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夜晚，窗外的景色已经完全见不到了，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只有偶尔月光好的时候，才能透过窗去看到些什么。不过，一成不变的景色看多了也只会让人生厌吧。叶歌想着，白娅也许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才会对窗外的景色毫不在意。
晚饭时间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在确认白娅气消了之后，小灰也大摇大摆地跑下来，在叶歌旁边窜来窜去。它好像永远都不会腻一样，哪怕叶歌只是单纯地看着它在那里转来转去，它都能转好久。累了就在椅子上趴下来，窝成一团睡觉。
白娅完全不在意小灰没有粘着自己，倒不如说这样她反而清闲多了。难得她带着小灰出门时可以过得如此清闲，不用在工作的时候分心来陪小灰玩。这还是白娅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收留叶歌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是个合格的铲屎官。
放下平板，白娅仰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露出一副“累死我了”的表情。
“忙完了？”叶歌看向白娅，问道。他只知道白娅是在工作，不过具体要做什么就不太清楚了，大概是他没法帮忙的事情。白娅也给他看过，但平板上大都是一堆他看不懂的符号，要从头开始说明恐怕就没完没了了。
虽说文字没变，可大部分的专业知识是上辈子叶歌无法接触到的。这些东西哪怕他现在开始去学也很难达到“能帮得上忙”的程度了。即便叶歌不去了解，他也能很轻易地看出来，白娅是真正的“天才”。那是他很难踏足的领域。
恐怕那恶趣味的神明把他丢在那种地方，也是预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情吧。
“差不多吧，毕竟不需要实操，相对来说简单很多了。这里忙完的话就可以先告一段落了。”白娅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小灰，快过来。”
这种时候她倒是想起来自己养了只猫了。
趴在一边睡觉的小灰抬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地跳到桌上，走到白娅旁边。还没等它站稳，白娅就把它整个抱起来，放到自己膝盖上，一边给它顺毛一边挠着下巴。看她的样子，大概这也算是一种解压的方式了。
“现在几点了？”叶歌看着这一幕，问。
“大概快九点了吧。要去洗澡吗？”白娅想了想，道。
“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那我先过去隔壁了。有事的话再喊我吧。”叶歌点了点头。本来他也只是在等白娅忙完而已。
“啊，等一下。”白娅却一反常态地喊住了叶歌。
“怎么了？”叶歌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再坐一会儿吧，我去拿咖啡和点心。现在还早吧？”白娅把小灰放到一边，道。
“我知道了。”叶歌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坐回到位置上。
“恩，那等我一下。”白娅的表情稍稍放松下来，三两步走出车厢，再回来时，手上带了两个托盘。一边装着两杯咖啡，另一边则是蛋糕和饼干。
“那，要聊什么？”叶歌端起一杯咖啡，学着白娅的样子喝了一口。意外的，咖啡并不算苦，反而有种淡淡的甜味盖住了本身的苦涩，颜色也不算深。和之前闻到的黑咖啡大概是两个品种。
“聊什么……”白娅捧着杯子，微微歪头，“不知道。”
叶歌稍稍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白娅是有什么话想和他说才让他留下来的。不过他没有太在意这些，只是喝了口咖啡，继续问：“白娅知道白天那个人是谁吗？”
“不认识。”白娅摇摇头，轻轻揉着小灰的脑袋，“组织那么多人，我也不可能每个都认识吧。不过，说是这么说，实际上说的上熟悉的也就楠楠了吧。”
“因为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叶歌有些好奇地问。他对白娅不怎么了解，难得有这种机会坐在一起闲聊，他挺想了解一下白娅平时是怎么过的。
“差不多吧。以前有一段时候是在组织里住下来的，那时候唯一的印象就是，工作工作工作，一直在工作。有时候太忙了，回房间洗个澡就要睡觉了，第二天起来还要继续工作。虽然那边所有人都会听我的，研究也在顺利进行，不过后来在那个研究告一段落后我就搬出来了。”白娅咬着杯子，低声道：“那些人总是给我一种，很拼命的感觉。”
“研究因子吗？”叶歌问。
“差不多吧。是关于镇定剂的研究，之前给你用的就是那时候的成果。”白娅低着头，脸上的表情让人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那次之后我就很少回本部了，工作也全部交给了那时候的副手。可最后数据大部分都会汇总到我这里，我也依旧干着和以前一模一样的事情，一直到现在。”
