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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遇

第4章 相遇

拉尔拉多旧城区,都城刚刚建立时的第一批居民区,漫长的岁月腐蚀了这里原本的活力,斑驳不堪的墙壁,残缺不全的石阶都成为了古老的印记,相比较入城前经过的新建街道而言,老城区的样子就像是年过花甲的老者即将病故前的沧桑面庞,和蔼又令人心酸。

连绵不绝的降雨让房檐下的小巷增添了沉闷,还有那深入骨髓的阴冷,就算穿上再厚重的衣物也无法隔绝,脚边溅起的水花偶尔会迸到脚踝,踏入较深的积水会让整只脚浸泡在污水之中,虽然在这之前早已经历过许多比此时更加难以忍受的环境,但长时间没有进行极端战斗的身体变得比以前「娇弱」了些许,这并不明显可她能够感受得到。

通过巷口和路边的指引路标,她很快找到了委托人居住的「威廉街」。

城区居住的家户会把居住者的姓名刻在「亥木」制的木板上并挂在门边,以便来访的人能找到想要拜访的人家,亥木制的木板拥有极其良好的耐久性,纵使房屋本身久经岁月变得破烂不堪,亥木制用品都会保持着原本的鲜活色彩,这对于居民来说同样也象征着「经久不衰」的祝福,当然这只是从以前流传下来的民间说法罢了。

优碧娜扫视石径两边高低各异的亥木板,在步行到第三户人家时停下了脚步。

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一位穿着简朴的年长女性,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房屋里享受温暖的壁炉,而是站在自家门前搓着已经被冻的通红的双手,外露的脚趾也被冷风和屋檐上滴落的雨滴折磨的不成样子,惨败的脸上则留有不明显的裂痕和污渍。

优碧娜的视线与其相互交错,本来暗淡的目光随着她的出现被染上了希望的亮色,她随即撩开兜帽,看向家户旁边悬挂的亥木板,清晰的文字映入她的眼帘。

「安塞尔维亚 家」。

这位年长的女性无疑就是这次的委托人「希尔娜▪安塞尔维亚」,希尔娜在看到优碧娜后先是用炽热的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愿意帮助自己的冒险者,紧接着冒着雨水走下阶梯来到了她的面前,希尔娜用颤抖的双手抓起她的右手,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对方因为低温而变得僵硬的掌心时,平和的内心不禁触动。

希尔娜频频张口却又收回声音,此时的她肯定有说不尽的话想向优碧娜传达,但在这喧闹的雨声中,任何话语都不及她内心此刻最真切的感情。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感谢的话语,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

想到如果自己没有在那时离开舒适的房间走到告示墙前,没有看到希尔娜张贴的委托,她会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呢,或者说她那已经近乎死去的双眼,在之后还会有重获光泽的时日吗?她不敢妄自定夺,但是在看到对方如黑夜中寻得灯火般热烈的双眼时,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她有了答案。

两人进入屋内后,优碧娜便被暖手的热饮款待,因为淋雨赶程的缘故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浸湿,希尔娜见状很快就位壁炉添加了新的干柴,不过潮湿的空气让壁炉的火焰比平时要孱弱许多,迫于无奈优碧娜没有往屋子深处走,只是停在了靠近门的位置。

任凭希尔娜再怎么邀请她在餐桌前坐下,她都无动于衷,希尔娜只好妥协,直接进入正题开始向她讲述自己的孩子被掳走时的具体情形和详细经过。

希尔娜的父亲是做生意的商人,几年前在其他都城的郊外遭遇魔物袭击丧命,安塞尔维亚家自此失去了依靠,希尔娜要照顾年幼的儿子「托尔」的同时,重新捡起了年少时在故乡学习的草药学识,开办了一家药草店铺为商人和冒险者提供原料物资,由于草药店的经营时长需要根据客人要求采集店里暂时稀缺的品种,而采集草药的工作则要前往草木茂盛的丛林进行,这也是事件发生的主要原因。

