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同学,接下来要不要和我玩个游戏?”
学姐观察着手中几乎就要见底的咖啡杯,头也不抬地如是说。
也不知道到底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竟然又突发奇想要我陪她玩游戏,她的脑回路真的是越来越令人无法理喻了。
难道不是还有谜题要解吗?我们来到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的啊?
“唔……不过玩游戏什么的我倒是无所谓啦,不过学姐您真的准备要将宝贵的假日时光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吗?”
“真是的,游戏才不是无意义的事呢!”
学姐抬起头,半开玩笑地皱起眉,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听好了,小丑同学。对于人类而言,游戏可是一项十分重要的社会交往活动和学习方式,它不仅促进了人类个体的体力和智力发展,而且也增强了人类的群体意识和团队协作能力。”
好吧,您赢了,不用再说了,我大不了再认输一次就是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求饶,学姐继续讲着她那不着边际的大道理。
“不仅对人类的个体如此,游戏对于人类社会的整个发展历史而言都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荷兰文化历史学家约翰•赫伊津哈甚至认为,游戏是文化中的固有成分,正是游戏所代表的竞赛精神和休闲精神,促进了人类社会的发展。”
嗯,好了,学姐,您不必再说了,我现在已经全面而又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已经明白了游戏对于我们来讲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了,所以,您现在大可不用多余顾及我的感受,春宵苦短,时不待人,游戏什么的您就只管尽快开始吧,他人意见外人眼光一概踢开即可,完全不用在乎那么多。
“嗯,你知错就好。”学姐恶作剧似的笑着,“果然是还一个识时务的小丑同学嘛。”
往好里说算是见风使舵,往坏里说算是墙头草,您这句“识时务”的说法大概能算是一个折中的评价?
“不过也就像你说的那样,现在的确是有些时不待人啊。”
学姐继续地无视了我的吐槽,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并且继续发表着她那无聊程度堪比我开的玩笑的感慨。
于是,感慨完毕,学姐便一锤定音。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尽快开始吧。”
然后又毫无意义地补充了一句:
“毕竟春宵苦短。”
是啊是啊,还时不待人。
我继续撇着嘴。
——————————
“游戏只是很简单的上句接下句而已啦,小丑同学你完全没有必要那么紧张的。”
虽然我的确是对中国古诗词近乎一窍不通,即使出的题目很简单我也很有可能一个都接不上,不过您到底用的是哪只眼睛才能看到我有半点紧张的情绪?
“啊呀,小丑同学,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学姐一如既往地选择性失聪,“我可没有说过这个游戏是古诗词的接下句哦。”
那您又想接什么?是要接中国现代诗还是接莎士比亚的戏剧台词?这两样我也照样一窍不通。
“No,No,”学姐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右手食指,作出了“No”的手势。
“很可惜,都答错了。”她耸了耸肩,“不过反正无论如何,只要游戏开始小丑同学你就能明白了。”
好吧,反正我是无所谓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您就怎样开心怎样来好了。不过,我可不认为答错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可惜的。
“咳咳,”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游戏开始,下面是第一题,请一号小丑选手听题:”
“夏洛克·福尔摩斯。”
“约翰·H·华生。”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瞬间回答。
短暂的寂静。
“哈?你这明明不是挺熟练的吗?连Dr.华生的教名首字母H都没忘掉。”学姐愣了一下,然后立即挖苦道。
我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那您也没说是这样的题目啊,早点和我讲清楚不就好了。
“那么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啦,接下来就是提高难度的下一题!”
“还是福尔摩斯!”
“片山刑警!”
“不简单呐!小丑同学。”学姐一面嘻嘻地笑着,一面对我说,“《三色猫系列》在国内可是很冷门的哦,没想到只是区区一介普通男子高中生的小丑同学也看过。”
您过奖了,《三色猫系列》我充其量也只不过是看过两三本左右罢了,而且本来这个系列的娱乐性就比较强,我这点如此不堪的阅历也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过同样身为高中生的您竟然也看过才应该是更加值得惊讶的事,我这一点点的雕虫小技自然是不值一提。
“下一题:明智小五郎!”
