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乌云浮然盖住了惨白的月亮,独留点点星光照亮漆黑的大地,猎猎的寒风拂动他们的衣裳。但对在场的二人而言,黑暗并不会造成问题。冥界没有太阳,没有白昼,天空永远是黑色的,在黑暗中行动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战场定在以十字刀为中心的方圆十米内,琳弥则必须按照决斗的基本规定,站在这个范围之外观望战事。
没有开始信号。战斗打响——
零手中的巨剑霎时分裂成无数多的细剑,细似针的剑宛如骤降的暴雨般猛烈袭向芷屽。芷屽的死神镰无凭地浮在半空中,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动挥舞,将迎面而来的利剑全数弹开。
在零的指挥下,被弹开的细剑们重整旗鼓,在芷屽的身后重新集结,以狂风暴雨势态再度袭来。芷屽则二话不说踏上自己的镰刀,将它当作飞行器一飞冲天。
树林是绝佳的战场。稀疏的树木可以遮挡对方部分视线,芷屽怡然穿梭于草木之间,零的针剑群紧跟在他的身后,但芷屽多变的行迹和众多的障碍物极大限制了剑的速度。
芷屽还记得上次他打败零时的情景,当时零也是这么控制武器来追击自己,于是自己将他的武器甩掉,然后绕到他的身后攻击他,过了这么久,零不会还中同样一招吧?但自己也不能因为担心有埋伏而放弃进攻,无论如何都要先试探一下。
芷屽驾驭死神镰来到零的身后。果不其然,他的身边排列着众多细剑,在他周围形成铜墙铁壁,这次偷袭恐怕不能成功。
零似乎察觉到芷屽的靠近,指挥细剑从正面袭击他,前后都有追击,芷屽被迫向上飞,来到空旷的半空,如此一来他也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细剑们更加紧咬他不放。
芷屽向前飞了片刻后突然掉头冲向零,在距离他只有半米时猛然向上飞去。零没有上他的当,紧跟在芷屽身后的细剑兵分两路错开它们的主人,继续对芷屽进行穷追猛打。
自战斗开始,零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芷屽像无头苍蝇似地乱窜,这让他感到不快。而且零应该有更厉害的招数才对,为何只是生硬地上演无趣的追逐戏?
芷屽等不及了,他下蹲握住脚下的死神镰,紧急掉头直冲向零,镰刀内释放出众多的如蝙蝠一样的黑色物质,将零团团包围,几乎覆盖了他全部的视线。
那些黑色物质既不是真的蝙蝠也不是特殊形态的亡灵,而是纯粹的能量构成物。构成这些物质的能量与构成亡灵的能量类似,但这些能量是一次性的,用完就自主消散了。简而言之,这些“黑色蝙蝠”会消耗释放者不少的能量,但可以大大减弱敌人的防御与回避能力。
芷屽在蝙蝠群中大肆地挥舞镰刀,金属的撞击声在黑暗中响起。蝙蝠们自然消散后,芷屽清楚地看见零手中的剑抵住了自己的死神镰。剑的样式和他之前拿着的剑相同,只不过他现在拿着的剑要小一号。
零向前发出杀击,芷屽被冲击力逼退,同时前后两方又有细剑逼近。芷屽一边刹车一边击落周边的细剑,但周围的细剑仍然越聚越多。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芷屽现在就像一个扎满了剑的刺猬。
芷屽突然感受到,细剑群被集中了某种巨大的力量,顿时意识到不妙。下一秒,众多细剑同时爆破,爆炸声响彻整个森林。
原来他还藏了这一手。这可是自己没见过的招数。
按照规则,拥有不死之身的芷屽只要死一次就算输了。
“将武器爆破,你可真舍得啊。”
站在黑色镰刀上的芷屽正位于爆炸点上方十米左右的位置,他抬手擦了擦粘黏在唇角的灰尘。
芷屽感应到危险后,立马采取行动,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上方一点,冲破细剑的包围圈,在千钧一发之时来到爆炸点的上方,并借助冲击力向上冲刺,避开了大部分由爆炸产生的伤害。但在极短的时间内芷屽能做出的行动是有限的,爆炸激起的高温风暴仍然烫伤了他,衣服也因此变得破烂,身上多了几处擦伤。
“战斗中,理应拼尽全力。武器坏了还可以再做,胜利却只有一次。”零淡淡地回应。由于采取自爆武器的战术,零的剑如今只剩下手上的一小部分,还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所能分裂出的细剑也是有限的。
“那么该轮到我进攻了吧?”
