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斯派洛出发前往杰宾斯城北面的码头,已经过了有两天时间,一行人以经商的名义四处在码头附近打探情报,希望能从货物出入口资料中发现能够证明他们疑问的蛛丝马迹。
然而这份工作比想象中更沉闷,每日除了反复询问不同商船货物的价格,就是跟贼一样偷偷进入仓库里翻看商会的资料。
经历了足够多的自我怀疑后,斯派洛终于放弃了这种查找方法,看起来杰宾斯城的货物流向非常正常,领主很明显并没有要背叛贝加的打算。
太阳快落山时,进入了码头西侧树林的他与咬牙狗重新在约定好的地点会和,见面时却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只能彼此面面相觑,愁苦的脸上体现了他们的无奈。
“一点进展都没有,这么下去会根本没办法完成任务。”
咬牙狗很不满意最近的工作,完全没东西能让帮到他们,就连一丁点的可能性都没有。
“也许该进城打探一下。”斯派洛沉默了半天,走到一根木桩前坐了下来。
“那就尽快起程吧,没时间再耽误了。”咬牙狗很着急,以至于说话时咬到了舌头。
“再等等,有个人要来这。”斯派洛拒绝了这个要求,他打算在原地等一会。
“谁?”
咬牙狗提出疑问时,一辆马车从树林间行驶出来,两个木轮转动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马车上的车夫摘掉满是落叶的草帽时。
“能见到你真好,拉德苏。”
斯派洛依旧坐在原地,与马车上的拉德苏打招呼。
“我也是。”
拉德苏跳下了马车,把后方运载的东西推到士兵们的面前,将原本由他负责运输和保管的武器重新还给它们的主人。
检查所有的武器后,每个在场的士兵都背负了两到三把武器,连同其他没能前来此处的同伴的那一份带在身上,咬牙狗一个人就带了五把剑,斯派洛则亲自携带着奥格登的佩剑,不愿让其他人沾手这把武器。
“既然一切都搞定了,我差不多也该走了,祝你好运,老友。”拉德苏说完打算转身离开。
“等下。”斯派洛叫住了他。
就跟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一样,拉德苏立刻转身,很不情愿又不得不去聆听斯派洛的请求。
“如果你还有什么让我帮忙的,就尽快说吧。我也差不多要起程前往船镇看看我女儿了。”拉德苏说。
“能帮我搞来一张进入杰宾斯城的通行证吗?可以参加领主举办的宴会那种。”斯派洛眨了眨眼睛问。
“你总是要求那么多,还很离谱。刚好我身上有一张,就一张!”拉德苏抬起手指示意他绝对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再满足斯派洛的要求了。
“谢谢!”斯派洛立刻从拉德苏刚掏出通行证的手里把它抢了过来。
对于这种行为,拉德苏又恨又气,他心里想着要不是因为斯派洛曾经帮过他很多的缘故,换做是其他人,就算用成车的黄金送给他也不会如此慷慨,但若真当有成车的黄金送来时,拉德苏恐怕又会变卦。
“这次真的要祝你好运了,斯派洛。我不清楚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杰宾斯城绝对不是个安全的地方,近来有传闻城里有鬼魅般的黑影四处流窜,领主却对其不闻不问,所以无论你们想干嘛都好,完成了就尽快离开。”
拉德苏给出了最后的忠告,他重新伸出了刚才缩回去的手掌,放在斯派洛面前。
斯派洛也抬起他的右手拍了过去,两个人最后一次握手,随后拉德苏重新坐上马车,调转车头后对斯派洛和士兵们举了一下帽子,重新驶往码头方向。
“他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咬牙狗望着拉德苏已经远去的背影说。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斯派洛表示了认同。
重新整理过后,斯派洛继续带来全队出发,快靠近杰宾斯主城时,在外面的镇子上停了下来,走进一家专卖野味的饭店前从农民那里买了些斗篷和棉花,盖在士兵身上,让棉花挤在武器之间,避免发出碰撞声。
吃完饭后,他们也并没有马上离开,寻思着怎么最合理的进入杰宾斯主城时,咬牙狗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许你该穿的好一点。”咬牙狗说。
“现在穿的也不差,不是吗?我一向对我个人的审美眼光还是很有自信的。”斯派洛扯了下胸前的蓝色扣子,展示他的衣物给其他人看。
“我是说进入杰宾斯领主的宴会,你必须得穿的跟一个有钱人一样,这样一来你用通行证进城后,负责晚宴安保的士兵们都不会轻易去盘查你。”咬牙狗好像很有经验,说起来也头头是道,旁边聆听的其他士兵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斯派洛问。
