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过精准咬合的齿轮间可以带来两倍于单向推力的加速吗?尤其是在驱动较为机械化的东西时,没什么比齿轮更完美了!”
听到这话的人无不在牢房里,一个个阴沉的等待巡逻军的审判,也有些人狂暴焦躁,一听到说这些唠叨话的人出声就忍不住隔着牢笼伸出手来想掐死他。
“不过我们的国家造不出齿轮来,就连提炼铜都要靠海山角的大炼场来完成,一个精美又耐用的齿轮就跟可以承受高强度重复动作的锅炉一样,是极为稀有的。我从八岁开始就一直希望生日礼物能是一个金色的钢轴或者是像我刚才说的那种齿轮,但实际上我到现在也没见过书本上的那些好东西,偶尔会有路过的商人们带着这些零碎东西,不过我没钱去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梦寐以求的东西离开我的视线。”
说话的人语速极快,有些神经质更掺杂着害羞的语气,像是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很尴一样,快速的说出了所有要说的。
“那也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没钱买就只有去偷了不是吗?哈!不过我不怎么认同偷这种做法,所以我就去跟有着那个齿轮的商人做交换,用一把我负责运送的火枪拿去给了她,在那之前我做了一些小动作,取出了枪械里最关键的零件,火药和弹药当然都留给了她,当时我在想这样做就可以免得到时候她又抱怨我,并且这点来看我还算上是个绅士。”
四周围的人都统统避开了这个唠叨的废话精,跟这人关在一起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罪犯,大多不愿浪费时间去阻止这个躲在阴影里的家伙,任由他说个不停。
“可惜的是我跟她的合作关系大概只持续了七十二秒,那女商人当场就就发现了我的小动作,哪怕我已经走得很远她还是追了上来。天啊!那家伙看起来比我身形还要娇小,竟然一下子就把我摁在地上,如果我不是个绅士一定用拳头还击。之后的相信你们都很清楚了,被巡逻军的人抓捕后就在这里跟你们相聚并且分享这个故事了。”
“闭嘴!我今天已经听你说过这个故事二十六次了!而且每次你重新讲一遍的时候都会改动里面的说辞,然后骗我们说是新的故事。”某个粗胖的大汉在对面的牢房抱怨着,很让人意外的是他所不满的竟然不是对面那个喜欢齿轮和机械的家伙在说谎。
“纠正一下,是说了二十九次,第二十一次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你那个商人是个女的,第十二次的时候你才开始认真听我讲,更重要的地方在于我还要很多很多故事要说,可没人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出去,所以全部说出来的话会很无聊不是吗?”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停下来一段时间呢?”也有人这样感叹道。
“如果我停下来了,我就不能在启动了。我的心是用齿轮来驱动的,我的血液里流动的是可以蒸发的水分,用蒸汽来驱动我的零件嘎吱作响!可是!一旦开始就不能结束,若要结束唯有在开始前放弃。”
“别幻想了,你的诗真够烂的。”同一个牢房的人笑话他。
“那不是诗词!事实上只有一部分算得上跟诗词有些联系而已。其实这是我的一个构想,你们知道北方有一座蒸汽城吗?那里的人可以通过合适的机械和零件来让一些设备驱动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我幻想有一天能在那里工作和生活,不过这只是妄想罢了,现在我连牢房都离不开,更别提其他梦想了。”话唠离开了黑暗,双手交叉在牢笼间发愁。
“这个我听说过,那地方的人会用魔法一样的手段让钢铁动起来,冒着白色的雾气和金色火焰,他们的武器能摧毁城墙,也可以帮助人们飞行。”牢房里眼盲的老伯突然接下了这句话。
“你说过你有其他梦想。”一个女孩的声音问他。
那清脆的声音发出时,其他犯人统统都闭了嘴,跟狮子群里的母狮看到公狮后纷纷避让一样,连个招呼也没打就往后倒退,故意留下了戴眼镜的话唠和左侧牢笼里的女孩单独对谈,而其他犯人则竖着耳朵听着。
“很抱歉,你能再说一次吗?”话唠问她。
“才说过你有其他的梦想,现在就忘了?”女孩先从暗影里走了出来,在牢房能看得清楚的地方与对方交谈。
她的样子十三四岁却锐气逼人,鹿皮帽子斜扣在她的偏橙色头发上,愁眉压在眼前,用有点看不起的眼神望着仍故意盖住自己面孔的话唠。
“从来都有,人的梦想从来都是有很多种很多个的,我的梦想很单纯也没什么多变的,比如说只去蒸汽城过完下半辈子之类的。但是我也有个更夸张的想法,那就是想要制造一种可以跟人一样动弹和理解其他人的东西,只用钢铁和木头,毫无疑问有些太夸张了,别人很难相信我,哪怕我已经开始在设计图纸了,可怎么说也确实让人难以置信,所以我从来都不太好意思说出来。”话唠的语气头一次有回避的时候,明明之前已经极为熟络的运用自己的语速在推销他的故事。
“我相信你。”女孩这样回答他。
“别开玩笑了,我知道我这人有点话多还有些异想天开,不过我可不傻,你甚至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就说这种话,让人怎么相信你?上次我随便说些话就被好几个人抓去审问,他们还以为我要搞出火药来破坏城墙呢!那次以后我觉得还是小心点说话好些,别让人知道自己会什么,更加不能让他们利用这些来做坏事。”话唠诚恳的讲,可说玩一会儿后却想到了什么事情,紧张的头皮发麻,用力挠了挠他许久未洗过的硬发。
“梅丽尔,那是我的名字,过世的父亲给我留下的遗产。瞧,都印在了这戒指上。”女孩伸出了左手,展示她无名指上戴着的巨大银色戒指,上面镶嵌的是一块透明玻璃似的东西,没有其他杂色,看起来不像是宝石也不像是贵价的钻石,灯石的光线可以轻松透射进去,隐约还可以看到戒指的侧面有一排小字。
“献给最爱的梅丽尔。”话唠把那句话读了出来,更下方似乎还有其他文字,但离得太远也太暗,他就算戴了一副眼镜也看不清楚。
“让我猜猜你的名字,也许是话唠?抑或是发疯的天才?”梅丽尔变得更亲切,没有了前几分钟那种轻蔑。
“有两成几率你是想嘲笑我,四成几率你不过无聊问问而已,五成几率是你想跟我开个玩笑。”话唠试探梅丽尔的反应。
“那你一定是百分之百要故意说错来回应我了。”梅丽尔还是不太懂得这人的笑话,但其中笑点她大概也能掌握一些。
“V·I·及特尔,很高兴认识你。接下来就不要再废话了,你一定是想让我帮助你才主动跟我搭话的吧,这里的犯人包括跟你在同一个牢房的女犯人都被你在三天内教训了不止一次,现在你就是这里的老大,要是我不听你的话去做就算你不亲自出手修理我也会找其他人来教训我,所以我选择更高效率的办法,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了。”及特尔很清楚眼前的形势,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把两只手举起过头顶,慢慢向后倒退。
他露没刘海的额头和黑色的眼睛,在灯石的照耀下亮映出了这男人的样貌,有些苍白又消瘦,弧形眼镜梁架的两侧挂载着能盖住整个眉框的巨大镜片,把他后面的双眼放大了不少,完完全全的书呆子模样,可那往后翘起又脏乱的头发,给人感觉更像是煤矿里常年工作的矿工一样,与他的模样并不完全相匹配。
“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也更蠢。”梅丽尔有些受不了他太直白的性格,用手扶额笑了起来。
“快说吧,那面好像要来人了。”及特尔往最左侧几十米外尽头的大门口望去,隐隐约约地能看到有不少巡逻军进进出出。
“火药可以制作成威力巨大又能发出声响的那种东西吗?”梅丽尔也跟着一起看了过去。