当时母子两人和往常一样选择在魔物极少出现的中午采集草药,可是不料天气突然转阴,意识到危险的希尔娜很快便带着托尔准备返回店铺,就在返回途中两人遭遇了魔物,危机之下托尔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向那个魔物发起攻击,魔物就这样带走了托尔,被魔物惊吓失去行动能力的希尔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远离自己,然后落魄的跑回家里。

说到这里希尔娜的声音慢慢被呜咽代替。

【我…逃跑了,留下托尔一个人…逃跑了…我…呜…】

话没说完,啜泣令她无法继续言语。

希尔娜在讲述的途中也向她描述了那个魔物的样貌:头部形似牧原上的牛种,和人相同双足站立行走且身高在三米左右,皮肤呈黑色,全身被杂乱的毛发覆盖,肢体粗壮散发不祥的气息,手里还拿着做工差劲的钝器。

虽然在希尔娜讲到「头部形似牛种」这个信息时,优碧娜就已经认出了袭击母子两人的魔物隶属的品种,在通过接下来的附加信息她便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完全正确,在她的印象里和这种描述相吻合的魔物只有被称为「牛面鬼」的似人类魔物——「阿史姆」,有着凡人无法抵抗的蛮力和组织性群体行动的特性。

少数的拥有智慧的魔物品种之一,再加上强大的躯体加持,把一位尚未成熟的冒险者置于死地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对于希尔娜这样毫无战斗能力的女性来说,受到失去行动能力程度的惊吓和逃跑都在情理之中,不过考虑到托尔目前生死未卜的处境,作为母亲的希尔娜感到自责也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阿史姆袭击冒险者的案例在所有魔物中实属少数,正是因为它们拥有一定的智慧,所以不会去主动袭击人类,那些惨死在阿史姆手下的冒险者和一般人无一例外是触碰到了它们的底线,例如误闯领地或是打扰了它们的休息,根据希尔娜提供的信息来看这次袭击的不寻常的地方有很多。

例如这次是阿史姆进行的主动袭击,而且如果阿史姆真的想杀死这对母子,希尔娜绝对不会有存活下来的可能,这说明对方根本没有以消灭入侵者为目的,并且目标也很明确,如果只是单纯的想掳走人类那理应连同希尔娜一起抓走,可是遭到劫持的只有托尔。

优碧娜望着手里冒着热气的茶水,回想曾经查阅过的有关魔物的文献和印象,魔物阿史姆确实有着比较特殊的习性,每到某个时节它们就会从各个地方聚集起来举行祭典,祭典的目的据传闻是为了向魔物的祖先奉上祭品以求庇护,至于它们选用的祭品,则传闻是「拥有新鲜血液的活体」,而倘若真的是这样,眼下的疑惑就能迎刃而解了。

魔物能够像人类一样举办仪式,这也是它们具有智慧和群体活动能力的表现,它们生性暴躁经常发生同族间斗殴的事件,但是绝不会向对待敌人一样痛下杀手,并且在面对外敌时它们展现出的团结也不亚于人类。

最像人类的魔物,它们的智慧或许来源于进化的本能,群体活动也只是类似狼群的生存方式,但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它们都能做到,并且因为强壮的躯体使得它们经常展现出比人类更加优秀的一面,这让冒险者们闻之怯之,心生恐惧。

庆幸它们的智慧有限,对人类来说并不是无法战胜的对象。

想到这里优碧娜把手放在了希尔娜颤抖的肩头,即便有着实际情况和推论有偏差的可能,事到如今也只能去放手一搏了。

安慰他人的话语她从未了解过,但此时此刻她希望自己说出的话让希尔娜安心,紊乱的文字在她的脑海中混为一团,最后只能勉强挤出一句完全称不上是安慰的保证,纵使这个保证并不存在任何说服力,她的视线也在不经意间变化。

【放心吧。】

希尔娜注视着这位神官少女坚定的双眼,默默地点了点头,把今后人生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对方身上。