“噢,个人经验。我以前努力工作时会盯着每个人,无论穿的是什么。然而却经常被贵族老爷骂,所以日子久了就不去盘查那些看起来穿着得体的人了。”咬牙狗笑着讲,他意识到这种无聊的经验能帮到他们时,有些小开心。
“还真是让人意外。”斯派洛也跟着士兵一起点点头,但他留意到好像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怎么了?”咬牙狗也察觉到了,他问起那些士兵。
“你们瞧见了吗?刚才好像有个人在盯着我们,黑兜帽压着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士兵回答说。
顺着士兵所提示的方向看过去,咬牙狗和斯派洛一个人也没见到,穿梭往来的人群里,除了附近的食客外,也就只有大吵大闹的老板娘以及停在附近的牛车能吸引人。
咬牙狗决定不再多逗留于此,这个地方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全,斯派洛当即跑到了附近一家服饰店里,花光所有队伍的资金,买了一套很有商人贵族风格的淡蓝色燕尾服,不单止匹配他的内衬颜色,还让这家伙看上去金贵了不少,远处看起来的确是个身价很高的商人。
“挺不错的,用了多少钱?”咬牙狗留意到斯派洛手里的袋子是空的时候,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所有。”
斯派洛的回答在咬牙狗意料之内,原本还打算发火来表示不满的他,一想起时间不等人这个谚语就只能闭嘴,连伸出来的拳头的放到身后,瞅了一眼其他好奇的士兵们,就继续跟在斯派洛身后前进。
靠近杰宾斯城的范围时,附近的高塔越来越多,影子如同树荫般在太阳下不断遮盖每个行人的头顶,戴超长帽檐的圆顶帽子的人也开始增加,穿着的比外面的人更华丽,甚至有人用全丝绸的披肩盖在身上,这让很多士兵都瞪目结舌。
但他们没有时间去评论这些,光是应付路人时不时扫来的鄙视眼光,就让这群自尊心极强的士兵们感到不自在,最前端因衣装而没有被人太过在意的斯派洛也明白这一点都不好受,偶尔便会停下来回头与咬牙狗交流,让他自己看上去跟一个商队的领袖或者让士兵们看上去跟他的保镖一样,免得再有人投以异样的目光。
达到了杰宾斯城内时,太阳已经落山,漆黑的城里逐渐多了火把,还有少量从南面致远花买来的矿物灯,不过单单是火把的光亮就足以给这座褐色为主的城市带来如同白昼般的光明。
忍受了辱骂与足够多的鄙视后,一行人总算达到了杰宾斯主城的门前。
这座主城是杰宾斯城的本体,以往人们所说的杰宾斯城,统统都是杰宾斯主城外的附属建筑,用于给普通居民居住,久而久之便被人称为杰宾斯城,而真正名字的拥有者,则成了领主的寓所,作为一个外交、军事以及举行宴会的平台,通常很少有平民有机会进入,就算有也只会是商队的领袖或者商会中的买办商。
“你们在这等着,不要进去。就留在外面不会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杰宾斯主城外,一个没有活人踪迹的空地上,斯派洛安排好了所有事情,便准备出发进入杰宾斯城。
“你确信你能成功吗?”咬牙狗在他临行时问道。
“不试一下又怎么能知道呢?等我出来了,你就知道了。”
笑容短暂的出现在斯派洛的脸上,也带动了咬牙狗和士兵们的心情,随后他转过身起,神情变得严肃,最后一次对准地面的水坑收拾头发与衣领后,就沿着墙壁往杰宾斯城的正门出发。
他绕了五分钟,就顺着黑色的大墙走到有十座石塔的正门,哪里插着上百的火把,让经过的途人无法直视,强光下斯派洛隐约可以从左侧的一个帐篷里看到持续有人进出,帐篷后方还连接着长长的红地毯,不少富贵模样的人都在那里等待。
他大胆地走上前去,趁着其他卫兵没有注意到他在偷窥时的模样,找到机会加入了队伍中,强光的照耀下,也没有几个戴帽子的贵族留意到有人插队,等发现眼前多了个男人时,无法确定到底是走得慢的还是走的太快的,因此斯派洛得以轻易走到了前排。
穿过拱形大门后,斯派洛很快就达到了审查的关口,在红地毯的尽头有六个穿了红色燕尾服的男人分批检查邀请函,他深呼吸后走了过去,眉毛都没动弹地递出通行证,等待对方告知自己可以通过。
“先生,请问你的邀请函呢?”关口负责的侍卫问。
“邀请函?我可没那东西,有通行证你就该让我进去。”
尽管表面还是很镇定,甚至表现出了富商才敢表达的不满,但他内心依旧惊恐,毕竟他是为了别人才豁出去走到这一步,原本能跑掉的机会也因为他对安塞的愧疚而不得不放弃,要是当下被人发现,说不准连妻子都没见上就被人关进大牢里,一辈子不见阳光而死在其中。
短短的几秒内,看守的人似乎感到了来自于斯派洛的压力,心里想着眼前这个颇有气势的商人准是忘记拿了,能搞到通行证的人相信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沉默一会过后就放斯派洛通过。
“祝你今晚愉快,先生。”
卫兵送上祝福语后,把手里的通行证递给斯派洛,在还没送过去前就被斯派洛没好气地瞧了一眼,然后硬拽走了通行证。
“下一个!”