“是指炸弹吗?那东西不难弄,但要掌握好配方和比例,应该说本身火药就是一种需要严谨态度与知识共同创造的东西,而炸弹就更需要技巧了,恰巧我都有,所以对我来说不算难。问题是,你要那个来做些什么?别告诉我是越狱。”及特尔的话说得很快,差点让周围听惯他废话的人都跟不上去。
“没错是越狱,你觉得不妥吗?”常年混迹在社会角落边缘的少女早就熟悉了探查别人话语间的微妙变化,及特尔说出来的东西稍微改变都能引起梅丽尔的注意。
“恕我直言,实在没什么兴趣参与,越狱是违法以后又要违法的事情,会被重判的,说不定会是绞刑。”说着,及特尔做出了个脖子被勒住喘不过气。
“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跟外表一样是个懦夫,看来我没猜错,大概要找人修理你一下才行得通,就像你之前猜的那样。”梅丽尔笑着说完,及特尔身后的几个尚算年轻的人就站了起来,在他身旁几米外围成一圈。
“让我把话说明白了吧,我跟你和这些家伙可不一样,我不过是不诚实犯罪和轻微的商业罪行而已,只要花些时间就可以被发出去,顶多关一两个月。但我到的你却不是这样子,一天当中有三次巡查,其中两次会特意到你这里看看你的情况,每次都特意逗留三十分钟,却对你跟犯人打架的事情不闻不问,要我看唯有两个可能,要么是他们真的瞎了,要么就是特意找机会要抓住你的罪证把你继续关在这里。还有,你傻了吗?就算我会制作也肯为你制作,哪来的材料去弄个能炸开这七八米厚的石墙?”及特尔没有把对方当做一个孩子来看,他有些尖酸刻薄的说话风格完全来自于他曾经生活和工作过的环境,在那里可不分大人小孩。
“别告诉我你还相信这国家的司法系统,没什么东西比它们更烂的了,只要有钱人想就可以把你关在这里,让你一辈子在这个阴暗不见日光的破地方渡过,靠跟老鼠举办不存在的茶话会为乐。另外一个重点是,既然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就一定能给提提供你要的东西。”梅丽尔打了一个响指,从她的胸前口袋里钻出了一只貂鼠,胆小地只露出半个脑袋,剩下半截全都在梅丽尔的衣服下方。
“那他妈的是什么鬼东西~!”及特尔吓了一跳,往后蹦了一步撞到了在他身后围着他的犯人们,并且喊出了他进入监狱后所说过最短的一句话。
“这是一只松貂!你不认识这种动物吗?通常我都叫它做三奈,它对陌生人总是很害羞机警,不过很聪明,可以离开牢房在外面帮我帮很多事情。”梅丽尔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假的,但让身处于铁窗中的人相信不是件容易事。
“让大自然和动物离我远点,我喜欢的是金属和没有生命的元素!我快窒息了,不行了!”及特尔口吐白沫。双手抽搐的在被他压倒的犯人身上乱晃。
“他怎么了?”梅丽尔垫脚看着那面的情况,三奈则消失不见,不止去了哪。
“没什么,我不过是开个临时想到的玩笑而已。你要是生气你就是小狗,反正谁也没损失不是吗,那面来人之前我们都可以慢慢说彼此的故事,你也可以给我介绍这个叫做三奈的大恶魔有什么能力来蛊惑你进行邪恶的勾当才会被抓到这里。”及特尔擦干净了嘴角的白色泡沫,随手抹在身后犯人的身上,若不是梅丽尔在场,那个中年犯人一定会当发作,而及特尔也显然是瞧准了这一刻,故意寻机报复对付。
“你不想帮我们所以就故意在拖延时间。”梅丽尔很肯定的说。
“是啊,被你看穿了。”及特尔把舌头吐出来一半做了个鬼脸,嘲笑梅丽尔现在才看穿。
“听着,你有必要帮我们。”梅丽尔的态度变得更诚恳。
“在你说求求你之前,先让我说一句,求你了!别拖我下水,既然你那大老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让它叼来守卫的钥匙给你,然后你们就可以手牵手的一起齐头并进往大门外开心的走去了呢?就跟你说的一样,它总有些事情是做得到的,比如击晕守卫把你们救出去,或者干脆从外面绑架个跟我一样懂得制作火药和炸弹的人进来。”及特尔回头看了看逐渐开始靠近他的犯人们,之前被他得罪的那个现在手里正拿起由床板拆来的木条。
“三奈当然可以把钥匙找来,但那可不是我现在想要的。在这里我要的是混乱,从内部开始的混乱,让更多可怜人受益,给那群走狗们来个意想不到的礼物。”梅丽尔很清楚无论她曾经想过什么,还是未来打算有什么行动,现在都受制于及特尔的想法,没有他的帮助,一切都不过是空口说出来的幻想罢了。
“才十几岁就有这样的野心,我看你还是烂在这比较好,等我离开这鬼地方以后我会跟你写封信来告诉你外面的世界是有多美妙的。要是其他的事情还好,但这件会掉脑袋的事情,我可一点参与的想法都没有。比起参与你的计划后死去,我更乐意在此时此刻被人痛扁一番,顶多断六七根骨头,反正我小时候算错账本就没少挨打,我这一身骨头比你的想象力更硬。”及特尔没有只对梅丽尔一个人说,反到是转过身去看着那些几乎贴着他的犯人们。
他们之中有老也有中年的,但无一不是凶神恶煞瞪着眼睛,没有因为年龄上升的缘故多出一丝慈祥的感觉,给这个还算是尊敬老人的及特尔带来的不小的压力。现在能透彻形容他物理与心理处境的东西,也就唯有被剥了皮的橘子,不但被一圈橘子皮包围,内皮也毫无遮掩,哪怕摸着还硬,但一捅开就全是嫩肉。
接下来及特尔并没有如他预期的那般挨打,也正如他计划的那样,这些犯人们的拳头与手中木条最终还是没打到他的身上,皆因在走廊里恰巧经过了一群巡逻军的士兵,前面的人走的飞快,似乎在忙着清理通道给什么人快速通过。
后续走过去的则是在检查犯人们的情况,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检查,这回又急又静,连以往的辱骂都没有空闲去说,只是单纯的拿铁棍在牢笼上摩擦晃过,一点也没有认真去检查犯人到底在笼子一样的牢房里做些什么。
很快这群巡逻军们如此焦急的原因就掠过了犯人们的面前,人人都认识的那个担任巡逻军卫队长的朱利安尔斯被人用担架抬着,前后快速奔跑在走廊之中,看样子是受了不轻的伤势,刚刚从办公区经过,想要走捷径穿过牢房抵达巡逻军地下的医疗室。
看到朱利安尔斯逐渐靠近的梅丽尔没有坐以待毙,突然在朱利安尔斯必经的地方伸出了一只手,直指已经放松下来的及特尔喊道:“那人想要越狱,他身上有钥匙。”
女性刺耳的高音很快就在整个牢房里到处传播,听到的人似乎都有意识的闭起了嘴,等待着巡逻军们停下后审视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
“谁要越狱?在这里?”朱利安尔斯吩咐左右的人停下来,自己则从担架上探出头,用不清晰的口语问梅丽尔。
“就是那个戴眼镜的家伙,头发跟刺猬似翘起来的那人。”她的手指对准了及特尔,在对方闪躲几次后都没有改变。
“是他们!他们要越狱,要用炸弹在这里炸个洞出来,还问我还不会制作火药。显然我是个绅士,也是个不会去协助罪犯的人,所以我毫无犹豫的就回绝了他们,现在我必须向您汇报我的所见所闻,长官先生。”一向说话喜欢拐弯或者直接嘲讽人的及特尔也懂得在官员面前装作卑微,特意用敬语抢在梅丽尔说更多话前讲。
“让我们来处理就好了,处理你的伤势要紧,等之后还要去找拉赫马队长。”站在朱利安尔斯身旁的麦斯说。
“不,这件事比较重要,我的伤势反正还不会致命,就算着急一会去医治也不会更早痊愈。”以往都从不等待任何可能的朱利安尔斯,此时也懂得停下来像夏洛特那样详细地审查周围。
“好吧,随你。”麦斯回头看了一眼举报及特尔的少女,用怀疑的目光与她对视。
“你有什么证据吗?犯人四十二号?”朱利安尔斯面前看得清及特尔胸前缝着的布贴。
“关于这一点嘛......那女孩有一只手臂那么长的大老鼠,她说那老鼠会帮她拿到她想要的,也许就包括了钥匙。”及特尔本来还想指出那些听命于梅丽尔的犯人们,但很快就意识到犯人不会傻傻地承认这一层关系,更加不会帮助自己。
“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不过显然这女孩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非但没有老鼠更没有能让老鼠通过的地方,这牢房是我们为了女性特意准备的全新牢房,刚刚翻新,老鼠都不能藏就别提什么火药还是炸弹了。”麦斯走过去后在里面翻查了一会,如实报告了梅丽尔牢房里的情况。
