歌声也随之停了下来。
可是黑影没有停下来。
精灵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朝着他冒出了强烈的带着火光与硫磺味道的浓烟——这是倾注了绿龙满腔怒火的一击！
包括精灵在内，一般的生物在面对巨龙的天生威压与杀意，轻则屁股尿流，重则瘫痪狂乱，可是这个红发的精灵旅者并没有表现出以上情况，他仅仅是打量了一下眼前愤怒的绿龙，然后笑了笑。
年轻而强壮的绿龙对此大感疑惑，可是它并没有止住自己的攻击势头。
它要碾碎他！
连同他那可笑的歌声一起碾碎！
彻底！
就在龙息再一次笼罩住旅者的身影时，绿龙透过了龙息的浓烟看到了让它感到震惊的东西——
一只闪耀着红光的眼睛……
“我们该谈谈了。”
“……”
此刻，在达纳拉斯山脉的某一处，正发生着一件奇异的事情——
一个红色头发的男性精灵正优哉游哉地坐在一条绿色的巨龙跟前，满脸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连他的嘴角泛着的笑都尽是不敬的意味。
区区一个精灵，居然在最强大的生物面前摆出这幅表情，要是当场有观众在，肯定会联系到龙族一贯的高傲性格向绿龙大喊一句：“你能忍受这家伙？反正我不能！”
不过前提是这位观众没有被龙威吓傻。
更奇怪的是——绿龙居然在精灵面前弯下了脖子，微微地低下了自己那硕大的头颅。
这个姿态在龙类的身体语言里意味着恭敬。
怎么回事？一条绿龙居然对一只精灵表现出了恭敬？要知道，无论是精灵还是别的什么生物，在龙的眼里和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要一条龙对一只尖耳朵的精灵表达敬意，无疑是天方夜谭。
可是天方夜谭正在此刻上演了—— 一个精灵与一条龙的对话。
“被吵醒了不好受吧？”
“……”
“啊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前也特别不喜欢别的什么东西来打扰我睡觉，起床气这种东西，谁都有啦！”
“在下并没有……”
“记得有一次，哈，大概就在不久以前吧，我也久违地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对，那是一群吵吵闹闹的野猪人，天哪，那气味，简直让人受不了，你猜猜我把他们怎么了？”
“……大概是……烤了？”
“哈，你猜错了，不，也不算是全错啦，哈哈哈哈，换做以前，我还真会把他们烤成焦炭，不过当时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主意，你猜我把他们怎么来着了？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猜。”
“……抱歉，我……在下实在猜不出来。”绿龙的语气露出了一丝窘迫，似乎对精灵感到无所适从。
“啊哈哈哈，我把他们全部留了下来，给他们唱了整整五天五夜的侏儒民谣！唔，那种民谣大概就是——”精灵开始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吱咔吱咯——咔吱吱咔——咔咔吱咯……”
在绿龙无可奈何的注视下，精灵足足手舞足蹈地唱了十多分钟。
“这种民谣是模拟机械运作的声音，音节之间的衔接可以清晰地表达出歌者的情绪，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名作！吱咔咔咔——咔咔咔——卡吱……”
够了啊！这哪里是什么名作，简直是噪音啊！
这些噪音对那群野猪人来说简直比烧成焦炭更痛苦吧！
五分钟都要命了，五天五夜是怎么的一个概念啊！
绿龙被精灵的“侏儒民谣”弄得焦头烂额，可是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在心里大声抱怨。
够了，够了啊！
“卡吱——咔咔咔——噢，对了，你……”精灵突然把话锋一转。
绿龙如获大赦，赶紧接上了话：“您有何吩咐？”
“吱卡啦啦吱——你说我把这里的第五节改成这样如何？感觉会好一些吗？”
就姑且不管它是不是噪音了，有你这样随便该别人的作品的吗？而且还是你口中的名作！逗谁呢啊？
年轻的绿龙是在忍无可忍了：“在下实在不懂这些凡人的东西，在在下看来，这些东西简直毫无意义。”
绿龙强调了“凡人”二字，语气里极尽了轻蔑之意。
“毫无意义？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通过使类似这样的东西流传下去，这是身为生命短暂的弱者才会做的事情，因为他们很快就会从世界上消失，所以才用这样的东西来证明自己或者自己族群的某段历史曾经存在过。”
