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噜……这究竟是什么啊！味道比早上的那个什么……豆浆还奇怪！”
薇奥拉吐了吐舌头，小脸也因为这刚刚入手的、冒着白汽的不知名饮料皱成一团——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连着两次都遇见风味如此独特的异界特产！
“你自己说要喝咖啡，可不要怪我……另外这可已经是‘全糖’了，看来你的确对这种饮料不大对付。”
大叔无奈地用右手敲了敲自家楼底下的自动咖啡机。如果一开始薇奥拉自己就不对它产生任何好奇，那么她也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吧……
“乐于尝试新事物一向是主人的优点。”
帽子一边给自家主人帮腔，一边极其自然地暴露出了自己心中的真实目的：“如果你实在喝不下去，那就让我试试？——反正我平时也不需要进食，难得有一次这样的机会。”
“不要！让我再喝一口。”
“滋——”
设计独特的吸管在她喝咖啡时发出了漏风的声音。照这种设计，她一口喝下去也喝不了一杯咖啡的十分之一，不过这么做的好处就是不必一次性接受太多感官的刺激，就比如——
“哇！大叔你不是说咖啡都是苦的嘛！为什么这么酸啊！”
“这个嘛……让我〇度一下。”
虽说这台咖啡机在自家楼下摆了不止一年，可他以前也没有什么喝咖啡的习惯，所以对于薇奥拉的问题他也不能立刻就给出答复。不过……作为一个现代人，他难道会孤身一人战斗吗？！
答案是不可能的！
不要小看了现代人口牙！网络的力量与他们永远同在！
“咖啡是酸的主要是因为脂肪酸……或者说咖啡本来就有酸味，只是在制作时酸味一般会被掩盖，就是这样。”
“……？”
薇奥拉被大叔手里的那个新奇家伙吸引了注意力。
“Y01——！把那个拿给我看看！”
“收到，主人。”
原本还老老实实坐在大叔肩上的小家伙毫不犹豫地背叛了自己的使用者，从发愣的大叔手里提起手机飞回了自家主人的怀抱——而就在这时薇奥拉也随手把那杯咖啡扔进了在一边飘来飘去的帽子里。
“这个，是什么？”
她用拇指和食指扣住手机的边缘，将发亮的一面对着大叔——这不禁让大叔对异世界的礼仪感到瞠目结舌：难道异世界的人都是先把东西抢到手里再向其主人索要使用权的吗？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代人的命根子现在在人家手里捏着，他也当然不能光思考而什么话都不说。
“这个是智能手机，是我们用来通讯的一种工具……功能很强大。”
大叔刻意隐瞒了一些说出了会引来麻烦的部分，毕竟他可不能保证对方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虽然从直到现在的表现看，薇奥拉的确很善良，但善良之外……她也很熊啊！
对方口中的那些“倒霉蛋”的下场什么的……他可是还记得的！
“啊……那么就是说，你刚刚是在向其他人询问这个问题吗？”
“……也有一定的记录功能。曾经也有其他人问过类似的问题，我只是找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而已。”
“是这样吗？”
面对求知欲似乎无穷无尽的薇奥拉，他只好用对方能听懂的方式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互联网的概念，并且答应薇奥拉以后要教她使用互联网。在他向她立下约定之后，薇奥拉才乖乖地把手机和林依还给了他。直到这时，大叔才彻底放下心来——他手机里可是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些可不能在薇奥拉面前暴露。至于林依之前的偷袭……人家真正的主人就在这里，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呢？更何况他已经欠了她不知道多少人情了……
“咕噜咕噜……这味道不是还不错嘛……”
这是旁边飘着的帽子在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戏，看起来就有够讨打的。
然而大叔估计自己也打不过，还是就这么算了吧。和一顶帽子较劲？他可不是那么幼稚的人。
“味道不错你就全喝完吧。对了，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刚刚关上电梯门的大叔冷不丁地听见这么一个问题，不由得顺势陷入了沉思。特殊的日子？十月三十一日——他寻思也不像是有什么节日啊？
那就问问薇奥拉吧……她这么问肯定是有原因的。
“……特殊的日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感觉啦感觉，我就是感觉今天城市里的大家的气氛不太一样——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我们那边过节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气氛，我能感觉的到。”
“确实，主人对于这方面还是很敏感的……毕竟每一次她都有参与。”
……难道就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没感受到吗？