尔后,优碧娜将杯子里的热茶一饮而尽,推开门戴上兜帽再次步入雨中。

回到冒险协会的途中她反复规划着接下来的行动,毫无准备的莽撞即便能够成功救出托尔,也会付出很多不必要的代价,唯有尽快做好计划才能最快的达到目的,这是从以前的战斗和行动中得出的结论,也是凯瑟一直在教导强调的事情。

面对阿史姆,优碧娜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取胜,即便同时面对五只甚至更多的数量,她也不会畏惧,因为救出托尔闯入魔物领地最需要担心的事情并不是自己,而是作为被救者的托尔,优碧娜从未尝试过从魔物手上保护没有战斗能力的平民,在战斗中她只需要考虑自己如何准确快速的解决敌人,但想要在战斗的同时保护某人,要考虑的东西就会变得复杂。

保证托尔在逃离过程中不受伤害的最直接方式,便是在其受伤的时候给予最好的处理,因此能够治疗伤口的神官就至关重要,可是优碧娜自身作为神官因为没有学习相关技能,也没有得到神像回应拥有庇护,只是个空有外表的「伪神官」,简单来说就是想要履行神官的职责,却没有神官的资格这样矛盾且可笑的状态。

这同时也是优碧娜在听到协会前台小姐的提议后,决定募集同伴的理由,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让能够做到的人来做就好,让真正的神官利用治疗秘术处理托尔的伤势,自己则负责回程的安全,这就是优碧娜想到的既简单又有效的计划。

但问题也随之出现,这样一来在保证被救的托尔能不受伤害的同时,也多了一份保护那位神官的负担,从保护一个人到保护两个人,也可以说非但没有减轻行动难度,反而增添了疑虑,不过抛去之前的问题,托尔在被掳走后在阿史姆那里也很有可能会受伤,如果独自前往后发现托尔的伤势已经严重影响行动,那么情况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神官,是必不可少的。

她快步回到冒险协会,推开了大门。

优碧娜本想就这么回到房间里把武器和包裹拿上,但是却被前台小姐叫住。

【请等一下!】

她应声停住脚步,只见对方走出前台,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位身着神官服装的少女,优碧娜看着对方的装束和手中的募集告示单,心里暗自惊叹募集工作会如此顺利。

【你的募集告示单,已经有人应招了,就是她。】

前台小姐说着让出位置,站在后面的那位神官少女迈着碎步来到了优碧娜面前,她双手紧握着告示单,举手投足间显得有些紧张和生疏。

两人的视线无意间相互交错,那位少女先是深鞠一躬以示礼节,随后便用细腻的声音对优碧娜说道:

【那个…我叫「艾拉▪塞恩弗奥沃」,是一位新人神官…因为告示上说只要会「治疗」秘术就可以…所所所以我就…那个…】

这位名为「艾拉▪塞恩弗奥沃」的少女用颤抖的声音进行着自我介绍,不知是因为何故她看起来缺乏自信,但是从她的谈吐能够感受到在克服着什么,做着某种努力,优碧娜面对这位即将和自己共同进行委托行动的同伴,想到了以前听凯瑟提到过的,表示友好的动作。

于是,优碧娜向艾拉伸出了手,仿照对方自我介绍的方式,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道:

【我叫…「优碧娜▪菲尔米纳斯」。】

艾拉看着这只向自己伸出的手,莫名而来的暖意流经胸腔,那几经排挤在心中成患的自我认知也稍微发生了改变,同时她心中渴望的不能言说之物也慢慢的显露出形状,专属于未熟者心中想要得到的东西虽不是这一小小的举动就能带来的,但至少从这之中,她看到了自己能够将其获取的可能。

她紧张的表情舒缓了些许,然后伸手握住了优碧娜的手。

两人的手传递的除了温度,还有那连她们自己都无法明言的讯息,和难以平息的心情。

【嗯!】

最后,少女露出了笑颜。

※※※

——就这样,两位少女相遇了。

——任凭谁都无法想到,这交织的命运,如此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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