“噢？那么你是怎么看待那些被吟游诗人创作出来的流行一时的歌谣呢？”
“凡人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暂，在短暂的生命里，无数这样的弱小者在短暂的时光里追求着短暂的愉悦，这些东西正是用来来慰藉自己、填满自己的空虚的产物。”绿龙的鼻孔中喷出了意味着鄙视的热气，“简直可笑又可悲。”
“这就是你对诗歌的看法吗？”
“对诗歌的看法？不，这是在下对凡人的看法。”绿龙说，“难道您不是这么想的吗？”
“你是一条龙，对吧？”
“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样问……不过这是当然的，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看出了你的疑惑。”
“在下的疑惑？”
“难道没有吗？”
两人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古老却又充满活力的红色目光最终占据了上风。
绿龙低下了头：“是的，在下感到了疑惑。”
“不会去被自身以外的东西所左右，这才是作为龙族应有的觉悟。可是，今天在这里，年轻的绿龙，我允许你向我提问。”
“您为什么要舍弃自己原本的身姿变为低等生物的模样呢？”绿龙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颤音，似乎有些许激动，“这无疑对您来说是个极大的屈辱，您是怎么可以忍受这种下贱的蝼蚁的样子呢？”
“一个龙息就可以让蝼蚁们灰飞烟灭，一声咆哮就可以让文明化为虚无，一腔怒火就能让凡人城破家亡……虽然这些事情并不经常发生，可是无疑这些就是事实，这就是所谓的龙族。”红发的精灵说道，“龙族之所以用‘低贱’来形容凡间的生物，归根到底是因为自身有着足以自傲的强大力量，而那些凡人根本没有足够的资格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抬起头来，这是所有龙族，不，应该说是所有生灵所公认的，对吧？”
“是的。”
“正因为天生拥有如此傲视一切力量，所以在龙族的共识里，鄙夷其他种族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吧？”
“没错，正是这样。”绿龙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骄傲。
“可是总会有异类存在的，年轻人。”精灵说道，“我和你看东西的角度不一样。”
“什么意思？”
“你知道在孵卵期母龙会怎样处理那些被事先发现残疾的蛋吧？”
“是的，一旦被母龙用魔法检测出胎儿是残疾的，母龙就会把蛋抛出巢穴。”绿龙说，“能有资格生存下来的，都是健康的胎儿。”
“没错，那些被抛弃的蛋，大多会因得不到照料而在没有孵化之前就因为各种原因夭折了。”精灵的眼神开始变得柔和起来，“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例外的，也有极为少数的幸运儿熬到了孵化，可是即便如此，这些新生的孩子也会因为身体上的残缺以及无人照料而夭折，能活下去的家伙几乎为零。”
“为什么您突然提起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呢？这和在下的疑问有关吗？”
“因为我也是那些蛋里的一员。”红发精灵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什么？您说您……”
“是的，我自小就是用你口中的‘弱者’的视觉生存下来的，因为天生的残缺，在生命最初的三十年里我甚至无法使用两腿直立，我就这样像一条虫子一样在地面上爬行了数十年。”
“……”
“不可思议吧？当初能活下来我也感到不可思议。不过正是如此，我才更加地理解这些生命短暂的被龙族视为‘弱者’的家伙们的想法。”精灵说，“事实上他们并不如你口中说的那么弱小，这些不同种族的家伙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努力地生存着、战斗着——为了各自各样的理由，哪怕仅仅是抱着‘我要活下去’这样的看上去十分可笑想法。”
“为了活下去吗？”绿龙若有所思，“不过现在的您是如此的强大，已经不需要再使用这种弱小的模样了吧？您完全可以像我们一样……”
“不。”精灵打断了绿龙的话，“你还是不明白吗，年轻人？也许你和其他的同族一样，认为作为强者的一员，就应该有强者应有的自觉，包括自己所应表现出来的形象，而不是用自己眼里的那些‘弱者’的模样示人。不过我在这里可以告诉你——在漫长的年月中，我见过懦弱到让我都感到羞愧的龙，我也见过强大到让人心生敬意的哥布林。真正强大与否，与模样甚至种族是无关的，你知道我见过的最为强大的家伙是什么样子的吗？”
