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兰走进夕阳的橙色光芒中,在满天散落着的花瓣与彩带中漫步,往人群里看去,有各式各样的表情与面孔,他分不清那是人们的喜悦抑或愤怒,看上去都一个样子,只有没完没了的呐喊被他听了进去。
他垂下双手,在卫兵的引导下走向切割者,停在几米外的地方,用缅怀的目光看了一眼城里如今的样子,似乎过去那个热情而又繁荣的致远花回来了一样。
“特兰,你不该来这,我答应了保护你。”
两旁的卫兵彻底散开后切割者主动开口说,声音低沉又冷漠。
“你要真是想保护我就不会在我跟瑟雅斯都被人抓上去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就那样子看着,那就是你保护我们的方法?”
“所以你来这是要从我手中救她的吗?”
切割者对特兰的质问无以言对,只能扭头往身后的梅身上看去。
“不止是她,还有所有人,每个跟你有关联的人。”
特兰回答他说。
“真巧,我也想救所有人,救每个这国家的国民。看他们多踊跃,无论是否与自己有干系都愿为之投入,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当然有干系,我尽管不是出生在这,却是在这城市里成长,隐藏在光明后的黑暗角落所发生的我都看的一清二楚,无论是奴隶还是普通的可怜人,这国家的腐朽已经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你的另一个身份是给他们带来希望的义侠,所以你理当会拯救他们。”
“真会挑话题讽刺人。我是真心希望家乡变得好一些,可你看看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切割者从高台处开始环视整个城市,转了一圈后用悲伤的语气说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夏洛特。”
“很难说,我大概知道,可又说不清楚。”
“这就是你从教堂那抢走笔记,现在还害我跟瑟雅斯沦为阶下囚的理由?你就这样子答复我吗?”
那话语的淡薄不止是对特兰的,还忽略了与特兰相关的一切,让这个还没成年的男孩逐渐变得激动,他不满于对方的回答,就好像根本不在乎眼前的弟弟一样。
为了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他走近了一步,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试着再问一次。
“回答我!夏洛特!”
“别废话了。”
切割者拔起方角剑倒退到梅身边,蹲在地上用更多的锁链固定住她的手臂,还用东西堵住了她的嘴巴,放了几块疑似白灯石炸弹的东西在附近的地面。
“既然你觉得可以打败我来获得答案,那么我也有理由认为只有打败你后王室才会有所反应了。”
“我不想莫名其妙的跟你拼命!即刻放下的你武器,释放人质!跟我去见摄政王,否则无论是你还是我们的家人与朋友,没一个可以独善其身!”
特兰作出了最后的警告,切割者却已经将方角剑收在身后,拔出了另外一把缠在腰间的手半剑。
直到这时,特兰才认出了那把手半剑的模样,剑身上有青茉莉的雕花,正是夏洛特过去委托铁匠查尔斯打造的那把。
那把手半剑每从剑鞘中拔出一寸,特兰的希望就破灭少许,他的心中彻底放弃说服对方的机会,暴力成了最后的选择。
正当他准备考虑下一步的打算之前,切割者没有任何警告地冲了过来,双手端正剑锋,直取特兰的咽喉。
那速度快的让特兰都反应不及,只好下意识地用手臂去挡,若不是左手挂了盾牌,手臂肯定已经被切掉半截。
手半剑的剑锋立刻蹭出了火花,特兰用力压开剑锋,让切割者的攻击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连带往前的身躯一同倾斜。
趁着这个机会,特兰用套了手甲的右手打到了切割者的左肋骨,刚碰上就被躲开,也不知造成了多少伤害。
他只看到切割者往右翻了一圈,压着手半剑的剑身,像是拐杖一样支撑起自己的身躯,而后保持与特兰的距离。
“我看到你有匕首,现在不用,难道是装饰品?”