听着逐渐远去的卫兵声音,斯派洛总算发下心来,要是换成以往,或许进入杰宾斯主城的人不会太多,搞不好会被仔细盘查,今天恰巧撞中一场不知名的晚宴,没人能再比他更幸运。
正是这种幸运让斯派洛也感到无比头疼,如果一切都失败了,没能成功而他又恰巧逃脱,就可以轻松把问题推卸干净,找个机会趁早跑路。
但一想到安塞曾经冒死救了他,并且一路照顾到他到此处,就难免对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感到难为情。
在石砖地上又向前走了几步后,斯派洛想起了一件事情,如今全国各地与邻国四处都是天灾人祸的这个时候,又怎会有如此盛大的晚宴举行,即便杰宾斯城没有受到实质上的大规模灾害,也堆积了一大群难民,甚至还有邻国的威胁。
越是深入思考,斯派洛越觉得不对劲,他加紧脚步走向内城里的主堡大厅,时不时往天空看去,提醒自己正身处于一个世界各地都随时随地死亡上千人的时代,决然不能被这面前的花香贵绸给迷惑住。
暗蓝接近于黑色的天空覆盖下,唯一往前的道路虽然逐渐宽广,但前方也只有往主堡大厅的门口在此,两侧加入了临时性的石墙,有意不让来赴宴者四处窥探。
到了门前,贵族与商贾们的数量逐渐增加,很多都会夫妻两个凑成一对,彼此手跨手齐步前进,斯派洛不愿让自己看上去有些过于显眼,正考虑该怎么解决这种尴尬时,机会迎面而来。
一个打扮如贵妇般的年轻女士似乎遇到了麻烦,阴天里提着一只淡红色的小伞,边走边喃喃抱怨,左手的手袜裂开了一部分,看上去没办法提起来也甩不掉,手里握着伞不能太直接的去扯碎手袜,又不可以不顾面子地扔掉手里的伞。
周围的人都避开了她,没一个上前帮忙询问,斯派洛主动凑了过去,将手臂伸到贵妇的身前。
“今天天气真好。”斯派洛搭话说。
贵妇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讲:“如果真的天气好,我就不需要带着这把伞一起过来了,来的时候不但遇到了地震,还突然下起要命的冰雹跟大雨,没什么比这一天更糟糕的。”
“看来你遇到麻烦了,小姐。”
“你说话来到挺让人感到高兴。”贵妇停下来问。
“向来如此,尤其是见到你这般的美人时。”斯派洛眯着眼睛,笑笑口就伸出一只手臂在贵妇面前摆开。
“看来你也很能理解女士的烦恼。”贵妇明白到斯派洛的用意,主动伸出手袜坏掉的左手,扣在斯派洛的手臂下,遮掩住左面有失礼仪的破损。
找到一个掩护后,斯派洛首先抬起左手示意女士先行,贵妇却特意等他走动起来才肯迈步,两个人并排前进,走入大门里后,在一个人少的厅堂分手。
“是个好男人呢,长得也挺帅的。”
贵妇不舍得地收回手臂后,在斯派洛背后说了句。
“我结婚了,所以不能继续陪您了!”
斯派洛倒退一步,生怕被眼前的贵妇缠上,有礼貌的鞠了个躬,摘掉了旁人的白盖帽,对贵妇挥舞一番后隐入人群中。
“真可惜呢。”贵妇没有太多抱怨,吱了一身就收起手里的伞,走入大厅中。
刚才贵妇身上的茉莉香水味让斯派洛想起了他以前在南方做买卖的日子,那段时间里源源不绝的矿物灯石伴随着蓝色茉莉一起运往船镇,整个河域到处都是商人们的船只,如今那却只剩下一片漂在水面的木板与搁浅在滩头的船只残骸。
仔细瞧瞧身边还装作歌舞升平的贵族们,斯派洛就打心里感到厌恶,觉得这群人要么是从没看到或经历过灾难,要么就是自欺欺人的凑在一起抱团取暖。
光是聚焦在这群身穿绫罗绸缎的商人们身上,就足以让斯派洛感到无聊又恶心,即便他生于商贾之家,也不免对这些俗世之物产生反感。
来来去去的不同颜色,让身处于暗处监视的他烦不胜烦,过了一阵后他终于一个箭步蹿了出来,不再继续策划通过审查来往的人用以推断他的猜想。
这根本得不出杰宾斯领主叛国的证据!