“愿闻其详。”
“那是一个人类。”红发精灵的眼里闪烁着憧憬的光芒，“一个你注视着她会感到刺眼而却又让你挪不开目光的人，一个认真起来似乎让你感觉可以用一个眼神将整个世界都点燃的魔法师。”
“……人类魔法师？她叫什么名字？”
“莉莉丝。”精灵如同陷入梦呓，他的眼神变得温柔却又激动而坚定，“漂泊之火莉莉丝。”
“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人类？”
“她有着无人可以匹敌的魔法力量，如果这样的说法过于模糊的话，我可以这样说——我所拥有的力量不及她的百分之一。不要怀疑，这一点都不夸张，你看到我手里的这根废弃的法杖吗？这是她曾经使用过的武器的一部分，很普通，对吧？不要被它的外表所迷惑了，来，你可以摸一下它，感受一下上面所残存的力量。”
绿龙把爪子的前端伸了出来，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法杖的末梢，就在这一瞬间，它的眼睛瞪得**，露出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怎么样？”
“难以言喻……简直……简直就像有一团火在虚空中燃烧。”
“是的，这只是附在废弃的法杖上面的残余的力量而已，不过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魔法修为的强大了。不过这不是我要说的，我要说的是，即便是强大如她，也不会像龙族一样对着你们口里所谓的‘弱者们’抱有任何的鄙夷。”
“……”
“就像我一样——”精灵的声音变得低沉，“她也因为是异类而被人们所排斥。不过排斥的理由不是像我一样是残疾，而是因为她的力量让人们感到恐惧，所以才被孤立了起来。拥有力量却为世人所不容，她的魔法可以击败几乎所有的敌人，却无法打败孤独与排斥，当初在人类的世界里，她被抛弃了，那时候的她无疑就是一个弱者，而用你所谓的龙族的眼光来看，她更是弱者中的弱者，可是正因为这样，她比其他人更加理解这种痛苦——身为弱者的痛苦，更加理解弱小与强大的真正定义。”
“弱小与强大的真正定义？”
“没错，就像有人说‘不经历痛苦就不理解欢乐’一样，不懂得什么是弱小的家伙，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才是强大。”精灵说，“而正因为她比什么人都要明白作为一名弱者而战斗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她也有着作为一名强者而包容一切并向着目标坚定不移地进发的态度。你问问自己，现在我以你口中的‘低贱种族’的这幅模样站在你面前，你真的有觉得我比你更弱吗？”
“……没有，大人。”
“相信你已经明白了，强与弱与形象无关，没有什么种族天生就是低贱的，真正低贱的是那些自暴自弃的家伙，哪怕它是一条龙。那你还有什么疑惑吗？”
“大人，恕我冒昧……请问您的名字是？”
“我叫克莱克多，克莱克多·灼喉。”旅者笑了笑，“比起飞翔我更喜欢徒步旅行，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红发的旅者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然后把目光投向了远处，
“因为飞翔会错过很多地上特有的风景啊！”
火龙克莱克多·灼喉，龙语全名无从考究。因其喜欢化身为人类或精灵吟游诗人的模样四处旅行而被世人成为“游荡者克莱克多”，根据考究，这条红龙似乎与曾一时在大陆上恶名远扬的魔法师莉莉丝有所交集。灰锤1036年（艾罗亚历732年），克莱克多因不明原因突然只身闯入地底矮人的有着一千多年历史的灰锤王国，并在一夜间将其彻底化为一片废墟而获得了由矮人赋予的“末日的奥利安”的称号，“奥利安”在矮人语里意思是熔岩，而“末日的熔岩”这个称号很好地诠释了这头无人能敌的红龙的在矮人眼里的可怖形象。后世的诗歌中经常出现的毁灭世界的巨龙艺术形象便是来自于这条名叫克莱克多的龙。如果你哪一天在艾罗亚大陆遇见一位红色头发的独眼诗人，请提高警惕并放尊重你的语气——因为也许你遇到的就是“末日的奥利安”。
————————摘自《艾罗亚鲜为人知的有趣历史》780年加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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