切割者说话的节奏变慢了,看上去刚才那一下就算已经卸去了大部分力气,对他来说还是很痛。
特兰没有理会切割者的话,这个男孩有自己的计划,就连切割者说话的时间里,他都只盯着切割者本人,评估他的状况与承受能力。
这一次,轮到特兰主动进攻,他降下盾牌掩盖下半身,借着奔跑的速度压了过去。
切割者见状没有正面迎上,选择继续侧翻到后方,滚到特兰身后暴露的大部分空间之中,举起手半剑刺了过来
有意暴露弱点的特兰连头都没回便在原地进行后空翻,巧妙地躲过了这次迅速的反击,落地时切割者还处于惊讶之中,连剑都来不及收回。
特兰借着右手包了铁甲的优势直接抓紧手半剑,死死夹在胳膊之间,拿着盾牌的另一只手伸出少许,用拳头狠狠打在切割者脸上。
在切割者回过神防御特兰的攻击前,对方就已经打了三拳,每一下都击中了他的面部,打得他眼冒金星,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但却死也不愿意放弃**的手半剑。
两人彼此通过被拽住的手半剑发力,如同拔河一般拼死往相反方向,另一面又抡起拳头试着打晕彼此,尽管切割者的力气更大一点,但特兰仗着手里的盾牌和他的不亚于切割者的速度,占尽了所有优势,光是盾牌就好几次砸到切割者的脖子与额头上。
被压制的切割者无法忍受下去,他将特兰当做一根柱子,整个人都跳到半空中,全身重量施加在剑柄上,想要通过坠落时的冲击挣脱特兰的控制。
特兰察觉出他的用意,就在切割者跳起来侧身准备压下去时跳了起来,在半空中松开了手掌,双脚则跟兔子一样蓄满力量,拼尽全力踹中切割者柔软的肚子,把他踢飞到一米外,落地时还在地上滚了几圈,刚好回到梅的身边。
尽管是同时落地,特兰还是借着这个机会拿到了切割者所使用的武器,他摔的也很痛,但比起对方来说,要好受得多。
就在他站起来时,城里再次传来了热烈的呼唤声,却不是像之前那样出于期待一场决斗而来,更像是支持某个人的呐喊。
逐渐的,声音变得清晰,全城的口号变成了一个人的名字。
“切!割!者!切!割!者!”
震耳欲聋的声响合奏出一股足以撼动王权的歌声,被呼唤者也从地面爬了起来,拆下他的方角剑,双手握紧剑柄,将之立于身前,好似有无数人在支撑他的躯体,让他屹立不倒,特兰被这股声音所惊吓到,其中有私藏标枪和弓箭的平民借着这个机会试图攻击广场上的特兰,但离的太远没一个可以打中,反而射伤不少围观的人。
尽管高台上对他有敌意的平民所能射出的武器对他来说没任何伤害,可地面上的围观群众人数,少说也有上万人,其中已经有一些打算杀出来,若不是卫兵们阻拦,特兰恐怕早就被人海淹没,莫名的敌意与仇恨被集中到他的身上,让特兰一时之间失去了进攻的想法,只好等待民众们冷静一些才好动手,否则吃苦头的很可能是自己。
“城里人都疯了!”
高台上贵族中有的人如此喊道,被格伦听在耳中,此时他的想法又何尝不是如此,但嘴上却不能说太多,要是不巧流传出去,他的威望便会再次受损。
“应该让黑甲军负责疏散民众,我可不确定他们会不会为了支持切割者就突然涌上来,到时候肯定有人会因此而死。”卡尔斯走过来问道。
“你也跟那些贱民一样疯了吗?我可控制不了斯科尔兹尼那疯子,福克西纳又不知道去了哪,要是民众涌上来就让他们死好了。”格伦回答说。
“起码做好防御措施,切割者放在地面的是灯石作成的炸弹,爆炸的威力比火药还强,如果真的出意外爆炸波及到我们和平民,城里会陷入混乱,想想是谁给你送来了揭秘真相的人,又是谁在这个时候没了踪影。”
卡尔斯继续抗争着,试图能从哥哥那获得哪怕一丁点的认可。
“不用管平民死活,以梅的安全为第一优先考虑的目标,就让特兰继续在下面跟他打,效果看上去还不错,福克西纳跟那个叫麦斯的人有什么目的都不会影响我们。”格伦的目光一直集中在想广场中央,从没看过其他的人。
“我当然明白这点,可别人也跟我们一眼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出生的,万一他们一开始就想诱导你让城市陷入混乱呢?”
“如果陷入混乱,那军队也可以镇压下来,什么时候开始你那么关心贱民的生死了?”
“刚刚!”
