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之上,是湛蓝天空,灯塔之下,光芒可以普及之处,皆是生活于尘世的凡人,而在光明永远无法抵达的地底深处,则是被遗弃之人与奴隶们的乐园。
这曾是地面居民赖以为生的经济来源,也是致远花繁盛一时的证据,现如今遭到抛弃,而痕迹还在原地,继续滋润着无法无天的人生活在其中,他们称之为——大深渊矿坑。
那里是一片黑暗,如果你能点亮一盏明灯,便能看到隧道尽头深不见底的巨型矿坑,堪比半个城市之大的圆形天然矿坑四周挖掘了数千条隧道,在隧道的下方或高处便是一个个永久性矿站,用于收集挖掘而来的矿石以及提供居所给矿工和奴隶们使用。
大深渊矿坑与众不同的地方并非单纯巨大,大多矿坑都是渐渐斜面向下,大深渊矿坑的矿壁偏偏是垂直到底,纯粹的圆柱形矿坑,人类千百年来的开采并没有破坏这矿坑的一丝一毫,即便是今日看来,大矿坑的整体结构也依然未曾改变过,留下的仅仅是在矿壁上残留下来用于开采矿石的无数隧道。
黑暗给了很多人安身之所,其中有些不干预世事,剩下的对地面居民来讲却可以被说成是危险分子。
信魔内墨的继承人,梅丽尔与她的追随者们在大深渊矿坑中躲藏着,等待某个机会推翻地面的普通人,为奴隶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至少,梅丽尔是这么觉得,在地下只能靠灯石与油灯来照耀出光明的生活中,她更加懂得太阳对不得见其光彩的人,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一起逃出来的囚犯里,仅有及特尔被允许伴随在梅丽尔身边,其余的则不被奴隶们信任,特意分开了他们,在大深渊矿坑上层的某个区域安排住了下来。
梅丽尔和奴隶们在更深处的另一个矿洞里居住,位于地下的不法城镇之下,通过秘密通道与奴隶们的口耳相传来监视头顶上仅为少数人知道的秘密小镇。
“瞧瞧看!梅丽尔,这些都是蓝图,整个城市的结构蓝图,我从来都没见过如此美丽的东西,而且还有一些埋藏在城市内部的机械结构。”从内墨遗物中翻出了一大堆图纸的及特尔,手持这些被打开的卷轴从另一个矿洞中走了过来。
“我正在忙着呢,等会再说好吗?”从伤痛中开始痊愈的梅丽尔,正在桌子上用蜡烛点亮一副地图。
“是河道的路径?还是正在对着放我们逃跑那个独眼年轻剑士思春?最近你总是琢磨什么东西,但我猜不出来呢。”及特尔也被吸引了过去,从梅丽尔身后打探起来。
“正经点好吗!河道很重要,当然是考虑河道的事情了!我派人去观察过,都是干枯了巨型暗河河道,没有人工修缮的迹象,但布局十分可疑,全都通往城市的各个重要部分,包括内墨袭击王宫时使用过的道路。”梅丽尔心中还没有放弃以暴力对抗王国和居民们,时刻惦记着能用得上的通道。
“你真的想用这份地图来袭击地面?牙都没长全还是不要想这些了,奴隶们既没有武器也没有装备和补给,政治上也完全没有可以依赖的对象,就算控制了局面也没人会认同的。”九天以前及特尔还没什么太多犹豫,但等真正融入这个群体后才感觉到不自在,毕竟他是生于地面的居民,也从未杀过人。
“没用的哟,我猜得透你在想什么,觉得只要劝得了我就可以不用卷入这些麻烦里,不过地面的人早就开始通缉你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也没机会回到正常生活里。”梅丽尔从不唬人,说话一点也不含糊。
“嘁!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混蛋丫头把陷害我,现在越闹越大我才没办法退出去,如果不是地面上的军队正在追捕那次事件相关的逃犯,我早就甩掉你一个人跑掉了。”及特尔真心打算离开,可现实让他懊恼。
“在奴隶的世界里,被人利用不可耻,可耻的是被人利用的人,不够聪明才会被人利用。弱者就是会那种随意任人摆布才会变成弱者的存在。”面对及特尔准确无误的指责,梅丽尔显得很看得开,没有因此生气或动怒,单纯是抬起了她的一根手指,对准及特尔的鼻子说。
“竟是歪理。”换做是在监狱时的及特尔,一定会花上一大堆时间去反驳对对方,但环境已经变了,他成了通缉犯,还在某种意义上是眼前小女孩的下属,因价值观而引起的争吵只会增加他们两个人的矛盾、
“内墨的遗产可不止这些,他留了一小部分关于魔法的书籍,但我根本看不懂,全是用没见过的文字书写,既不是北方流通的贝加文,也不是南方流行的雾体字。其余的全部都是工程学,你应该会喜欢,可我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关注这些东西。”梅丽尔对魔法很感兴趣,命运却很不照顾她,没有给她一丝机会入门。
“一定是跟我刚才要跟你说的东西有关,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个聪明人,那个死去的内墨也一定和我一样,天才之间总有共通点,你要是看不明白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这些蓝图的作用和细节。”及特尔很高兴,原来他想了解的资料在这个没人来过的黑暗矿洞里有如此之多,还能借机会嘲讽利用他的梅丽尔。
“哎!”
梅丽尔叹息了一声,避开及特尔视线后翻了白眼,很无奈的从脚下书堆中抽出一本笔记来,扔到了桌面上,让及特尔翻阅检查。
“看上去这些资料是关于城里构造的,跟我拿来的这份蓝图是相兼容的设计,用连杆机构做运动缓冲,利用天然的城墙内部滑道制造出一个封闭的城堡来,图上的比例如果正确,光是一个齿轮就有餐桌那么大,他们到底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的。”及特尔原本解说的东西变成了自言自语,引起梅丽尔的不满。
“说人话!”梅丽尔压低了声线,并非她不满及特尔的解答方式过于自我,仅仅是觉得这家伙太浪费自己的时间。
“怎么说好呢,稿子显示城墙和城里很多老建筑都有一些滑道,用于驱动数不清数量的夹层,而城墙内部有一种被设计成可以被推动的墙体,只要有足够的动力就可以把城墙和城里多数夹层都合上,形成一个封闭的超巨型堡垒。”及特尔尽可能用简洁的话语解释,说了半天还是觉得累赘很多。
“要人力来推动?”
“不可能的,这东西太大了,就算全国所有人一起推也没办法带动起来,而且这些稿子上的设计有缺陷,光看现在的设计实际上根本动不起来,内墨一定漏了很重要的东西,或者他不懂怎么去解决。”及特尔回答说。
“实话跟你说吧,我有一批来自于城墙内部的机械零件,似乎是内墨在城里制造爆炸时松动后从碎石里掉落出来的,内墨一定是遇到了这个难题,他装不回去也没办法将坏了的零件补充。但无论怎么样都好,城墙对他一定有很大的意义。”梅丽尔将没说完的全部告诉给及特尔听。
“你想让我做什么。”及特尔没有用问话的口气,他早已清楚梅丽尔会希望他怎么做。
“修好它,我希望它能起作用,等反抗军与国王军决战时把他们都困在城里。”
“我还以为反抗军是奴隶们的朋友呢。”及特尔不敢相信眼前少女所说的话,动了动耳朵后自欺欺人的讲。
“内墨死时不愿意告诉我是谁趁我们不注意袭击他,但我能从他身上的剑伤看得出,是太阳团的胡斯,只有他的金丝佩剑才会造成波浪式的特殊伤痕。所以胡斯也是我报复的对象之一,没有任何理由应该放过他。”提起胡斯与内墨两个人的名字时,梅丽尔先是眉头皱成一团,接着又渐渐松开。
“这么一说,从内墨那里得来的地址也是反抗军的人在接收我们提供的情报啊。”
“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打心底确信是胡斯攻击了内墨后又停下攻击,他们两人之间说不定有什么交易,但胡斯一定想不到内墨会意外伤重而过世,内墨却将地址交给了我,换做是我的话,肯定会希望有人接替他,来为他复仇。”
“所以你现在打算继续假装内墨还活着的事实,利用奴隶的情报网提供消息给反抗军?内墨的尸体都被吊出来示众,就算是傻子也不会信吧。”及特尔搞不懂这些麻烦的琐事,也不擅长应付政治问题,若这算得上是政治的一部分的话。
“为了情报,就算是傻子也会心甘情愿上当,情报当然要给,不过会动手脚,等他们以为有足够实力去挑战国王军时,我就打开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制造一个死斗场给他们。”
梅丽尔站起身来,握紧了她的小拳头,用手背砸在粗糙的矿洞墙壁上,意外流出鲜血也不在乎,颇为气愤的又砸了两次。
“说起内墨,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目睹了梅丽尔不理智的自残行为后,一直标榜自己是理性化身的及特尔忍不住问了一句,想要从她口中知道什么样的仇恨会引起她的怒火。
“母亲生下我以后,就四处带着我流浪,后来与母亲失散了,地面的居民却不愿意收留我,奴隶们给了我生存的空间。就在一年半以前,内墨救了我的朋友和我,从贵族手里面捡回我们一命。在我眼里,他是个急性子又有些暴躁的好人,可却总是护着我教导我,告诉我怎么样去分辨敌人,然后通过想得到的办法让正义降临在这个国度。对我来说,他就是父亲一样的存在,更是个好老师。”梅丽尔重新回到了位置上,语气也变得平静,为刚才的失态做收尾。
