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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uriki
  • 2019-10-02 19:59:28

女孩被抛弃了。

父母没有任何不舍和留恋,把她留在了阴雨天的小巷。

脚边的石砌路面斑驳的裂痕流淌过雨水,温度的骤减并没有为她带来太多的痛苦,不论是在这条堆满弃物散发着恶臭的巷口,还是那弥漫酒臭和谩骂的破屋子,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没能回应大人的期待,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对自己抱有期待,错误的诞生导致错误的对待,这是正确的,她完全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

渗入骨髓冷风迫使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平日里那些人口中的「温暖」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她非常想知道。

因为他们在说出这个词语的时候,总是在笑着。

屋檐上方的阴霾没有退散的预兆,渐渐地身体也感受不到寒冷,她想就这么静静地睡在这里,让不可能到来的明日和无处安放的身心全部归于雨后晨曦的暖阳,当然如果失去血色的脸上能装出微笑的样子就更好了。

想要死去,想要活着,无稽又矛盾的空谈在她的脑海里纠缠,能够做出选择的假象为自己带来些许的慰藉,浅薄的意志在时间流逝的同时慢慢化为妄想。

仅存的温热被雨水冻结,女孩眼里的世界在失去轮廓,剩余的时间甚至连感慨都做不到,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和保持清醒的能力,这里毫无疑问就是她的墓场。

无妨,存活下去对她来说只是噩梦的延续,即便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但她希望能留下一些东西,哪怕只是「有个女孩死在了那个巷口」被人提及,自己的存在就是落得其所。

始终躲避着黑暗,依托于黑暗,身体的疼痛起初险些让她断送呼吸,后来身体习惯了疼痛,但柔软的内心却没能躲过恶念的刺刀,刀刃刺穿她的心脏搅烂里面的血肉,稚嫩的灵魂在那时嘶声力竭的悲鸣,直到无情的双手将它扔进万劫不复的摇篮。

自己早就该来到这里了,不知道为何坚持到了现在,未来早就已经成了憧憬的童话,只有美丽的公主和善良勇敢的王子才会拥有的宝藏,像自己这样肮脏不堪的人,连「想要拥有」都是亵渎。

这些事情…如果早点了解的话,解脱会来的早一些也说不定。

时间一直是命运的帮凶,它们想要取走自己的性命轻而易举,只是缺少可供戏弄的玩偶,自己身为玩偶能跳一段为它们带去快乐的舞蹈也心安理得,至少…这能证明自己有所谓的「价值」。

渐渐的,女孩轻闭沉重的双眼,放下了思考。

然后,从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厚重的皮靴踏进雨水发出的声响,模糊的听觉将其判断为「某人的到来」,但睁开双眼只能看到沾染了淤泥的皮靴和缠绕着绳索的裤腿,水面映照出男人高大的身影,只是边缘的涟漪让她看不到对方的面容。

女孩尝试抬头仰望,可身体已经失去了做出行动的力气,就算她想回应也只能止步于此刻的想法,而且就算做出了回应也没有意义,自己这遍体鳞伤的身体和心灵,已经没有被拯救的必要了不是吗。

男人没有说话,向她伸出了手。

宽大的手掌上面布满伤痕和淤青,能够看到的除了这些,还有印刻在他这双手上无法言尽的人和事,那包容一切的温热,即便在冰冷的雨中也能感受得到。

女孩告诫自己不要给自己多余的希望,她在噩梦般的时日里一直如此确信,虽然伤口不会因此褪去,但绝对不会徒增痛苦。

因为那深不见底的悬崖,有松垮的吊桥通向彼端,是绝望的跳下悬崖粉身碎骨,还是心怀希望的踏上吊桥再失足落下,两者所到达的结果根本没有区别,不过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希望的人不会臣服,向往希望的人会成为命运的笑柄。

希望,是可怕的东西。

不过…为什么呢…好奇怪,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落雨声间萌生的光芒,小小的愿望燃烧起了残烛,那是在她心里被遗忘的美梦,她想倘若这样的拯救也能被称为「重生」,现在停滞在那个手掌上的目光,是属于心怀希望之人的视线。