语毕,芷屽奋力挥舞死神镰。空气被撕裂,几枚凌厉的风刃骤然落下,零举剑释放出能量屏障,成功抵挡住了风刃的袭击。芷屽不断地挥动镰刀,又有几枚风刃袭向屏障。每挥舞一下,风刃就比之前多上一倍。
蜂拥而来的风刃陆陆续续被零的屏障抵消。然而,不完整的武器所发挥出的力量有限,零的能量屏障最终抵不过芷屽成千上万的风刃。不少风刃穿透屏障,划伤零的身体。
零的周围布满了尖锐的空气。芷屽见时机已到,即刻在零的上方凝聚出一个巨大的黑色能量球。零若是边移动边发动保护自己的能量,屏障就难以成形,其防御力接近0,所以零必须作出一个选择:要么加大防御力度硬扛住这次的攻击,要么撤销防御选择撤退,但这也意味着他会面临无数多风刃的正面袭击,黑色能量球攻击时爆发出的能量也会波及到他。
零毅然选择了前者,毕竟战场空间有限,而且他不能确定这个能量球攻击的方向,无论逃向哪他都有可能会被再次瞄准。于是他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防御上。
芷屽蓄力完成,黑色能量球宛如坠落的陨石,毫不留情地轰向零。
黑色的风暴席卷整个战场,连站在场外的琳弥都切身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热风。
“零大人!”琳弥焦急地望向战场。
黑色的风持续周旋了一会儿便缓缓消散,位于战场内的树木东倒西歪,风暴掀起的尘埃还弥散在空中。零扶着倒插在地上的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起来。暗色的冥界力场忽闪一下后自动消散,芷屽的死神镰被迫收回。
“结果如何?”芷屽趾高气昂地问道。连续的攻击消耗了芷屽大部分的体力,但他还是努力表现出精力充沛随时都可以再战的模样。
琳弥赶忙跑过来,扶住快要跌倒的零。零的身上并没有出现巨大的伤口,但他显得十分疲惫,半响后,他淡然地说道:“是你赢了……”
芷屽得意地抽出插在地上的地缚十字刀,“那谢谢你的武器了。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在琳弥恶狠狠目光的注视下,芷屽吹着口哨离开了小树林。
……
芷屽走后,琳弥不甘心地问零:
“零大人,为什么不释放‘那个’出来?有了它您肯定能赢的啊!您辛辛苦苦做的武器就这么轻易地送给他了?”
“那是受到诅咒的存在,不能释放出来。”零在琳弥的搀扶下坐到地上,淡淡地回答,“我绝对不会在人界将它释放出来。”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坚定,但很快又恢复为以往的面无表情。
“哪里是什么诅咒,这对于亡灵而言是极其强大的能力啊!您不就是因为‘那个’才成为地缚神的吗?上次您和芷屽争夺神位时您也没有使用它,有它在的话您怎么可能会被那个小子抢去地缚神的宝座……”
“只是不能释放出来而已。”零轻声打断她。
琳弥顿时明白零有他的苦衷,可她还是不服气,在她的心目中零大人是最强的,那个气焰嚣张又玩世不恭的臭小子无论如何也比不上。
“不行,”琳弥忽然站起来,“展开冥界力场消耗的是您的力量,这场战斗不公平!我要去找他!把东西要回来!”
未等零回复,琳弥就一股脑地跑开去追芷屽了,零根本来不及阻拦她。
零默默地叹了口气,目光很自然地移向右方。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一个人影依稀可辨。此人身穿宽大的斗篷,蒙着面,无法从外观上判断出此人的性别。
那个人在战斗未开始时就站在那里,并旁观了整场战斗,可芷屽和琳弥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现在芷屽和琳弥都走了,他/她却还留在原地,显然他/她的目标是自己。
……
芷屽兴高采烈地回到旅馆,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大家宣布他的重大收获。
他一把推开房门,只见雷雅正一个人坐在床上玩纸牌,旁边浴室的门关着,从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只有你一个人?”芷屽问道。
雷雅头也不抬地回答:“念静在洗澡,希仔说要去买东西就一个人出去了。”
“什么嘛,”芷屽一下子泄了气,“本来有好消息要跟你们说的。”
“现在说不也一样吗?”