“比我这种无父无母的人要好呢。要说怎么看的话,一定人人都会反驳这句,但我觉得有时候是个孤儿反倒轻松,没有家庭的负担,也用不着听父母的唠叨,你可能不会喜欢吧,我是习惯了,这样也挺好。”
提到父母时,及特尔很难得的流露出了一个非话唠时的情感,这一瞬被梅丽尔捕捉到,成了反问的焦点。
“我可不觉得你是孤儿。”
“跟孤儿没区别就是了。”及特尔注意到他说了不该说的话,突然就又转变口气,把刚才差点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倘若你始终都这么坚持的话,光是看看我就懂了。连我自己都意识不到这是好是坏,才十三岁就被身边的人形容老奸巨猾,偷东西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真到了必须杀人的程度也不会手软,明明是玩娃娃的年纪,打架这门学问却是最深厚的。都是身为弱者必须学会和了解的,没了这些我一天也活不下去。”
“有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国度就好了,不需要不应有特性的人也可以摆脱拯救自己的麻烦。”及特尔心里明白,他和梅丽尔都是社会的异类,一个发了疯似的整天说难以让人沟通的话,另一个则在不应该变得如此成熟的年龄段,偏偏变得比谁都要成熟。
“别说废话了,就说你能不能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吧?我信不过费雷德里克,这地方不可能久留,就跟艾兰思大宅一样。”梅丽尔走到黑蒙蒙的矿道外,让三奈从裤兜里取来一小块青色灯石,对着不见底的矿坑扔了进去。
“这事没法加快,外面根本没地方可以进行金属炼制,就算你对费雷德里克不信任,我们也只好暂时待在这,何况出去的路都被他们把持了,你还算不上所有自由奴隶们的老大。”及特尔往七八百米外,对面矿壁较高处的一大堆光点方向看去。
“该死的政治斗争,就连在奴隶当中也不能避免,我总是想办法给费雷德里克提供好处,他却不愿意分享哪怕一点东西,还整天对我们的人挖墙脚。当然,这些是你来之前就开始了的,没内墨在的话,我那一伙早玩完了。”
梅丽尔看得到正在监视他的奴隶们,在附近的矿道缝隙里扫视站在阳台的两人,黑暗里生活过久,以至于被梅丽尔扔出的灯石一闪到,就立刻合上有些发亮的双眼,暴露出他们的位置来。
正当及特尔仍没分散注意力时,奴隶之王与他的追随者们所居住的矿道闪出了不一样的光芒,大量偏白色的光线从矿道边缘闪出,一大群手持武器的奴隶们正在追捕什么。
顺着他们的奔跑方向望去,梅丽尔立刻认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曾经在奴隶暴动时,刚好火场里救过她一命的切割者。
轻装上阵的义侠,没有了以往的累赘,双肩罩着新的牛皮甲,双手绑满可以用于弹刀或撞击的坚硬皮带,其余部分佩戴的衣物仅仅是为了加快他的行动速度,没一点多余的累赘,全体同黑一片。
切割者在那个矿道中的市镇边缘徘徊,总是能够避开身后的追兵,从一条栈道跳到另外一条,等是在无路可走便用常人无法比拟的体能,从栈道重新跃回市镇里,甩了奴隶们一大截。
奴隶们渐渐开始躁动,原本并不参与追捕的那一群也参加了进来,以一种全民皆兵的状态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入侵者,就连瞎眼留着乱糟糟白发的老太婆也用没牙的皱嘴巴嘶吼,从六岁孙儿的手里取来一条被截断的铁棍,趁着切割者在她身边停留的那么一小会刺了过去。
面对街边毫无威胁的老人家,切割者也没有掉以轻心,虽然那让他很意外,但既然进来了这种地方,他自然不会没有防备。
为了挡下不能闪避的攻击,切割者第一次在奴隶面前拔出了本应该对付敌人的长剑,用剑身拍开铁棍,将铁棍从老太婆的手里抢夺过来。
“女士,您不适合这玩意,您的孙子更不适合。”趁着追兵未到,切割者开起玩笑来,把铁棍刺入木板后,伸手摸摸那六岁男孩的脑袋。
“回来!你这天杀的懦夫,我要亲手捏死你,就像捏死你父亲那样!”老太婆看不到东西后,仅凭着听觉一步步走向切割者所在的地方,但却根本碰不到他。
“多谢您的款待,晚安。我是说,如果上面是晚上的话,这里也没有白天吧?”切割者临走还不忘开个玩笑,本来他还打算开个关于瞎子看不到白天的玩笑,一想起他们的奴隶身份就放弃了。
追兵从另一面的通道过来前,切割者就用长剑砸开一面土墙后钻了进去,在随后遇到的所有土墙上都砸出了口子,避免追兵迅速找到他的去向,而他自己隐藏在没人留意到的阴影了,继续搜寻潜入到此地的目标,制造一场场骚动来让更多奴隶陷入混乱。
地下之民与切割者此时并不知道,地面的访客正在逐渐靠近,还在为如何进入地下犯愁。
特兰、霍吉尔与阿尔文三人趁着夜色昨晚从采石场回到城内后,稍作休息与治疗,连图书馆都没回,直接从阿尔文被临时限制活动的小监狱出发,趁着天还没亮,城里依旧被黑夜笼罩时,经由梅尔邱曾走过的路线,试着在居民们仍在梦乡时进入矿坑中。
眼前一个问题难住了他们,看上去非得解决不可。
“线人还没来,就算进去了也不认路。”霍吉尔尝试解释原因给他的另外两个队友。
“就不能直接进去吗?反正那家伙一定不会跑掉。”阿尔文等待不耐烦,他正打算为手里的钢刀献上荣耀,却不得不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线人拦在这。
“还是等吧,矿坑现在是半废弃状态,没有领路人的话,是无法通过已经打开的矿道达到大深渊所在的。”特兰颇为冷静,直接放下了手里被毛巾包裹住的剑,搭到肩膀上找了个地方坐下。
“那以前矿工怎么挖矿的?”阿尔文好奇的问。
“靠奴隶啊!”霍吉尔提醒说。
“谁都离不开奴隶呢,酒吧的运营要靠奴隶,码头的搬运也要靠奴隶,矿场同样需奴隶来才行,到底谁才是寄生虫。”提起奴隶,特兰开始表现的不耐烦,摇摇脑袋否定着什么。
“线人也是奴隶吗?还真就不靠谱。”阿尔文私下抱怨起来,没多说其他的。
三个人还处于迷茫时,一个偏胖的中年人跑了过来,起初他们谁都没留意到,等谢顶的中年男子走到他们身后说话时,三人组才发现了这一点,同时阿尔文和特兰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还真是不靠谱!”阿尔文大叫着。
霍吉尔提到过多次的线人,正是之前讨价还价多次,还企图敲诈阿尔文一笔的拉德苏,那个满身酒味,穿着邋遢又没拍品位,只管吃饱肚子又不懂何为美味的中年小偷惯犯。
“你长得还真像特兰。”拉德苏有些微醉,加上光线太暗,没认出近在咫尺的特兰和阿尔文。
“他就是特兰!你个傻瓜!”阿尔文从来都不喜欢这家伙,干脆用刀鞘拍了他肚子一下。
“妈呀!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认清眼前两人身份后,拉德苏倒退了一步,没走后就摔在地上,屁股着地的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别明知故问,拉德苏。”霍吉尔与另外两人不同,他还是有着身为社会上层阶级的自我认识,不喜欢拉德苏用这种语气去跟他们说话,在拉德苏还没站起来前,就拔出了武器,戳在地面上,钉死拉德苏的破旧风衣。
“老爷,别这样,我问问而已。”拉德苏连忙道歉,用手指夹住刀背,稍一用力就拔了出来。
“拉德苏,我真没想到还会是你,到底你掌握了多少情报。”特兰也忍不住发话,原本他还有这点期望,如今看来结局跟他猜的一模一样,果然还是拉德苏。
“多得数不清,但都不是核心情报,没有第一手的,你懂吧?我这种什么都卖的贩子可不能去尝试拿第一手的情报,要不然会被人追杀的,不是我没那个能力避开,仅仅太麻烦罢了,我还不想跑来跑去减肥。”拉德苏还是没能醒酒,说起话一点边际都不着。
“开路吧,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有真材实料。”霍吉尔用刀背顶死拉德苏的肩胛,让他走在最前面。
“当然,你可是付了一大笔钱给我,很少遇到大客户,我肯定会全力伺候好你的。”虚胖的拉德苏跳前一步,回身鞠躬后重新带起路来。
四个人接近了矿坑的入口,从外面还能看到一些刚刚下班的矿工们推着一车车矿石来到一小块空地上,将不同的矿石和石头碎片堆积在一旁,而最路径通往的两条路里,一条是无人走也无人管的黑路,另一条是合法矿工仍然有在继续工作的新矿坑。
拉德苏还不犹豫地走到无人的黑矿道里,四疲倦的工人们没有理睬或加以阻止,他们很轻松就进入了这个废弃矿坑的路线中。
在矿道内,四处弥漫一股近似于硫磺的刺鼻气息,酸味里透着一种腐蚀人心的折磨,光是吸入肺里就已经够折磨人的了。
包括特兰在内,所有人都用一副的一部分或能遮盖住口鼻的东西挡住面部,竭尽所能阻挡这些不明气体被吸入体内。