“唔,是小林芳雄吧,反正是徒弟,大概也能算是侦探助手。”
“可恶,竟然又让你答对了……下一题:折木奉太郎!”
“千反田爱瑠。”我依旧是下意识的回答,“不过这个就有点太简单吧?”
“那就给你出一道难题,下一题:里染天马!”
“袴田柚乃。”这次是略微疑迟一会后才回答的,“不好意思,这个系列虽然也很冷门,但前一阵子刚好看过,恰巧还记得。”
“这几次只能算是你走运而已,”学姐看起来颇为不悦,嘴巴高高地撅起来,看起来几乎和凉宫春日式的鸭子嘴有一拼。
然后便像是豪猪向敌人竖起尖刺一样撂下了狠话:
“接下来我可就不会再留情面了!”她认真道。
“樱子小姐!”
“馆胁正太郎。”
“维多利加!”
“久城一弥”
“爱丽丝!”
“藤岛鸣海。”
“天野远子!”
“井上心叶。话说回来,终于轮到了文学少女的本体吗?”
这位堂堂伪文学少女并没有理会我的吐槽,只是冷哼一声后便继续发起了连珠炮似的攻势:
“哼!赫尔克里·波洛!”
“亚瑟·黑斯廷斯上尉和贾普探长。”
“埃勒里·奎因!”
“理查德·奎因警官。”
“御手洗洁!”
“石冈和己。”
“霍桑!”
“包朗。”
“凜田莉子!”
“小笠原悠斗。”
“篠川栞子!”
“五浦大辅。”
“见崎鸣!”
“榊原恒一。不过啊,像《Another》这样的真的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推理小说吗?”
“啊啊啊!怎么可能?下一题!下一题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
这场激烈的攻防战又接着进行了好几个回合后,学姐推理小说的知识储备终于用尽了。
不过也是,学姐前面几乎把名家作品中的侦探都说了个遍,后面想到的大概也只能是**学和轻小说里的侦探人物了,然后再等以上内容都说完之后的话就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接下来,在这场游戏中一败涂地,并差点情绪失控以至于心态爆炸的学姐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翘起二郎腿。
而现在的她又摆出一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新兴宗教的传教者模样,端着续过第二杯的咖啡,神定气闲地开口道,仿佛是在宣布我被某某圣主选中了一样。
“真不愧是被我选中的优秀社员,对推理小说果然有些研究,不过要想达到我这个高度的话,小丑同学你还需要多加努力,可不能为自己现在半桶水的水平就沾沾自喜啊!”
对于您的那毫无下限的无耻程度和死不认输的输不起精神,我现在不仅无言以对,甚至还对您的行为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敬畏之意。
“嗯,是啊,”学姐点了点头,无所畏惧地轻笑着,“你明白就好。”
您所言极是,不过这种事就算是您不说我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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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说啊,学姐。我们来这里是不是还有正事要做呢?”
再三思量后,我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学姐。
虽然那个谜题对于我来讲怎么样都无所谓啦,但是毕竟这是学姐自己提出来要做的事,不提醒一下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什么正事啊?”
看起来因游戏不顺而兴致索然的学姐端着咖啡杯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她眼神中的疑惑和声音中的茫然都在不停地提醒着我一个真真切切的事实——这家伙看起来真的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在她看来,估计刚才那个游戏就算是正事了。
呃……这不是您自己说过的正事吗?难道还要我再解释一遍吗?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噢,你是说那个啊,”
在我苦口婆心的反复说明之下,学姐终于恍然大悟,总算是想起来了还有谜题这一档子事情的存在。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要紧事要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学姐看起来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举到一半的咖啡杯再次放下。
“那个问题其实相当简单,简单程度几乎和让猴子剥香蕉不相上下,我回家后只是再看了一遍就知道了解析思路。话说回来,我当时还以为阅历丰富的你早就知道答案了呢。”
不需要解释我也知道这家伙说的是反话。
“呃,在下才疏学浅,那愚不可及的大脑更是敌不过您百万分之一的天资,只消看一眼就能得出答案这种能事在下也实在是做不来,所以,还要请您原谅在下的逻辑思维和一只会剥香蕉的猴子相比都显得相形见绌的事实。”
学姐微笑着,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嗯,不错,现在的你很有自知之明。”
好吧,随您开心就好了,不过既然那个谜题是如此的简单,那么您也不该对如此愚钝的我继续卖关子了吧。
“嗯,那就这样吧。”学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了,“玩笑就先到此为止,接下来让我们切入正题。”
您开的这个玩笑可真长。
这样说着,学姐就像变魔术一样,从空无一物的身后摸出了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以及夹在书里面的另一张明信片。
看来那应该是她早就藏好了的,书都带来了,准备的明明很充分嘛。
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
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忘记这件事吧?