算了，丢人就丢人吧。〇度，搜索——！
使用地球人的智慧结晶，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吧！
“十月三十一日……万圣前夜……？哦，是万圣节啊。难得你还能在这里感受出来节日气息……”
“万圣前夜……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西方的一个重要节日，然而在东方，也就是这里，它的认可度并不高，所以我才会对今天没什么印象。当然，近些年它的影响力在逐渐扩大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所以，会有庆典吗？”
“……把你眼睛里的星星先收一收，你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啊……不是所有的节日都会有庆典的。就算是在西方，这个节日也没有庆典，因为它本来是一个……不怎么吉利的节日。传说在这一天晚上，死去的亡灵会重回世间，并借活人之躯重生。为了应付他们，人们通常会打扮成怪物的模样迷惑亡灵、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他们的同类；抑或是熄灭屋内的灯火，让幽灵和其他怪物认为屋子里没有活人……”
“嗯嗯嗯，这么一来的确不能有庆典。不过，你说……‘幽灵’？”
大叔一时语塞，怎么异世界人的槽点都这么奇怪？难道他们就没有灵魂的概念吗？
“那个，一部分人认为，人类在死亡之后会有承载着意识的‘灵魂’脱体而出，但是这些灵魂看不见也摸不着，在各个传说里他们的去向也各不相同——有的说他们去了‘天堂’——永远和平、充斥着幸福快乐的世界；有的说他们去了地狱——那是犯罪之人接受残酷惩罚的地方；也有一些说法说他们依然在这个世界里游荡。我这么说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灵魂……这倒是与那些教派和部分家族的理解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现在有一个最大的疑问，那就是——”
电梯门开启，薇奥拉第一个跨了出去。
“死亡……对于你们意味着什么？”
死亡对于人类意味着什么？
大叔一愣，赶紧跟上了她的脚步，但表情依然凝重无比。
生死观……他已经固化的思维根本没有料到来自异世界的人会与地球上的人在这一方面存在极大的差异。不，若不是自己讲述了万圣节的含义，恐怕连薇奥拉也不能轻易察觉……
还是说应该庆幸……至少他们之间的思维方式依然相似、他们还有正常交流的余地？
从古至今，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未有过改变。
“死亡……对于当事人来说，就是消失，就是不再存在于世，就是失去了一切。所以我们才会有各种神话传说去猜测死后的世界如何、去妄想我们还能通过一种无法察觉的方式活着……”
薇奥拉停在了大叔的家门前。
“……很恐惧吧？”
“啊？”
“死亡。我可以理解你们的感受，因为我们曾经也有一段时间如此……但总归还是不同的。”
她仰起头，眼神迷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大叔没有开门。
“我们一直都是有希望的……死亡虽然可怕，但每一个人都有从死亡的怀抱中挣脱的可能！无论是凭借自己的意志还是借助他人之手……在我的世界，成为一名合格的魔法师的最直观的标准就是——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
一个充满着神性的词语……耶稣基督正是凭此向世界传播了上帝的光辉！无数人将它视作最终目的，但直到现在它依然只存于幻想——可哪怕是在幻想的范围里它也是最令人向往、最难以捉摸的那个！可是你现在告诉我，在异世界里，每一个合格的魔法师都能够死而复生？！
他战栗了。
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快去乞求她吧！让她指引你走上永生的道路！什么面子，什么尊严，在生的面前都不值一提！”这是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对永生这个词语拥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对它有这等强烈的渴望！也是他第一次，对几十年后即将到来的死亡有这般不敢想象的深切恐惧。
永生……
那可是征服了死亡的永生啊……而这个机会，近在眼前！
“薇、薇奥拉……”
他呢喃着说出身旁这个来自异世界的魔法少女的名字，但他不敢看她那亮金色的眼睛。
要说吗？
要说吗？
要说出口……吗？把那句话……那种渴望？
“你……”
薇奥拉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静静地等待他把话说出口。
“你……曾经……经历过……死亡……吗？”
“……”
他闭上眼，忍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还是，没有说出口。
可是这个问题……还是太……无礼了。
“……Secret。呐，大叔，该开门了～”