叶歌看着这样的白娅，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突然理解到，白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内心平淡得几乎没有任何波动。没有人在意一开始的话题是什么，只是顺着气氛一直说下去。
大部分时候都是白娅在说，叶歌在听，少数时候，白娅才会停下来，露出发呆一样的表情喝着咖啡。只有这种时候，叶歌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他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默默等到白娅回过神时，才提起下一个话题来。
潜意识中，他不愿意就这么让话题结束掉。即便是说一些很琐碎的事情，话题也要进行下去。逐渐的，叶歌回想起来，上一次他这么和别人聊天，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他几乎不愿去想起来。
“然后啊……楠楠就和我说，要是每一次演唱会的时候，都能看到我坐在前排该多好啊。”白娅有些为难地笑起来，可她看起来并不像是不愿意的样子。
“你去了吗？”叶歌问道。
“没有。虽然不是几乎……但很少有时间能过去，也过不去。楠楠是工作的原因，才不得不这样到处跑。但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是不会离开居住的城市的。”白娅摇摇头。
“有时间能去看看就好了。她的演唱会……好像很不得了的样子。”叶歌想起自己在平板里看到的，恐怕他前世见过最狂热的演唱会也不可能到那种程度了。
“是啊，说是万人空巷也不过分。毕竟，只有她敢坐着列车在城市间来回。人们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信仰着那样的她，就好像信仰神明一样。”白娅撑着头，“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扭曲而匮乏着。即便是书上所记述着的更久以前的封建时期，和这一比都好像天堂一样。至少，那时候不用担心会不会有怪物突然冒出来。”
“不是有城墙吗？”叶歌道。
“叶歌，你知道吗。并不是因为有了城墙，人类才能苟延残喘在这世界上。就好像，并不是因为兔子们住在洞里，才没有被老虎灭绝掉。”白娅幽幽地道。
“所以，那些人才那么拼命吗？”叶歌大概理解了白娅的意思。只是……心里并不激动，也不会感到畏惧，仅仅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一个事实。
“大概吧。但是，我只是抱着……想知道为什么的心态留在那里的。父亲并没有教会我，到底该怎么留在那种地方。最后，我还是逃走了。”白娅微微低下头去，抱住膝盖。
叶歌看着手里的杯子，即便是不太喜欢咖啡的他，不知不觉也快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完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端起杯子，把杯子里最后一点咖啡倒出来。
“现在，几点了？”他问。
白娅打开平板看了一眼，道：“九点半了。”
“还要继续吗？继续的话……我去拿点蛋糕和咖啡吧。”叶歌看了一眼，桌上能吃的基本都被白娅吃完了。
白娅愣了愣，抿了抿嘴，道：“恩，拜托了。再聊一会儿吧，聊到十点。”
“我知道了，那等我一会儿。”叶歌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走出车厢。
白娅便默默地目送着叶歌出去，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她看了一眼趴在一边睡觉的小灰，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小灰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有些话，不能对任何人说，也不能表现在脸上。只有这样，她才能是她。
她是不能变得脆弱的。
她便稍稍有些庆幸，叶歌什么也没说，什么都没做了。要是她变得不是她，她就无处可去了吧。只要……能像这样，听她聊一聊憋在心里的事情，听她发发牢骚，那就够了。
“我回来了。”很快叶歌便端着咖啡和蛋糕回来了，甚至比之前白娅拿过来的还要多，“继续吧？”
“恩。刚刚说到……对了，应该是本部那边的事情吧。那边的话，不熟悉还是不要乱走比较好，很容易就迷路了。不过，那边现在应该还留着我的房间吧……”白娅便继续说了下去。无论多么无所谓的事情都好，想到哪里，白娅便说到哪里。
自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原来可以说那么多。
叶歌静静地听着，心里意外的平静。不如说，似乎他和白娅相处的时候，心情一直都如此平静，不需要去思考为什么，也不用犹疑。一切都如此自然。他明白这样的心情来源于何处——那并不是单纯的喜欢。
大概……连白娅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吧，她说的时候，偶尔不知不觉间会露出些许与以往不同的表情来。或是困惑，或是如小孩般的天真的浅笑。
最后，他们还是聊到了近十点半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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