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已经进展到这阶段了吗?」
「是的,已经开始了与禁书交流,被过于强大的力量冲刷而迷失在洪流当中,意识被禁书的本能覆盖——就像我们所经历过的那样。」
像呼应着廷仁的说话,一道疾风破空疾驰,割破了雪梦的长袖,她便凝神瞪紧童明海的右手——那仿佛伸出了利爪的五指。
下一秒,巨大的压力令她毛发倒竖——在一跳开,方才的立足处就被轰出巨大的窟窿,巨型的指印深入地面十数尺。
她往后一瞄,刚刚还在隔岸观火的范廷仁已跳到她的背后——展开前后包抄之势。
「夹攻吗?」
书页纷飞,一柄银剑飘落,雪梦握紧剑柄,手起刀落,将脚边钻出的豆藤悉数斩断之际,失去理智的明海已欺身而至,五爪从天挥下——被一张巨型的扑克牌挡下了。
他立即挥动另一只手,扑克牌在瞬间撕成碎片,巨大的风压刮起风暴,宛若千把利刀在挥斩、乱舞、搅碎,发出轰然巨响,将雪梦连同草地一起炸碎。
「哗,这破坏力有够夸张的。」
范廷仁眯起了双眼,忍不住拍手赞叹——只是下一秒便语锋一转。
「——当然这程度还是对付不到《爱丽丝》的。嗯,以收集到的情报……」
遇到反应不及的攻击就用「午睡之镜」回避,然后——
范廷仁踏下马步,倏地转身,拳头化作模糊的残影,炮弹似轰出!
光华闪灼,雪梦透过午睡之镜再度现身的位置,正在范廷仁的后方。
击中!
飘舞在身旁的书页撕成纸碎,少女脆弱的身躯被巨大的力度正面打中,犹如豆腐撞上高速行驰的火车,沿途的树木摧枯拉朽连根拔起,直飞十数里,狠狠撞上坚硬的岩壁,席卷起漫天的尘暴。
「嗯,哎,连我都忍不住吹嘘呢,完美的一击。这下子就算是雪梦同学也——」
不可能承受下来。
按常理来说,那样脆弱的女孩——应该说,不管是多强壮的人,只要是人类,就一定必死无疑。
按常理的话。
——但,不对。
即使变得脆弱了,但她的气息——还在。
她还坚挺着弱小的身段,没有倒下。
「呃,不是吧?」范廷仁失笑一声,却警戒也退后一步:「老实说,为妳自己着想,妳还是乖乖放弃比较好喔。」
微弱而不规则的脚步声逐渐加大,只见烟雾弥漫,尘土纷飞,沾上泥泞失去光泽的金发依旧摇曳着。杨雪梦双手握紧剑柄,将银剑当成拐杖一跛一跛从尘埃中走出,随即把剑一挥,再摆出正眼的架势。
「如果这么简单就倒下了,那我也走不到现在。」
她冷静说道,翡绿的双眼迸发出更凶猛的光芒。
「禁书的力量来源是人类的想像力,所以这力量的强弱,正取决于人的意志。我杀了那么多禁书使,并不是只凭着《爱丽丝》的力量。」
范廷仁不禁绷紧面孔,两人对峙之时,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老师!」廷仁惊叫一声,只见明海一边嘶吼,一边像蛔虫似蠕动身躯,一边跪倒继续蠕动,嘶吼渐渐小声起来,他的目光由痛苦变得涣散,蠕动幅度减少,却无法维持蹲跪的姿势,瘫倒在地上呻吟不断。
「老师已经支持不住了?这糟糕了——哇!」
他未回神过来,银剑就凌厉挥来,廷仁赶紧侧身闪避,左手拍打剑面偏转攻击,顺势一记刺拳击出,像毒蛇刁钻闪出咬向雪梦毫无防避的颈脖。
左拳击中目标,却没传来应有的抗力,雪梦的身体碎化成书页,又一阵金光闪过,她重新出现在十数吋外的空地。
「啧,落空了……妳的空间转移的能力有够棘手。」
「不愧是禁书里首屈一指的怪力,配合本人的拳击技术,近身果然很不利。」
雪梦说完,长袖一挥,无数书页在她面前蜕变出五个比她高出半个个子的扑克兵,扑克兵便即拔脚冲向范廷仁提剑就斩,却见他舞着轻灵的跳步,身姿变幻莫测,在巨影间穿插自如,一下子就绕过利刃,闪身到包围网外。
雪梦不禁咬紧双唇,再让士兵重组包围,又挥手闪过金光,倒在一旁的树干陆续消失,随后重现在空中,对准了范廷仁的身影,万箭齐发!