“就是就是，光这么飘着我都快饿了……”
原本凝固的气氛顿时被薇奥拉那活力满满的发言和帽子的插话打破，也给大叔找了个台阶下，让他有机会颤抖着掏出钥匙开门。他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会让薇奥拉对自己的印象发生改变，但至少现在……似乎还不到bad end的时候。
“我想把这份希望带给这个世界的人类……不过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薇奥拉神色平静地给之前的话题结了个尾，也让大叔的心暂时冷静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今晚既然是万圣前夜，那么一般会有哪些活动啊……？”
“大概就是扮成各种怪物的样子走来走去……小孩子的话，会提着南瓜灯，打扮好之后去亮着灯的屋子里索要糖果？就是那个‘trick or treat’什么的。”
“‘trick or treat’？”
“可以直接翻译成‘要么捣蛋，要么招待’，也就是通常说的‘不给糖就捣蛋’。我是感觉薇奥拉你在这方面应该比较拿手吧？”
“咳嗯。我明白了。这么有趣的节日，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薇奥拉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大叔的“赞誉”，心里也冒出了不少值得实施的方案。不过，在行动之前，第一步果然还是要问问当地人——
“那个，大叔，如果要去要糖的话该怎么打扮啊？”
“可爱又可怕，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你原来那身衣服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太华丽了一些。……等等，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模板！”
大叔本来是不想掺合进来的。但是他转念一想，难得有像薇奥拉这么可爱的女孩，又是魔法少女，怎么能不让她试一试那些他也很喜欢的万圣节专属服装呢？咕嘿嘿嘿嘿嘿嘿～
想到这里，彻底放松下来的他立刻改口，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向薇奥拉展示。
薇奥拉打量了那套服饰三秒，也不迟疑，当即就提起魔杖轻挥一下，身上原有的休闲装瞬间不知所踪，来了个大变样！明橙色的、胸口处绣着南瓜鬼脸的连衣裙代替了原本宽松的衬衫，刚刚及臀的下摆处隐约可见白底黄边的蓬松灯笼裤，白皙的大腿一只被黄白相间的条纹过膝袜遮掩，另一只却裸露在外——长短袜的设计真的是在力显可爱的同时又隐隐透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奇妙魅力——这种设计同样被运用在了上半身，右臂连接橙色手套的条纹长袖与左下的长袜遥遥相望，在不对称的同时体现出对称之美，让人不得不惊叹设计者的奇思妙想；最后再加上耳边的南瓜十字架挂饰、胸前的小小金色蝴蝶结、短裙后摆处的两只小南瓜、随风而动的恶魔之翼的装饰和脚下保温效果极佳的黑色短皮靴——Perfect！庆贺吧！将可爱与魅惑表现得淋漓尽致的魔法少女——薇奥拉——此刻诞生了！
“啊……这是何等的……美丽……吾之生涯……一片无悔！”
念出了奇妙台词的大叔好像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状态。薇奥拉想了想，决定先把他放到一边，自己小跑到穿衣镜前转了几圈。
“不对称之美……吗？在遗迹之外现在可是很难见到，看来不同世界的人类之间审美观还是有相通之处。然后是——帽子！”
魔女的打扮怎么会缺的了帽子呢？她一挥手，帽子便飞到了她面前，同时还变了个模样——变化当然没有这身衣服这么大，只是多了个豁口又在上方添了一些南瓜和幽灵的装饰而已。
“呜啊！要坏掉了！”
帽子的假哭一点用都没有，无法引起冷酷的薇奥拉的同情心分毫。而大叔那边……过了这么久，他也差不多缓过来了。
“感觉怎么样，这一套？”
“简洁又不失美感的服饰，就是裙子有些短……不过有裤子，应该没问题。……喂，你的眼神好奇怪啊。”
“呃……那个，薇奥拉，我能给你拍一张照吗？”
大叔尴尬而不失礼节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眼中的热切不容忽视。
“拍照是什么？”
“就是把画面记录下来。很快的，几秒钟就可以了！”
不好，歪头的薇奥拉也萌点十足，但在她答应之前我不能冲动啊！
“我不介意。”
说罢，她把帽子强制禁言，扣在了自己头上。
得到了准许的大叔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激动，蹲下身将镜头摆正对准——“三、二、一！”
“咔嚓！”
手机识趣地发出一声效果音，将这值得纪念的一刻永远地留在了相册里。画面里的薇奥拉并没有摆出什么孩子气的姿势——恰恰相反，她只是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如同在替谁祈祷一般，温柔地微笑着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多么矛盾的魔法少女呀！