“我仍在观望中,四十二号。你还能告诉我们更多的事情吗?真真实实的证据呢?”朱利安尔斯对这事颇感兴趣,可逐渐也对于及特尔拿不出证据的乱指责感到厌烦。
“我......实在想不出了。”及特尔的理性占了上风,再嘟哝也好也必须面对一个他也无法否认的现实,有时候这反可能帮到他。
“那就当做一个有趣的小插曲好了。”朱利安尔斯又低头躺下,但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又引起他的注意。
声音的来源是及特尔的脚下,就在他裤脚的末端处,一把铜黄色的钥匙从裤子里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弹了几次后终于停下,每个曾经在牢房经历过巡逻军生涯的士兵,都认得出这枚钥匙的来历,就是放置在办公区卫队长房间里的唯一一把万用牢房钥匙。
朱利安尔斯亲手从地面捡起那一枚钥匙,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瞅着自己的手指尖端,好奇这把钥匙到底是怎么跑到他的身上,更好奇的是这把钥匙到底丢失了多久,又可能造成多大损失,一想起这些让人脑海变成一团浆糊的恶性连锁反应,朱利安尔斯的火气就涌了上来。
“把四十二号关起来,这女孩也是,都放在禁闭牢房里,在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他们谁都不允许离开那。”话说太多的朱利安尔斯在的担架上喊,前后左右的巡逻军立刻就有了行动,将及特尔从牢房里拽出来,顺便也让梅丽尔自己走到走廊上戴上木头手铐。
“继续前进。”在麦斯的吩咐下,护送朱利安尔斯的队伍再次前进。
短短几分钟的闹剧总算是落下了帷幕,在朱利安尔斯等人消失在走廊另一头后,倒霉的及特尔和别有用心的梅丽尔也被人押解上路,往另外一个方向的禁闭室去了。
巡逻军中现在最高官阶的指挥者,仅剩下受了伤的朱利安尔斯,拉赫马抛下他后行踪未明,其余两个本来就失踪的队长更加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来帮助朱利安尔斯分担忧虑,可以说现在几乎所有对内外的决策都是由能自由行动的麦斯去执行,并且以朱利安尔斯为幕后规划者来进行的。
两个人之前虽然吵了一架,但还是能够高效的完成手上的工作,颇为默契的处理大小事务,暂时也算得上缓解了巡逻军所面临的大问题。
但这一切还离真正解决麻烦远得很,这种轮流来决策的做法并不足以在朱利安尔斯需要治疗养伤的同时,让麦斯一个人能将整个几千人的半军事化组织管理妥善,更何况麦斯真正的身份仅仅是副队长与参谋,很多他未曾带队过的队员对于麦斯没有任何情感可言,在这种需要权威性的节骨眼上,麦斯恰巧没有这种认受性。
“接下来该怎么办?强大的佣兵还在城里潜伏,你受这么重的外伤,运作下去的资金也不足够,福克西纳那面本来承诺好的资金也因鼹鼠酒吧的事情告吹了,还以为会有希望呢,现在部下们当中也盛传流言,看起来他们对巡逻军这个组织快玩完这一点有共识了。”麦斯在朱利安尔斯身前抱着脑袋发愁,穆纳则在朱利安尔斯面身旁帮他清洗伤口。
“摄政王明摆着是想解散巡逻军才故意那样做,我这个外人都看得清局势。”穆纳咬开了一瓶刚刚热煲过的药液,倒在一团渗透了油的滑布中,之后在朱利安尔斯断了骨头的患处擦抹。
“说到底我们也是王国政权的一部分,如果真的被迫要解散,那也只有欣然接受事实了。最近这些年权力越来越不受管控,是谁都可以猜得到新王当政一定会拿我们这种不会反抗的平民部门开刀,没想到的是现在会玩得这么激进,干脆要让我们消失在历史上,还有着让军队负责市内治安的打算,我敢打赌摄政王格伦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天才。”朱利安尔斯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但每当患处疼痛时,都忍不住惨叫两声。
“他不敢拿贵族开刀,却要先自断手臂来告诉别人他可以叫的有多惨,我看是疯子。”麦斯显然不喜欢格伦,也不喜欢他的做法。
“关于格伦的传闻你比我们更清楚吧,穆纳?”朱利安尔斯问身旁这位最近才混熟的医生。
“什么传闻。”穆纳猜得到他们想要问什么,故意说点别的做缓冲。
“你女儿和格伦的传闻,我听说过的,可别怪我这个人说太多直话,但我真的很好奇格伦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朱利安尔斯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的“新老板”——摄政王格伦。
这种话题任谁都很敏感,不愿花时间去深入谈谈,对着朱利安尔斯与麦斯这两人,穆纳更没什么义务要告诉他们,但就像是诉苦一样,穆纳把心底话说了出来。
“始终是个孩子,算不上是个优秀的人,但他很聪明。我说的算不上优秀,是指他某些方面并不如他弟弟那么单纯的看穿凡事本质,这一点无论对于作为国王的接班人来说还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好事的特质,把东西想的太复杂反倒会害了自己。更重要的一点事,他很多时候都没把那聪明脑袋用在该用的地方上,真遗憾。”穆纳完全是自己对自己说,到后半段的时候已经忽略了麦斯和朱利安尔斯两人在场,与其说是一个问答游戏,倒不如说成穆纳多年来的自白。
“贵族和王室永远都是勾结在一起的,别看我们没什么机会去接触他们,但传闻可没少听,穆纳先生你也算半个小贵族了?一定见过很多上流社会的人,他们怎么样?”麦斯很好奇所谓的上流社会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哪怕他见到过一些,也难以想象出更多的东西来。
“他们习惯于在虚构的环境中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如同在雾气里漫步,随便踩空一脚都随时会摔断脚骨,但他们有平民垫着,又有谁会怕摔倒呢?”穆纳并不怎么认同自己的贵族身份,尽管国王西蒙确实在现有的贵族体系中给他找了一个适合的位置,但出身于平民家族又曾深受贵族破坏的穆纳,对这个体制没什么好感,在进入了其中后他更加肯定自己过去的观念。
与夏洛特和胡斯有所不同的是,穆纳没任何力量改变一切,他只是个现实的抱怨者,无奈的接受一切他不喜欢的东西,默默忍耐了大半辈子,时至今日已经没有更多的怒火可以发泄,就连有机会给自己讨厌的贵族踩上一脚也不愿去做,现在的他有一半也陷入到了这个他所反感的群体当中了。
“说些正事吧,我们已经派人四处搜捕袭击你的佣兵了,估计跟他有关的人短时间内都会躲起来,如今也不会有人傻到再跑出来闹事。”麦斯翻看最近的公务板,那上面钉着的都是最近正忙的公务。
“劫走人质和武器的海盗呢?那群人一定要早点抓到,艾兰思家的人很快就会找上门来,这个时候不能惹上他们。”朱利安尔斯想起了让他受伤的那趟旅程的动机。
“从证据和证人的话来看,海盗们很可能是把东西和人质们都带到某个地方藏了起来,说不定城里有海盗们的暗藏窝点,八九成是在贫民区里面,鼹鼠酒吧一带遇到麻烦后,很多人都转移到了贫民区更深层,那地方几乎没多少日光,白天我们的人手很难进入里面仔细搜查,到了晚上又太不安全。”麦斯有些不舒服的晃动了身子,在前胸某个刚刚结痂的伤口处挠了起来。
“这件事交给你了,我需要一段时间来养伤,如今这个惨样我也只能躲在这里。”朱利安尔斯在穆纳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后,终于可以安稳躺下来,好好休息那么一阵子了。
“继续在这里好好待着吧,我要去看看刚才在牢房里遇到的那两个犯人了,顺便也可以审问出牢房的万用钥匙到底怎么在四十二号的身上出现。”麦斯拍拍朱利安尔斯没受伤的肩膀,用力站了起来后往大门走去。
他推开大门后脚步声越来越小,等彻底消失以后朱利安尔斯才翻身对有点慌乱的穆纳说:“能告诉我夏洛特现在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吗?”