他几乎要喊了出来,可等话到喉咙时,才想起身边全是跟杰宾斯领主关系匪浅的贵族和商人们,现在说出这话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给家人庆祝生日,再到发生灾难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又被人救下,如今莫名其妙的卷入了元老院调查某个疑似叛国者的案件里,这一切都让斯派洛完全想不出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或许他经历的没有一个是正常人会经历的。
也正因为这些难以让人接受的经历,导致了斯派洛近几日来的思绪越来越乱,看似平静的他,实际上内心早已分辨不出想要的和被迫接受的,如今他只有尽快想出办法帮帮士兵们,才能从这一系列的麻烦里脱身。
“好好想想,刚才那份洒脱的豪情怎么现在就没了。”
搭讪贵妇时的勇气和机智已经消散殆尽,斯派洛忍不住抱怨起自己来。
正当他来往的贵族间发呆时,城堡里大堂上响起了一阵号角声,一批骑兵整齐有序的从大堂的两侧走了进来,五个一排,身披蓝白色的布条,穿着黑金独角兽铠甲,连**的白马都套了一层坯布,前后总共出了十排。
左右两侧的礼仪骑兵随着号角的声音降低汇聚在一起,从城堡大堂中央的宽广主路上往外开出,马蹄齐刷刷的踏在红地毯上,每个见了的贵族都抬起手掌,准备随时鼓动。
就在快要达到斯派洛所在的厅堂前,骑兵的队伍停下了,一个被他们隐藏在身后的黑马骑士显出了他的身影。
那人便是杰宾斯城的领主,贝加东南沿岸地位最高的官员之一,统御了上万的军队,掌控数不尽的舰队,就算是在贝加的首都里,他的出现也能引起一阵骚动。
他浑身上下包裹的全是纯金色的狮鹫盔甲,脑袋上没有戴起配套的头盔,故意披头散发,露出他不算浓厚的胡子与左右分开的棕色刘海,似是有意炫耀一般,他手里握着的黄金旗杆上绣着的不是贝加的国旗,而是他的徽号。
一只蓝色,有着盾牌与刀剑做背景的蓝色鹦鹉。
那鹦鹉象征着他和他家族的荣耀,每当旗子挥动时,整个大堂都能传出如雷的掌声,似乎一个领袖就在贵族们面前号召着他们。
“还真是有够嚣张的。”斯派洛不屑于这种张扬的做法,杰宾斯的领主出来时,就走到靠近他的人群中,等待贵族们的新一轮反应。
这位快四十岁的领主有意渲染他的强大领袖魅力,来回在大堂两端骑马跑了三个来回才停下,这时负责晚宴的侍从们也将食物一点点端上了餐桌,大堂两侧布满了长桌,靠近前方武器架的地方则有一些贵宾们专用的圆桌,而主人的席位则摆在正中央,就在演讲台下方。
骑兵组成的仪仗队有秩序地重新分开,经由厅堂入口处的两道走廊撤出,他们离开后,挂在餐桌前的红布条这才被移开,宣告这次晚宴正式开始。
贵族们有条不紊的进入了属于自己的餐位,每个人都有属于自身或团体的牌子,完完全全的对号入罪,似乎眼前没有什么的地方能腾得出给斯派洛坐下。
要是不尽早找地方坐下,等会他一定会显得非常显眼,为了让他盘算的新计划能实行下去,斯派洛很不情愿地跟随进入大堂后,趁着别人没注意的情况下,脱掉了花光队里资金买来的名贵衣物,在一件杂物间里找到了清洁工穿着的肮脏布衣。
拖着装满水的木桶与拖把,就摇摇晃晃地重新回到了大堂里,而这时大部分贵族和商人们已经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社会上的名流拖家带口的聚集在此,目的到底为何?
一切都等着斯派洛去探究到底,假设他还能想出新办法来的话。
“很高兴,今天能与你们齐聚一堂!分享今日的晚餐与喜悦。”
作为城堡的主人,以及这次宴会的邀请者,杰宾斯的大领主阿里斯特·杰宾斯开始发话,他抖抖手站在大堂的演讲台上,说完又沉默下去。
那发言引起了一阵共鸣,贵族与商人们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彼此交头接耳的去讨论着阿里斯特的话。
“但我也感到哀伤,地震、海啸以及火山爆发,带给了我们无数的苦难,很多你们认识的人因此而死去,无法参加这次盛大的聚会,愿他们能安息并且在死后世界予以我们祝福。”阿里斯特再次开始演讲,他双手合十扣在额前,微微弯腰嘴里念念有词的叙说着祝福诗篇给死者们。
台下的宾客也在此时一同追随模仿阿里斯特的做法,一时之间宴会上没人发出多余的声音,本来还吵闹的大堂突然静了下来。
“绅士淑女们,短暂的悲伤过后,我还是有必要向你们正式宣布一件你们早就知道的事情。”刚才的悲伤没有让阿里斯特沉浸多久,他很快就恢复了平时雄赳赳如同公鸡般的模样,挺胸抬首对着大堂里上千人微笑。
斯派洛想不出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说不定能从接下来一刻的演讲里找商人们与贵族们支持阿里斯特的证据,要是运气好还能解释更让人难以得出答案的谜题,例如为什么连日来会有那么多的商船在超出领主财力的情况下往杰宾斯输入物资。
他犹豫了一下,打算找个更好的地方听清楚,生怕漏掉哪怕一小个细节。
但就在斯派洛打算这样做的时候,阿里斯特·杰宾斯的下一次发言已经开始,声量大也到告诉斯派洛不需要再换位置了。
“过去,白河上的海盗总是肆虐,危害我们的商船与岸上的居民,邪恶又野蛮的海勒古人又总是对战争这种行为跃跃欲试,而我们却没有任何能力保卫自己,哪怕动一兵一卒都要得到元老院的批准,杰宾斯城能由我调动给你们的兵力非常有限,以至于很多时候多错失机会去让更多的人不再被外来势力侵害。”
作为一个领主,阿里斯特的演讲非常合格,他的语气逐渐低沉,为接下来的爆发做铺垫。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很高兴你们能达成共识,让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