“硫磺的味道,短期吸入没什么大不了,都是奴隶们在下面搞的事情,外面的工人和煤矿管理者们都以为是哪里泄露了硫磺,矿道诸多又不敢去找,都怕出了意外会死在里面。”拉德苏为了说话透出了一点空间来,在黑暗的矿道里回头对身后三人讲。
被刺鼻气味洗礼的霍吉尔与阿尔文,从未闻过如此强烈又让人作呕的味道,大概也就腐尸比这更糟糕了,经常活动在城里各个角落的特兰相对来说更能习惯眼前的情况与味道,在只用灯石照耀的矿道里也显得更为安静,速度也比其他人都快,差点赶上慢下来的拉德苏。
“还没到吗?”走了一阵子,阿尔文就难以继续忍耐下去。
“奴隶们在地下旧矿坑里建造了一座城镇的消息,其实也只是在外面奴隶里口耳相传,普通市民听说过这件事也不可能会去证实,官方也不会傻到派人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搜查一些跑掉的奴隶。但是,这不等于奴隶们已经安全了,他们在这矿坑内设置了很多陷阱和可以监视别人的手段,就是为了避开那些有好奇心和坚毅精神的人,进一步的去探索他们的秘密。”拉德苏解释着,又带着队伍转过了一个拐角,继续在看不到尽头和后退出路的矿道里走个没完。
“你呢?”特兰问他。
“是中间人啊!奴隶不可能以奴隶的身份在社会上获取生存物资,作为奴隶出生那一天就被禁止学习正常人在社会里所应该知道的一切,就算是道听途说的后天学习也好,某些被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标记是无法改变的。他们不能理解地面居民的想法,我这个愿意为合理利益换取资源的合理商人当然不会放过好机会。”拉德苏越说越多,到最后干脆放下面罩,直接在硫磺气息还算很浓的矿道里说起来。
“这么一说,你的确经常能拿到一些质地很好却低于市价的矿石呢,以前酒吧里的人都挺喜欢那些货,原来你从那时候就跟这里的奴隶有瓜葛。”特兰心领神会,没多问下去。
“奴隶相信你这种人也真是见了鬼,他们一定都瞎了,现如今你可是收我们的钱去出卖他们的所在地。”阿尔文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也不顾硫磺味道就开始讲话。
“算是有点渊源吧,像我这样的还有不少,我不做迟早也会有人做,逐利的才是好商人,最近我打算离开这国家,要多攒点钱才行!肯去那个奴隶独立镇的普通人里也有贵族和官员,数量比奴隶之家少很多就是了。换做是谁,有特殊的渠道输出和输入货物,给奴隶们讯息和商业买卖的资金,就可以换取一些外面买不到的产品,这种好事绝对能在经济不景气的这年头混出个名堂来。可你千万要记得,如果到了奴隶城镇里面,切记不要提奴隶是瞎子的事情,是绝对的禁忌。”脸皮厚已经不是拉德苏的座右铭,更近似于他的人生理想,完全不在乎阿尔文对他的风评如何。
“奴隶提的要求,总觉得哪里有问题。”霍吉尔从长期的恍惚中清醒过来。
“在名为奴隶之家的地下城镇里,奴隶们只是别人的财产,但在矿坑的城镇里,他们是主人。尤其是那些奴隶多数都因为祖辈在矿坑被迫工作太久,很多人忘记了光明,有些人出生后连太阳都从没看到过,干脆患上了年龄越大视力就越差的遗传病,天生残疾的人总想把握自身命运。在那种地方的奴隶独立后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可想而知,他们很多年前杀光了原来的管理者,在矿道中四处制造灾难,让人们不得不放弃这面的大深渊矿坑。而对于没可能回地面生活且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盲人奴隶来说,自由、太阳和光芒就等同于宗教的一部分,在这只有人造光的地底是神明的恩赐物。”
话音截然而止,一行四人的脚步也停在了这,拉德苏转手熄灭照明的灯石,从墙壁上找出闪烁微淡荧光的亮点,又再黑暗里拿出一根带有尖刺的木棍来,刺中手指后,把流血的食指摁在那点之上。
特兰好奇靠近那面墙壁会发生什么,借用灯石的光芒探查这里开始产生的变化,让他等到了真正的奇迹。
墙壁的荧光随着血液渗入墙内慢慢伸展开来,从左到右一圈圈在墙面刻画细小的纹路,经过数十次转动和闪烁,一朵朵青色的花朵图案互相重叠,在墙壁上形成了圆形的花环。
“这个方法是奴隶们告诉我的,给他们做生意总会有风险,有了这样一条只有我记得和能打开的暗道才能几十分钟就带你们进来。其他探险队就算备好几个星期的干粮,没有领路人做向导也未必能在补给消耗完之前就找到其他入口。”拉德苏收回手指,含在嘴里。
“让我们知道没问题吗?”霍吉尔寻思或许在这里就可以把拉德苏杀死,收回给他的一大笔费用。
“每个跟这个秘密城镇里做交易的商人都有自己的出入口,其他人都不知道,别人也打不开,无论是离开还是进入,都必须用我的血才可以,出来时更麻烦,等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拉德斯后退一步,等待眼前的花环光辉散去。
墙壁上被花环罩住的中心,颜色变得淡薄,对面透出了一道橙红色光束,穿过了石壁洒射在四个人的脚下。
坚硬无比的石头改变了质感,看上去和流水一样,除了拉德苏对眼前的奇事习以为常,阿尔文仍谨慎的态度紧盯拉德苏,特兰和霍吉尔都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伸进去后就像是在潮湿的沙堆里探索一样,感觉不到有任何多余的物质在内部流窜,**以后也不见手上有污渍、
“梅尔邱要调查的就是这些神奇的东西?地下复杂到这种程度,他到底怎么进去的。”特兰倒退一步,在阿尔文耳边说。
“在地下的一个月我也仅仅是跟着梅尔邱办事而已,带路的事情全都由他来做,对我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你还要适应下,大深渊矿坑里还有一些比你我想象都要诡异的东西,留意着点,这次来不是为了追寻没用的秘密的,把注意力集中在奴隶城镇里就好。”阿尔文害怕拉德苏听到,特意倒退后在较远的地方跟特兰讲。
“要出发了哟,如果放任这面流体墙壁不管,过几分钟就会慢慢凝固,没穿过去会死在里面。进去时千万别睁开眼睛,也不要呼吸,会窒息而死,不去呼吸也不会有东西进入鼻子里。快速走到对面就行,我先来做示范。”拉德苏带头走了进去,头也没回就迈到墙壁里。
从背后看去,三人组还能望穿半透明的墙壁,并且有足够空间观察拉德苏在墙壁内缓慢的步伐。
果不其然,就如同于水底漫步,稍微比那快一丁点,还没有水中阻人着地的浮力。
七八米的路程很快就被拉德苏走完,他在另一端等待三人组跟上来,看到他们没能在背后跟随,还张开嘴说了什么,但三人组听不到也没有予以理睬。
“霍吉尔,你刚才动杀意了吧?”阿尔文虽然讨厌拉德苏,但绝对不会想要去杀死他。
“啊,那家伙应该也没什么用了,在这里解决掉后我想把钱拿回来。”
霍吉尔漫不经心的回答说,他没把这当做一回事,以为阿尔文随口问下而已。
“你疯了吗?”
责备他的不是想要张嘴的阿尔文,反倒是从认识以来都与霍吉尔相处还算不错的特兰,他怒目瞪着霍吉尔,厉声斥责后头也没回就走过了流体墙壁,与另一头的拉德苏相会。
“怎...怎么了?”霍吉尔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是那种别人对他发火就会立刻生气的肤浅男人。
“问题在你身上啊,霍吉尔。拉德苏是特兰的熟人,关系看起来还挺不错的,你怎么能随意说出这种话来。”阿尔文用较年长者的身份教育起霍吉尔来。
“是我的错,等下跟他道歉吧。”霍吉尔还是没有留意到问题所在。
“我们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既然说好了是一笔交易就不应该反悔,别忘了我们为了什么才拼到今天这个地步,失去了正义与道德的自我制约,不就变得跟流寇一样了吗?就算拉德苏不是个完全可信的烂人,也仍有良知,你说这种话太让我失望了。”阿尔文也很恼火,但他觉得批评下去并没什么意义,带着难以释怀的心走入墙内,这是他来了这半年多后第一次留意到霍吉尔对身份较低者高人一等的轻佻一面,在墙内着一小会足够他反思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
最后剩下的霍吉尔依然还是那副冰冷的模样,他没有太多的去思考这个问题正确与否,直接跳入墙内,在不知不觉间时间变得漫长,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倾诉一种欲望,促使他睁开双眼想要目睹面前的一切,抬起眼皮的那一刻,眼球能感受到水流一样的物质冲击过来,却毫无不适的痛感。
他聚精会神的观察起附近的环境来,墙内这些流体与外面看起来并不相同,混杂橙色与石壁本身的暗绿色,跟雨后即将落山的太阳般,让人感到温馨,甚至打算留在里面不动。
他稍微想了一阵,便无法自控的决定停在这欣赏那道让人感到温暖安心的光芒,还没彻底停住,就被一个男人用力拖拽出来,离开墙壁内的一霎间,空气迅速灌入他的肺部,另一种更理智的想法回到了他的思维中。
“你疯了!都说不要睁开眼睛,竟然不听劝?”