不欢而散的对答让卡尔斯一气之下离开了高台,在他的角度看来兄长似乎暂时用不着他来扶持,便直接踩着给军人用的梯子滑到囚犯被关押的地方,走近犯人们,从中找到了被锁在地板上的朱利安尔斯。
“法赛兰?朱利安尔斯·法赛兰?之前就是你给特兰带路让我回王宫的,我还没报答你呢。”
卡尔斯站在朱利安尔斯面前,说了一连串的话,却无法让朱利安尔斯感到多么有意义,连回答都觉得没必要,瞟了他一眼就继续低头抱住脑袋。
“殿下在跟你说话!”
卫兵们要用棍子戳他的脑袋,还没打中就被卡尔斯阻止。
“法赛兰,你知道是谁暴露切割者的身份吗?”
“摄政王殿下的想法,作为一个随时会被砍脑袋的臣下,我可没资格质疑,您很清楚这一点。”
“告诉你,就是你的老朋友,我从特兰那听说过你找他的事。”
“您是说......麦斯?”
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朱利安尔斯抬起了头,看了卡尔斯后立刻又低下头,两眼来回闪动,对这一问题完全没有头绪。
“至少这是我所知道的名字。”
卡尔斯绕到朱利安尔斯身后说。
趁着朱利安尔斯还在迷茫的这一段时间,卡尔斯打开了他的手铐与脚链,提起他的衣领拽了起来。
“看到了吗?广场上的情况可不怎么对劲,要是人群涌上来不但高台会有危险,在下面决斗的特兰也不能全身而退,军队再多都不可能挡住所有人,全城至少有一半人在围观这场决斗和审判。”
朱利安尔斯趁着这个机会清楚的看到了特兰与切割者,一个是朋友一个是受他信赖的老大,两个人此刻正站在下面为了各自的立场厮杀,他不敢相信夏洛特是那么绝情的人,也不愿看到特兰与他的兄长以命相搏。
“我....我...我没办法阻止他们。”朱利安尔斯过于紧张以致失声。
“那就跟我来找出答案!”
卡尔斯伸出一只手,递到朱利安尔斯的面前,等待他将手掌撘上来。
已经不知所措的朱利安尔斯不知该如何应答,他羞于回答卡尔斯的问题,想要弥补没能阻止夏洛特的过失,却又不知对麦斯心有愧疚。
“来?还是不来?”
见对方没有动静,卡尔斯收回了手臂,故意走远了几步才回头说。
朱利安尔斯追了上去,但在卡尔斯回头时又停在原地,想要倒退时又看到了正在人群中的瑟雅斯,顿时又有了以往的冲劲,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几步后,卫兵追了上来,还没拦住朱利安尔斯,身为王子的卡尔斯就回头打断他们:“我兄长已经允许我带走他,把他的短刀给我。”
“不,殿下。我们担心的不是囚犯是否离开,而是您跟着这家伙安不安全,若一定要去,也请让我们跟着。”
卡尔斯犹豫了一会儿,只是摇了摇头,伸手从卫兵手上抢来了短刀,没给出多余的答复,继续往前跨步,朱利安尔斯瞅准机会紧跟在后,抓住了离开高台的好机会,摆脱了摄政王的控制。
卫兵们见无人能予以阻拦,其中有一部分人前去禀告格伦,剩下的仍旧各司其职,应对越来越混乱的场面。
高台正对着王室专用的水力升降梯,方便了着急回王宫的卡尔斯,他花了不到两分钟就已经步入升降梯内,朱利安尔斯也在一旁,随着铁栅栏舒展开的声音响起,闸门也被关上,升降梯的两侧水流声逐渐变大,他们的视角也不断向上攀升。
“殿下,不担心我挟持您做人质吗?”朱利安尔斯拿回短刀后**看了一眼,两侧玻璃水槽上的光芒都反射到了刀身上,刺的他眼睛睁不开。
“担心,当然担心,可现在不是时候想那个的问题了。”王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与广场。
“很意外您能如此信任我。”刀鞘合上了,朱利安尔斯没有进一步的其他打算。
“不是信任你,我只是不想欠特兰人情而已,他救了我很多次,我没理由放着他不管,如今也没人可以用了,你要是也真的当他是朋友,就不要做傻事。还有,别用敬语,我希望你是尊重我本身而不是我的血统和身份。”卡尔斯这才看了朱利安尔斯,但随后又开始紧盯广场。
“我想......麦斯一定有他的苦衷,夏洛特肯定是清白的,一切都误会了。”
“叫麦斯的人跟你关系有多亲密?”
