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空气,渗透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啪嗒啪嗒地凝塑成她的脚印,岛上海腥的味道,在她的脸上形成凛冽的气流,泪珠随着她的脚步,在眼睑上晃动,终于滑到眼角,不慎坠落。
她跑到一条狭窄的水道旁,隔水相望的,是一座墨绿色的小岛,小岛的地势很低,可以清楚地看到岛中间有一个黑色的大洞,四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圈被青苔包裹的高台。她蹲下身子,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所谓的“灭世者”之前所做的一切,从刚才关起妹妹时候凶狠的样子,一直到她记忆伊始的时候……
…………
“木——嘛!”肉嘟嘟的脸蛋中,挤开一张薄薄的小嘴,玲珑剔透的舌尖,带着一抹晶莹口水,大大的眼睛宛如一块澈亮的黑水晶。
她看着两个孩子,初生的阵痛仍然记忆犹新,当她看着被自己拉到近旁的孩子的时候,本以为这疼痛会在啼哭声中渐渐减弱,然而又一个钻心的疼痛应验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她感觉到肚子左右两侧都传来胎动的时候,她就预感,肚子里面,很可能不只一个生命。而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第二个生命,她忍着更加剧烈的疼痛,每一秒,都仿佛撕裂旧伤一般……终于,当第二个婴儿出生之后,她连拖动的力气都没有了,静静地在两个孩子的哭声中,享受释放了重负的愉悦——“我……我做妈妈了……”
现在,朵朵听着大女儿百合花清清楚楚地用她生命里最原始的发声,来唤出自己的名字时,一种同样最原始的感情涌上心头,而趴在百合花旁边的妹妹——柯梅里纳——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对着朵朵,咂摸着小嘴。
“木……木——嘛!”朵朵开心极了,抱着两个小女儿笑出了声,就在这时——“木——吧!”
她的笑容瞬间凝固下来,颤抖着把两个女儿放下,然后转过身,望着洞外的天空。
“白龙,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女儿在喊你呢,如果你能听见,就让你的宝玉闪一闪。”
话音刚落,她的胸口居然真的闪了两下白光。
“白龙?白龙!是你吗?亲爱的,真的是你吗?”泪花翻上她的眼眶,“你这个坏蛋,是不是不想带孩子,所以才躲到我的身体里?尤其是……尤其是还要躲到我的胸口,哼!死都改不了你的臭毛病!”
她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转过身看着两个女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们都已经睡着了。
“真可恶,小女儿居然还能想着你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
“沙……沙……”
柯梅里纳躲在铁笼里面的角落,手臂紧紧地抱住双腿,看着“灭世者”飞走之后,她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沙沙的脚步声又从洞口传来,难道是她又回来了?想到这里,柯梅里纳的身体又不由得发起抖来。
“妹妹!”
一个声音轻飘飘地传入耳际。
“姐姐?”她喜出望外地抬起头,趴到笼子边,双手紧紧抓住笼子的铁钎。
“你怎么样?”百合花屈膝蹲在笼子前,抓住柯梅里纳的手。
“姐姐,救救我。”
“可是……我要怎么打开这笼子啊?”
“这……我也不知道,钥匙在妈妈那里。”
“你还叫她妈妈啊?”
“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有印象!”
“傻妹妹,虽然我比你早几分钟,怎么可能有你记得,而我不记得的事情呢?”百合花摸着柯梅里纳的脸,“放心吧妹妹,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呵呵呵呵……”一个阴森的男人的声音从洞顶传了下来。
“什么人!”百合花一个激灵翻过身来,后背紧紧地贴在笼子上,妹妹柯梅里纳紧张地抓着姐姐的白衬衫。
“两个小鬼,在这做什么白日梦。”只见头顶的那个笼子,蓦然垂下一只惨白的人手。
“……”她惊恐地看着那只手。
“别怕,给你指条明路……”那人说道,“看到桌子上那个本子了没?拿着它,逃到岛外去,这个世界不只是一座岛屿这么简单。”
“出去之后呢?”
“去一个叫做神圣天堂的地方,找到有古代人技艺的工匠,让他帮你组建军队,然后利用这支军队,打败‘灭世者’,挽救这个世界。”
“可我只是想救妹妹……”
“啰嗦,只有拯救了这个世界,才能救你的妹妹!”
“我……我……”百合花的目光不由得落到石桌上那本褐色的笔记本上。
“我什么我,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妹妹怎么办?”