相互连接的命运,仿佛在呼唤着彼此,唯有起始的歌者赞颂渐行渐远的厄运,变得遥远,直至忘却,泥泞中静待的野花要等待盛放的季节,沉寂在苦痛中的她要等待这个时刻。

把自己颤抖的双手伸向那只手的时间,漫长的有些不讲道理,不过自己是为了什么才在黑暗中坚持到了现在,她稍微有些明白了。

「温暖」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从触碰的瞬间流经指尖和胸腔,然后融化被坚冰摧残的心壁,死去的感触和情绪随着升温的掌心慢慢的复苏,自诞生以来就不曾感知过的温度,此时此刻就在手中。

那么自己现在是否也像那些人一样在微笑呢?她不清楚,但是…

这个男人,确实在微笑。

※※※※※※

男人的名字是「凯瑟·奥尔森维斯」,他为无名的女孩取名为「凯茵·奥尔森维斯」。

被带回去后的第一件事,不是为她换上舒适的衣裳,也不是为她乘上像样的饭菜,而是让她仰望安插在城墙之上的旗帜。

在风中摇曳的赤色战旗上面,向往自由的猎鹰振动自己的双翼,这是此时此刻汇聚在这面战旗下面的反抗者寄托的信仰,象征的不仅仅是与骑士相争的志士,更象征着这片土地上被百年的王朝所奴役压迫的人们赤诚的灵魂。

法尔贡,是王国的噩梦,是自由的猎鹰。

凯瑟望着飘扬的旗帜,脸上洋溢的不是笑容,而是沉重的漠视,仿佛这一切对他来说并非成就,而是负担。

痛苦,挣扎,他怀里的女孩伸出孱弱的双手抚触他的脸颊,身经百战于不败的凯瑟从不畏惧,沉着保持冷静已经成了他的常态,但这次他确实受惊了。

女孩的手,软弱的像濒死的野猫,可是传递给他的并非哭诉和索求,而是怜悯。

最应该被怜悯的人,在怜悯最不应该被怜悯的人,这种荒唐的事情竟然真的会发生,与王国多年的交战都沐浴在鲜血和烈火中的灵魂,屠戮百万不计的罪人,本应没有获得同情的资格。

有一种感情,从胸口萌生。

眼泪顺着脸颊的轮廓落下,没有任何悲伤和痛楚,情绪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来自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而已,这些他都明白。

但为什么会哭,他不能理解,把这个女孩从那落魄的巷口捡回来的时候也一样,一条微妙的线联系着彼此,却没有确切的理由和起因,他从不相信所谓的「命中注定」,自己的命运不是早就确定好的剧本,而是靠自己手中的刀刃一点点争取来的成就。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命中注定,但和这个女孩的相遇,还有自己现在流下的眼泪,除了所谓的「命运」,没有什么其他词语可以阐明。

【为什么...要哭呢?】

凯瑟此时把目光重新放回女孩的身上,无言的注视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沧桑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征战时的锋芒,他考虑了很久应该对她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选择有很多,他选择了最简单的那个。

微笑。

【是啊...为什么呢...】

倘若真的试着去相信命运,那么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便足以证明,命运只会带来厄兆和悲伤,曾经的同伴和梦想,家人和坚守,全部都被摧残殆尽,只留下一无所有的自己再次从废墟中爬起,化身重生的修罗为王国带去灾难。

战争夺走的东西太多了,但低头妥协的话被夺走的东西只会更多,就这样报复着悲剧去创造新的悲剧,最后得到的东西也不过是无休止的仇恨,明知这点的凯瑟想过要放弃,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转身眺望,映入眼帘的是无数呐喊的同胞,他们高歌着自由,凝聚在猎鹰战旗的旗下。

他不能就这么停下,已经太晚了。

自己必须带领着他们举起刀刃,高呼反抗的口号,向着灭亡的结局走去。

遗留下来的东西,除了懊悔,还有那颗曾经志在远方的少年心中那憧憬的美梦,他希望看到的世界,凭借现在的自己已经无力创造。

身体化为土地的尘埃,成就和荣耀被埋没于史书的骂名,他并不在乎,不过哪怕只是幼稚的幻想也好,他希望自己坚信的信条能够被传承下去,这无疑是一种奢望,一种强求。

但这个女孩浑浊如死潭的眼瞳里,那纯净的像宝石般耀眼的光芒,让他的奢望逐渐变成了值得去追寻的理想,他明白这并非不能实现,只是需要时间。

终结之日终会到来,在那之前,凯瑟想要做一件对于自己来说比对抗百年强盛的王国更加辉煌的事业——为背负罪恶的人带去幸福。

他为凯茵套上的「枷锁」,罪恶会让枷锁变得越发的沉重,在枷锁的束缚下奔跑的人所承担的痛苦没有人会懂,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得到解脱的时候得到的喜悦和幸福,也只有她自己会懂。