「呵,等了这步很久了!」
他高声一喝,四周土地瞬间钻出数道粗壮的豆藤,豆藤在半空倘若盘龙摆尾晃动蛇身,跟扑克兵纠缠不清。他即箭步飞出,在箭雨间穿插无阻,直闯入雪梦的数米之内。
「我已得到情报了——」
《爱丽丝》的空间转移「午睡之镜」,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面——即是,在她转移树干攻击的此刻,雪梦无法用转移回避!
「这拳——死是不会死的,不过一天之内连中我两拳,即使是妳也该倒下了吧!」
她的面前立刻筑起数张扑克牌,但在范廷仁的拳压之下,通通撕扯成碎片。
拳速骤然减慢,但拳压几乎不变,激起的青草尘叶卷起了漩涡。
细小却大得淹盖眼前一切的拳头已打到眉前,雪梦想闭起眼睛,却反射性睁大了双目,亲眼看着巨型台风已降临眼前,屏障悉数摧毁,而自己避无可避——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的咆哮。
两名敌对的禁书使不约而同惊讶地撑大双眼。
更快速的旋风骤然逼近,伸出巨手,把范廷仁打飞了。他把粗大的树干撞成两截,脸上看不出任何痛苦,只是嘴巴讶异地撑大了。
身体不胜负荷的童明海正双眼染上腥红,高举利爪,闪电似劈下,把眼前的范廷仁一分为二。
分成两截的范廷仁下一秒却消失了——那只是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像。
「你!不要在这重要关头才来碍事啊啊啊啊啊啊!」
范廷仁反手一掌,「呯」一声沉重拍上明海的后脑勺,他便两目一闭,就彻底沉寂下来。范廷仁接着他瘫软下来的身体,让他靠着树根昏睡。
尽管动作柔和,范廷仁的脸部抽搐似地扭曲着,小孩的纯真已荡然无存,廷仁深呼吸了几口,才让心情平伏,再此露出那带着稚气的笑容。
「雪梦同学妳真够好运的。哎算了,如果不是老师,妳也不会中我的第一拳啦……本来利用失控的人就会有风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嗯,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呢。」
「你有这程度的战斗力的话,也不一定要利用他吧?」
沾上泥泞的前发遮掩起雪梦的脸庞,唇间的话语平坦得像强行把感情抽干,难以看透。
「面对妳还是不够稳妥啦……本来想多一张手牌的,结果反而砸中了自己的脚,嗯……而且妳的能力即使打不过也能随时逃跑,要捉住妳得好费功夫,哎,好麻烦呢。」
雪梦没回应,也不召唤扑克兵,就在身旁半空布下十柄银剑。
「我的情报你看来已掌握得很清楚了,召唤物上限是『13』张红心扑克,你也该早就知道了吧?」
见雪梦主动提起,范廷仁虽疑惑,也只轻轻点头——如她所说,这情报他也是「知道」的,从这角度而言,她也不算是自曝底牌。
「真人不说假话,是的,我知道没错。」
他把双手摆在面部前,小心打量着十柄长剑。
召唤物是上限13件,眼前10把剑,即是她把3个限额保留起来。
范廷仁开始仔细思忖。
她不再用扑克兵,应该是明白扑克兵的动作太迟缓,应付不到自己;从刚刚的交手来看,贸然使用午睡之镜进攻也太冒险,应该是保留下来用作紧急回避。
那大概就是先用十柄剑进攻,一发用作午睡之镜防守,保留二个限额随机应变。
范廷仁除了怪力,也还有召唤豆藤,以雪梦的武学水准,他并不担心她能奈得何自己。
他反而更担心雪梦伺机撤退。只要她不将午睡之镜用来进攻,他便很难抓到雪梦的空档。
(方法应该还有一个——利用《爱丽丝》没有物理攻击能力。)
虽然《爱丽丝》能消除禁书创造出的「物质」,但对物理世界本身存在的物质,则无任何干预能力。
于是他便用跳步小心走到断树旁,瞬即一手搦起树干,扭腰甩出!
「果然是这样吗?」
以雪梦的身体能力,根本无法躲开!只见书页将她重重包围,一阵金光闪过,身体便消失无踪。
「嗯,既然她避不开,那就只能把投掷物,或者把自己转移。」
前者刚刚才吃了大亏,是不可能的;问题是,后者。
完全不知道她会在哪里再次现身,刚刚的第一击只是推测到她会偷袭自己,用同一招是不可能了。
即使无法准确预测位置,至少也得缩窄范围。
问题是,除了同一时间只能用一次,他并不清楚午睡之镜的其他机制,包括转送范围,使用其间有无冷却时间——根本无法把她捉住。
(目前情况要捉住她已不可能了,只好尽可能收集情报了!)