扯住他手腕的男人是拉德苏,霍吉尔第一个看得到的人也是他,特兰跟阿尔文则担心的围在旁边,刚才还在发火的特兰相对踌躇,眉毛一会从褶皱中松开,一会又重新聚合。
“有一道声音,让我感到安心。”哪怕霍吉尔还没安定下来,也察觉得出自己刚才出了意外,拼尽全力深呼吸后,试图尽早把刚才发生的状况告诉别人。
“拉德苏?”阿尔文问。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墙壁里确实有些东西在,只要穿过的时候睁开了眼睛就会听到那股声音,然后把人迷惑在墙内,等墙壁重新凝固就会死在里面,永远的成为墙壁的一部分了。”拉德苏语速极快,解说起来让他头皮发麻,紧张到不能流畅的说出一整句话。
“还有多少你没告诉我们的?”阿尔文责问道。
“这事不可能全告诉你们,任谁一听到睁开眼睛就有可能死的事实都会紧张,告诉你们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地方,何况我从来没遇到过,我都是闭着眼睛走过来,一次失误都没。”拉德苏用最合理的说法解释给他们听,握拳的两只手却出卖了他,大概单纯是被经常责备而心虚,并非成心说谎欺骗三人组。
“很多人都死在了墙里吧?”特兰想到刚才墙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东西在他附近徘徊。
“不清楚,很久以前或许有吧。话说回来,我几十分钟前就想问了,特兰你干嘛还把自己往这些麻烦的风暴里推?这个秘密的奴隶聚集地里的人都不是好惹的,跟你们的这次交易结束后我可就从这国家跑路了,也不用直接接触他们,可你会受伤,说不定还会死。”拉德苏没有唬人,至少他不打算对特兰隐瞒这件事。
“我会受伤,但我一定不会死!那是我对自己许下的承诺。”特兰回答他说。
“班德的事情我能理解,现在那个恶魔不是已经死了么?还要拼搏到什么时候。”拉德苏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问。
“你说的没错,换做以前我肯定就放弃了。不过,我不想再逃避麻烦,你所说的风暴我也感觉得到,但我并不是自己跳了进去。相反,正是那风暴不断的扩大,把每个不愿意或愿意的人都卷了进去,如果不能走到暴风眼中把始作俑者击垮,未来的混乱一定会让我更后悔,出现更多经历与班德一样的无辜者。”
听到特兰的答案后,拉德苏双手抱在胸前,一句话说,满面笑容的走到霍吉尔身后,配合阿尔文的动作将还没缓过劲的霍吉尔搀扶起来。
特兰不解为何拉德苏这个多嘴的人没有继续追问,在拉德苏的内心里,则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他内心不断重复,肯定特兰的意志和目标。
“是这样啊?特兰。一直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个懦弱的家伙,却又都有一点勇气去做想做的事情,现在看来真正的懦夫是我才对,比起我这个年纪大到看不到光明的腐烂树根,你一定是可以迎着太阳发展的绿叶,就这样前进吧。”
拉德苏的心里话没告诉别人,他从担忧转为满意和兴奋,过去多少年来,他都试着从特兰身上找出一点年轻时还未曾如现今般堕落的样子,在这时特兰已经不再是被拉德苏看做与自己有一样未来的那个少年了。
走出让人难以预料的道路,正是每个探求者在臻于至善的过程中必将面对的。
“能站起来,应该也不会有其他问题了,继续前进。”阿尔文看到霍吉尔能够站起来后,松开了扶着他的手,拍拍沾满泥土的两只手套,召集所有人离开这个圆顶的小型矿洞。
“让我来带路。”拉德苏怕被阿尔文指着他再骂几句,立刻就走了起来,拖好他的那袋子走在最前。
阿尔文跟了上去,嘴上嘟哝着是怕拉德苏耍什么小计谋,实则故意留下特兰和霍吉尔相处。还不知道阿尔文安排的特兰等他出了洞口才开始前进,走到霍吉尔身边时故意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特兰想为刚才的怒火道歉,但他想不出其他词,毕竟这孩子始终不能接受有一个相熟的人要去杀另外一个朋友。
“还好,就是从没遇到过刚才的情况,吓到了。”霍吉尔弯腰休息,他害怕特兰质问起刚才现想对拉德苏动刀的念头,就算特兰主动问好也不敢回应太多。
“拉德苏是我朋友,请别伤害他。”诚恳兼谦虚,特兰最大的特点便是这两个,它们能打动很多人。
“我当时有点......撞晕了头,一定是在矿坑里待了太久搞得,请你别放在心上,特兰。我分得清谁是敌人或朋友,之前那事真的很抱歉。”霍吉尔反悔了,他仔细考虑刚才的话后,觉得属实太过冒失。
“别在那家伙面前提起这个,快跟上去吧。”特兰不想反复多次重提这让人难过的话题,继续开始前进。
他们迅速地重新接近阿尔文和拉德苏,从另一面的矿道里继续前行,中途不时开些宫廷间专门取笑平民的笑话,以为可以缓和刚才紧张到极点的气氛,只不过没能推广开来,霍吉尔说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笑过,这才知道他与其他人之间价值观的差异有多么巨大。
等到拉德苏突然停下脚步后,他们终于能从断断续续的矿道里脱离出来,一踏出就是一大片的空地,或者换句话说是大深渊矿坑内天然的悬崖,大的足够让一两百人站在上面,断面呈半圆形,微微向下倾斜,组成这块巨型悬崖的则是黑色的脉岩,离开矿道后只剩下这一片可以继续前进,但也走不了多远。
悬崖的尽头外,是几公里都无任何东西存在的大深渊矿坑,从下看不到上面的尽头,从上也瞧不见地底何在,在这片悬崖上仅剩下奴隶聚集地的照射的暗淡光芒指出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即便如此,光线的来源也距离他们有一公里远,在高出的悬崖上不停闪动,给进入地下的商人们指出了应走的方向。
“悬崖对面没有路了。”阿尔文倒退回来,问起拉德苏。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拉德苏一脸得意的样子,笑也不忘绕到阿尔文前面。
本来阿尔文还打算还嘴,但一想到这里是拉德苏熟悉的地盘,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出丑,在被看扁前就忍了下来,没有继续自掘坟墓,甚至躲在影子里,让拉德苏的注意力集中到特兰身上。
“你们跟紧我,千万别分开了,好玩的现在才开始。”拉德苏从高处踏到悬崖上较平坦的位置,扶着矿壁一步步走到悬崖的中心处。
特兰走下去时还有点担心,但很快就打消了多余的惧意,第二个站到拉德苏的身后,以示对他的支持。
惯于在各种岩石与墙壁间来回跳跃的霍吉尔,则更轻松地跃于悬崖的石块上,几步后就赶超了特兰,加插在拉德苏和特兰中间,要不是他回头留意了一下阿尔文,大概在拉德苏刚达到中心的时候,他就可以与拉德苏一同达到了。
最终四个人重新以拉德苏为中心聚集于悬崖侧面,除了拉德苏外都各自用手里的武器撑住地面的缝隙,生怕一脚滑就摔到大深渊矿坑中去。
当他们总算静下来时,眼前绝景带给他们的是震惊,包括阿尔文在内,霍吉尔与特兰都从未真正亲眼目睹过这片位于他们脚下的天造之物,哪怕阿尔文上一次进入这里,也不过是在矿道里转悠,根本不曾发现自己是在一个超级巨大的洞隙里转悠。
“老天爷啊,我们生活在这东西下面却从来没发现。”霍吉尔双手合十,似乎在向某个他信仰中的存在祈求安宁。
“是根本没猜到会大到这个程度才对,来之前我有心理准备了,可还是吃了一惊。”特兰太过集中于眼前的无尽黑暗,原本鞋底压到的一块石头松动了都不知道,等石块滚动起来时才想起换个地方踩住,差一点就摔了下去。
“接下来呢?”阿尔文有明显的恐高症,闭上眼睛完全不动弹,嘴巴动个没完,反复地问拉德苏。
拉德苏乐意见阿尔文变成这个样子,报了仇还可以占据主导地位,故意装作听不到他说话,用开心的笑声回应阿尔文的质疑。
阿尔文拿拉德苏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在这悬崖上睁开眼睛都是个问题,完全没了在矿道里走下来那时的勇气和果断,只能拉扯霍吉尔的衣角,让他帮忙催促拉德苏这个可恶的贩子。
然而霍吉尔还处于某种迷离的状态中,在流体墙中的影响又一次开始,不但不愿意搭理阿尔文,也不想动弹一下,靠侧腰顶住刀柄后,双手继续合拢,不停默念着什么。
“你到底在干什么?”拉德苏好奇的问起霍吉尔。
“别吵,爱若拉会生气的。”霍吉尔稍稍发了下火,转而继续祈祷。
“原来是终息信仰,没想到南方也会见到呢,跟上面的奴隶一样。”
拉德苏很平凡的一句话刺动霍吉尔的神经,他立刻睁开眼睛扭头看了一下拉德苏,好像不愿意相信刚才那句话,但随后又压制了这种情绪,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紧张。
特兰对眼前的美景欣赏过后,才终于安抚还处在恐慌中的阿尔文,用手拍了拍阿尔文菜色的腮帮,呼唤他的名字后对拉德苏说:“这家伙原来怕高啊。”
“叫阿尔文的老爷哟,如果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吧,接下来更好玩的就要来咯!”拉德苏松开阿尔文抓紧他的手指,往悬崖上走了几步,爬到更高的位置上。
他重新伸出在打开流体墙壁时刺破的手掌,用木棒上的刺扎破五根手指,让鲜血流的满手都是,再涂抹到另一手,最后放在悬崖最顶部的矿壁上,等待某些事情的发生。
“难不成跟刚才打开墙壁时是一个道理?”特兰问起他来。
“没错,不过过称不一样哟。”拉德苏面部的表情不太协调,手指的伤口传来了剧痛,让他说话都不利索。
“辛苦你了。”特兰没问太多,他知道拉德苏也有必须要做的任务,收了钱就肯定不会因为刺破手指这种程度就啊呜大叫。
“还没开始吗!”阿尔文吼了起来,对拉德苏一点也不留情分,连眼睛都睁开了。
“来了!”