“他愿为我付出性命,我也愿意为他付出性命,而我们两个同样也都会为夏洛特赴死。”对于这种铁一般的友情,朱利安尔斯时常引以为豪,哪怕此时也不曾动摇。
“看来你的判断出错了。”卡尔斯叹气道。“麦斯出卖了夏洛特,他也很清楚你会被波及,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肯定有什么原因,没准有人逼他,那些来自北方的佣兵或者别的什么人。”朱利安尔斯摇摇头,始终不肯相信事实。
“特兰没告诉你地下发生的事情?”卡尔斯想起了不久前在大深渊矿坑的遭遇。
“地下?我知道一些,特兰有牵连在内,前一段的地震就跟着有关而已不是吗?”
“不只是如此,那是一次大规模的连锁爆炸。他们被爆炸波及后全死了,北方佣兵、地下的自由奴隶、反抗军、阿尔文·安斯艾尔、霍吉尔、胡斯·沙罗温,还有切割者!他们都死了!”
卡尔斯毫不留情的全说了出来,他并不清楚这些内容对朱利安尔斯的冲击,况且就算知道肯定也不会有所保留。
“死了?”
朱利安尔斯听到这一串消息后不知该如何做出表达,就跟刚才在高台上一样,卡尔斯的话让他陷入了极度混乱之中,他不敢相信连阿尔文那种极其强大的剑客也会命丧其中,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两眼直勾勾愣着,下唇微微垂下,露出牙齿来,每次呼吸都带出一阵颤抖。
“我不知道你跟其他那几个我不熟悉的人有什么关系,可是切割者......切割者死而复生,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亲眼看到切割者跳入大深渊之中,但现在那混蛋却站在城市的中心,那群贱民们对他千呼万唤,好似他还是那个人一样,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卡尔斯的语气越来越重,对面前情况的不满也随之而表现出来。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出来,我早前还在跟反抗军战斗,受了重伤后晕迷过去,现在身上的瘀伤与其他伤口都基本好了。”朱利安尔斯一时混乱,不知道该先说哪句好。
“上次见面我记得你是个非常爽快直接的人,怎么现在就成了这么婆婆妈妈的家伙了?”有打扮点娘娘腔的卡尔斯如今反倒教训起别人来,口气还是跟以往那样恶劣。
“我晕过去时,到了某个大概是我幻想出来的地方,遇到一个男人,提到了心之渊一类的东西,还说夏洛特或胡斯也可以到那,我搞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或许是王室才知道的秘密,是这样吗?殿下?”
在致远花这国家里,提到有关魔法的东西时,大多数人都会一笑了之,要面子的朱利安尔斯主动说起之前匪夷所思的遭遇难免尴尬。
“心之渊?没听过,完全不知道你在讲哪样。不过我也没理由笑你,我也遇到了已死之人却又回到面前的事实,没准是有些联系没错,不过先赶快到王宫去才行。”卡尔斯眨了眨眼,刚想笑话对方就忍了下来。
“那秘密呢?王室到底有什么秘密?”
“没有!别跟那些愚民一样蠢,王室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要是有也肯定不是切割者说的那种。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来煽动民众而已。至于真正的目的,等我们抓到了在王宫里的麦斯就可以了。”
“只靠我们两个吗?”
“不,只靠你。”卡尔斯喘了口气。“如果麦斯看到我,而你又抓不到他,等他跑掉后福克西纳会立刻知道我想要干嘛,我完全猜不透那家伙到底是想奉承我们还是找机会落井下石。”
对此,朱利安尔斯也只能逆来顺受,他本来还期望着自己最多只是看着麦斯被卫兵抓捕,如今却明白到自己不得不与生死相伴的兄弟对峙,使得每次升降梯拉高少许,他的担忧便愈多。
“咯吱咯吱”
铰链与金属架的碰撞声在水流之中不断回响,终于停在了王宫的平台上,通往王宫内部的大门逐渐由一颗颗齿轮解锁,逐渐从上到下的打开,一条通往朱利安尔斯新命运的道路也为随着地面的红地毯铺现出来。
霍特尼斯主广场上,平民们的呐喊吓坏了许许多多贵族,除了那些一开始就在人群中的外,其他的贵族都在护卫的保护下退回了安全的地方,但也有不少都聚集在高台下方无路可退。
“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特兰被一块石头打中脑袋后,跪在地上休息一阵才站起来,连额头上流淌下来的血线都没擦去,故意展示给切割者看。
“民众有自己的选择,我也是。”切割者回答说。
“那就别废话了!”