“抱歉,病人的隐私我是不能随便透露的。”穆纳没有给出朱利安尔斯想要的答案,整理药箱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看上去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尽早离开这里。
“拜托了,这事我必须知道,夏洛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一个好的老师与上司,我就他这么一个老大,没什么东西能阻止我帮他。”朱利安尔斯伸出了缠满绷带的手,紧紧握住了穆纳的右肘。
“我想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是夏洛特不希望让我告诉你,他把我介绍给你的时候,就点名告诉我不要把任何关于他病情的事情透露给你,要是你还有点心思就别这样了,夹在你们两人中间的我可不觉得这样很好玩。”一向是温和性格著称的穆纳,这一刻也难免有些火气,虽然他觉得朱利安尔斯人还算不错,夏洛特也是他的好友,但这两人都不至于让他付出更多的时间,而他仅有的时间全部都希望抽出来陪陪他病重的妻子。
“要说世上唯一一种能把人压垮的东西,我猜也就是自责这一种了。歌剧院爆炸的时候,我跟夏洛特的一个亲人在场,当时我太弱了,没能救下夏洛特的亲人,之后我不断希望补救,可夏洛特却处处回避我的歉意,就好像我的错误从来都不是问题一样,他不忍心看到那样子的我,却使得我更为痛苦。后来,我主动让夏洛特的弟弟去为巡逻军做事,结果害死了那男孩,现在连尸首都找不到,这一切都是跟我有牵连的,我希望我可以补偿点什么,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关心也好,求求你了。”朱利安尔斯背对着穆纳,侧躺在床上用双脚蹬在门框前,像是有多大的痛苦似的。
这个有责任感的大男孩发自内心的独白似乎触动了穆纳心里的某个记忆碎片,让他原本的怒气降到了最低点,如泄气的皮球般瘫在椅子上,用无可奈何的口气回答了朱利安尔斯的请求:“夏洛特的病是身体积劳成疾而来的自然疾病,现在的情况非常严重,我没有任何医疗办法,唯一我知道可以帮得到他的就是通过修养,避免高强度的运动和物理刺激,药物最多起缓解疼痛的作用而已,这些心脏的事我跟你说你也不懂,太详细的解释我就不多说了。”
“谢谢,真的谢谢你。”朱利安尔斯用哭腔感谢穆纳的回答。
视沉默为金的穆纳没有做出任何答复或客气话,把拿出来的药瓶分成了两批,一批是朱利安尔斯要用的,另一批则放回了药箱里,等全部东西都被收拾好了以后,穆纳迅速背上药箱的黑色肩带,头也不回就离开了这间医疗室,用他最快的步行速度朝着巡逻军的大门口赶去,以家中的妻子为目标慢步跑了起来。
从激动的情绪中缓和后,朱利安尔斯干巴巴的眼睛休息了一阵,等确认没人再附近后,又一次哭了出来,如同涌泉一般洗干净了他还没来得及清洗的面庞,将两边脸颊统统都变成泡了水的白色“面饼”,看起来跟洗刷感觉的鱼皮差不多,就连下巴和耳朵上的绷带都被浸透,成了湿润无力的柔软布条。
正当朱利安尔斯还在那种对夏洛特的歉意中没能回复时,一阵连串的轰隆声从不知哪个方向传了过来,听上去跟下雨天里闪电在几十公里外的平原尽头上爆发出来的巨响差不多,不过音量要低了不少,而且那声音离他很近,虽然辨识不出具体的方向,但从与声音一同传来的震动来看,多半不是落雷,反倒更近似于某种东西在十几米外爆炸,此时能让朱利安尔斯联想到的东西大概也只有危险来袭了。
他不能大幅度晃动的手臂代替已经不太可能下地前行的双脚,将离他不远处的衣架推倒在地,从挂在衣架上的腰带里抽出了他使用很多年的短式砍刀,交叉在胸前后留意着天花板的情况,每次落下灰尘的震动都引起了他的警惕,而此时的他仍在观望中,并没有失身份的大叫护卫前来保护自己,在他看来那样子就和懦弱的贵族无异,没有必要的话朱利安尔斯吃再大的苦头都不愿意让人看到他需要求助的那一面。
一开始还期盼这些最好只是幻觉的朱利安尔斯,经过数次的震动后才肯定所见到的和所听到的都是真实正在发生的事件,哪怕他不了解究竟有些什么在地面,也不忘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时刻准备好应对随时随地都将来到的威胁。
远离他的禁闭室内,被关起来的梅丽尔和话唠及特尔两人并没有留意到头顶之上的震动,正为了刚才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即便在他们之间有一道铁栅栏,还是难以阻止及特尔在这个时候对着躺在地上的梅丽尔发脾气。
“都怪你,你这该死的妖精!”那是及特尔通常能想到形容女人时最坏的词语了。
“为你自己的出路想想,要是我不这样做,你又怎么肯愿意跟我在这里好好谈谈?”梅丽尔对及特尔的辱骂和指控毫不在乎,一副不管她事的模样吹起口哨来。
“为什么钥匙会在我身上?”对着铁栅踢到脚痛后,及特尔总算停了下来,检查起自己的裤脚来,回想当时害了他的钥匙到底是从哪里跌出来的。
“跟你说过了,三奈很擅长这种事情。”那只被梅丽尔称作三奈的貂鼠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的怀里,露出两只米粒大的黑色小眼睛盯着及特尔,像是在笑话他一样。
“该死的畜生,等我有机会一定要把你抓起来放到熏肉房里做成老鼠培根!”及特尔一知道是三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钥匙放在他的口袋里,就忍不住对这个他本来就讨厌的小生物发起脾气来。
梅丽尔没怎么对及特尔生气与否做出任何评价,直接站了起来,走到铁栅栏旁边,在一个及特尔碰不到的地方与他面对面。
“怎么了?现在你把我陷害到这里以后就开心了吗?梅丽尔大小姐!要是你觉得我会因此跟你同流合污跑出去的话.......”比起普通人的记忆,及特尔更加懂得运用自己的记忆去思考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等梅丽尔站到他面前的时候就意识到某些在他身上发生的灾难绝不寻常。
好像一切都处于计划中,梅丽尔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期待着及特尔说出接下来的话。
“那你就对了!我会跟你一起跑出去,然后找个机会让你知道绅士的愤怒绝不容忽视。”及特尔的口风立刻有所转变,比起解释自己到底为何身上会有犯人绝对拿不到的钥匙,他很清楚还是现在就跑掉更来得实际。
“欢迎你加入到我们之中。”梅丽尔大胆地通过铁栅栏伸出一只手来,等待及特尔握上来。
“你就不怕我突然变卦后拗断你的手掌?”及特尔往后退了一步,用比梅丽尔本身还要担心的语气质疑道。
“我很害怕,不过到时候你想越狱的罪名就再也洗不清了。”
“好吧!”及特尔走上去,极为谨慎地握住了梅丽尔的手,用力晃了晃示意他的决心。
还没等及特尔的手指变回原本的形状,三奈就从这空隙中钻了过去,这条带着棕色花纹的貂鼠很快就缠到及特尔的手臂上,借着他的肩膀爬到了后脑勺处,用一副打探新世界的作风在及特尔焦黑的头发上四处摸索,吓得及特尔甩开了它。
三奈有些略微失望地看着及特尔,之后就从铁栅栏底部的漏洞回到了梅丽尔的脚边,又一次爬回它的专属位置上面。
“永远不要让这魔鬼爬到我的身上!永远!”及特尔惊魂未定,说话时都打着哆嗦。
“放心好了,它算不上喜欢你那一身铁锈味,只不过是充满了好奇心而已,三奈懂得分出其他人类是否喜欢它。”梅丽尔用手指在三奈头顶转个圈后告诉及特尔。