拉德苏深呼吸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到了肩膀和手臂间。用手掌上不算多的血划出类似箭头一样的血痕,刚刚好足够涂抹在粗糙的矿壁上,并且将手掌伸到左侧,尽一切所能让手掌在不离开矿壁的前提下,把血痕涂到更远处。
就在阿尔文还在为刚才特兰没帮他的事情争吵时,奇迹在他们脚下发生。
悬崖开始移动,更纯粹些来讲,这是一块斜向大深渊矿坑而不是矿壁的巨型岩石,这块巨大的落脚之物似乎被涂抹在墙壁上的血液推动,用比常人步行稍快的速度开始往奴隶所在的城镇前进。
巨石离开矿道边缘时,阿尔文才注意到正在被承载于脚下移动的巨型岩石上,他差点反射性地自我保护,试图往矿道方向跑去,结果被特兰挡住才没有失足。
“你是魔法师吗?你是吗?”阿尔文过于紧张激动,差点拔出专门对付魔法的钢刀来架到拉德苏脖子上。
“不过是些把戏罢了,等会慢慢给你解释,千万别打扰我,手松开后石头会掉下去的。”拉德苏头也不回,就算听到刀出鞘的声音也不惧怕,他从未显得这般镇定。
“果然是爱若拉的眷顾,是真的奇迹。”霍吉尔对石头突然被移动看上去没太大的意外惊喜,反倒显得更兴奋,但对拉德苏,他还是不屑一顾,从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打心底瞧不起。
“阿尔文!你就不能像霍吉尔这样静一静吗?乱动的话可是很危险的,翻出去六米以外什么都没有,这地方深到你还没摔倒底就饿死了!”特兰好不容易才制止阿尔文冲动的行为,回头看了看霍吉尔,再次用眼前这个活例子来教训多动的阿尔文。
“霍吉尔信仰的是奇迹的星群,任何可以被称作奇迹造物的存在在他们这些信徒眼里都会被当做是爱若拉女神的眷顾,看到这种古代遗迹一定会高兴到变得冷静,跟气到笑出声一个道理,他是太过激动反倒不太擅长动弹了,怎么能拿我这种普通人跟他比。”阿尔文提到霍吉尔时反倒镇定许多。
“那就别打扰他了。”特兰把视线转移到还有一段时间就将抵达的奴隶聚集地上,发现那些光芒当做有人穿梭,正在追逐着什么人。
“感觉好多了。”阿尔文吐出一口气,总算从长达十几分钟的恶心眩晕中过来。
“阿尔文,我印象中你总是能毫不犹豫的从几十米的地方一层层跳落,怎么会变得跟缩头乌龟一样。”霍吉尔突然插嘴说,本来他还是背对其他人,留意到阿尔文的恐高症有所好转后便回头问。
“谁会像你这种猴子一样喜欢乱窜的家伙无时无刻的准备好了从高空落下,战斗和日常要分开来,恐高和摔不死也不能当做同一件事来看待!况且这里就算是丰塞卡也会摔死,根本见不到底啊。”阿尔文鼓起勇气来,往外走了几步,把脖子伸得老长,从边缘一睹大深渊矿坑的真面目后立刻又倒退回去。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剩下的时间就跟照特兰说的,别来打扰我,我要好好祈祷一阵子,等一会儿不一定会遇到什么,要是死在这里无法复国至少也希望爱若拉能原谅我。”霍吉尔脑袋又重新转正,并且撑住刀柄站了起来。
看到离奴隶所在的废镇还远,霍吉尔主动走到脚下巨石的边缘,找了个旁人看上去极度危险的位置,双膝跪在地面,把长刀当做木棍,戳到大腿中间的位置,默默念起祝福语,有意拉开与拉德苏和特兰的距离,也是为了免得听到他们的对话而尴尬。
“拉德苏,可以跟你聊聊吧?”特兰意会到霍吉尔的想法,主动问起拉德苏。
“嗯,可以了。暂时这块石头算是稳定下来,应该不会有意外。”拉德苏回应。
“你以前是奴隶吗?”特兰在凝望深渊时,想到了拉德苏前不久看到他时的眼神,冷不丁的提起了一个让人难以回答的话题。
“怎么突然这么问。”拉德苏没有不高兴,内心涌起的主要还是好奇心。
“就算是地下世界的商人,也不可能总是往奴隶堆里跑吧,从没听说过你提起以前的事情,一定有你不想说的隐情才对。”
“既然你觉得是隐情,干嘛还非得问呢。”拉德苏回答起来心不在焉,手上的血还是留个不停,只不过量已经少了很多,只有细小的血条在矿壁上涂抹以带动巨石滑动。
“不清楚,或许你自己会主动告诉我,人都是有倾诉欲望的,不是吗?”特兰傻笑了起来,用手掌拍动额头,意识到这种提问方式属实很蠢。
“我啊,其实不是奴隶,也没有任何跟奴隶有亲缘或友情瓜葛的地方,单纯是很多年以前是靠奴隶贸易攒起一副身家,随后又气走妻子跟女儿的失败大叔罢了。”拉德苏很平静,他从未如此过。
“特兰,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吧?”平时喜欢戏弄拉德苏的阿尔文看出了有点不对劲,觉得特兰的话说不定会伤到他。
“不,没关系的,阿尔文老爷。特兰说的没错,人都有倾诉欲望,就当做是我自己在看不到妻子和女儿时的一丝宣泄吧。”拉德苏声音低沉,在这安静的黑暗里能听出自责与自怨的语气。
“但是就算是那样.....”虽然阿尔文不喜欢拉德苏,但还是没有让人真正难堪到这种地步的恶习,不免对拉德苏的行为感到意外。
他的话还没说完,甚至最后一个尾音都没说出,特兰就用手掌盖在阿尔文的嘴巴上,很坚定的为了什么要求拉德苏继续说下去。
“让他说下去,我想知道这家伙的过去。”这是在阿尔文乃至拉德苏面前,特兰头一次如此的无礼。
“以前我也富裕过一段时间,大概是三十年前吧,继承了家里的业务,还娶了妻子生了个宝贝女儿,但很快就失去了一切。”拉德苏说到这里时并没垂头叹气,还是那种有所谓却表达不出到底有多么严重的表情。
“因那场奴隶叛乱失去重要东西的人相信不止你一个,我们来之前有做过功课,奴隶的解放者与王,费雷德里克·特纳带领奴隶席卷了整个国家,你是被波及的那一批受害者吧。”特兰说。
“这么说你以前是贵族?”阿尔文察觉到拉德苏话里的真相后,用疑问句问了一下。
“我妻子是贵族,我不过是个靠家族累积才好不容易娶上贵族之女的暴发户罢了,那年头奴隶贩子都是被人瞧不起的工作,能得到妻子的青睐与爱慕是我那么多年来唯一能在恶臭和黑暗里感受到的温暖之光,可惜我再也沐浴不到咯。”拉德苏说他过去的故事没有故意赚眼泪的情节渲染和煽动,单纯说了发生的事而已。
“她......过世了吗?”阿尔文本想用死这个词去问,却又觉得太不礼貌,在说出口前强迫自己换了个词。
“比死了还恐怖,她开始讨厌我,就因为我在奴隶叛乱中同情奴隶,而奴隶在过去曾杀死她的家人。为这件事我们争吵了很久,那时候开始我每天都酗酒,虽然从来不动粗,但一点也没关心过女儿和她,现在想想真是感觉惭愧,不怕流血的男子汉总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呢!哈哈。”此时此刻,拉德苏总算有些羞愧,不过他用更强烈的欢笑声掩盖了内里真正的想法。
“闭门不见的话,属实很让人头疼啊,不过大叔你年纪也不是很大,说不定她们以后会原谅你的。”阿尔文改了称呼,他觉得拉德苏的过去属实值得让人同情,另一面又感到诡异,为何主动挑起话头的特兰却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望着拉德苏的背影,
“本来我认错是可以依附于她家族在船镇的码头生意,可我怎么会去弯腰对女人道歉,那些可怜的奴隶们也不是杀死她家里人的真正凶手,明明是个搞不懂情况的弱女子,总是想按照她自己的想法让世界运作,那才是我受不了的一点。如今她们母女两人每年年末都回回来祭奠祖先,偶尔我也会跟她和女儿聊聊,除了有时候会缺钱外,我都过得很好,很开心哟!”拉德苏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错了的地方,大概对妻女的歉意还是比不上他的自尊心,这么多年来宁愿酗酒后在街边渡过无数日夜,也不愿走去为他觉得没做错的事情道歉。
“开去道歉!你这混蛋。”特兰突然张嘴说。
“特兰!”阿尔文提醒他的语气不应该那么严厉。
“怎么了?以前不都是你一直在羞辱他吗?干嘛要替他说话。”特兰一反常态,用教训人的口气驳斥阿尔文,对曾经他所保护的拉德苏也不留情面。
“你到底怎了?”阿尔文诧异得就跟老了五岁一样,完全看不出特兰到底在想什么。
还没等阿尔文说出更多想问的,拉德苏就体会到特兰对自己的用意,他故意装作听不到,用力压住受伤流血的手指,让疼痛取代他对刚才所说那些问题的思绪,有意回避特兰的注视。
“班德跟我过去可比你胆子要小得多,我从班德的死学会到胆子小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为什么以前不断提醒我和班德要充满勇气的去面对好的和坏的事情?完全看不出现在的你跟过去的我们有什么区别!”特兰说出了他恼火的真正原因。
面对这种压倒性的质疑,拉德苏选择沉默,他一句话都没说,看上去也没有打算回答的意欲。
“好啦好啦,就到此为止吧。已经快要到了,准备好进入奴隶小镇前的工作吧。”阿尔文急忙打圆场,为两个人之间立起一道缓冲区,他作为这个区域的负责人,一点都不敢松懈。
看到阿尔文执着于隔开拉德苏与自己的距离后,特兰也懒得再去发火,干脆走到霍吉尔身边坐下来,一同安静地欣赏起大矿坑的美妙,试着从这片让人惧怕的黑暗中找寻安宁。
巨石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平滑的矿壁却不是阻挡巨石减慢速度的原因,就在不远处他们可以看到的地方似乎有人爬在矿壁上,看不清楚模样和细节,只能大概观察出是个有成年人体型的家伙,身上流动着银色的光彩,在奴隶镇上的灯石照耀下边的更加璀璨,反射出的光线恰巧射到阿尔文的眼中,也同时被拉德苏注意到。