说到这里为止,领主本人异常的兴奋,然而斯派洛始终没有该清楚他想要讲的到底是什么,可坐在大堂上的人们却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阿里斯特转过身去,看着身后一块八九米高挂了红布在外面的牌子,他伸出手来,捏住红布的一角,用力向右下角拽去,一下子让整个牌子显露出来。
红布后面,是一只嘴里叼着海螺的鹦鹉,有着青色的翅膀,黑色的尾巴,最末端的羽毛上沾了一点金色,看上去很接近于杰宾斯家族的徽章。
“青翼鹦鹉骑士团!今天就在此正式成立!白河之灾妄?龙钟船长?还是传说里的鬼海盗?他们都不会再是我们的对手,白河的控制权在灾难过后会由这个你们出资成立的新骑士团掌控,到时候我相信,财富和安全,两样都唾手可得。”
演讲结束后,斯派洛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东西,在这节骨上成立一个骑士团,无异于是与元老院的政令做对抗,是人都知道贝加禁止官商合资成立任何骑士团,哪怕是民间组成的也必须由骑士公会审批才可以拿得到许可。
私自在没有任何知会下就成立一个新的骑士团,等同于用别人的名义给自己建立一支武装队伍,毫无疑问这样做即便不算是叛国,也绝对是可以打入死牢的重罪。
“该怎么办好?”斯派洛问起自己来,但显然没人可以给出他答案。
就在斯派洛打算离开前,有些与他有着一样想法的贵族站了出来,踩在餐桌上惹起人群的惊讶,把大堂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这里。
那名贵族看上去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唯独引入注目的是他扣了一顶帽子,帽子外面还盖了一层兜帽,有意不让旁人看清楚他的模样。
“有什么事情吗?这位先生。”阿里斯特意识到来者不善,语气并不客气。
“私自成立属于你的骑士团,再提前两三年就拉拢附近的商人和贵族们,至今还把一些人蒙在鼓里,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兆头,除非你忘了元老院的制裁,然后是议会的,甚至来自于贝加国王和女王陛下。”戴帽子的人如数家珍般盘点器可以对付杰宾斯领主的人和组织来。
“看来你是个外乡人,还不了解一些事实。”阿里斯特听到议会与国王的名号时,还有些犹豫,但一听到元老院就很不屑地笑了起来。
“他会害死你们,别天真或装作天真的以为灾难过后中央不会秋后算账,杰宾斯家族永远不会在这片土地上割据一方,若你还不清楚阿里斯特·杰宾斯的真实目的,就用还在你们脖子上的那东西好好想想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人继续四处喊话,还从胸口掏出一大份纸张,四处挥洒到其他人手里。
斯派洛运气很好地逆着风从地面捡到了一张,他摊开来看,发现上面写的几乎全是关于骑士团的法令,剩下的一部分则是一份杰宾斯附近区域的小地图,上面标明了领主几年内派人牵走商人、居民以及建立防线的地点。
尽管木板印刷的痕迹让纸张上的墨水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让人清楚看到解释用的文字,稍微花点时间,就能根据贝加的法令内容解读出领主几年来偷偷做的违法事情有多少。
“瞧,这地点上大部分地方都受灾难的影响,阿里斯特大人怎么会提前几年就会知道这些?”
“商业跟农业所属的主要地区都在灾难发生前就被重新规划过。”
“也许阿里斯特先生真的有什么远见也说不定,可是又该怎么解释违反贝加法律的事情呢?要是在杰宾斯地头上,到没人会太担心,可来自元老院甚至议会的审判,绝对不是我们承受得起的。”
不同的声音从宾客席上传来,有的人发出了质疑,有的则推断出合理的解释,可仔细看上去,完全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贵族与商人们也得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在越来越激烈的争吵中突然变得平静,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还在演讲台上一言不发的阿里斯特。
“请你解释一下,阿里斯特·杰宾斯先生。”
戴帽子的人替在场所有有疑问的持份者发出了质疑,摘下了他头顶的兜帽,又拿掉了黑色的圆盖帽,挂在后腰上,与对面演讲台上的阿里斯特打起了对台。
“噢,我早该猜到是你,别以为我不认识你,我可记得很清楚。”阿里斯特没有回答,他低头笑了一会,才抬起脑袋来,一副依旧自信甚至陶醉在其中的表情。
他没有一丁点退缩,犹豫了一会才说出对方的名字。
“阿尔文·安斯艾尔~!鼎鼎大名的绿侠,可惜你的行为给你的姓氏蒙羞了。”
一听到阿尔文的名字,所有贵族都吓得倒退了几步,以餐桌上的阿尔文为中心,辐射式的散开,一时之间大堂内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阿尔文的周围也没有一个人留下,依旧坐在原地的只剩下与他一起潜入的同党们,大概八九个人零星的拿起酒杯继续喝酒或者等待首领的命令。
“我不知道你怎么混进来的,但你来这里前肯定是以为法比安不在这才觉得可以刺杀我对吧?好的,让你杀当然可以,但在那之前请所有人都想一想,这位专门袭击贵族和商人队伍的山贼,所说的话是否值得相信。既然我就要被杀,各位可以判断出谁说的才是真话,而死人是不会撒谎的!”