“话说回来,你现在想让我怎么做?在这个连个蟑螂都见不到的禁闭室里制作出火药还是炸弹?虽然你是陷害我才能让我跟你合作,但我也有必要直言一句话,这地方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空间让火药发挥作用。”及特尔用两只手丈量房间的大小,不时还敲打墙壁来判断厚度。
“什么意思?”梅丽尔皱起眉头问,看来一切都并非如这个女孩所想那样。
“在这禁闭室里的人会先被炸死!你懂我的意思,火药分量太小对墙壁根本就造成不了任何损伤,噪音会先引来守卫。如果分量太多的话,或许可以弄破这几面墙壁与铁门,但我们绝对会被爆炸波及,能破坏这些墙壁的火药分量先不说要多少,但至少要好几公斤,真的在面前爆炸大概连我们的尸体都找不到,他们还以为我们越狱了呢。”及特尔一脸绝望的说,他心里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蠢了,这么简单就相信这个年龄才十几岁的女孩的话。
“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现在的确是需要火药的时候,而且我不懂得怎么制作,但我可不是要你去用火药在这里制造爆炸,事实上我希望你用另外一样东西来带帮助我们逃跑。”梅丽尔从她的囚服腰部夹层中翻模出某个隐藏的口袋,好不容易才撕了下来,但她的囚服也只剩下一半。
三奈很知趣的跳下来,把隐藏口袋中藏着的东西翻到地面上去,却又被里面的东西所吸引住,忘了要干些什么。
原本藏在口袋里的东西同样也吸引了及特尔,那是一块精巧的小石头,蒜头左右的大小,说是石头纯粹是因为看起来跟路边的碎石没有什么区别,但在三奈的碰撞下所发出的声响却与金属矿石没有什么差异。
在白又偏透明的颜色中,最深处有着似乎可以流动在内部结构中的淡蓝色液体,闪动出可以将人所有注意力全部牵走的光点,让一直把它揣在身上的梅丽尔也忘了他们原本的目的。
“山之灯!”及特尔说出这种矿石的名字。
“什么灯?”梅丽尔问他。
“灯石中最稀有的宝物,群峰之明灯,比白色灯石还要罕见几千倍,正式名称应该叫做阿特拉斯灯石,过去几百年里点亮灯塔的都是这种东西。眼前的到底是真的吗?还是我睡了太久出现幻觉了。”及特尔用手捡起阿特拉斯灯石,放在手心里观察起来。
“过去几百年?”梅丽尔也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一听到及特尔的话就大声叫道。
“你还算得上是致远花的国民吗?这东西在每个孩子所听到的睡前故事里都出现过,醉王古加拉斯相信用这玩意奠基死去的王族就可以召回他们的灵魂,所以每个月灯塔都会被点亮三天,那会儿是我们国家最富饶的日子。”及特尔又放下了阿特拉斯灯石,把它放在了梅丽尔的手心。
“我从小就在奴隶窟里长大,没听说过这玩意。”提起过去的事情时,梅丽尔显然有所不爽,颇为不开心的把阿特拉斯灯石拿了回来。
“阿特拉斯灯石非常稀有,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得到的东西,你到底从哪弄来的?”及特尔怀疑起眼前这少女的身份来。
“一个朋友给我的,他通过三奈传递纸片告诉我今天他会把这里闹个翻天,让我趁着这个机会与他一起里应外合。”
“朋友?真是恐怖,什么样的朋友能弄得到这东西。别浪费时间了,还是说说看你想让我做些什么吧。”及特尔终于发现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想法确实太天真了,哪怕她或者的确有能力做得到这些,她那与内心不相匹配的外表也让人难以相信。
“给。”梅丽尔又从其他几个隐藏的夹层里拿出了包装好的三个小袋,里面装着的是火药的必需成分。
“硫磺!硝石和炭粉。”光是闻闻味道,及特尔就已经知道这三个密封住的袋子里装了什么。
“我就知道你很了解这些,每天都能听到你在那里唠叨这些事情,把希望压在你身上是我最近最正确的决定。”年轻的梅丽尔没有察觉出眼前这个科学怪人到底想了些什么,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那三个袋子上。
“好了,老鼠小妞。接下来我会混合出可以燃烧的火药,然后用这种效果一般的临时产品去引燃阿特拉斯灯石,依靠那种灯石释放出来的高温来破坏眼前这铁门。”及特尔眼睛没有盯着满心期待的梅丽尔,全心忙着手头上混合火药的工作。
“要点燃这宝贝?”梅丽尔看了看手上的阿特拉斯灯石,不舍得的交给了及特尔。
“哎,难道你就连这东西有什么功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收下了。”阿特拉斯灯石的光芒从及特尔的手指间中透了出来,把两个人的面庞都映成蓝彩。
“比起这件事,你还是直接告诉我有什么作用更好。”梅丽尔受够了眼前书呆子尖酸刻薄的追问,一生气就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
自接触以来,及特尔给戴帽子的这个十三岁少女唯一能确切形容的感觉就是“别有心机”,就算是有书呆子那种顽固气质的及特尔,也很清楚梅丽尔在底层社会曾经历过什么样的悲痛过去,他猜不到到底是凄惨或仅仅是贫穷催成了她的成长,甚至两种都有乃至数不尽的磨难都在她过去岁月中折磨过她。
深入的了解与交谈后,及特尔终于确定眼前与貂鼠为伴的女孩心中还并未被这个满是障碍的现实世界所占据,仍有其单纯又阅历不足的一面,那就是每个人在童真年代都必然曾拥有的,十几岁的时候都会从身上消退,本以为梅丽尔因过去往事而过于世故的他,现在觉得还是以看待一个孩子的角度来对待她更好,用更坦诚更多的包容来换取眼前小女孩的信任。
“跟白灯石差不多,高温助燃后就会引起变化。不同之处在于白灯石需要长时间的引燃或者一瞬间高温骤变才能引起爆破,阿特拉斯灯石受到超过七十三度的高温就会慢慢破坏周围的一切,用一种近乎于铁水的液体像强酸般腐蚀附近的东西。”及特尔晃动阿特拉斯灯石,内里的淡蓝色液体随着摇晃发出耀眼的光芒,比刚刚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要光亮得多。
“瞧见了么?里面的液体开始放出它原本的光芒了,仅仅通过晃一下就能制造出室内用的光源,要是有足够大的原石足够把整座城市都点亮,高温会让在阿特拉斯灯石内部阻止这些液体流出来的矿壁融化,当这种液体一碰空气就会产生热度,并且释放阿特拉斯灯石的真面目。”他继续说道。
“听你这么一说,是个很危险的东西吧,难道我们不会被波及到吗?”梅丽尔抱起三奈,往墙角退去。
“阿特拉斯灯石不会制造引起爆炸,只要不被液体溅到或没有让液体气化都没什么问题。事先我也要说清楚,我可从来都没试过引燃阿特拉斯灯石,连见都没见过,一切跟你说的全都是在书上学来的资料,出了事千万别找我。”及特尔拾起三奈放在地面的火石,反复地实验着火石是否有效。
“我不怕死,不过你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多了,之前找机会叫你越狱的时候还推三阻四,现在变得比我还积极,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梅丽尔卷成一团,跟三奈抱在了一起。
“发明与知识永远不会因人类的懦弱而停止,别看我整天这样子,要是真正遇到值得我付出的知识,我会不惜一切手段去得到!去验证!你这种穷人家出来的小女孩会拿到阿特拉斯灯石肯定有一个不得了的靠山,现在我所期望的就是你的那个朋友真的如你所说一样可以把上面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毕竟在上千巡逻军聚集的总部里想要越狱出去是一种幻想,能成功更是一种奇迹,而我恰巧喜欢不可能的奇迹!”