看着笑容的灿烂程度与即将去郊游的小学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伪文学少女,我不禁陷入了疑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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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题目真的很简单。”
学姐一边向我递过书,一边再次强调着令人火大的事实。
“虽然解密过程可能会有些麻烦,但是简单倒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我要是这样说的话,对于你解题来讲也算是一种提示吧。”
“这算是哪门子的提示啊?”——说真的,要不是在我强大的忍耐力的控制下,我这会儿就要把这句话喊出来了。
看着卡片上那组毫无规律的英文字符乱码,我除了头大还是头大,压根儿就没有任何灵感可言。
呃,您给出的提示过于抽象了,能不能请您换一种更加接近于正常人类的表达方式来再解释一遍呢?
“这个提示已经很明显了。”学姐对我的智商表示诧异并十分不解,“我要是再提示的话,这个谜题可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那您就行行好,只要再来一个不影响游戏公平性的小提示就可以了,隐晦一些也没有问题,只要别像第一个提示那样就好。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限时大特惠,免费送给你一个提示好了。”
呃,提示这种东西还要收费吗?
“怎么可能?”学姐看上去笑得很开心,“只是开玩笑而已,这又不是某企鹅运营的解谜类游戏,提示道具当然不会收费了。”
那就好,不过既然是不收费的话,那您也就不要卖关子了,快说提示吧。
“那我可就要说了啊,提示就是——”
学姐继续不厌其烦地吊人胃口,刻意地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
“——密码本。”
“哈?”
我立即表示出相当的疑惑不解,在这个时候,我的脸上差不多就应该是“你这个家伙倒底在胡说些什么。”的表情。
“密码本——或者说是一次性密码本——就是那个One-time Pad,反正不管怎么说,就是那种东西。”
学姐看到我的疑惑不解,立即如此补充说明道。
“虽然这个谜题没有用于串流加密的现代一次性密码本的加密算法那样复杂,但是却几乎和古典密码学的一次性密码本加密方式一致——总而言之,可以说是有点儿像吧。”
呃,密码本是怎么一回事我倒还算是清楚,可是它和谜题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学姐没有回应,只是轻快地笑着,重新举起了咖啡杯,将叉子伸向了布朗尼蛋糕。
“好啦,提示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是小丑同学的时间了,我要是再多干涉的话可就没有意思啦。”
说罢,她便用叉子灵巧地分下一小块布朗尼,送入口中,自顾自地陶醉了起来。
得得,想必她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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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带一提,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是一个相当古怪的译本,不仅序文部分就是直接搬来的村上春树为他自己翻译的日文版《了不起的盖茨比》所写的后记。正文部分也更是怪的不得了,前半部是汉语译文,后半部是英文原文,怪的委实妙不可言。
现在英汉对照的双语译本倒也的确是烂大街(不过那样一英一汉看着倒也着实方便),但像这本这样有着英语汉语之间泾渭分明的界线的,两种语言之间有着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距离感的译本,现在想来大概也是很难找了。
如此看来,选择这本书本身就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提示。
此书英文部分的开头便是作者借他前一部长篇的某一人物之口的一段话:
Then wear the gold hat if that will move her
If you can bounce high bounce for her too
Till she cry "Lover gold-hatted high-bouncing lover
I must have you!"