城里人的情绪也时时刻刻影响着特兰,他压抑着愤怒走了几步,速度越来越快,快要接近时甩起盾牌当做锤子砸了过去。
切割者立刻用手臂格挡,硬生生接住了特兰的打击,而后学着特兰抓紧他那柄手半剑时的做法,同样也扯住了特兰的盾牌,撞开特兰的右手,连续两次用手肘猛敲特兰的下巴。
未免舌头被牙齿压到,特兰紧紧压住牙关,在第三次攻击来到前迅速下蹲,深呼吸后同自身的重量拽倒了切割者,将他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你永远都不明白!小鬼!”
互换方位的两人同时站起,切割者拔出背后的方角剑,单手握住剑柄,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走了过来,特兰则试着拽扯锁住梅的铁链,试了几次后还没等有什么效果,切割者手里那柄巨大的长剑已经盖到了他的头顶,如同阴云一般遮住了上半空。
看见地面影子时,特兰迅速闪避翻滚到一边,身后随即传来了石块碎裂的声音,等回头看去时,切割者已经将方角剑刺入了地面,顺便还打碎了刚才那条铁链与石砖地。
趁他还没拔出武器,特兰对准切割者虚晃了一下匕首,让切割者以为特兰抛出武器,即刻利用剑身抵挡,但手掌来不及缩回,过了一秒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刚抬头就被冲到面前的特兰用盾牌撞中脸部,差点松开手臂。
见切割者不愿放下武器,特兰继续攻势,这次直接使用匕首割伤切割者的胳膊,划出一道无名指长的伤疤。
但疼痛没有影响切割者,反倒迅速驱散了他被打中头部的晕厥感,反手扯住特兰的手肘,顺着力气将匕首攻击的方向送回特兰怀中,往心口位置刺去。
特兰不得不将盾牌挡在胸前,才勉强挡住刺击,好不容易挣脱切割者的手腕后,第一件事便是拉开与切割者的距离,还没来得及拔出匕首,同样的阴影就再次遮盖了他的视线。
这一次,他避无可避。
“嘭!”
一声木头碎裂的巨响从切割者所攻击的地方传出,方角剑再次深入地面。
反应足够快的特兰勉勉强强躲过了这次猛击,刚才那一瞬仅有的机会里,他的左手从盾牌中松了出来,斜撑在面前偏离了切割者的全力一击,换来的结果也是盾牌彻底碎裂,而他也借着盾牌碎裂前的压力弹到了远处。
那一幕是如此的惊心动魄,以至于特兰开始难以自控的发抖,浑身上下开始无法控制的颤动,连呼吸的速度都加快了好几倍,就跟儿时与街上的孩子打架一样,令人自控不能。
“你真的要杀我!?夏洛特!你要杀了我?”
特兰想要站起来避开接下来的战斗,却发现双脚根本无力站立,太惊恐的经历让他的肌肉不听使唤,只好先找一些话题来拖住对方。
接下来特兰又啰嗦了一大堆,可面前的切割者拔出方角剑后始终不为所动,依旧是冷漠的模样往前跨步,一副着急杀死特兰的神情即刻让特兰知道他的方法行不通。
慌忙中,他往风衣里摸索着那根梅尔邱给他的螺旋剑,却找不到任何东西,只能摸到一手的锈尘。
“见鬼了!哪去了?”