他希望得到的救赎,就交到这个女孩的手上。

把善良的孩子推向负罪的深渊,凯瑟深知自己已经是无可救药的疯子了,这也无可奈何,为了自己憧憬的愿望,他必须这么做。

法尔贡领袖自私的心愿,同时也是满腔热血的少年心中的远方,他开辟了这动乱的时代,为王国带去噩梦与战火,向皇宫宣誓自己的权力,集合同伴共同经历数年的反抗,这样的他心中所想的却早已不再是推翻王国主城的国旗,那份冲动随着逐渐逝去的时光和背叛慢慢化为此时凝望远方时的追忆。

凯瑟▪奥尔森维斯,不知是恍然知晓还是逃避初心的缘故,但这个拥有威望与财富的男人在遇到这个女孩的时候便已悄然死去。

留下了用来战斗的身体和头脑,剩余的东西全部都放在了人生最后的事业上,通向救赎的道路漫漫似乎永远无法触及,可每次看到她紧握刀刃的同时却注视着天空的模样,凯瑟又会觉得这并不遥远。

他的两个「孩子」,故友托付给他的男孩「罗恩」,在雨夜的小巷里捡来的女孩「凯茵」,即便没有相连的血脉,他毅然决定把自己的全部本领教给了他们,这是他作为梦想者的执着,也是为不知去向的明日献上最好的答复。

以毕生所学所想作为继承的保障,让他们手中的利刃化为通向追寻幸福的门扉,他能做到的事毫无保留的全都做到。

就这样,法尔贡长出了「双翼」,在所有人都在欢呼新的自由时代即将到来的时候,凯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无声的离开了盛宴。

在某日的山丘,晨昏线闪烁的橙红烧却稀薄的云层,温暖的光照亮随风飘荡的野花,在宁静的风中,凯瑟发现了坐在枯萎的古树旁凝视远方的女孩,时间将他回忆里那个女孩变成了少女,她那如苍空般蔚蓝的长发占据他的视线,连战场的硝烟都为之倾倒的容貌之上却没有为之相衬的笑颜。

不管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亦或是被称为「黑刃的夜魔」这件事,都没能让她的表情有过任何转变,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剥夺了情感的人偶一般,眼里的景象总是模糊不清。

世界就像在此刻睡去了一样,唯有飞鸟的鸣啭遥在天边,它们向着云的彼端翱翔,自在的悠云在山丘画出温柔的影子,自在的进行着自己的旅行,视线尽头的云上国度召唤着河流,犹如即将到来的黑夜呼唤白昼。

沉迷于此景,凯瑟坐在了少女的身边。

兴趣使然的行动,和攻陷城池抵御进攻的时候不同,没有任何顾虑和思考,单纯的跟随自己此刻的想法做出判断,享受优雅的残阳同时静候夜晚的到来。

【有一件事…你要告诉你,凯茵。】

是什么?

少女如此问道。

就这么一直隐瞒下去的话,恐怕自己的心愿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强加在任何人身上的虚伪总会有分崩离析的时候,就像现在背负着虚假的誓言和信仰的自己,和那已经快要沉入地平线的夕阳一样即将归于黑暗。

唯一的不同,便是漫长的黑夜过去,崭新的朝阳又会怀抱地面上的万物,而满是疮痍的自己则会消亡在胜利者编撰的史书里,成为字里行间那不堪入目的过往。

这样也好,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得到最后的胜利,陪伴自己的朋友、战友终会在未来的某一日逝去,凯瑟的心里对此早已释然,就算这是对跟随着旗帜呐喊的志士们的玷污,他都愿意承受。

不过,他想把自己的隐瞒的事情告诉她,在他看来欺骗和背叛早已是家常便饭,但心中的愧疚却始终折磨着他,他深知如果对她说谎,自己的心愿和事业便会毁于一旦,而得知了真相的少女倘若无法承受这出于私愿和偏执的荒谬,想必结果也是一样的吧。