——Thomas Parke Dinvilliers This Side of Paradise
而明信片上给出的题目则是:
MOIUQQAEHMHOGBXHLBNNVHTBKV
再结合伪文学少女学姐的提示,嗯,得出结论已经不难了:这是一条很明显的古典替换式密文。
而这本《了不起的盖茨比》正是这条密文的密码本。
据我所知,在古典密码学中,以英语为基础的一次性密码本的加密方式通常如下:
“找到一本一次性密码本(通常是随机字母乱码或者是一本英文小说)用以加密文件,接着将一次性密码本里的字母与被加密文件的字母一一对应,并将两组字母指定成为数字——由A至Z依序指定为0至25。然后将一次性密码文本上的字母所代表的数字和被加密文件上相对应的数字给相加,再减去英语的字母数26,若就此求出的某个数字小于零,则将该小于零的数给加上26,如此便完成加密。”
解密方式自然是如上做法的反向操作。
我从桌边的纸盒里面抽出几张餐巾纸,然后又向店员小姐借来了圆珠笔,开始挑战解密这条密文。
那么,首先要先将密文转化为0到25的数字形式:
12 14 8 20 16 16 0 4 7 12 7 14 6 1 23 7 11 1 13 13 21 7 19 1 10 21
同时,在作为密码本的原文中提取前26位字母作为密钥:
Then wear the gold hatif that wi
也就是:
THENWEARTHEGOLDHATIFTHATWI
再将密钥转化为数字形式:
19 7 4 13 22 4 0 17 19 7 4 6 14 11 3 7 0 19 8 5 19 7 0 19 22 8
密文讯息减去密钥讯息得出经过初步处理后的讯息:
-7 7 4 7 -6 12 0 -13 -12 5 3 8 -8 -10 20 0 11 -18 2 0 19 -18 -12 13
将以上讯息中的负数项加26得出明文信息:
19 7 4 7 20 12 0 13 14 5 3 8 18 16 20 0 11 8 5 8 2 0 19 8 14 13
然后,将明文讯息再次转化为字母形式:
THEHUMANOFDISQUALIFICATION
最后则是作为英文的结构性优化和大小写区分——
——“The Human of Disqualification”
Q.E.D. 证明结束。
啊,累死我了。
光是这条只由26个字母组成的密文就让我演算得焦头烂额,当年的同盟国的密码学家们在没有电算机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破译缺失密钥的敌军密文,实在是无法想象他们究竟是以何等毅力坚持工作的。
“怎么样?小丑同学?算出结果了吗?”
这位悠哉游哉的伪文学少女早就已经消灭了属于她的那一份的布朗尼,杯中的咖啡也已经续到了第三杯,现在看起来百无聊赖的她好像是终于找到了乐子,双眼放光地看向我。
“嗯,算倒是算出来了,不过——”
我将结果写在一张新的餐巾纸上,递给学姐。
“——学姐,您不是说您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我只是说自己知道了解题思路而已,关于答案知道与否的事情可是只字未提,只是你自己理解错了而已哦!”
学姐一边厚着脸皮辩解着,一边盯着写在餐巾纸上的那行字。
“唔,我看看……The Human of Disqualification.”
学姐以远超我中式英语的口语水平复述着明文的内容。
“呃……翻译的话……直译过来大概就是‘失去了资格的人类’吧……”
学姐十分困惑地看着这张有着歪歪扭扭的字迹的餐巾纸,语气和结论都显得徘徊不定,听上去好像和魔芋果冻一样颤颤悠悠的。
“呃,这难道说的不就是太宰治的那本《人间失格》吗?”
看着学姐犹犹豫豫的样子,我忍不住插嘴道。
“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倒是没错啦,文艺社社团活动室的书架里也的确有一本《人间失格》,但是……”
那还有什么好“但是”的啊?难道那本书还能丢了不成?
学姐现在的态度有如没有具体本源论的哲学体系一般软绵绵的,显得十分飘忽不定,这让我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啊,不是,丢倒是没有丢,我前几天还偶然翻出来过那本书,然后又重温了一遍呢。”
那不就更没有问题了吗?只要明天上学去活动室取来就可以了。
“不过啊……”学姐看起来好像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那本书里面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明信片啊。”
哦,只是没有明信片而已啊——
——咦?没有明信片?