方才的多次翻滚里,没准就从特兰的怀里掉了出去,这时候他才后悔,亏自己还展示给梅尔邱看拴的有多牢实。
但当下不是考虑耻辱的问题,几米外的切割者正在走过来,而自己手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防御,四周围的人群一个个都敌视他,没拿石头继续砸他的脑袋已经算是仁慈。
此时特兰陷入了绝境,连移动都只能靠蹬踹地面与双手爬行来完成,速度根本比不上普通人的慢步行走。
最终他还是被切割者赶了上来,即便试着向群众求救,但那群平民完全没有帮助特兰的打算,切割者在他身后拽住他的衣服,抛到后方的硬地砖上。
混乱中特兰找到了他那把匕首,切割者一走过来就刺往他的小腿,然而一切却是徒劳,匕首切开了皮甲与衣物,却被肉体挡在了外面,直接从小腿肚的位置划到一边。
“钢本?”
特兰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面前之人。
切割者站到了他前方,再次高高举起方角剑,举到最高时却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着满天为他而散落的花瓣,还有那如雷的掌声,在夕阳最后的光芒里产生了犹豫。
几秒后,他终究还是斩了下来。
“咔!”
一个意外发生了,方角剑锐利的剑锋在碰触到特兰之前,先撞到了某个坚硬无比的物体上,即刻弹出耀眼的火花,切割者身上所有的力气全部集中在剑身上,过重的施压让他遇到阻拦物时失去了平衡,一扭劲就摔倒在地,后脑在到地面,整个背部都在没有防备的前提下与石砖地拉了一次“亲密接触”。
特兰看清了是什么东西挡住了方角剑,也看到了整个过程。
就在方角剑落下的瞬间,切割者身后的人群里冒出了他那根丢失了的螺旋型棍剑,似乎是被人抛射出来,刚好插在特兰的面前,救了这不知所措的孩子一命。
切割者正承受剧烈痛处的同时,特兰身上的麻痹状态也逐渐缓解,这是第三次两个人同时站起身来面对彼此,但这回特兰更快,右手拽起螺旋棍便在路上跑了起来,半空中跳起做出大回旋,用这根不知名金属做成的螺旋棍狠狠抽中切割者的面部,用尽全部力气将他打飞到人群之中。
有几个人被切割者砸到,但大部分都闪避到一旁,特兰想要追杀进去,却被即刻挡在外面,平民们对特兰的仇恨越来越浓,连眼神都能透出恶意,整个广场的气氛比之下还要糟糕。
还没来得及等特兰考虑如何进去,身在远处的梅作为一个人质就已经被两群人开始争抢,一面是试图冲到梅身边的平民们,另一群则是试着拼死拦住对方的军队士兵,双方都想要冲入到那个范围里,却又不愿意让对方先一步达到,混乱之中有人撞到预先设好的白灯石炸弹,夺人性命的光芒立刻在人群里闪烁而出。
对于那些光线后的爆炸,特兰再熟悉不过,他没有办法救任何人,连给自己做防护都有困难,只能装模作样的拿棍子挡在身前,仅有可以思考的一点空闲机会也是在担心梅的安危。
无声的白灯石光芒集中到一起,迅速吞噬了梅与少数几个在她附近的人,而后逐渐扩大,有包围广场的可能,从光圈的正中心又传出巨响,比舰队的火炮声还要巨大,连续的爆炸让人震耳欲聋,可接下来光圈却变成了一个光球,维持在原地不动,超出了特兰以往对白灯石爆炸时的预期。
光球逐渐收缩,在里面被吞噬的人却不见踪影,被压缩的球体一秒后于人们的注视下凭空消失在原地,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除了地面那些因爆炸时的威力而破碎的地砖外,其余的东西都还在原地,最初被光球包裹的其余人,连残渣都没剩下,只有堵了嘴巴的梅一脸惊慌地坐在原地挣扎。
当别人还在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时,特兰已经看到了答案,梅尔邱在平行的人群脚下坐着,伸出双手用尽全力做出一个球型的模样,他满头大汗,连胡子都翘了起来,看上去跟老了十几岁一般,好在有着魔法的庇护,让他得以不被其余人注意到。
十几秒后,梅尔邱才放下了双手,连串的爆炸声这才在城外响起,从声音的来源判断是从城外东南角传来,当初特兰正是在那与梅尔邱第一次相遇。
“梅尔邱!”
特兰呼喊老人的名字,他意识到了是谁把武器送回到他面前,可如今梅尔邱一副虚弱的样子,自己却帮不了他。
“巫女!”
本来冷静下里的人群中,有人突然喊道,并且伸出手指对准了不知所措的梅。
“烧死她!”