“谢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是因为感动吗？
“小事而已。说起来，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而且，就算你问了，他也不可能说出口啊。
“愿望吗？万圣节的话，不下雪好像没什么气氛。”
在这座南方城市，不到十二月是几乎不可能下雪的——作为一个北方人，他又有许多年未曾见过那漫天纷飞的大雪了。对于奇迹的魔法少女而言，这个愿望，应该不过分吧？
“如你所愿。然后，对不起咯！”
薇奥拉的脸上露出了俏皮的微笑。她连续挥舞了两次魔杖，等到大叔回过神来时，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他没有感觉错的话，他现在也许、似乎、可能、大概已经变成了一只有电饭锅大的大南瓜灯？！
“！！！？？？”
“我们——走吧！”
第三次挥舞魔杖，无穷无尽的幽灵从这座城市的地底钻出，盘旋着飞舞着，在乌云和那突兀到来的大雪的遮掩下寻找着各自的行动目标；与此同时，数不清的透明阶梯自伫立的高楼大厦的门窗直通地面——没有西方的建筑基础，薇奥拉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好可爱的幽灵。”
变成南瓜灯的大叔盯着完全可以被称为萌物的幽灵们，幽幽吐出一口火焰。
“我的目的不是让人们害怕，而是让大家出来一起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哦？如此难得的节日，怎么能不珍惜呢？”
魔女骑在魔杖变成的扫帚上，带着大大的南瓜灯笼划过天际——大叔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自己的第一次飞行体验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开始！
“唔姆姆，我们的第一个目标……选那一家好呢？我的‘trick or treat’，可是要开始啦！”
桥豆麻袋，让我们稍稍切换一下视角……对于这座城市的居民而言，这又是怎样的一晚呢？
社 交 媒 体 集 体 爆 破！
撞到幽灵的、自家祖先回来喝茶的、被幽灵情侣秀恩爱的帖子层出不穷。事件一开始的恐慌和惊讶一过，意识到事件对自身安全毫无威胁后，身为现代人的城市居民几乎都毫不费力地转换了自己的态度——除了一部分在现在这种特殊情况下需要加班的人士外，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这场没有预告的狂欢之中，看得其他城市的人是羡慕得不得了！除去绝大多数与幽灵相关的交流外，有那么一部分人还说自己遇到了可爱到令人根本无法拒绝的魔女！然而就在这之中，竟然还有那么几个故意不给糖想看魔女生气时会怎么样的家伙——好吧，从结局来看他们的屋子已经变成幽灵窝了。至于遇到魔女的证据嘛——看，合影不就在这里吗？！照片一传出去，好吧，全城处处灯火通明，各个都盼着自家能被魔女“临幸”呢！
为什么会这样？这都怪她太可爱了。
这场狂欢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终于，在视线无法企及的城市上空，收获颇丰的薇奥拉把那个足以和圣诞老人的口袋一拼的、装满糖果的大口袋挂在魔杖上，看得南瓜灯是一阵摇晃。
“这样……太多了吧……”
“大家都很热情，我肯定不能拒绝，要全部收下嘛！”
她笑着向大叔解释着，看来她对今晚的收获相当满意。
“之后打算怎么办？现在网上肯定都炸开锅了……发生这种事情。”
大叔语气平淡，显然一点也不担心薇奥拉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见识了这么多，他也早已知晓薇奥拉绝对不是“魔法少女”那么简单——
“当然是……用奇迹来解决。”
“dang～dang～dang……”
十二点的钟声响彻整座城市，薇奥拉眯了眯眼睛，一脸不舍地将大口袋打开，让糖果自云层中落下——
云层在消散——
幽灵们挥挥手，回归冥府——
最后。
太阳自西向东升起，钟表逆时针转动。
时间。
倒流！
一切都回归到了起点，夕阳的余晖撒在人们的身上——他们望望天，又看看自己，似乎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那一切。究竟是自己在做梦，还是世界在做梦？
他们打开手机，却发现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些偷偷保存的照片。
那就是……自己在做白日梦吧。
他们刚想要回归正常世界线，却惊愕地在社交媒体的狂轰滥炸下发觉——
全人类、怎么可能一起做白日梦呢？
“当然不是梦嘛。这可是我给你们的、珍贵的礼物哦？心怀感激地收下并铭记吧！”
大叔家中的穿衣镜前，来自异世界的、星星与奇迹的魔法少女——薇奥拉如是说。
一旁的大叔悄悄拿出手机。屏幕上，面对镜头的她笑颜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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