“把大家聚在一起再宣布才有意义啊。”
“你其实只是想听‘啊’‘好厉害’‘哇’‘不会吧’之类的声音吧。”
“能不能不要那么一针见血啊!”芷屽吐槽雷雅的吐槽。
不一会儿,浴室的门被打开了,念静顶着毛巾穿着睡衣走出来,“你回来了啊。”
“嗯,等希仔回来了我有好消息要宣布。”芷屽决定先卖关子。
“哦,”念静边擦头发边说,“话说希仔买东西买了也有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来?”
芷屽忽然想起什么,用惊恐的眼神望向念静:“念静姐,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什么?”
“希仔她是路痴啊……”
念静也愣住了,猛然想起羚希是路痴的事实,瞬间开始头脑风暴:希仔是路痴这里又不是她住的城市她很有可能是迷路了贩卖武器的罗克街里什么人都有而她又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分分钟都有可能被怪蜀黍拐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该怎么办?!”一贯冷静的念静竟然激动地喊了出来。
“当然是去找啊!”芷屽叫道,转身冲出房间。
念静匆忙换好衣服后,也和雷雅一起出去寻找迟迟未归的羚希。
……
“希仔,你在哪?”“希仔——”“羚希!”
三人走在大街上,边走边喊着羚希的名字,
“希仔有没有说她去哪里买东西啊?”芷屽问道。
“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她去买什么。”念静回答。
雷雅提问,“这条街大部分是武器店,以你们对她的了解,她会去买什么呢?”
“希仔的话……会不会去了甜品店啊?”念静想起羚希特别喜欢吃点心。
芷屽表示疑惑,“可她昨天不是刚吃过吗?”
“不管怎样,先去那里找找看吧。”念静说。
“嗯。”
三人开始动身前往罗克街上唯一的一间甜品店。
这家店离旅馆并不远,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然而在店内并没有发现羚希的身影。
“一个扎着蓝色双马尾的女孩?没有见过呢。”浅绿色头发的女店员说道。其他店员也表示没有见过她。
念静泄气地说,“怎么办?除了这里她还会去哪里?”
三人失落地走出甜品店。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他并不消瘦,但其苍白的脸色容易让人联想到正躺在床上的绝症病人。他见到芷屽后,憔悴的脸上突然流露出激动与欣喜。他的声音颤抖,似乎难以掩饰自己的惊喜之情:
“您、您是冥界的地缚神大人吧?”
芷屽点点头,“是啊。你是谁?”芷屽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可他却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我找了您三天了……”他的声音更像命不久矣的病人,“快回冥界吧!那里出大事了!”
“什么?!”听说冥界出事了,芷屽立马紧张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死灵界的军队……攻入冥界了!战事紧急,还请您尽快回去!”每多说一个字,男人都要虚弱一分。
什么?!莫非真被零说中,自己离开冥界太久,以至于冥界出事了?
“冥界……需要您……”奄奄一息的男人说完最后几个字后,就不支倒下了。最后他的身体仿佛被空气分解一般消失殆尽。
被派来传信的这个男人是冥界的低阶亡灵,在人界不同的压力场下能坚持三天已经算是奇迹了,但还是没想到刚报完信他就一命呜呼。人界的时间流逝和冥界不同,冥界的时间要远快于人界,在这三天里战事会发展成什么样还是个未知数。他每在人界每多待一秒,冥界的局势就会在这一秒内风云变幻。
希仔还没找到,冥界的事又等着我去处理……
“那你该怎么办?”念静问,“要不你先回冥界,我和雷雅先去找希仔?”