又有人跟从一起叫喊,渐渐形成了另一股声音。
显然,对于爆炸后依然毫发无损的梅,民众们出现了担忧,他们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在乎看在眼里的东西是否合乎常理。
无助的梅往特兰这看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左右环顾身旁晕死过去的人,还有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平民们。
蠢蠢欲动的民众们突破了军队的防线,往梅所在的地方涌去,从高台上看去就跟林间的蚁潮一般,每一秒都无时无刻的刺激着格伦的心弦。
“特兰·红提!”
摄政王爆发出令所有人都意外的大吼,不再顾及作为一个王室成员的礼仪。
格伦的声音传到高台下方时依然很大,让还处于恍惚状态的特兰惊醒,第一时间便甩开步子与民众们竞步,率先跑到梅的身边,手里的螺旋棍用力一挥,打碎了剩余的铁链,拽起梅的手腕便开始狂奔。
试图帮助他们的卫兵连组织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盾牌还没不及架在身前,就被一大群人给盖倒,拖入人群之中惨叫不停。
好在梅的身上并没有伤痕,跑了一会儿就挣脱特兰,自己提起裙子双脚卖力奔跑,特兰见到这场景后停了下来,双手握住螺旋棍,对准一块翘起的地砖侧面,用力刺了进去,进而撬开其他相连的砖块,阻挡了民众们奔跑的速度,让原本就负责守卫广场的士兵们得以有机会靠拢,渐渐缩成一团。
广场上不可控的暴民们所组成的的包围圈,距离高台也不过百余米,受广场前方的人群激励,其余方向的民众们也开始前进,逐渐将国王军所控制的范围缩小到高台为中心的一圈地上。
由于军人们逐渐增加,在高台前形成了有效的防御力量,那群刚才还不怕死的暴民停住了脚步,与国王军形成的防线相距十来米,没有一人敢轻易前进,只是在外围叫骂,故意对准盾牌扔出拳头大的石块,还有掏粪工借着麻布从上兜出一大袋粪土,因力气不够,大部分都淋到平民头上。
如此的场面,已经让格伦不知所措,但比起之前随时伤到他心中挚爱的决斗,还是要好上千万倍。
当他与梅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彼此面孔时,反倒突然说不出话语来,两人仅是一上一下的彼此看着对方的双眼,从中流出泪水,格伦低头时垂下的泪珠还有几滴刚好落到梅的面颊上。
苦难后相逢的感动还没持续多久,人群传出了新的声音,还是那个语调还是那个齐鸣,几十万人同时默念着那个为他们奋斗之人的名字。
“夏洛特!夏洛特!夏洛特·格林!”
声音渐渐变大,一个瘫倒的身躯被众人从远处抬到头顶,一个个接力传递过来,连同他的武器一起,没一会就到了包围圈的正前方,过程中民众的声音渐渐归于宁静,除了瀑布的水流声外没有其他杂音,诸多双手再将他轻轻放下,容他在人群前单膝跪地喘喘而息。
“陛下!容我这样称呼你。”
切割者恢复了体力,双手握紧面前的方角剑,支撑身体站了起来。
格伦吞了口水,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往后走了几步,试着避开切割者的视线。
“你知道我为何称呼你为陛下!你已经是这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了,告诉大家那个你一直埋在心底的小秘密!要不就让我说出来!”
切割者高呼道,见格伦没有做出反应,便继续说了下去。
“西蒙国王已死!英灵已经追随他的先祖们去了!这国家也是!”
国王的死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从切割者口中传出的一瞬间在无数人中惊起新一波的争议,他们之中有的早就猜到或者听说传闻,但直到此时才肯相信,哪怕是军中的士兵也不例外,本来持剑或矛对准敌人的他们,此时纷纷回过头,往高台上的摄政王看去。
高台上的其他卫兵也有着同样的眼神,只是没人敢张嘴问罢了,而那些官员与贵族,则早就躲到了一旁,却也同样期待答案,为自己的未来作出打算。
“胡说!”
格伦尖叫着,他从未有过如此歇斯底里的表现,更别说此时卡尔斯不在身边。
“那么他人在哪?在你的幻想里?还是在坟墓中看着你毁灭着国家?”