及特尔将混合好的临时火药倒在禁闭室的大门缝隙上,顺着左侧的墙壁石板的凹槽一直延伸到两人铁栅栏之间的小坑洞中,随后拿出还在发光的阿特拉斯灯石放在禁闭室的门口,刚好同那条由火药形成的黑色线路连接。
一切都准备齐全,只等火石在及特尔手中燃起焰花。
但在这一刻,他停了下来,侧向右面盯着角落里的梅丽尔问:“你会后悔吗?”
“我不会,你呢?”
梅丽尔的眼神无比坚定,都在及特尔的预料之中,一向都是主观行事的他也下定决心把未来托付在刚认识不就的少女身上,准备好随时踏入一个他过去都未曾接触过的世界,只是在此之前及特尔仍需确定一下,好在那少女依然不改志向,仍如雪风里孤狼那般继续执意前行。
“哒。”
火花闪现在及特尔手上的火石间,慢慢扩大到黑火药的接触点上,马上就点燃了火药坑,这堆临时配制出来的黑火药在及特尔精准的控制下以堪称完美的效表现冒出白色的烟雾,带着极高温度的红光则在烟雾里旋转,顺着火药坑外面的黑线往阿特拉斯灯石所在的方向席卷而去。
及特尔盖住了自己的口鼻,防止烟雾在这个没有任何通风口的将自己熏倒,梅丽尔也有模有样的效仿起来,在视线越来越模糊的铁栅栏后安静地等待着,用双眼目送迅速移动的火光与阿特拉斯灯石相遇。
两者互相接触的那一刻,阿特拉斯灯石产生了某种变化,之前所见到的的蓝色光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色调的变化里透出让人感到安详的偏红色青光,内部保存了数个百年的“藏品”如同液体太阳一般流淌出来,光线的强度大到让人无法直视,梅丽尔与及特尔两人各自盖上眼睛,死死贴紧墙角,生怕会被这让人着迷又致命的液体粘上。
亮度渐渐淡下,大门口原本放着阿特拉斯灯石的位置多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洞,刚好足够一人通过,显然阿特拉斯灯石起到了它的作用,将自由重新带给了梅丽尔。
“真想再看一次。”梅丽尔仍然停留在刚才那种一生人都难得一见的美景中。
“别浪费时间了,赶快穿过去。”虽然嘴上着急离开,但及特尔也有着跟梅丽尔完全一样的想法。
少女听到了及特尔的斥责,立刻就站起身,跟兔子一样穿梭过大门上的洞来到外面,等及特尔研究了大门的损毁程度后才跟上去,却发现已经见不到梅丽尔的身影,只剩下三奈的傻呆呆地在原地等待着什么。
还在困惑未解当中的及特尔不敢接近这只貂鼠,特意绕开了它,往更前方的走廊前进,没等走到尽头就在那面看到了被打倒在地的巡逻军狱卒,而且不止一人躺在地上,差不多到达T形走廊的交汇点时,已经有三人面带痛苦在地上蠕动,抱着肚子或脑袋发出“呜呜”的苦叫,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你真慢,还有脸来说我。”梅丽尔从左侧的回廊中露出一个脑袋来。
“倒不如说你太快了,就这么一会几个手里拿木棍的大男人全被你打趴下了?”及特尔不敢相信眼前这女孩的战斗力有多强,但看上去就是无比厉害。
“把一个人打晕很容易,打晕三个人也不过如此。”梅丽尔用极其熟练的动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将三个狱卒轻松搬入了禁闭室内,再走出来对及特尔说。
“还以为你会杀了他们。”及特尔讲。
“我从没杀过人,相信以后也不会,但遇到那些罪大恶极的人就不一定了。”两个人走出了T形走廊,在左侧回廊中寻找用于打开狱卒休息室的钥匙。
“那么哪些人有算的上是罪大恶极呢?”及特尔停了下来,将狱卒本来应该佩戴在身上的钥匙从墙面的铁钩上取了下来。
“剥削我们的官员,杀人却又不用偿命的贵族,还有那个愚蠢的老国王西蒙,他们的罪孽永远也洗不干清,手上的血债也必须要偿还。”梅丽尔很认真的逐个说了出来。
及特尔并不这么想,他心里第一个想得到的就是“幼稚”两个字,并且惊讶怎会有人将事情看的如此单纯,可之后他又想起梅丽尔还只是个孩子一样的家伙,哪怕心里想着大人们都不敢做的事情,也必然有看不出真相的时候。
“呆子,你怎么了?”梅丽尔好奇地拍下及特尔的肩膀,用质疑的语气问,让正在愣着的书呆子反应过来。
“没什么。”及特尔用大话掩盖了自己刚才心中想法。
“换上狱卒的衣服后在外面等我,接下来还要去释放监狱里其他囚犯,禁闭室的轮更时间是每三小时一次,我们被关在这里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所以时间很充裕,用不着担心有人发现禁闭室这面发生了什么,但在那之前必须快点在内部制造混乱,上面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不清楚。”梅丽尔从休息室里的衣柜中翻出了其他几套狱卒穿的灰蓝色套装,随手选了一个最大的扔给及特尔。
“你不穿吗?”及特尔问道。
“穿了还怎么去吸引其他狱卒的注意力?”梅丽尔用一种近乎于反问的回答告诉了他答案。
猜到了少女心思的及特尔点点头,立刻就在身上这套脏兮兮的白色衬衫外面套上了狱卒的衣物,整理好头发后用一顶青色帽子盖住脑袋,免得被人认出模样来,虽然这里并没人认识他。
“确定你要这么做?还是换我来吧。”在离开休息室准备出去前,及特尔挽留她说。
“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显然我也比你更擅长躲避追击和逃跑。等会我出去以后会让狱卒们都来追捕我,然后你就趁着这个机会打开犯人的牢房,具体的内容我在去禁闭室前就跟他们说过了,到时候犯人们会跟着你一起行动。”梅丽尔给双手帮上一层被她敲碎了的木板,看起来她清楚自己或许将面临一番苦战。
“想的未免也太轻松了,牢房肯定会留下几个人作为看守去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把犯人放出来,小说里这种剧情可经常被用到,而且他们也不会傻到忘了禁闭室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你,那另外一个的我呢?有脑子的人都会产生怀疑,然后我就跟在湖中心抓不住树叶的蚂蚁一样!死定了!”及特尔比起梅丽尔充满自信却缺少规划的计划,更在意他的生命安全,尤其是整件事被他仔细思考和衡量过后,他越发觉得这方案未免太过草率与危险。
“相信自己。”少女仅仅是用拳头撞了下及特尔的胸膛就走了出去。
那是她最后的话,让及特尔紧张不已,从来都有三句话等着接下话题的他,此刻竟想不出任何理由来阻止那个一直带领他走向歪路的少女,想说些什么却全部在喉咙处停下来,等待机会来了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故意引起狱卒注意的梅丽尔很快就跳跑起来,似乎一出门就遇到了几个狱卒,她脚步的噪音引来更多人的留意,慢慢地便传出一堆如马蹄连响般的跑步声,往梅丽尔选择的那条走廊跑去,及特尔连看到人影的机会都没有,战战兢兢等候脚步声远离他时,已经距离无声地破坏禁闭室大门过了好几分钟,终于选择好时机的他破门而出,装作一个没事发生的狱卒一样大摇大摆走在牢房的隧道之间。