嘴上说着要给阿尔文杀,阿里斯特却招呼起一排排冲出来的重甲卫兵,原本的礼仪队骑兵也下了马,手持长剑走了过来,前后总共上百人的卫兵,把阿尔文和他的同党包围了起来。
刚从惊慌里冷静下来的宾客们,不得不再次退后,绝大部分已经离开了大堂,躲进四周围的几条露天走廊里,也仅有少数有胆子的还坐在较安全的左侧,但没等屁股做热,就不得不站起身拔腿就跑。
阿尔文主动发起了攻击,试着避开对准他来的士兵,直取阿里斯特的脑袋,但两名突然窜出来的青甲骑士轻易的就拦了下来,其他潜入进来的山贼也参加进战斗中,却在面对同样打扮的敌人时毫无还手之力,正当几个人退缩到被包成一圈时,外面传来了更大的骚动。
“这家伙是有备而来的,保护好宾客们的安全。”领主阿里斯特从楼梯口的窗台看见外面有不少身披黑衣的山贼,黑夜里也看不出有多少人混了进来,叮嘱好下属后,就在与阿尔文的对视下往更高层走去,失去了踪影。
城堡内部与大堂外的战斗同时发生,没一会时间就到处都是避难的人群以及战斗中的山贼与士兵,斯派洛从来没如此近距离经历过如此恐怖的事情,走上几步就可以遇到死人,让他来不及思考,收下了阿尔文扔出来的纸张后,半蹲半爬往大堂出口处移动。
就在刚进入厅堂时,本以为已经安全的斯派洛,意外被某个山贼发现,对方举着长刀杀了过来,本以为只能等死的他,退到了黑暗的角落里,就在这瞬间另一个士兵杀到面前,从厅堂入口将一把长剑刺穿山贼的胸口,将他钉到后面的地板上,一大半的肠子与胸腔里的血液顺着伤口滑了出来,刚好浇到斯派洛的面前。
他在慌忙中没看清时些什么,手上全是没消化完的食物和热血也没有在意,极度惊恐中连滚带爬在地面流窜,又摘了好几件死人的黑色披风,才远离入口处的战场,往右侧没人的广场上出发。
跪在踩地上爬行了足够长的时间后,斯派洛总算确信自己已经安全,高高的草丛遮盖了他的身形,得以让他能够喘口气休息一阵。
身处于安全的环境里,斯派洛才留意到他那一身臭味,焦急地脱掉了衣物,**着上半身与下半身,只穿了一条黑色内裤,外面套着一层黑披风,开始往墙边钻去。
他来的那条红地毯已经因为血色的浸染几乎发黑,塔楼还燃起了火光,在热浪中来回摆动摇摇欲坠,让斯派洛顿时觉得要远离那里。
沿着墙边的草丛爬行的过程里,他发现了一个狗洞,或者说更近似于乡下的大老鼠才会钻出来的地坑,不足以让一个人过去,但稍微用点心思挖掘,或许还可以从这跑出去。
面临死亡的压力时,每个人都会变得更聪明,斯派洛也不例外,相比起其他人,他保持了更多的理智,没有真的尝试挖掘地面,而是通过踢碎上面不牢固的砖头来扩大出口。
一脚过去后,砖面有些松动,脱落了三四块墙砖,冲击随着墙面分裂,一下子就在整栋墙面产生反应,见到可能会倒塌的墙壁,斯派洛连忙钻了过去,刚出去就听到身后石墙倒塌的声音,灰尘蔓过来前,头也不敢回,直接往与咬牙狗约定好的地点前进。
“该死的!该死!为什么我非要混到这些事情里!我必须得走了,没错!必须走了。对不起安塞也没办法,继续下去我绝对会死!我为他们做的够多了。”
斯派洛一边双手扯着肩膀上的披风,一边走在冰冷的街道上,不时自言自语。
看到远处一个掠过的黑影后,斯派洛以为自己差点被咬牙狗看到,连忙找地方躲了起来,开始思考近日来的诸多难题和危机。
终于,他下定决心不再参与下去,扭头就往反方向前进,试着避开面前的任何人,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哪怕他身上除了内裤外没一件像样的衣物,也打算就这样子跑到骑士城。
大步向前的过程里,斯派洛低下脑袋,目光全程盯着地上的石砖,还专门挑选街边阴暗的角落,就是为了防止被士兵们发现。
就在他以为总算可以避开时,一只手从黑暗里伸了出来,猛地一下将他拽入一堆木桶里,又从木桶堆中被扯到巷子中,屁股与地面亲密摩擦了几十秒才停下。
“老天啊,能活着再看见你实在太好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黑暗中突然多出了几个人脸,其中最大的一个是正是咬牙狗。
面对这种质问,被突然捉过来的斯派洛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正琢磨着另外一件事情,猜想自己要逃跑的秘密是否已经被揭穿。
黑暗里出现的人脸越来越多,但没一个人愿意举起火把,这群士兵们满脸疑惑,没有多少愤怒,咬牙狗也是。
直到这时,斯派洛才明白到秘密没被揭穿,他可以一如既往地跟这群人相处,用不着被胖揍一顿,只不过逃跑的计划也泡汤了。
“嗨!大家好。”
紧张过度的斯派洛,随口就说了句。
“你一定是吓傻了,不过别着急,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咬牙狗没太在意斯派洛要想说的,正打算嘀咕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衣服没了。”斯派洛扯开披风,给众人瞧了眼他全是泥浆的身子。
咬牙狗顿了一下,眉梢微微抬起褶皱,随后立刻恢复以往的模样,对斯派洛买衣服一事一向很在意的他,如今却没多大反应。
“衣服没了就没了,命还在就好。”咬牙狗拍拍斯派洛的肩膀后,把自己的衣服解了下来,递给斯派洛传上。
这种会让别人鼻子一酸就哭出来的关怀,让斯派洛这个对陌生人寡情又冷漠的家伙难免感到意外,他之前跟士兵们关系走得再近,也有意的隔开了一层,免得混的太熟。
而如今这种还无责怪的安慰,纯粹更接近于同袍或朋友之间的照顾,让他想起了当时安塞救下他后的那些日子,而在这之前几分钟斯派洛不敢相信他还打算抛弃这群需要领路人的士兵们。
“对不起......”
