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巧把所有怨气发泄到了第二天的球场上。
流氓兔认真了，变成一只精神爆发的阿米驴，动作很快、很猛，对抗时像要把那身小小的骨头撞个玉石俱焚。谁都看得出来他心底有火，没人愿意触霉头，于是……他又成了球场上的臭狗屎。
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这世界上什么都有规则。球场有规则，社会有规则，男人女人都有规则。苏巧以前也守规矩，甚至想做个规矩的捍卫者……后来就不想了。
把自己的改变归咎于他人是件很蠢的事。可真相是，绝大多数人的绝大多数决定其实就是在跟别人或者自己怄气。因为讨厌父母远走他乡；因为前任很渣所以自己变渣；因为别人以为自己坏所以干脆就变坏……太蠢了，真的太蠢了。
可是，做起来却又真的……好爽啊。
从小街坊邻居就没人觉得苏巧会是一个好孩子，因为“孩他妈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老师也不觉得苏巧会是一个好孩子，因为他没钱参加老师的“假期补习”，还比较笨。
初一苏巧数学破天荒考了高分，老师却瞟他一眼，“抄李公子的吧？”
苏巧从此再没听过数学课。
后来，小晴要追李圣耀，班里有个八婆急了，到处散步谣言，说小晴是破鞋。破鞋是什么话？苏巧可门清得很，因为街坊也经常这么骂他.妈。
小晴让苏巧别搭理，苏巧却忍不住，他心想，街坊大妈不讲理，你一个二十一世纪九年义务教育制的学生总该讲理吧？怀这种心思，他去找了八婆理论。
结果呢？嚯，自然没用，反而嘴笨地被骂了狗血淋头，胳膊也多了几道血痕。
那八婆还极嚣张地带了个“哥”，来找苏巧麻烦，扬言要把苏巧扇成猪头，推搡中，八婆趁苏巧和那个“哥”纠缠，还真上手扇了几下，颇有种实干主义精神。
苏巧揍完那个“哥”，瞪着八婆那不用扇就很像一百六十斤幼猪的欠揍脸，实在没忍住。一巴掌抽上去。
然后，
就捅了天了。
写检讨，叫家长，国旗下通报……连串的麻烦事。长得像魔人布欧的女班主任把他叫办公室，说他神经病，老鼠屎，有暴力倾向。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打女人呢？男人打女人像什么话？
什么？她打你？
她打你怎么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能打疼你吗？打不疼你就让她打呗！你还什么手！
连办公室里另一个长得像舔狗的男老师也说，“唉呀，苏巧同学啊，你怎么变这样了，以前明明很乖的，唉呀。”
苏巧像听进去也像没听进去，他抬头望天，想起他.妈以前差点是个歌星。歌星啊，大概就扬眉吐气，不再是“不正经的女人”了吧？
可惜后来捧他.妈的那个大老板原形毕露，想尝尝自己生产的商品是什么味儿。而苏萌萌傻乎乎地“不懂规矩”，一如既往贯彻着街霸玩家的古惑仔精神，红酒瓶开了个金脑瓢……于是，歌星梦没了，欠债有了，《苏萌萌的青春日记》从此烂尾。
真是可怜呐。
魔人布欧出门去接八婆父母。办公室静了会儿，男老师又苦口婆心地劝。“唉呀，苏小同学啊，你惹她干嘛呢？她爹教育局里当官的。这事肯定难善罢甘休。要不，等会儿你去给她认个错，让她得意次完了？咱男子汉大丈夫，不跟女人计较，对吧？”
苏巧又像听进去，又也像没听进去，他木木地说，“哦。”没多久，八婆进来办公室，一脸幸灾乐祸怨毒地盯着他，就好像苏巧是块案板上的肉。她脸上自然没什么痕迹，毕竟她脸上肉比苏巧肚子上都多，力道上苏巧也收手了，换她那“哥”得几天出不了医院。
八婆贱兮兮问他什么感受。过会儿，又悄悄跟他说，“许晴就是个破鞋！肯定都被玩烂了！她下边儿和我们根本不一样！”
苏巧没说话，轻轻扫了眼八婆。
正巧八婆父母跟魔人布欧相谈甚欢地进来，苏巧挑八婆笑最欢的时刻，冷不丁照屁股一脚把八婆踹出去两米多远，踹完，他懒洋洋斜着眼，瞪魔人布欧，和魔人布欧身边铁青脸的男人。
“我就是有暴力倾向怎么了吧。”他坏兮兮地笑。心底充满了一种报复和怄气的极度快意。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跟魔人布欧对着干。因为他觉着，干完这事儿，他离退学估计也就差一层窗户纸，不如临走前多爽爽。小晴不理解，来管他，被他气走。
第二天李圣耀也来管他，苏巧阴阳怪气：“你们这算夫妻同心？”李圣耀跟他解释，我不喜欢小晴，也不会接受小晴……云云。可这种话，苏巧却早就听不进去了。
他骂李圣耀就是包子、小白脸、讨厌鬼、抢兄弟女人的混蛋、小瘪三、王八精……基本把苏萌萌青春日记里的不可名状的词汇全骂了一遍。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被骂“小娘皮”后，李圣耀第一次气到发疯，要和苏巧拼命，苏巧三两下把李圣耀收拾住，摁在墙上，看着那张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嫩脸，调戏地，亲了一口。
苏巧对天发誓——他那天绝对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到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面儿了，想留个纪念。而且李圣耀委屈又倔强的样子实在可爱，他没忍住。