“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但是再晚一步,她回来了,你就走不了了,一切计划就都成了泡影!”
“我……”
“快走!”
男人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同时,洞外传来呼呼的风声。
“快!她要回来了!”
“噢!噢!”百合花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抓起桌子上的笔记本,但是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妹妹正抓着铁笼,巴望着自己,眼眸里闪动着可怜的泪光,“妹妹……”
看到姐姐不舍的样子,柯梅里纳收起眼泪,定了定神,绷紧小嘴。
“姐姐,快走吧!”
而百合花看着妹妹如此坚定的样子,也自欺欺人地放下了心,张皇地跑出了山洞。
望着外面的大海,百合花有些恐惧了,她从来都没有迈出过沙滩的范围,无论遇到了什么,顶多只把双脚趟进薄薄的海潮边缘,她甚至不会游泳。这时,她想起了这十五年来和妹妹一同打造的那艘铁甲舰。但是她不确定那艘军舰是否已经毁在“灭世者”的魔掌里。百合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万幸的是,铁甲舰还完好无损地停在那里。
“幸好!幸好!”此时,她的双腿已经有些发抖发软了,像是拖着两根面条似的扑到铁甲舰的船舷,拼尽全力把铁甲舰推到水中,“动力石,千万不要掉链子啊!而且,不要漏水……”
她担忧地爬上甲板,由于紧张,双脚蹬空了好几次。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铁甲舰终于完美地载着百合花,在海浪里轻轻地摇曳起来。但是万幸中也有不幸,那就是姐妹俩忘了给甲板两侧加栏杆,此时百合花紧张地抓着一个炮台,生怕自己重心不稳,被甩进海里。这时候,三颗动力石飘了起来,浮在她的旁边,忽闪忽闪地发出蓝色的光芒,同时船体也不再那么摇晃了,但她仍然不肯放开炮台,小手把冰冷的生铁攥的发热。
…………
不知在大海中航行了多久,只知道空中的太阳渐渐没入前面海天相接的地方,又在背后重新出现,接着又划过天空在那海天相接的地方重新落下,循环往复不止多少次。她一直都不敢睡觉,再困也不敢,因为她不知道无尽的大海和夜晚的黑暗里,潜伏着什么样的掠食者,同时,她也怕自己虽然醒着的时候小船是平稳的,而倘若梦中突然颠簸,恐怕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海里了。
…………
突然,她因极度困乏而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束金黄色的光柱,在左右摇晃着。
“那是……是……神圣天堂吗?”百合花再也忍不住了,就像是在沙漠中迷路的冒险者看到了绿洲一般,支撑她的精神力量瞬间崩塌,一头载到船上,轻微的喘息一点点隐没在波涛之中……
“嗯?”他张开皱巴巴的眼皮,转动枯黄的眼球,瞥了一眼旁边的大海,忽然,他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从远处漂了过来,同时还带着三个很明显的发着蓝光的东西。
“船?”多年的航海经验告诉他,这很可能是一艘船。
他长叼住烟嘴,嘬动满是胡茬的嘴,长吸一口烟,然后将烟斗放到地上,缓缓地呼出来,享受这吞云吐雾的感觉。烟草燃烧的味道徜徉在他的肺腑,常年嗜烟给他的整个气管镀上厚厚的包浆。
他站起身,扶了一下头上满是补丁的船长帽子,大红的颜色已经浅淡掉色,帽檐被汗水浸出一圈地图般的汗渍,脸上的古铜色,不有多少是泥垢的成分。他走到岸边,海风拂过他褴褛的斗篷,似乎曾经是洁白的颜色。
“是个孩子?”眼神的犀利仍旧不减当年,他一眼就看到船上趴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长头发小孩,他连忙张开双臂,迎上去够到船头,将船上的孩子抱到地上,“是个女孩?”
他拨开小孩金黄的头发,露出清澈的面庞,虽然是小孩,却也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个女孩子。而令他更为惊讶的是,这小女孩所乘的,居然是一艘铁甲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恶毒的海盗,把孩子扔到海上漂流,简直就是等死啊!但是,这铁甲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子?孩子?”他轻轻推了推小女孩的肩膀,又伸出手指在她鼻尖试探呼吸,“活着就好,等她醒了再说吧。”
他一只手抱起小女孩,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破铺盖和烟斗,晃晃悠悠地走进了神圣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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