斯派洛迷惘过后,突然冒出来一句。
“你这怪家伙。”咬牙狗搞不懂对方在想的东西,瞧了一眼后就站了起来,拿着手里的剑往屋顶望去。
“怎么了?你们怎么神神秘秘的?”斯派洛问
“你走以后我们分成两队,另外一队的人半小时前在另外一个集合地点遇难了,没一个活下来的,显然有人在这对塔楼之中狩猎我们,还记得那个黑影吗?就是他!”
咬牙狗倒退一步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木桶,随后引起的连锁反应接二连三地将本来堆砌成墙壁的木桶撞开,一阵阵巨响后,在众人咬紧牙关等待声音结束的时候,又回归平静。
“看来......”一名士兵试图说话,却发现说不出。
他留意到大家都看着自己,但这不是他无法发出声音的缘故,更古怪的是,士兵察觉到身边事物正在迅速升高,仔细一看却发现是自己在下滑,等摔倒地面感到疼痛后,恐怖的事实让他难以接受,也要让看着他的人诧异的张开嘴,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名可怜的士兵到快要失去意识时,才留意有一把发出强光的剑刃,在他耳边划过,趴到在地时见到了自己不知何时被劈开的下半身,离他是那么远,那么飘渺。
还没等伸手过去,就彻底死去。
全身黑袍的神秘人扣着纯黑色的兜帽,就跟阿尔文在杰宾斯城堡的大堂那时一样,但斯派洛很肯定这人不会是阿尔文,两个人的气息完全不同。
面前的神秘人,散发着死亡与绝望,手里握着那把看不出剑身的形状的长剑,堵在唯一的出口处,一句话不说默默站立于原地,等待着士兵们主动进攻。
“斯派洛,快跑。”
咬牙狗往后看了一眼不知所措,正在倒退中的斯派洛,双手竖举手半剑,往神秘人冲过去。
在场的士兵们也一起发动冲锋,发挥平日里所学以及战斗中的经验,三个一组的发起攻击,左右分别攻击上下,中间则以极难躲避的刺击做辅助,一旦敌人避开就会被另外两个方向的剑刃打中。
而除此之外,还有后面一排三人等待着,这意味着哪怕避开了,也必须面对后面迎面而来的新三人组。
包括斯派洛和咬牙狗在内,他们八九个人的数目也没能给士兵们带来多少自信,狭窄的巷子无法发挥人数的优势,根本无法完美发挥战术。
第一轮的攻击达到神秘人的面前时,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剑刃快贴着他的脖子划过前,才终于弹起手里的武器,在巷子中横跳,从三人组的左侧缝隙翻身过去。
落地后,那把发出光芒的长剑,已经给其中两个士兵身上开了一个透明的伤口,非常干净利落又不失优雅,而剩下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则被神秘人用一只手的力量握住了剑锋,无论怎么做都拽不开,这名士兵刚想要尝试转换方法,就被他自己的剑刃杀死。
神秘人徒手拗断他的剑锋后,刺入了他的脖子。
后面的人看到同僚的下场后,都吞了口口水,开始停下攻势,纷纷退后甚至有逃跑的打算。
咬牙狗意识到了某个事实,哪怕在空旷的地方与面前神秘的来客对战,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无论是速度与搜索能力,他们似乎都已经无法超过敌人,即便是逃跑,现在也是无济于事。
然而,他这个有些急躁又温柔的人并不觉得所有人都无法逃跑,他又一次瞧了眼连剑都握不老实,不断发抖的斯派洛,意识到了某些属于他的东西,或许是荣耀或许是责任。
总而言之的,他再次冲了出去,这一回他一马当先,主动与神秘人交锋。
作为小队长的咬牙狗,剑术比多数士兵优秀,面对神秘人的攻击尚且能抵挡几下,士兵们看到队长也是如此后,也主动出击,暂时看似压制了神秘人。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斯派洛发呆的过程里,咬牙狗忍不住发出怒吼,然后声音截然而止。
也许是厌倦了放水与无聊的等待,神秘人发现眼前的士兵无论是谁,都无法发挥出让他乐上一番的实力,一抬手就在别人看不到的影子中,将剑刺入了咬牙狗的胸膛。
在斯派洛面前,一个刚刚算得上可以称作朋友的人受伤了,他的胸膛被刺穿,说不定即将死去,但若是有奇迹的话,他自己也许也可以像安塞那样救下他们。
没准一个不留意,他手里那把来自于奥格登大师的剑就会赐予他神奇的力量,斯派洛是如此幻想着的,不现实又多么的令人渴望成真。
他几乎要迈出那一步,却被又一声熟悉的吼叫给叫醒。
“你知道要去找谁!把任务完成!”