那个男人从矿壁的一端流窜到更黑暗的高处,双手如同镐头钩在矿壁的缝隙中,前进的方法也与活蜥蜴差不多,一留意到拉德苏驾驭的巨石靠近,就消失在光线照耀不到的高处尽头。
“是奴隶的人吗?”阿尔文的手从刚才就没离开过剑柄,对突如其来出现的人影感到了不安。
“奴隶里没有那种家伙,也不可能有人在这种环境下攀爬矿壁来移动,是以前从没见过的。”拉德苏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很确信刚才的东西和奴隶无关。
“那可就糟糕了,还有别的鬼东西在这里。”阿尔文正想着,说不定关于戒指的情报已经泄露,被其他人知道后也赶在第一时刻想要分一杯羹,不由得怀疑起情报的来源。
“等过去以后问问那面的奴隶就知道刚才矿壁上的人是怎么回事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这里来具体想要干什么,但我很肯定奴隶们不会欢迎这样子的你们,在进镇前要好好打扮,到时候会跟你们说明那的规矩。”拉德苏重新控制巨石移动,距离达到奴隶镇最近的可落脚矿洞还有一两百米远。
“还是让人放不下心啊。”阿尔文在看到矿壁上爬行的人后,不免自觉环视周围的环境,生怕突然有人冒出来袭击他们。
“没事的,矿坑里有奴隶的聚居地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仅仅是底层平民和官员才知道,他们也要靠做与地面人的生意来维持生计,并不是那种被你发现就会杀了你的秘密基地,还要交保护费给一些官员让他们闭嘴,免得更上层的贵族对这里了解太清楚。”拉德苏的手依然贴在矿壁间,但压下去的力度已经松到随时可以离手。
“你就这样子把我们送到镇上不会遭报复吗?”阿尔文本不打算与拉德苏继续交谈太多,可却又忍不住的对眼前这个邋遢男人产生好奇心。
“阿尔文老爷你真没记性,我都说了这笔生意后我就离开这个国家,等会到那里以后我就收在出入口,别以为我收了钱就打算跟你们出生入死,上次我傻的天真,差点因为你们被卷入鼹鼠酒吧发生的灾难里,要不是我机警早就死在那了。”拉德苏挠了挠半秃的脑袋,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歉意回答说。
”还真是干脆直接啊,你这家伙。“阿尔文到很轻松,这次他也很肯定不应该再把任何普通人卷进来,能少一个是一个。
”跟特兰那小子说的一样,我是个有胆量把过去的故事告诉大家,让大家知道我是个胆小鬼,却没勇气去改变现况的男人,所以这次也请你原谅我。“拉德苏感受到阿尔文放低了过去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特意拿起自己那段不风光的过去进行自嘲。
”嗯,我会的。“阿尔文平静说出了这一句。
巨石进入了最后的十三米路程,一切都显得很安稳,远处的霍吉尔和特兰正在讨论大深渊矿坑的构造,拉德苏也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除了手上偶尔传来的痛处,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动作。
这趟冒险之旅真的会在其后也如这般无惊险就好了,能顺顺利利完成这次侦查任务是阿尔文此刻唯一的奢求,作为整个队伍的核心和负责人,他有着别人所不能理解的责任感。
这份责任心驱动他前进,巨石还没靠边,就抬高右脚的靴子,一个箭步跳了两米多,直接踩到矿洞边缘延伸出来的石岩上,开始探究附近是否有危险存在。
“总算到了。”霍吉尔第二个走过去了上去,直接拔出刀来压在地面,看上去准备随时战斗。
“快放下武器,要是被眼线看到了会被当做敌人的。”拉德苏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来回挥舞。
“他说的没错,别显得太紧张,霍吉尔。”阿尔文没有拔出武器的考虑正是拉德苏所担心的,不过他并未曾考虑过霍吉尔有没有可能会这样做。
“奴隶是很可怜,但千万不能忘了他们也可以变成暴民和敌人。”嘴上是这样讨厌有威胁的奴隶,霍吉尔还是听从了阿尔文的意见,收回他的武器。
“霍吉尔老爷,既然到了他们的地盘就别太张扬了,你不是说要来调查奴隶之王的传说吗?那就更不应该显露出敌意,因为以前有过外来人想要刺杀费雷德里克,所以奴隶们对带着兵刃来的人都异常小心,稍微有举动就会被攻击。”拉德苏晃晃手,确定巨石停下后也跳了上去。
“那为什么还会让人带武器上来。”阿尔文问他。
“奴隶里也有不同的势力,一些激进到连费雷德里克都无法接纳的奴隶们时常会袭击有不同观点的平民、贵族甚至是奴隶,就算在大深渊矿坑里也不会放过外人,既然费雷德里克想在做一个地下之王,就必须有他们的法律和规矩,不做出格的行为就不会受威胁。”肥胖的拉德苏笨拙地掏出一早准备好的止血药,涂抹在手上的伤口位置。
“真麻烦。”特兰最后一个踏上新矿洞的石阶,刚好踩在拉德苏弯腰取药时的身边。
“特兰......”霍吉尔感觉过于奇怪,不过不方便张嘴说什么,唯有一个人在嘴里嘟哝,却被阿尔文听到。
阿尔文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也不知该怎么协调,能做的也仅剩下在遇到危险时尽全力保证队伍里的朋友不受伤害了。
“你们可以看到那个灯火通明的小镇了吧?奴隶们都自称居住在废镇里,也的确是个名副其实荒废了的镇子,以前是给矿工居住的,后来被拓建成现在这副模样。外围有奴隶组成的巡逻团和士兵,进去时报称是我介绍来的新商人,负责管控出入的奴隶名字叫老甲,是个挺不错的家伙。”拉德苏在说话时目光不由自主地与特兰对上,转瞬间又下意识地回避开,侧身专门对霍吉尔和阿尔文讲解。
“会不会太过简单了,他们一定会怀疑吧。”阿尔文觉得不可思议,进入那个秘密的镇子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
“奴隶很多疑也很单纯,只要是他们相信的人就会毫无代价的得到他们的认同,我恰巧是这样一个家伙。而且就算进去闹事,奴隶也有足够力量应对,你真以为奴隶们会不为突发事件做准备吗?”拉德苏回答他。
“你让我越来越讨厌了,拉德苏。”霍吉尔一副鄙视的模样,打心底瞧不起利用别人信任来赚钱的拉德苏。
“霍吉尔老爷,我也知道自己很卑鄙,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完成,可不想死在这国家。”拉德苏没有反驳霍吉尔的话,反倒承认了他是个懦夫一般的男人。
“别废话了,快点吧。”特兰又一次插嘴,希望尽早离开。
“说的也对。那么,就在这跟你分别了,拉德苏。倘若我们惹了麻烦,就不要再等我们,直接逃跑就好,要是连累你一起死在这可对不起我的良心。”阿尔文的态度已经趋于温和,贯彻不牵连他人的信念后更加肯定拉德苏卑微弱小又充满自责的心态,皆因他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如他自己一样强大,弱者也有弱者的生存办法,开始变得并不是很在乎拉德苏出卖奴隶这件事。
拉德苏也没有多说,但就在离开前他试着张嘴跟特兰搭话,还没说出来就闭上了嘴,一副受挫的表情,拖动沉重的步伐,往另一面只有死路的矿洞走去,边包扎手部边夹着酒瓶,不得志的样子光从背影就看得出。
他不知道的事,特兰在他回头后看了他的背脊一眼,似乎也有同样的感想。
“出发吧,要吃苦也要趁早。”阿尔文带领这支三人队伍开始向前迈进。
现时三人组所处的矿洞并不是在矿壁内部穿梭的人造矿道,而是纯天然突出在矿壁之外的石阶,偏差两三步就可能掉到深渊里去,一点都不比刚才那块巨石上站着容易,起码在巨石上还能有足够的空间活动,而在这里三人一前一后,前方的阿尔文出乱子便会引来后方的混乱。
花了好一阵子时间,特兰才最后一个走完了这些让人看一眼就不想再走一次的天然矿道,那种没有任何护栏,身体绝大部分暴露在高空中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回归头来看一回走过的道路,才意识到原来刚才自己是那么的勇敢。
进入到矿壁内部的人造矿道后,向着已经被红色油漆标记好的斜坡往上攀爬三四分钟,就达到了一个需要跳落进去的空地,奴隶们把跳入进去后就不能爬回来的入口打造成六角形,刚好只够一个人通过,哪怕有人想从这里踩踏什么上去,也会因为六角形的入口受阻,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尽管三个人都处于黑暗中,但却对脚下满是光芒的空地感到了一丝不安,阿尔文作为队伍的领导者率先跳下去,试图以身作则打消队伍内的疑问。
阿尔文的靴底还未曾离开矿道的土壤,就被特兰抢先一步,跳到了空地当中,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用大眼睛望上来,打着手势让霍吉尔和阿尔文也跳下来。
“真的没事吗?”霍吉尔很擅长跳跃,但对奴隶的不信任始终让他有些犹豫,不担心厮杀的他一定不会在打算进入这个地下奴隶聚集地时担心这些问题。