切割者用同样大的声音回应。
“父王病重,他需要休养!没人可以在不征得同意的情况下觐见他,哪怕是我也不例外!我是摄政王,也是王室的继承人。而你!夏洛特·格林!一个绑架犯、背叛者与罪犯,有何资格质疑我的政令与做法?”
“纵容某些人可不是一个明君应该做的,你在牺牲大部分人的利益。”
“我?”
格伦想起了过去的种种往事,他自觉聪明的做法也的确坑害了不少人,但就他的个人利益来说,并不都是坏事,唯独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被人提起。
“是谁主导了这几年来大量的政治谋杀?”
官员们的眼神随着切割者的话转移到格伦身上。
“是谁欺骗奴隶可以得到自由,令他们被军队屠杀?”
隐藏在人群中的某些人发出了惊叹。
“是谁想要塑造骄傲的形象,而不分情况的打压贵族?”
各层阳台上围观的贵族们屏住了呼吸。
“是谁利用黑帮清洗意见不和者,又因偏见解散了巡逻军,让治安越来越差?”
曾经是巡逻军的人此时也开始产生怀疑。
“是谁控制商人,只为了给支持者们提供免费的产品?”
商人们咬紧牙关,既不高兴也不激动。
一连串的质问下,格伦一句话也说不出。
“都是你!我敬爱的陛下!这国家在你手里正在逐渐崩溃,而你却对其置之不理,甚至编造一个美好的谎言来掩饰你的无能!”
说到这里时,切割者头一次表现出了明显的愤怒。
“你以为别人就会这样相信你吗?”格伦瞪着眼睛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或许是骗子!”
切割者回过头来,对全部在场的人呼喊。
“可你们知道这国家发生了什么!”
他的话传了出去,没有立刻得到响应,格伦开心的点了点头,但随后广场上爆发出有史以来最热烈的欢呼声,形式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就连还在岗位上的士兵们也产生了怀疑。
“这是叛国!你与那群得不到认同的反抗军们有何不同?他们只想推翻王室,然后呢?把我赶下台就能得到更英明的统治了?还是他们会变成新的统治者?为了一己私利引发战争,把全国人都卷进去?”
格伦趁着欢呼停下来的空隙,继续找机会对切割者的质疑予以反驳,就跟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把一切能用上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不,我的陛下。你还有个弟弟。”
“弟弟?”
“没人清楚他是否会比你更差,但你肯定不是最佳的人选。我本可以夜里潜入你的寝宫将你杀死在睡梦中,可我不只是一个人,我所代表的还有我这伪装之上的努力,以及多年来我辛苦建设的一切!现在!我代表这群没有能力左右自己的无辜者们质问你,你又能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弟弟.......”
作为摄政王,格伦的确有必要回应,到了这种程度如果再不说点话来处理危机,就不止是下台那么简单,更别说他根本无法离开高台。
可当下他想的,却不是切割者逼问他的,当对方提起他还有一个弟弟时,格伦内心的危机感再次浮现于心头。
卡尔斯在哪?他应该在我身边才对!为什么他跟特兰走的那么近?又怎么恰巧在这个时候没了踪影?
一连串的内心暗示让格伦丧失了理智,他的眼睛变成了死鱼一般,肩膀垂了下去,没有一点威严,短短喘息一阵后抖了几下。
“叛国!你们全都是叛国贼!跟反抗军一样的暴徒!”
他的叫喊引来了军队的反应,平民们也作出了对等的行为,石头开始扔的更多,但在军队没有进一步行动前,大多数人还是保持着克制。
切割者看透了站在高位的格伦,他既不兴奋也说不上很是愤怒,只是走的离包围圈更近,希望让他的话语传给更多人。
“死刑!全部死刑!”
格伦的话传达给了他身边的军官,换来的则是全城人更进一步的不满。
他们用更多的石块,甚至不知从哪弄来的农叉,一个个抛射出去,试着攻击架起盾牌的军兵,同时黑甲军为首的军队在接到命令后,也做好了反攻的准备,将黑色的圆盾挡在身前,长矛从左侧露出,一点点的往前移动,而其余派系的士兵,则跟在他们身后,迟疑了一阵才跟上去。
黑甲军的大鼓此时响起,一阵阵的响声盖过瀑布的水流声,让城中每个人都感到了莫名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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