被刺穿的咬牙狗没有死去,试图营救他的士兵反倒死的只剩一半。
神秘人留意到咬牙狗的意图后,将刺入他身体的剑再次提高了五公分,从肺部向上拉升,一下子就切开了他的心脏,并且从右肩的琵琶骨为顺出一道裂缝。
斯派洛再也无法忍受,他已经开始拔腿奔跑,钻入一大堆木桶之中,回头的瞬间还能看到仍未彻底失去意识的咬牙狗,两人对视一阵后,斯派洛回过了头,而咬牙狗的眼睛再也没有合上。
“斯派洛先生!尽快!”
爬到中间时,斯派洛从身后听到了一声声惨叫,还有一些歇斯底里的叫喊,再也没人对斯派洛说任何话,穿梭于木桶堆中的他,重新发挥了前不久在狗洞里钻过时的技巧,又快又轻地前进,没有撞到任何木桶,让在他身后搜寻的杀手只能用武器在木桶里乱打一番。
死亡再次压的他喘不过气,让他不愿前行。
疲倦、辛酸又痛苦,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如一死了之,但同时压力也在告诉他还活着这个事实,只要还活着,就是胜利。
被压力逼迫到极点的他,突然变得清醒无比,变得比以往都要谨慎,重新用起他的脑子好好思考,细嗅一阵后,才发觉身边的木桶尽是茉莉香味,想当然的就猜出了是来自于南方的茉莉酒酒桶。
“有了!”斯派洛忍不住要喊出来,但还是憋到心里头去,尽量不让脑中的一团乱麻影响自己的思绪。
即便斯派洛是有了一个计划逃离这里,却也还需要很多可能性,例如必不可少的细节和运气,还有他那常人所没有的的知识。
诸多酒类中,茉莉花酿成的酒往往水最多,也因此需要时间挥发水分,这个过程却受商业因素的影响,在干燥的陆地上,挥发的速度又过快,达到目的地时茉莉酒的质量绝对无法达到最佳,从产地开始挥发再卖出需要的日子也太久,又影响了产量,如果是外地购买来的必然需要途中挥发适量的水分。
唯有在水路上,潮湿又颠簸的环境里,挥发的过程刚刚恰到好处,易于流通又可以不顾产量的去卖出酒水到河岸各地,也正因为是在船上的缘故,挥发时间更久,所需要的木桶也更大更厚更结实,价钱更贵更稀有,不会在一个地方摆放太久,更加很少制作新木桶,免得影响了茉莉酒的口味,越是年老的木桶,内在的茉莉香味就越浓厚。
即便大多数人没那么无聊去偷取木桶还钱,但绝大部分运酒的船夫还是会提防着,斯派洛曾经在各地跑船很多次,非常清楚船夫们的习惯,这些存放在此处的酒桶,黎明前必然会有人来收取,并且运上船后再运回南方。
这些看似与在一个杀手手下如何逃生毫无关系的知识,被斯派洛拼凑出来后,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只要藏上百个酒桶之一,撑到天亮时,就可以安全的逃离这里。
未免神秘人再次引起木桶的滚动暴露出自身的位置,斯派洛主动推动了左侧一片木桶,顺势钻入了一个巨大的茉莉酒桶里,重新盖上盖子后,静静听着外界发生了什么。
在那之后,又有一阵木桶撞击的声音在右侧不远处响起,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几乎到了木桶边缘,甚至感受得到剑锋落在木桶顶层时的热力。
斯派洛不懂剑术,完全不清楚神秘人是怎么做到的,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尝试在忍耐中寻找重生的道路。
如果刚才对他来讲是死过一次的话,或者还没准备好去死。
最终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而斯派洛依旧不敢打开桶盖,甚至连从剑锋刺穿的小孔洞上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那样做会让整个木桶滚动起来,说不定神秘人正在外面等待有人钻进去的木桶动弹起来,也有可能他真的离开了。
无论是哪种猜测,斯派洛都算的非常清楚,完全不值得让他用性命去尝试。
为了保持安静,他强制的压住了身子的每个部分,肌肉紧紧绷住,几乎如同诈死的负鼠般,等待黎明时第一道日光的降临。
黑夜里的月光即将进入最黯淡的时刻前,他睡着了,忘了自己的使命与身份,但肌肉还是保持僵硬,一直到他睡醒都没有恢复。
记不住的梦里,不知过了多久,斯派洛重新睁开了眼睛,发现了早晨第一道光亮从空洞里照射到木桶中。
在浑身传来的剧痛中,斯派洛迎来了一个新的早上,确信自己安全后,他试着推开盖子,却发现盖子被锁死,完全无法打开。
惊慌中,斯派洛听到了某些声音,让他再次静下心来,而后比之前更加慌乱。
如此熟悉又有着让人想要远离的陌生感,那种声音,只有水浪拍打岸边的石滩,或是漂浮于水面时,才会传到人们耳中。
教那些利用木桶死里逃生,又被困在里面的人感到莫名的哀伤与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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