不用犹豫,这是自己应得的报应,他早有觉悟,不论怎样,自己都会笑颜以对。

【我…一直把你当成实现理想的工具,从没把你当成是我的孩子。】

说出口了。

无法割舍的羁绊还有如家人般的亲昵,全部都是虚伪的拼图,为了能在她身上搭建起继承理想的桥梁,他不惜将她推进甜美的噩梦,让她永远在里面沉溺,直至腐朽溃烂。

被称为渣滓也不为过,从决定反抗王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放弃了身为人的真情,面对强大的王国自己的任何感情都有可能成为软肋,唯有将其割舍并加以利用才能化劣势为优势,这种想法贯彻始终。

这种只为能够赢得战争的胜利而做出的改变,确实为很多场胜利换来了喝彩,但是也让凯瑟失去了属于自己的真诚,甚至连最真挚的愿望都变得扭曲不堪。

想到这里,凯瑟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远处的夕阳上移开,某种预感告示着理想的迟暮,他终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至于他的愿望,不过是丑陋的独角戏罢了。

就在这时,少女将手中野花递到了他的面前。

洁白的野花在风中摇晃,脆弱的根茎在光芒中透出朦胧的色彩,花蕊散发出朴实迷人的清香穿过她的指尖传至凯瑟的鼻腔,轻柔宛若遇风即折的花瓣,不由得令人爱怜。

他接过野花,看向身旁的少女。

她依然凝视着远方的残阳,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沐浴在光芒中,剔透的双瞳映照出美好的绝景,她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或者说凯瑟手中的野花便已经是回应。

离开土地的野花依然美丽,被自私的理想伤害的她始终如一。

她没有理由去抱怨,因为少女能拥有生命和眼中的世界都是凯瑟的恩赐,若不是他救下了那条小巷里无助的女孩,「凯茵·奥尔森维斯」也根本不会存在,被当做工具还是武器,她都会接受。

少女深信自己是属于凯瑟的「物品」,没有选择的权力,当然她也并不需要那种权力,为赐予自己生命的人挥舞刀刃,屠戮众生,这就是少女一直想拥有的「价值」和「意义」,自己想要的东西,早就已经有了。

从第一次挥下手里的黑色刀刃开始,鲜血的味道便被牢牢地铭记在心,毫不犹豫的劈开敌人的头颅,捏碎敌人的心脏,让他们痛快的丧命就是自己能力所能及的仁慈,他们临死前颤抖着呐喊,亦或是无谓的抵抗,少女全都熟视无睹。

她不在乎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是否正确,多余的思考会阻碍身体的行动,但是面对那些人如目视恶魔的视线她总是会感受到难以言状的心情,像是被一双手握住了心脏难以呼吸,好在这只是转瞬即逝的意象,她很少因此而错失机会,因此她是凯瑟最得力的部下。

不过,这样就好了吗?

回想起在那个巷口相遇时的情景,她无时无刻都在想凯瑟什么时候会再次露出那样的微笑,本以为按照他的指示杀掉更多的人就能换来他的笑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总是一副想要哭出来的表情。

哪里做错了吗?

少女问不出口,只能默默的遵循猎鹰旗帜的指引和对自由的呐喊向敌阵冲锋,不停地挥砍手里的刀刃,然后站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之上,用被血液浸泡的双眼凝视头顶的天空,这是她日复一日的杀戮中唯一的变化。

有时抬起头的时候是悠闲的白云,有时是连绵的细雨,偶尔是烈火侵染的黑云,很少有凌冽的雪花,她凝望头顶的天空时就能忘记手里沉重的短刀,忘记同伴们高举旗帜时喧闹的欢呼。

歌唱,舞蹈,为自由举杯,通宵的灯火伴随着这些志士的笑颜,她看着眼前跃动的篝火,不知名的疼痛刺激着胸腔,至于笑容,她从来没有展露过,因为就算坐在火光前,她也没能感受到那种能够让人扬起嘴角的「温暖」。

凯瑟和罗恩也一样,他们都没有沉醉其中,相反是在抗拒着。

不由得会去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这无人能够知晓的问题萦绕在她的脑海,或许这永远都不该结束,只要追寻自由的猎鹰没有停止飞翔,渴望解脱的志士们就不会放下手中的武器,牺牲和争斗就要持续下去。