就像小晴总是忍不住给李圣耀做作业、买冰淇淋、买玩具一样。
后来俩人就绝交了。
受到奇耻大辱的李圣耀开始锻炼、健身、打篮球。人越来越冷，个越来越高。越来越不可爱。不再是那种白白嫩嫩软软受受、人外高冷人前腼腆温柔、青春期男生看了忍不住小心翼翼呵护的宝藏萝太。
快毕业，苏巧和李圣耀还在球场撞见一次，那货个头窜得有点惊悚。被盖了七个帽后，苏巧愤然离开了那片伤心之地，回去各种试长高偏方。然并卵……他始终逃不脱小豆丁的诅咒。
从天起苏巧对球场上的高个子对手就有了阴影。
一直到，
现在。
脏兮兮的篮球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没进夕阳的光圈，调皮地在篮球框边跳动两下，最后一个猛子，扎进球网。
苏巧呆呆放下胳膊，叹了口气。
球打完了。天要黑，几人匆忙收拾东西。苏巧一边灌矿泉水，一边用手背擦拭头上的热汗。
这时有人递了张湿巾过来。
苏巧仰头扫了那个“巨人”一眼，眯眼吐槽，“你一大男人带这玩意儿干嘛？”
“好用。”大块头许英豪笑了笑。
苏巧不置可否，但也没道理拒绝，他随手接过，耳边听到一句：
“你打得挺好的。”
苏巧一听这话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他没好气：“是是是~~你演的也不错嘛，我就纳闷儿了，这场你咋光唱、跳、rap？大哥，昨天的你呢，咱别跟蔡徐坤学好吧，真是的，我又不是什么领导，你还打假球来伺候我……”
“哈哈。这不分的不好么，你们那队实力不够。我得放放水。”
苏巧忍不住白一眼，“我的天？你这放的是水么？你这是放海，放了一整片南沙群岛。”
“放海就放海喽，嗯……晚上去不去吃海鲜？”
“不吃！有个卵子钱。”
“我请客。”
“走！”
苏巧揉揉琼鼻，十分没有节操地应道。
可收拾完各自东西，苏巧却发现，其他人却纷纷告退，急着回家。而且均有各种很神奇的理由。什么给叔上坟、什么给姑结婚、还有个自家猫来大姨妈……
猫有大姨妈么？苏巧很怀疑，但他感觉着隐隐作痛的小腹，心想：连我都有大姨妈，猫来个大姨妈好像也没啥奇怪？
最后，只剩下苏巧和许英豪两个人。
“要不还是算了？就咱俩，喝的多没劲。”苏巧耸拉着眼皮。
“你怂了？”许英豪笑着激将。
漂亮的杏眼一下瞪大，“怂你个头啊，走，喝不死你。”说完拉起许英豪就往校门拽。上次苏巧其实没喝尽兴，毕竟第一见面，还是对方请客，人有点放不开。
但这次苏巧不打算客气了。
落座，点菜。
第一瓶白的下肚，许英豪还挺开心地笑。
第二瓶，他脸有点绿了。
桌上摆到第四个瓶子，“咣当”一声，硕大的脑袋砸倒一片碗碟。
苏巧脸色红透，身子微恍，但意识仍是清醒的，他伸手戳了戳那个睡死的大脑袋，戳不醒，忍不住吃吃地傻笑。笑着笑着，忽然听到大脑袋嘴里嘟囔着，“苏巧……”
苏巧心想这哥们儿真够义气，喝醉了都能记得兄弟。
“我……”
他又嘟囔。苏巧竖起耳朵等了半天，却没等到接下来的话，只等到一连串呼噜。拿出那货钱包付完账，苏巧扛起许英豪，感到一阵吃力。
许英豪看着不胖，身材却极结实，起码有一百八十斤重。尤其喝醉酒的人，伺候过的都知道，那跟拖一头猪基本是没区别的。部分还是行动力十足的野猪。
苏巧虽然天赋异禀，是个狼灭，可毕竟就一只159cm的小豆丁。拖了半条街，他没劲儿了。然后望天沉默，我该把这货弄到哪儿去呢？
我家？
——不行太远。
他家？
——我知道个屁的他家。
公安局？
——啊呸！
想半天，苏巧咬咬牙，想着这货毕竟是个土豪，应该不会在乎自己花他一百来块钱给他开个房吧？便随意找了个旅馆，进去犹豫半天，选了大床房，饶是如此也花了一百三。哪怕不是苏巧的钱，也让他好一阵心疼。
他平时可是宁愿去网吧包夜，也不舍得住旅馆酒店。
等安顿好，天色已经很晚了。苏巧本想回家，刚走出门半步，倦意突然袭来。
再想想家里也挺远，回去说不定会碰到苏萌萌同学“赚外快”，一想至此苏巧就感到脑阔疼。念头忽转，回头瞅床上睡成死猪的许英豪，心想这床还挺大的，干脆，就在这儿睡一觉？
有一瞬间苏巧记起自己似乎算个女人。但下一瞬间他又忘记了这个荒谬的念头：自己算个姬儿的女人。
我可比李圣耀还大呢！
苏巧愤愤想。
喝多酒的确会加重一些情绪的感染，尤其会让人胆大，肆意妄为。苏巧先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旅馆的设备确实比家里那个不能调温度的热水器舒服……洗完，犹豫了会儿，又换回衣服，钻进了被窝。
有另一个大火炉在里面呼吸许久，被子很热。躺下没多久，许英豪翻了个身，突然离得很近。酒味和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同自己截然不同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苏巧忽然脸很烫，心跳有些加速。
他一脚把死猪踹到床边，拽了拽被子，情绪烦乱地强制自己入睡。
梦很长，夜很短。
和男生在一张床上睡觉苏巧不知道有过几百次，光李圣耀就占了90%。
可现在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苏巧不明白。
他不愿想。
也没必要想。
一切尽在月明月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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