“嘿!我认得你,那个整天说故事的话唠,你果然成功了。”一个老人伸出了跟枯柴没什么区别的手臂,扯住了及特尔的肩膀。
“哦!老天爷啊,小声点。”及特尔连续几个巴掌打掉了勾搭住他的手掌后转身说。
“话唠小哥,钥匙呢?我们都准备好了。”老人的一句话带出了一大群囚犯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都有以一副期待某些事情发生的可爱眼神望实及特尔。
“别自来熟。”被人说到话唠这个特点时,及特尔收敛了许多,说的话也更为简短。
话音传了出去,引起了某个人的注意,那是个巡逻军的狱卒,穿着跟及特尔目前一模一样的灰蓝色套服,提着油灯在黑暗里一摇一摆的前进过来,每次鞋底与石头地碰撞的声音都刺激着及特尔脆弱的心灵。
“快把要是给我们!”老头的手向下摇了摇,管及特尔索取钥匙。
有些慌乱的及特尔带着颤抖拿出钥匙,想要对准锁孔插入,却因为灯石熄灭了的缘故怎么插都进不去,让铁牢内外的人都感到着急,更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金属清脆的碰撞声响引来了正靠近此处那狱卒的注意,加快脚步速度后没几秒就到了及特尔面前。
“我还以为多数人都去追逃跑的犯人了,你也是被要求留下的?”狱卒抬起油灯,放在及特尔面前问。
“不,只是我的钥匙掉到了地上,找不到了,没办法跟着一起去。”紧张到一定程度后,及特尔竟很自然的说出了真话,这也恰巧帮了他一次。
“让我帮你瞧瞧看。”开头还带着些怀疑的狱卒弯下身子用油灯照向地面,跟及特尔一起脸朝着潮湿又寒冷的石头地板,仔细地搜寻起来。
“谢谢。”及特尔回答他说。
他的话说完了,一声代表着铁牢大门被打开的“咔吱”声也从他们两人的身后传来,在黑暗里的犯人们突然涌了出来,把那名狱卒拖倒在地。
混乱中狱卒拔出了长剑,对准四周围乱舞,很快就有一个被砍到脖子的囚犯跟他一样倒在地上乱动,但随之而来的则是他自己的死亡,囚犯们用锐利石头制成的小刀刺入他的双眼,又捂住他的口鼻,最后夺过他的长剑后从颈部刺入胸腔中,结束了这个狱卒突然而又剧烈的痛苦。
“喔喔!话唠小哥你还真是有能耐,懂得用这个机会吸引他的注意力来让我们自己靠牢门。”刚才跟他一直说话的老头用满是血迹的手拍在及特尔的肩膀上,一脸笑容地对他说。
“我......”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及特尔,愣住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总之谢谢你了。”老头把钥匙扔给了其他犯人,很快附近的牢门被打开的越来越多,犯人们也统统走了出来,走廊很快就挤满了身材不一的犯人们。
“之前你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进来的。”及特尔强装镇定问。
“杀人,杀了很多人,合法的那种,我是个政客们培养的刺客,但年纪大不做这行以后就手痒忍不住,没有客人下订单光顾只好去找妓女,时间长了就被人发现啦,好在是被公开抓捕,很多人都知道我的事情,所以政客们才没办法直接通过合法程序把我灭口,而是将我囚禁在这监狱里,大概过去二十几年了吧!”老头用囚服擦干了手指的血,将死去狱卒的长剑据为己有。
“想不出不灭口的原因啊。”及特尔惊叹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人被放任在这里老去。
“那些人总有肮脏的一面,怕公审我的时候被我说出去,更何况我还留了证据在外面,杀了我的话东西就会被人找到,总而言之靠那群人我又活过来了!哈,话唠小哥你很有趣呢,出去以后一起找活人来试刀吧!”老头用长剑对准死去的预祝劈了几下,似乎死人的手感对他来讲缺了点什么。
“以后再说吧。”及特尔实在不愿再与这个人发生什么瓜葛,往前开始走动,身后狱卒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多,相信这个监狱已经彻底的沦陷。
他在黑暗中前行,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了监狱囚犯当中的带路人,尽管他肯定不想这样做,但如今却已无法回头,唯二能选择的做法里,一个是往监狱的出口走去,就此成为一个与亡命之徒狼狈为奸的不法者,另一个则是向后倒退让刚刚离开牢房的囚犯们自己寻找道路离开。
及特尔当然可以轻松地选择后者,但在那之前他看到了一些无法让人回避的事情,曾经彼此有过摩擦的囚犯们,一离开铁牢后就去攻击对方,用尽各种残忍的手段,甚至在监狱内部的帮派还发生了短暂的厮杀,在狱卒武器库里拿到了刀剑的那一方很快就将弱者屠戮殆尽,握着滴落血珠的利器跟随在犯人的队伍后方。
曾经的罪过不少人的及特尔很清楚身后的人龙里必定有些人还记得与他自己的仇恨,现在恐怕会不顾是否救了他们而报仇,好在身边的这些囚犯仍然有跟随者及特尔的打算,一旦脱离这些阻隔及特尔与潜在寻仇者之间的人群,什么时候会被人拖到暗处虐待致死都不一定。
想好了计划后,及特尔故意加速跑向出口位置,犯人们也跟着一起上前,一大群人将巡逻军总部内部用于上下的螺旋楼梯塞了个水泄不通,好在及特尔提前就跑到了最上层的办公区,没有被堵死在楼梯口处。
一些没有跟着及特尔的犯人们早就提前跑到了军械库的位置,偷偷将大门打开后将几百个囚犯放了进去,等囚犯们再次冲出来后个个手持制作精良的武器与铁片甲,很快就占据了楼梯出口位置的几个大厅。
“一个人都没有?”及特尔留意到了什么,这里没任何卫兵存在,但却听得到外面的喧哗声,这才确定梅丽尔那位“朋友”所说的都是真的。
当他正想要走向环形的办公厅时,消失了好几十分钟的梅丽尔突然从犯人当中出现,一脚就把及特尔踹开,让他的手掌远离了打开大厅大门的门把手。
“你搞什么鬼?”及特尔极为不满的抱怨着,不单只是在发被踹一脚的脾气,更多的是埋怨梅丽尔的突然出现。
“外面现在全是巡逻军,他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护城河边上的战斗,在没做好准备前不要贸然冲出去。”梅丽尔对他发起火来。
“我是说你刚才去了哪!”及特尔一见到这少女后就安心很多,终于不用再为囚犯寻仇的事情所担心了。
“甩开那些警卫不是容易事,现在也不清楚去了哪里,大概看到外面战况多糟糕后就跑出去支援了吧。”梅丽尔是这样对及特尔说的。
虽然她说的是这么简单,但及特尔却认为梅丽尔把狱卒们不是打晕了就是困在了其他地方,不管这些事情怎么样,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对及特尔来说只要可以安全脱离这里并且不被发现,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将等待着他去享受。
