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米勒双手枕头,靠在一颗大柏树下,仰视着星空。
此刻静谧无声,只有风吹叶的轻微哗哗声。还有一旁哈登打的呼噜。
“哈登?”
“巴滋巴滋……咕来……呼……”
“哈登?”
“……嗯……什么……什么……事……呜……呼咕……”
“……”
“……我有时候在想,我们当初……是不是对特拉玛依的事……太过分了点?”
“ZZZ~”
“哈登?”
“……好吃……好吃好吃……特拉……特拉玛?谁啊……有……哦,那个人啊。”
“别说……别说什么我们,当初,当初不是你……带的头吗,叫我们别理那个……啊,是那家伙,我想起来了。真讨厌啊,当初贝内迪特老爹有什么好东西都给那小子。”
“……可是,可是啊,米勒,贝内迪特老爹想给谁好东西是他的自由,不给他,也未必给我们……况且我们……这样太小家子气。”
“……”
“但,但不理谁,不喜欢谁,也是我哈登老子的自由,呃…呃…呃……”哈登打起了嗝,脸红红的,他起先喝了不少酒,此刻又困得眼皮子都在胡乱打架。
“谁、谁、叫他也讨人嫌,艾莱特……艾莱特神父,在课上……老拿我们跟、跟他比较,我、我哈登大爷不要面子的啊?”
“还有,还有那张脸……可恶,竟然该死的可爱……”
“……”
“瞧瞧你满脸的痘痘,米勒,哈哈……呃!”哈登又打了一个响嗝。
“……”
“话说、话说你为什么,在现在要提他的事?”
“明天是成人礼,怪重要的,不知道该不该回去看看。”
“……唔,唔,你想去看就去看吧……”
“呼……”
哈登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米勒的视线仍旧望着夜空,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片黑色破布。
不是任何人都适合当一个冒险者。
这些年来,他进入森林,通过讨伐魔物在外修习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当。
他魔法方面的造诣太弱,在刚加入冒险者的队伍,还是新人的那段日子里,常常因为施加「治疗术」的效果薄弱,被他人用“不如多带几个红瓶子”嘲笑,而拳脚相向,之后在一个一个队伍当中,像踢皮球似的被踢来踢去。
米勒在之后只好找同级里“各个方面都不行”的哈登组成二人小队,两个牧师的队伍虽然成长速度较慢,但通过收集低级怪物的素材,勉强能应付得了生活。
时间飞逝,转眼间过了两年。
但只是这样是不行的。
米勒有一个梦想。
又不能说这是一个梦想,不如用使命来讲,更为恰当。
加尔利马村的孩子,或许其中有人淡忘了吧,但至少存在过心中的,复仇的火。
昔日骑士们做的还不够,倘若不是斩草除根,将龙之追随者中作出决策的那位首领干掉,拿仇人已死的虚假事实来放松自己,米勒就无颜见那日勇敢与其殊死搏斗过的父亲。
这是不得不努力,必须得完成的梦想。
但是,但是。
米勒眼下单是维持现状就已经很累了。
冒险者并不适合毫无特长,又不及普通的他。
假如梦想是遥遥飞在天空的风筝,那么说现实就是围绕在脖颈的绳子也不过分。
倘若没有,便轻松无比。
既然有着,那在蓝天上的风筝飘得越自在、越远,其下勒住脖颈的绳子,无疑也越使之痛苦。
可偏偏有个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背负同样使命的他,是一遭次品。
不甘心。
已经被磨洗成了可以妥协的不甘心。
“明天去看看特拉玛依吧,哈登。”
回应他的只有哈登的呼噜声。
次日,米勒拖着头痛的哈登早早出发,到了神圣天堂,恰好赶上成人礼的开始。
“唉唉唉,去哪啦,怎么回这来了?领主老头的任务不做啦?”
“昨天你硬要我发誓说,带你回来看成人礼。”
“哈?什么时候?我为什么要跑这么远的路回来看什么鬼成人礼?”
“唉……哈登,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嗯?”
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围着台上,不知是不是自己身为旁观者的错觉,感觉格外隆重。
就连今天的太阳,都比往日的晴朗。
沐着光线的特拉玛依正半跪在台上,闭目等候着教皇贝内迪特为他授戴牧师头冠。
“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啊……”
联想到昨夜半梦呓半回答的对话,米勒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哈登。
后者则是不解的回视着他。
“哈登,你……你那个……”
“哈?我什么我,我说丽贝卡了,你想哪去了?”