看到霍吉尔还在犹豫后,阿尔文拍了他一把,变相将他推到入口里,霍吉尔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就落到了地面,在重重摔倒前,利用极为有限的时间调整身体平衡,双脚完美的踩踏在特兰身旁一块尘土较多的地方。
阿尔文随后也跟着一起落下,还没站稳就发现了一个前十几秒还没留意到的恐怖事实。
他抬起头,留意到有什么正对着他,从强光里恢复些许视力后,才看得那是一把有切刃的尖枪,回归头看看霍吉尔与特兰,也已经被同样的尖头压在脸上,霍吉尔干脆被人用铁枪戳到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拿枪的奴隶还不停转动枪头,有意羞辱霍吉尔这个穿着在三人里最华丽的男人。
“陌生人,欢迎来到废镇。”奴隶们一齐张嘴说。
手持一米多长尖枪的奴隶大多衣着较差,但看上去还算干净,身上经过缝缝补补的布衣上也不过披了残缺不全的皮甲,一头未打理过的干燥长发和胡子,让人联想到异国的时病狮。
“谢谢你们的热烈欢迎仪式。”特兰颇有兴致的回答道。
“我们是来做生意的。”阿尔文装作受了气的朋友一样,就好像他真的是来做生意般。
“货物呢?”奴隶看到他们手上除了武器外没其他东西,故意继续追问。
“谈得拢才会有货品吧。”特兰慢慢举起两只手,装作头像的样子。
“杀了他们,快点回去。”奴隶的指挥者好像没打算继续再浪费宝贵的时间,直接下达了命令给其他人。
还没经历过程就得到结果,哪怕是相对理性的霍吉尔也不会接受这种结果,换做是易于把所有问题都情绪化的朱利安尔斯,可能当即就会拔出武器与奴隶战斗,好在特兰情商足够高,反应速度也不低于阿尔文,奴隶们还没下手就张嘴叫停了他们。
“是拉德苏叫我们来的,那个拉德苏!”特兰一副怕死的模样,故意借着机会加大了音量,更加扳倒自己,让他看起来像是个不中用的孩子,降低了奴隶们对他的警戒心。
听到拉德苏的大名后,奴隶指挥者停顿了几秒,不耐烦地回过头,从看不清他模样的强光之中走了出来,露出绑了布带在眼睛上的刀疤脸,用鼻子四处嗅来嗅去,确定声音的来源后继续张开嘴问。
“我叫什么名字?”他说。
“这算是什么问题!”阿尔文担心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下意识的准备用武力冲关。
“想进入废镇就必须回答,这可不是谁都可以进入的奴隶之家。”瞎眼的奴隶头领明明看到,却还是用脑袋对着阿尔文所在的方向点了一下。
“老甲?”特兰还没有紧张到被恐惧冲散所有拉德苏对他说过的话,当即就反问。
“很高兴你能答对。”老甲的话安抚了阿尔文和霍吉尔,让他们放松下来。
“可以用文明的方式谈话吗?”特兰举高的双手对那些贴近他身子的枪尖指指点点,不时还推得远点,说话的腔调也变得油腔滑调,听惯了特兰口音的阿尔文觉得十分滑稽,差些笑出来。
“你以为还身处在那个恶心的地面世界就大错特错了。”
老甲察觉得到眼前有着男孩声音的家伙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想要混过去,不由得发起火,拔出腰上缠着的一把黄色骨刀,用刀背抽了特兰的嫩脸后又踹了他一脚。
“老甲,我们是来做生意的。”特兰完全没有生气,笑颜音容依旧在,从地上爬起后昂首挺胸站在老甲面前,鼻血流到嘴里也不在意。
“抱歉,我看不出你们是做生意的。”盲眼的老甲扯起他眼睛上的布带,露出原本的眼睛来。
应该有两颗眼球在的位置变成了两个空洞,里面还摆放了两块被打磨成圆球状的白色灯石,在掀开的瞬间冒出了刺眼的光芒。
“看不惯就别看。”说过冷笑话后,老甲放下了布带,重新开始思考刚才提到的话题。
“请问你们在身上披上黄布埋伏在这附近是为了等我们吗?”特兰试图试探一下事情,看看奴隶们是不是早就已经清楚了他们的来意。
“你觉得呢。”老甲没有正面回应,可他喜欢抿住的嘴唇已经出卖了他,正因特兰的提问,让他想起了还有更优先需要的完成任务,而他们在此埋伏便是为了完成那个任务。
看出特兰提问的目的后,阿尔文和霍吉尔没有多说一句话,继续保持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态度,放心地将所有对话全部交给特兰处理,形成了微妙的默契感。
“我们不是想要威胁你们的恶人,仅仅想找点便宜的灯石做生意,拉德苏欠了一大笔债务,我身后的那位绅士替他还债后他告诉我们可以来这里生财。”特兰舔掉流到嘴唇上的鼻血,趁人不注意吞了下去,让面孔在眼前的瞎子老甲注视下稍微干净点,而他却竟然不知自己为何在看不到的人面前这样做
“那家伙人呢,他一定在附近。”老甲想了一阵子,似乎接受了特兰的说法。
“他没跟我多说其他的。”特兰慢慢放下双手来,眼睛一刻不离身边的奴隶。
“想做生意就得吃苦头,在废镇里奴隶说的话才是法律,你们这群人只是会走的肉块,要是有一点点差错,任何一个自由的奴隶都可以把你们切开,懂了吗?”老甲打定主意,至少也把他们带进去再说,最近一段时间废镇因为某件事失去了很多资源,必须尽早补充回来。
“这当然了,我们会遵守的。”特兰将脸颊挤到颧骨侧,嘴角也咧得极大,看上去很满意奴隶头子老甲的安排,只可惜他根本看不到,只能演给旁边的人看。
“安排这三个人进去,其他人跟我去找拉德苏。”老甲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听觉却是绝佳,走起路来完全不需要其他人搀扶,每次只需要用手里的骨剑敲打地面就能分辨出要走的路。
瞎眼的老甲看上去对特兰一行人已经完全没有兴趣,直接戴上一半的奴隶,很自然地离开了他们,没有多问或继续盘查,往其他的出口走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特兰知道拉德苏说不定要遇上麻烦,当下却也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还没等看出他心思的阿尔文主动提醒,特兰就再次集中精神开始跟随带领他们前进的奴隶往前迈步。
哪怕是瞧不起奴隶的霍吉尔,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多嘴一句,特兰和阿尔文彼此也未曾有交流,连眼神接触都没用过,都害怕一个不小心就毁了这次冒险,以三个人对抗三万多的奴隶是极为不理智的行为。
离开黄沙地,往强光处开始前进后,特兰已经无法再睁开双眼,就算是打开一条细缝也会被强光反射出来的余光刺到眼睛,阿尔文与霍吉尔干脆把手搭在特兰的肩膀上,一边一个闭眼前进,站在最前方的特兰成了唯一的依靠。
“要走到什么时候?”特兰的这句话是经过了思考才抱怨出的,听上去是抱怨,实际仅是让他看上去自然些的牢骚,一个没有背景和其他意愿的人,才会安心说出这种话来,而那些从一开始就抱有其他想法的人,或许很快就会露馅。
奴隶们没有回应特兰的质疑,始终是保持一个圆圈阵型,三人组在内不能快速移动,走路的步伐被迫迁就于这些拿着武器的奴隶们,还要在强光里受折磨,闭上眼睛把自己交给黑暗才能免受痛苦,就好像奴隶似乎是有意让他们经历这一过程,让外来者重复奴隶曾经的痛苦。
如直视太阳般刺眼的光芒总算随着路程的结束而减弱,由下向上再从某个坡地走下来后,他们一行人似乎穿过了一座天然拱桥,终于抵达矿洞中的废镇。
而那光芒,也变得不再刺激,从之前极远处的纯白色光点,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日光”。在所有人的面前,一栋空洞洞的柱门立在特兰刚走过的矿桥前,上面还悬挂着另一枚被调整好后反射到矿桥内的发光矿石,看来从刚进入大深渊矿坑到几十秒前的强烈光线,全部都是由这种矿石所发出的。
“镇内的光芒和矿桥里的看来全部都是这东西,难不成是阿特拉斯?”特兰喃喃自语,有什么东西让他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只顾着陶醉。
“阿特拉斯?什么东西。”阿尔文看到奴隶们松懈时,小声在特兰耳边问。
“是阿特拉斯没错,我以为是传说。”霍吉尔也不忘说上几句。
阿尔文的疑惑加大了几倍,看起来是本地人才听说过的稀有物品,到底有多稀有,这个问题对阿尔文来讲不是关键,他不过是在其他人都知道却又没有立刻对他说清楚的环境下感到了好奇,哪怕奴隶们还在用尖枪威胁他,也不忘说几句话。
“致远花灯塔发光的原料,阿特拉斯灯石,最高级的品种。”特兰跟见了没文化的乡下人似的,用他那双大眼睛瞪了一下阿尔文。
“好了,你们这群地面来的瘪三,老实跟着我们,看到任何事情都要当没发生。”奴隶士兵发话出来,看上去是要带他们去见某个重要的人物。
奴隶没有注意到特兰正是期望有人可以将他带到这废镇的核心领导者身边,才可以早些调查出想要的资料来。
不过奴隶士兵们也确实严格地在执行着命令,阿尔文稍微停顿了那么一秒左右,后面的枪尖就又一次顶上来,稍微施力就能戳穿他心爱的黑色风衣,面对这种情况却又发作不得。
随着越过铁黑色的柱门和镶嵌在门上的阿特拉斯之光,门后废镇的真实模样也逐渐暴露出来,一层层雨伞结构的棚架彼此重叠,有的是在天台重新盖了一间,有的干脆从石头上延伸出来,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