又或许,这场闹剧很快就会尘埃落定,善良的人们总是在战争中受尽苦痛,猎鹰们追寻自由的道路是那些数不清的无辜之人的尸体铺出的捷径,依靠野蛮的梦想开辟出的未来即便能够换来最后的胜利也绝不会长久,伤口的愈合需要的不是药物,而是时间。

凯瑟望着已经沉入地平的夕阳,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啊…这样也好。】

猎鹰飞翔过的地方,胜利的凯歌回荡在每个角落,他们坚信自己的反抗终会胜利,然而与此同时,远处的王国也迎来了新的希望。

艾丽娅▪彼奥缇弗,彼奥缇弗王国第一皇女接替因病痛退位的父亲登上了王座,她带领的七大骑士团与二十一位圣骑士拥有的力量向世人重现了沉寂百年的传说,年少的皇女无人可及的睿智与才能,是猎鹰无法抵御的狂风。

坚韧的猎鹰在狂澜中扇动双翼,纵使被夺取羽毛和利爪,向前飞行的坚毅却无法被磨灭,无谋的坚守与渴望化为猎鹰最为响亮的鸣叫,传至千里,回响于焦土。

最后,在失败和覆灭中前行的猎鹰折断了双翼,失去了飞翔的力气。

伴随着猎鹰战旗的落下,动荡的时代终于迎来了谢幕。

清晨的曙光重新照亮繁荣的土地,那在对子民的压迫中传承百年的王国存活了下来且已经不同于以往。

「新王国条约」将腐朽的城墙拆除,皇女希望财富回到人民的手中,欢聚的庆祝传唤着无法言喻的喜悦,每个家庭都能相互拥抱,每位孩童都能展露纯真的笑脸,很庆幸这成为了现实。

被压迫的人们得来了期盼已久的和平与自由,繁荣的都城跟随城墙上鲜艳的王国战旗一同迎来了新生,皇女亲手将自由的猎鹰击落,然后给予了猎鹰想要的自由,听闻人民为王国欢笑痛饮,她便心满意足的举起了自己手里的神杖,高声宣告:

【彼奥缇弗,与世长存!!】

在新王国条约的末尾,她亲手写上了自己高傲的誓言。

——世界属于万物,而胜利和财富属于彼奥缇弗。

战争的终结象征和平的到来,作为开启这扇门扉的钥匙,圣剑战旗前新的曙光将断送过去的灾厄,让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承受王国的制裁,为崭新的时代带来第一曲福音。

置身庄严的神圣教堂,她俯视着凯瑟,本想毫不犹豫的为这个罪不可赦的男人落下判决,可是她手中的神杖却在落向地面的前一刻迟疑了,原因很简单,她看到了男人脸上那令人无法理解的笑容。

释怀,作为负罪将死之人,他的表情实在太过于幸福,幸福的好像自己所成就的一切都是为了迎接这一刻的审判,他抬头仰望皇女的脸庞,用他那满是疤痕的双手感受着从窗口的斜阳倾泻下来的温暖。

暖暖的,直入胸膛。

【请给我的孩子新的名字和人生,她值得拥有与她的善良和美貌相衬的未来。】

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愫,只是单纯的在为所爱之人祈祷,杀戮万千生灵背负不可饶恕之罪的男人,那肮脏不堪的内心不应该存有任何挂念与厮守,但是此时此刻的他确确实实在为此微笑,那与王国对抗的勇气和信念,在战场的无畏和强大,仿佛全部被他所舍弃。

皇女紧握手中的神杖,她没有畏惧过斗争,就算置身在血肉横飞的战场她也绝不退缩,她有着与王国的存在同样崇高的姿态和信念,面对威胁王国的事物她只会予以制裁,但是在面对这个面带微笑的男人时,她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

好像获得胜利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一样。

他看到的已经不再是战争,而是其他的…比胜利更加振奋的东西。

她抱着心中莫名而起的敬畏,落下了手里的神杖,并从王座上起身,对凯瑟许诺。

【以我彼奥提弗第一皇女之名起誓,她会拥有新的名字,新的人生。】

听到皇女的许诺,凯瑟再次露出微笑。

在走上刑场的最后一刻,舒适的清风拂过他的脸颊,悠远的苍穹顶端,向往的国度再次召唤迷失的旅人,回想曾经懵懂的少年第一次架起铁剑时滂湃的心情,那时的他是否能够想到自己可以走到今天,他不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骄傲或者后悔。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确实见到了腐烂不净的人事,但也见证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善良纯净的心即便被罪恶玷污也绝不会消逝,就算手上沾染了鲜血和怨念,只要心中的哨塔仍在守望,长夜终会破晓。