“哦……”
米勒则才注意到丽贝卡。白袍白冠站立在贝内迪特的身后,略不起眼。眼睛恰好对上的瞬间,丽贝卡对他作了个微笑,米勒涨红了脸,立马低下了头。
再抬头时,他看见一把山羊胡子年纪的贝内迪特居然偷偷在用手帕擦拭眼泪。
……老爹这么不舍的么。
一边从身旁的骑士手中接过一样扁箱子,在大家眼前打开了。
唔!在发光,在发光,好刺眼!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哈登在旁边大叫道。
人群中引发了不小的响动。
米勒透过指缝,看到发光的源主是一件白长袍。
特拉玛依站起身,默不作声地套上了它。
光芒好一会儿才散下去,米勒惊讶地发现,衣服主人的皮肤居然同身上的长袍,拥有同样的白皙。
可恶,这个小白脸。
接着,贝内迪特从骑士双手递过来的头冠,刚要给特拉玛依戴上,没想到对方突然伸出手掌,制止着。出于良好的听力,米勒在台下能听到他俩在说:
“不用,戴帽子太麻烦了。”
“哦,那阿父我等下给你换成钱,现在先在大家眼前走个过场。”
这么随便的吗?
接下来三名骑士走上台,各各半跪着,双手各奉上一个宝箱。
宝箱的盖子自动打开,里面装的分别是:“权杖,魔杖,连枷。”
“挑一把吧,顺便一提,这一把是当年我……”
“我选这个。”
特拉玛依挑中的是一把权杖,杖头两个拳头大的铁刺钉锤可看不出身为牧者该有的慈悲为怀。
“眼光不错,特拉玛依,这一把流星杖可是当年圣堂骑士长的……也是他现在的佩身武器……等等,谁把这东西顺来的?”
后边的丽贝卡,眼睛撇向一边,嘟着鱼似的嘴唇,吹着发不出声响的口哨。
“谢谢阿父。”
“呃……哈哈,不用谢,当父亲的我应该的……”
贝内迪特挠挠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的笑容,那笑容是我从未遇见过的。
等等?圣堂骑士长那里没关系吗?
“啊,顺便一提,你按一下这个按钮。”
贝内迪特说着用指头点了一下杖身,那骇人的大铁刺锤掉了下来,“嘭””的一声,把台上砸了个陷坑。
“瞧,这样子这把铁杖就变成了铁连枷。好玩吧?”
……开头那把连枷的出现还有意义么?
“嗯,好玩好玩。”特拉玛依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那个……时候不早了,阿父,赶快开始演讲吧……”
别这么敷衍老人家啊!?对老爹孝顺一点啊,特拉玛依!
“哦……”
贝内迪特灰溜溜地走上讲台。
接下来是一段兀长的……致辞?
不要别人都在打瞌睡,然后自个在那儿哭啊老爹!
?哈登,你为什么也哭了?
贝内迪特语毕,接下来就要散场了。
就在这时候,一直侍立在贝内迪特左边的丽贝卡,突然拉住特拉玛依,给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姐姐的吻,“啵”的一声那种。
“靠!”
“靠!”
“靠!”
“靠!”
“靠!”
“靠!”
“靠!”
“靠!”
人群各处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这其中也有米勒和哈登的两份。
这些惊叹,有抱着失望的,有抱着愤恨的,其中还有一个女声,米勒不解的望去,声音的源头来自一个双马尾发型的姑娘。
嗯?
他转而看台上特拉玛依木头人般的反应,像是习惯了的样子,还朝丽贝卡嫌弃似的摆摆手,后者一边挥手作别,一边不舍地回头走下台去。
“不能忍不能忍不能忍不能忍不能忍不能忍不能忍不能忍不能忍决不能忍!我的丽卡姐!!!”
米勒拉着哈登飞快地离开人群。
“我本来还有还俗的想法,看来只有那个家伙,我们绝对不能输啊,哈登!接下来,我们向森林的更深处进发吧!”
“噢……哈???”
哈登一脸迷茫地被米勒拽拉进装备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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