芷屽沉默地思考了片刻后,用“我已经铁了心了你们不用劝我”的表情说道:“先去找希仔吧。”
“那冥界怎么办?你离开一会儿,战事随时都有可能升级哦。”念静担心地说。
“反正——”芷屽义正言辞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冥界。”
“你还能再废一点吗?!”念静用枪托狠狠地击打他的头。
芷屽摸了摸生疼的后脑勺,“没办法,我又不懂得时空转移……我本想着有夜凌自己能随时回冥界,可他现在不在……也只能先找到希仔再想办法咯。”
“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叫琳弥的女人老想着抽你了。”念静吐槽。
此时,那个叫琳弥的女人就躲在附近建筑物的阴暗处,将刚才的对话尽收耳底。
冥界竟然出事了?必须赶快通知零大人才行!
琳弥暂时放弃讨回地缚十字刀,快步赶回她与零分别的那片树林。在这个过程中,她不小心踩到被不文明人随意丢弃的矿泉水瓶。
“谁?!”念静觉察到琳弥离开时发出的动静,以为她是因为跟踪行动被发现了而逃跑,便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芷屽不得不和念静一起去追,“念静姐,你追她干嘛?现在不应该先去找希仔吗?”
“笨蛋,刚刚那个人是在跟踪我们,希仔失踪的事也可能与她有关,说不定我们可以从她口中知道希仔的下落。”
“原来如此!”芷屽忍不住赞叹念静的聪慧。现在不知道羚希的去向,这个人正好可以成为突破口。
三人紧追琳弥,来到了一片小树林里。芷屽正疑惑“这片树林好像很眼熟”时,念静就喊道:“前面那个人好像是希仔!”
芷屽闻言赶忙向前细看,只见一个女孩站在前面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她的打扮和发型都与羚希相符。
“真的是希仔!”看来念静的判断是对的。
芷屽放弃追逐那个跟踪自己的人,直接跑到羚希的跟前:“你怎么迷路到森林里来了?”
羚希却呆呆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怎么了?”看着羚希失神的模样,芷屽觉得有些奇怪,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一个似门的黑洞静悄悄地伫立在前方,洞内仿佛连接着某个未知的深渊,黑不见底。
“那是……?”
“我刚刚看见……一个男人……他一挥手,就出现了这个东西,然后他就进去了……然后就……不见了。”羚希战战兢兢地说,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闻言芷屽联马上想到一个人,立刻追问:“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银发、红瞳……穿着黑色的衣服……。”
果然,希仔刚刚看见的人是零。芷屽想,那扇奇怪的门一定通往冥界。才不到一会,既找到希仔又发现了进入冥界的途径,看来连老天都在帮自己。
“那是什么东西?”念静和雷雅赶来,问道。
“那应该是通往冥界的门,是由前任地缚神开启的,我要赶快进去才行,不然一会儿它可能就要自动关闭了。”芷屽盯着黑洞洞的彼方说,“念静姐,希仔就拜托你了。”
“希仔也要一起去!”羚希扯住芷屽的袖子,哀求道。
“你承受不了里面的压力,会死的!”芷屽劝她放弃。
羚希的眼神却十分坚定,“希仔是守护者,希仔可以建立保护自己的屏障,不会有事的!”
“可是……”
“希仔有练习过,全天候开启屏障也是没问题的!芷哥不是答应过希仔吗?要让希仔一直守护你!芷哥不守信用!”她用手紧紧抓住芷屽的衣袖,盯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
芷屽意识到,羚希现在并不是在撒娇。现在的羚希不再是一个不悉世事的小女孩,她已然学会了承担责任、践行诺言和守护自己重要的人。他不忍心打击她的勇敢与坚强。
“我也去。”雷雅淡淡地说,“我是雷神的孙女,冥界的压力对我来说不成问题。”
“喂喂,搞得我好像是个懦夫似的。”念静苦笑道,“我是个人类,无法进入冥界,而且冥界也没子弹买哈。所以只能在背后帮你们加油了。”
“没关系,我们几个去就可以了。念静姐你正好要回公会吧?替我向会长请假,顺便说说好话让她不生我的气。”
“我说你死了她可能会没那么生气。”念静在最后关头也没忘记开玩笑,“你们去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好!”
三人向念静告别后,纵身跃入黑色的洞口,消失在了黑暗的彼端。
念静没有久留,三人消失后她就动身回旅馆休息,第二天返回公会,此后一直没有收到关于芷屽的消息,直到她接到了一个任务……——这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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