“现在该怎么走?老大?”犯人们当中的一个走到梅丽尔的身边问。
“差不多是时候杀出去了,人都齐了不是吗?”梅丽尔并不清楚还有多少人没从下面钻上来,但大厅内的人数已经可观到冲出去后制造一番混乱。
这话就跟变相下达了冲锋命令似得,一说出来就让犯人们撞倒门板冲了出去,在巡逻军总部中处理伤口的士兵们被吓了一跳,但又无力还击,很快就被囚犯彻底压制,仅剩下一半的空间仍然未被占领。
及特尔终于能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巡逻军的总部外墙倒塌了一大半,护城河里的水流顺着斜坡将半个前厅全部淹没,在他能看到的空间外,城市中心正发生一场战斗,巡逻军的士兵们在霍特尼斯主广场和瀑布范围内散布着,与他们战斗的是看起来高大又怪异的面具人,脸上画着笑脸,身上穿的则是歌剧院服务生才会穿着的戏服,有些手持利刃有的干脆空手打碎每个阻挡它们的人。
战斗中流淌出来的鲜血全部被雨水洗刷感觉,大多数都渗入了巡逻军总部的护城河跟分割城市的泉水中,倒下的人则互相叠落在彼此的新鲜尸体上,在广场上守护巡逻军总部的士兵们则有秩序的分批撤退到总部被炸飞的大门口,并且在那里换掉伤员与垂死者。
但这种还算撑得住的场面被囚犯们的突然出现所打破,在内部避难的不止是伤兵,还有大量的非战斗文职人员,此刻与人手稀缺的军医一同担当起救治的工作,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遇到了拿着利刃的犯人后,不少人瞬间就被砍杀,有一些犯人的戾气没想象的那么严重,仅仅是把被抓到的人用绳子囚禁起来,交给了其他犯人处置。
一同看着战斗发生在巡逻军总部内侧的还有平时在这里接递任务的佣兵们,本不打算参与于与自己完全无关战斗的他们,见到发疯似的囚犯后,也不得不拔出武器开始捍卫他们的安全,毕竟除了眼前唯一一条被囚犯们堵死的道路外,他们身后已经无路可退。
环形办公厅里四处都是血迹、废弃纸张以及乱摆的破碎桌椅,四分之三的圆环已经被囚犯占领,仅剩下的那四分之一则被佣兵和伤员用木椅与长凳搭成的障碍物所隔离,仗着训练有素又有着实战经验才能勉强保住性命,不过他们的合作离“优秀”这个词还差的太远,若不是佣兵们自带了弓箭和两米多长的长矛,光是囚犯们的人数就已经足够把障碍物后的被困者消耗干净。
本来就打算直接逃跑的囚犯们扔下了武器,往墙壁的缺口处跑去,但一出门就遇到了战斗更为激烈的战场,很多人步子还没站稳就被士兵或戴面具的人杀死,原本已经散开的犯人们在没有离去道路的情况下又重新退回了巡逻军总部内,再次把障碍物后的人给围堵起来,双方僵持不下,完全没有了一个像样子的打法。
“你的那位朋友真的是什么好人吗?”及特尔盯着满地被斩断的脑袋问。
“当然是!”梅丽尔并没有比及特尔好到哪去,看到血腥的战场后直接就吐了出来,被问到时还不忘流着泪水再次重申朋友是个好人。
“犯人里有些人是不应该回到这地面上的,我们到底干了些什么。”及特尔没有被恶心到吐出任何东西,更没有反胃的现象,有的只是他心中的不安。
“这就是每个人应该有的自由,那些地面上的人体验不到的东西!”梅丽尔的语气出卖了她,那种不自信的强硬姿态毫无说服力可言。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参与到这件事里面,还以为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这确实是完全超出了及特尔想象的事情,在雨天光明正大的袭击巡逻军的总部,袭击这个在遥远之花内象征着正义的堡垒,只有疯子才会做这种事情。
“我也没想过会是这样,或许我某些地方错了,但大部分还是正确的。”梅丽尔仍坚持自己的看法,在地上随手捡了一根锤子,上面还粘着白色带红的粘液。
“那是可能是脑浆。”及特尔提醒说。
“随便了。”梅丽尔一开始吓了一跳差点想甩开锤子,但一想起身后站着的是要否定他的及特尔,就握紧锤柄,把脑浆从锤子上蹭了下去,全部刮在墙角上。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犯人们已经乱到不听你的指挥了,冲出去更危险,连成群结队的犯人们都退了回来,暂时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及特尔抱头蹲在地上,对着趴在梅丽尔肩膀上对他对望的三奈喃喃念了起来。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好。”梅丽尔面对现实中她个人之力绝对无法改变的困境时,终于放弃了某些东西,及特尔通常称之为死要面子的人的尊严。
“我不想抱着内疚渡过下半辈子,但首先要保证我可以活到下半辈子。”及特尔仍在思考中,却找不出一个答案来。
“静静等待一阵子吧。”梅丽尔用最后的话语回答他。
两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冲不出去也无路可退,虽然之后也有些犯人们愿意听从“老大”的指挥,但更多的人则完全脱离了控制,成为不稳定又让人担心的因素。
在这腥风血雨的战场上,没人可以轻松幸免,深知这个道理的及特尔与梅丽尔引导与他们同行的犯人,躲到了巡逻军总部内还未被人破坏的深处,在没有妨碍到任何人的前提下,这支引发内部骚动的队伍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远在城市外的入口处,某个四人队伍中的少年人率先爬上了古时候的废墟,在残缺的十几米巨型门廊间站立着,离得远远就可以看到巡逻军总部发生的战斗,他没有感到不知所措,也并未急于向前奔跑赶到那里,仅是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等待同伴们跟上他的脚步,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好好感受这座他长大的城市有多少变化。
“我回来了。”特兰平淡地对自己说。
此刻的雨水对特兰来说不再是被俘虏到信魔面前时那种说不出有多阴暗的感觉,反倒带来了清爽又凉快的舒适感,雨水已经被不再是盖在人们头顶的遮蔽物,更像是一种可以净化邪恶的纯洁物质。
似乎在短短一天的旅途中,特兰就发生了某种变化,不单单只是心态上的,更多则是灵魂上的成长,在现在的他眼中,一切都不再那么值得让人大惊小怪,正是抱着这种复杂怪异的心情,他踏出了迎接已将到来苦难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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