负罪之人也能得到幸福,原本打算从那位少女身上得到的答案现在已能从他自己的口中说出。

他笑了,这种感觉…温暖的令人沉醉。

【愿她的世界,能够被温柔以待。】

留下对自己深爱之人的祈祷和在牢狱里书写的遗嘱,这个杀戮了一生的男人安然离去。

此后又是在同样的场所,皇女按照约定给予了少女新的名字,并将那个男人的遗嘱交到了她的手上。

「杀戮的罪业以我的离去作为终局,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的生命失去意义,善良和温柔的你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前路,你值得拥有比任何人都幸福的未来。

人要为自己的过错赎罪,但生命的意义并不止步于偿还,或许...你可以在赎罪的同时得到幸福,我的孩子,你是独一无二的珍宝,在我眼中一直都是如此。

负罪前行,终为美满。」

——请不要忘记,我爱着你。

遗嘱中夹藏的白色野花,泛着淡淡的清香。

【我已经按照约定,给了你新的名字,接下来我要履行最后的承诺。】

手持神杖的皇女注视着台下身负罪业的少女,少女颤抖的肩头在压抑着藏匿已久的情绪,眼角的泪珠也随之滑落,即便在将刀刃刺入心脏时都不曾动摇的神情在拿起野花的瞬间悄然改变。

【优碧娜·菲尔米纳斯,你想要怎样的人生?】

那时的「这样也好」,并不是凯瑟对绝景的感慨,而是寄于少女身上的他的愿望和执着能够被传承的释然,此外,便是让少女去选择自己的道路,那完全由少女自己决定的未来到底如何,他无从得知,也正是因为不被任何人知晓,才有着意义。

蜷缩在光芒里的善良,现在终于可以不再躲藏了。

【我不配活着,我的一生都要在赎罪和忏悔中度过。】

踏过腐烂的尸体前行的罪人,就算走向光明也终会被放逐,怨恨是不可挣脱的锁链,而过去则是无法逃避的诅咒,伤痛会始终伴随在身边,就连赎罪的心愿也会成为虚伪的罪证,失去「拥有」的资格,就连姓名都是遮盖丑陋的伪装。

不过,这样也好。

少女抬起头。

她曾听闻,有一种人与神明相连,他们有着至纯之心且善良待人,以拯救他人为己任,治愈伤者的伤口和心灵,他们是能得到赞颂和讴歌的圣贤。

少女并不奢望所谓的赞颂和讴歌,也不想自诩为圣贤,但她渴望能够温柔的善待他人,这与过去的那位手持黑刃的少女背道而驰,但又如影子般无法分离。

沉睡的真心正在苏醒,过去伤害过的东西,她想要用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偿还,将这第一无二的第二次诞生献给对过往的救赎,在赎罪的同时找寻幸福,即便无法理解幸福的意义,但她愿意为终有一日可以理解而尽己所能。

这就是,「优碧娜·菲尔米纳斯」的选择。

【我想成为一名神官,敬仰神明,为生命祈祷,只要能为我的过去赎罪,我愿意去往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皇女听罢不禁扬起嘴角,随后落下神杖。

皇女将这位名为「优碧娜」的少女送进神圣教堂进行神官深造,且不定期进行祷告,教堂中央的神像唯有拥有纯洁之心的真正的神官才会散发光芒,杀害了过多无辜生命的右边无法得到教堂神像的回应,身为神官的她无法成为真正的善者。

她将此作为道路的信标,在得到教堂神像的回应之前,她会一直赎罪,直到神明宽恕自己的罪行。

自此,王国多出了一位不被神明眷顾的神官,也多出了一位靠为他人带去喜悦和幸福赎罪的罪人。

幸福的意义,想必只有不停的在赎罪的同时寻找,才能得到答案吧。

黎明的晨曦再次照耀飘扬的旗帜,少女打理好了自己的衣装。

最后,眺望着天边湛蓝的彼岸,她微微扬起嘴角。

约定,连接故事的始终,这是负罪者撰写的物语。

这是…神官优碧娜的赎罪。

(序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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