一见雪梦现身,廷仁又抓起树干用力甩出,逼得雪梦又再转移。只见尘土此起彼落,四周陆续砸出巨大的窟窿,树林在范廷仁的摧残下已不成原形。
(这能力好麻烦……转移范围也太大了。)
林地已是一片遍地碎木的废墟,断成多截的树干遍插荒野,高低起伏遮挡住视线,在此当中雪梦不停转移穿插,别说击中她,范廷仁甚至连捕捉她的身影已开始有困难。
(难道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呃!)
阻碍物之间,突然一道银雷穿插射出,廷仁反射性挥手拨挡,银剑被击飞十数米,又掉头电射折返。范廷仁时而侧身闪避,时而挡格偏转剑锋,剑刃却像不倒翁似又折返回来纠缠不清,害他难以摆脱。不知不觉间已日落西山,夜幕上玉壶高挂——已由黄昏战至入夜了。
只见头顶白华闪耀,又有九柄银剑从天如雷劈下,总计十道银光编织出一面面密密麻烦的天网,将他笼罩起来。范廷仁把眼睛撑破,前牙几乎咬崩,双拳变四,四变八,拳头幻变成骤雨疾风以倾盆之势猛打,却才刚把天网扯出个大洞,剑刃乱舞又把洞口迅速补上,逐渐逐渐收窄空间,一点一点蚕食着围在廷仁身旁护身的暴风大雨。
(按理说这样遥控武器应该比我活动身体更要吃力啊……!怎么我的体力开始损耗了,这攻势却几乎没有减慢——她的精神力好强!)
霎时,剑网突然开出一个大口,范廷仁还担心是诱敌之计未敢突破,就一个巨型从天而降,举剑直劈——是《爱丽丝》的扑克兵。本来只是他能一拳击倒的货色,现在身边牢牢围了十柄银剑连三攻击牵制,让他也不敢随意进攻了。
扑克兵动作迟顿,庞大的体躯阻碍了长剑的进攻,反而使廷仁有了喘息之机。他出拳打乱了银剑的包围网,且战且退,局势的天秤正往他倾斜。
(果然武学功底是她的弱点呢,数量并不是越多越好的——十柄长剑加上一具朴克兵,已经十一了,几乎算是倾巢而出——哎,不对,等等!)
就算那具扑克兵有多碍事,攻势也不至于减弱至此,体感就像——少了一两把长剑进攻——
(糟——)
廷仁立即觉察到不妙,却始终慢了半拍。
扑克兵冲前一斩,他侧身躲开,扑克牌的中心竟突然穿出一个大洞,银色的闪光倏然破空飞出,直射廷仁的的胸口!
「喔,可恶!」
他情急之间踏了个交叉步避开要害,但剑尖还是划过了胁间——没有,长剑宛如没有实体的幻影般,穿身而过没造成任何创伤。
然而,被幻影穿过的部位却传出激烈的疼痛,仿佛千刀万剐由肌肉组织分解回细胞,又像上千度的火焰不断炙烤,又似是割破无数个伤口后浸泡在浓硫酸当中灼烧——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过百种极度的痛楚煎熬摧残着每一截的痛觉神经,连范廷仁也眼白充血,脸部肌肉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喉咙爆炸了般爆发出咆哮。
他被痛觉折磨得神志模糊,只是训练有素的肉体仍反射性举拳防御,然而一片浓雾弥漫的视野里,角落闪出金光,飘逸的金发之下,剑锋刺出——
「杨雪梦啊啊啊啊啊啊!」
范廷仁凝聚最后一丝力气,举拳挥出。拳头击中了剑身,浑厚不散的力度宛若强风攀卷住剑身,冲涌到剑柄,将雪梦击飞出去。
她像子弹般飞出,撞倒了几根折断的树干,在地上摔了几下,掉进泥坑沾污了长裙,又弹了出来,仆倒在地。随着雪梦倒下,他身上的痛楚戛然而止,廷仁禁不住目露喜光,咧嘴一笑。
——不,不对劲!
一篓乌烟笼罩在心痛,但他来不及察觉,倒在地上的雪梦已露出得逞的微笑。
一道金华在她的旁边绽放,她旁边的树干却仍安然屹立,她自己也没消失不见,仿佛一切如旧,没有变化——
——不,不是!
他想起了现在雪梦身处的位置。
就是刚刚的,童明海正昏睡休息的位置,而他现在不见了!
范廷仁站稳脚步时,满身泥巴的雪梦也起身了,她不介意弄得全身肮脏不堪,只拨开前发,露出凶狠的笑容。
「范廷仁,你输了呢。」
「挨了我两拳竟然还没事一样站起身……真是一头怪物呢。」
他无奈苦笑一声,正如她所言,这仗他已经输了。
先不论再打下去有没有结果,以她的午睡之镜她随时可以撤走,而他已先损失一名战力。
「那我先行一步了。别担心,我会好好帮你向老师『问候』一声了。」
一道金芒闪过,雪梦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个茫然若失的少年,和一片荒芜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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