每个棚架遮盖的都是一座房子,石头制造的占了大多数,被盖住之余还有一大部分都被棚架的阴影遮盖。
棚架并非只有单纯的铁条被当做无聊的装饰摆在不同的房子上,与棚架互相衬配的还有纯红色的圆形布料,被奴隶们用黏胶或钉子捆绑在棚架上后,真正的成为了这些伞房的一部分,红色伞房从低至高到处皆是,一抬头就能看到一大半的天空被红光遮盖,实际上那是安装在矿洞最高处,阿特拉斯灯石照耀时散射未尽的光芒。
穿过了红布后刚好如枫叶林一般,把宽敞的废镇街道映成一片赤色,街上的奴隶们在其下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离开红影后,才能在阿特拉斯灯石的光芒下看出这些人的疲倦模样。
“比想象中要繁华巨大呢。”特兰抬起头来,想要直视天花板,却发现这里的矿洞竟然有近百米之高,红伞房也借着矿洞的平台搭建到五六十米处,在最高处的阿特拉斯灯石将光线散射下来时,已经模糊的让下面的人看不到任何关于顶端的情况,就如同白昼般,却又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红花的色彩染遍地面,光与影在天空垂直而下,以极为鲜明的对比将不同的世界分割开,这便是废镇的景象,毫无任何与废弃二字相连的感觉,相反更多的则是一种在绝望里充满生机的正欲勃发之感。
路上所遇的大多数奴隶都避开了这支队伍,躲到了房屋里去,但继续走下去,到达一个耸立着圆形球体的小型广场上时,似乎遇到了连奴隶士兵们都没有估计到的意外。
一大群身穿兽皮,打理的还算干净却披头散发的奴隶们发疯似地在对球体做崇拜仪式,嘴里不断呼唤着“炎球神”,看上去是某种宗教,而他们崇拜的相信正是自小都无法见到的自然光的来源——太阳。
“喂,你们三个。如果看到这样的人,就不要去搭理,是信奉太阳神教的家伙,在废镇里是很流行的信仰,要是触犯了他们的教义被杀,没人会帮你们的。”
走在最前面的奴隶士兵回头瞬间,特兰才意识到为何他们可以没有任何动摇的穿过矿桥,之前就应该注意到的事情,反而因为环境太过极端而没能注意到。
所谓的极端是指太暗或太亮,比起废镇极度接近自然光的环境,外面根本看不出这些奴隶士兵的眼睛竟然有一层白膜,瞳孔变成灰色,是受了相当严重的刺激才会衰退到如此地步。
“能提问题吗?”特兰主动问。
“说吧,看你这家伙好像还挺不错的。”奴隶士兵回答他说。
“我是第一次来矿坑,请问你们的眼睛.......”特兰没敢把话说完,怕冒犯到这些敏感易怒的奴隶们。
但奴隶的反应出人意料,旁边的士兵们看起来不太在乎这一点,也没有什么隐瞒,直接就说出了这个秘密。
“祖先是负责采集灯石的奴隶,成色越好的灯石在被凿出来的瞬间就越会爆发出猛烈的光芒,时间长了都会变成瞎子,每一代奴隶都是在这种强光刺激力长大的,形成了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的眼睛,这里除了少数人外,也就只有最近几年出生的小孩子才有正常的视力。”奴隶士兵里其中一说说道。
“但愿没有冒犯到你们。”阿尔文害怕特兰忘记礼仪的问题,临时插嘴补充了一句,顺便也让他自己稍微能在人群里活跃点。
“单纯给你们说明罢了,反正也是要熟悉这的规矩和环境,我们是专门负责接待地面商人的队伍,很熟悉你们的路数,所以也别跟我套近乎,否则就给你点颜色看看。”奴隶士兵们一同抖动长枪,展示出武力的强大。
“应该带我们去一个地方吧。”特兰发现他们停在了这,并非只因为有这些太阳教的教徒在此膜拜太阳的模型。
“就是在这,要把你们交给负责商人的其他头领,等一阵子吧。”奴隶士兵们察觉到他的话太多,说完以后就完全不搭理特兰或阿尔文之间的任意一人了。
三人组之中,霍吉尔是最为不自在的那一个,他难以忍受奴隶城镇里的制度,就连跟这些身份和血统与他完全不同的人都感到莫大的耻辱,却没有办法摆脱掉,唯有咬紧牙关继续忍耐。
特兰还处于闲着发呆的过程中,在他右面的太阳模型就开始逐渐变得透明,阿特拉斯灯石的光线从中闪出,,穿透了圆球上独特的玻璃孔洞,有限地照射在地面,原本跪拜的奴隶们都激动起来,发疯似地开始跪拜,一次又一次,有的人脑门都磕出了暗红色瘀肿也没停止,反倒是那光芒似乎给予了她更胜痛苦的快乐。
黑暗中诞生,至死也未必可视太阳,一生行于黑暗,沐浴于阴影,这大概是矿坑里和各地多数奴隶的一生吧。
久而久之的痛苦促成了一种渴望,如沙漠旅人对绿洲的追寻,或海上遇难之人对淡水的期待,奴隶们总是在追求这些,甚至包括了可以解放他们的“太阳”。
就在特兰和阿尔文还讨论那个模型太阳的光芒有多美妙时,在他们看不到的另一面来了一队人马,带头的人询问起走过去与她接头的士兵来。
“还没抓到切割者吗?”女孩问。
“老甲带我们埋伏在东面的出入口,却没能拦截到切割者,说明他还镇里。不过也遇到了一些意外惊喜,是一群来路不明自称商人的家伙,不会是切割者的同伙吧?”奴隶士兵说。
“切割者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要不然不可能在这几个小时内都能避开我们的搜查,从我留意到他到过来,你们都没能逮到那家伙也是有够饭桶的。”奴隶的女首领很不满意其他人的表现,不过也没有因此处罚谁。
“还是请你先去看看自称商人的家伙吧,我有些担心呢。”奴隶士兵说完就领着他的老大绕过正在膜拜太阳模型的教徒们,走到了特兰面前。
就在特兰发现身边有人时,回头的那一刻,他们在废镇的命运便遭到改变。
“是你!”特兰先认出了对方。
橙色头发、鹿皮帽子、肩上站着老鼠,一脸稚气却行事老成的十三岁少女,过去数次遇到的正是这个家伙,特兰一眼就回忆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事情。
从最开始他在接送阿尔文时钱包被偷,再到奴隶之家暴动里解决的女孩,以及最后在巡逻军总部外撞倒的奴隶少女,全部都是这家伙一人变装出来。
“砰。”
曾与特兰遭遇过多次的梅丽尔一拳打在特兰脸上,毫无疑问她比特兰要早那么半秒认出对方。
不过即使特兰更早反应过来,也不会做相同的事情,还未昏迷的他心想这说不定就是女性的特权,男人不能打女人,就算对方是个敌人也要忍耐。
“怎么搞的!”阿尔文正与霍吉尔观看红伞房的美妙之处,留意到身后事时,特兰已经被梅丽尔打了三四拳。
梅丽尔打的不过瘾,干脆单膝压住特兰的喉咙,试图不停打下去,但能命中的机会实在太低,就算特兰被限制了行动,也可以通过扭动脖子的方法在拳头落下的一瞬间避开,封杀了梅丽尔换掉攻击路径的可能。
奴隶士兵们没有意料到会出现这种荒唐事,都急忙跑步去拉开梅丽尔,三个人干脆被梅丽尔的怪力拽倒,等其余所有人上去时,梅丽尔才看在那些已经把注意力转移过来的教徒和其他奴隶正盯着的面子上,借着眼前的机会,把别人的劝阻当做台阶下,拉开了她和特兰的距离。
“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这么倒霉!我还救过你!”特兰捂住鼻子,扭动下确定是否断掉了鼻梁,等没有任何松动痕迹后才放心呼吸。
“你们这些地面人欠我们的永远都还不完。”梅丽尔很生气,却没动真格的发火。
“她到底是谁!?”阿尔文也顾不上那么多,干脆站到了特兰面前,开始发起质问。
“梅丽尔老大,我们的头子之一,说话时放尊重点。”奴隶士兵们并没完全站在中立者的角度,尽管这事不能随便帮助自己人,却依然有些偏袒。
“把这家伙带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梅丽尔单指特兰,其他人她连看都没看。
霍吉尔紧张到极点的神经终于难以忍耐,手掌开始在腰间游走,换了许多姿势试图掩人耳目,实际正调整最佳的拔刀姿势该如何瞬间杀死所有的奴隶士兵。
阿尔文也有同样的想法,哪怕他们都没什么有效的沟通,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恶劣气氛下,真正知道此行目标何在的人才会如此紧张。
“让我跟她去吧,我这就站起来。”特兰说完就开始如他讲的坐了起来,再站立到梅丽尔身边。
若是可以问,阿尔文和霍吉尔必定异口同声地去说“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但特兰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连一丁点暗示都没有。
多疑的梅丽尔对这个提议反倒没什么想法,他猜得出这三人突然出现在这个废镇很可能与费雷德里克有关,故意不说出来,默认接受了特兰的提议,把三人组分割开来,将特兰当做人质一般来对待,避免另外两个人逃跑或乱来。
无言是特兰对阿尔文和霍吉尔最后的回应,梅丽尔也没有特意停留,吩咐三人组里剩下的两人可以自由活动后押解特兰彻底离开了这个小型广场,临走时的表情绝不轻松。
三人组至此又暂时分离,特兰也以他的方式为达至最终的目标做出努力,或牺牲或付出代价,他都已经做好了别人预期不到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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