——————————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密文解算失误,当机立断地就决定重新进行运算。
怀揣着计算士进行分类运算(可能是模糊运算也说不定)时的心情,我又胡乱地扯出了几张餐巾纸,重新进行了密文解密推算。
然而无论再计算多少次,我最终得出的明文的答案还是The Human of Disqualification,这个事实一度令我陷入了短暂的头痛与懊恼。
头痛与懊恼过后,俄顷,一阵莫名其妙的既视感便势不可挡地涌上脑海。
而随着那阵DéjàVu之潮一齐涌上的,则是一阵同样似曾相识且同样莫名其妙的无助感。
随着一路逆流而上的潮水,我记忆的时间飘回到三年之前。
三年前应该正是我刚上初中的时候,而那时在读的书就是村上春树的那本《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那时的我正自由自在地畅游在村上书里的两个世界之中,我一边与下水道里的夜鬼上演着激烈的追逐戏,一边在四周围着高墙的小镇里读着头骨里永无止境的古梦。
接着,好像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幻想被现实以十分粗暴的手法打断,梦境在半空中破裂,化作零零碎碎的残片,沦为镜花水月般的泡影。
然后回忆到此便戛然而止,我身边的一切都骤然消失,变为虚空,余下的只是纯粹的无助与虚无。
举个例子,现在的我几乎体会到了与“冷酷仙境”里的那个“我”被告知“模糊运算结果错误,你将在二十九个小时零三十五分钟后离开人世”时一样的无助。
无助。
不一会,画面跳转,回到现实。
我几乎是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和学姐之间的话语被一道不明所以的利刃利利索索地斩断,话语一根一根齐刷刷地在半空中断开,断开的话茬则清晰可辨,露出了阴森森的截面,简直就像是鲨鱼的断齿一般突兀。
画面静止。
这是无助吗?
数据不足,不能回答。请按取消键。
按下取消键,画面跳转、变亮。
然后——
运算结果错误,不能回答。请按取消键。
即将进入“世界尽头”,请按确认键。
胡乱地按下某个按键,画面变黑。
结束——
“……‘人的正常之处就在于懂的自己的不正常。’学姐,这句话应该是村上春树写的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了《人间失格》那本书里的内容,还是出于对下一本书的线索毫无头绪的原因,亦或是通过《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又想到了村上春树,我就这样毫无关联地胡乱提了一句。
——当然,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早有预感了:我说出那句毫无关联的话的原因也可能只是因为想阻止自己继续思考那份无助感的来源而已。
学姐对我的突然提问感到十分意外,她保持着疑惑的表情愣了一会儿,然后给了我肯定的答案:
“嗯,是的,记得这句大概是《挪威的森林》里面的吧,有什么问题吗?”
“啊,不不,没有任何问题。”我连忙摆手,然后尽我所能地接上断开的话茬,“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不过我觉得这句话和苏格拉底的那句‘除了我是无知的这一点以外,我一无所知’好像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呢。”
“那一句啊,”学姐无意义地小声嘀咕着,“你原来是这样想的啊……”
她看起来像是相当为难地困惑了一会,不停地支吾着,花费了半天组织语言,然后才一本正经地给出了自己断然的答案。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的确是有些相似,但我觉得它们之间的差异还是很大。”
“差异有很大吗?”我不无疑惑地问向学姐——不过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其实我自己实质上的疑惑决不能真的说是有多少,而我现在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在想着如何才能接上已经断的一塌糊涂的话茬而已。
“嗯,很大。”学姐点了点头,端起了已经变凉的第三杯咖啡,轻抿了一口,但没有放下杯子,只是让杯子无所适从地停滞在半空中。
“对于我而言,它们之间的差异简直和现磨咖啡与速溶红茶之间的差别差不多,几乎就是天差地别。”
呃,您这还真是个相当形象的比喻啊。
没有理会我那句无意义的吐槽,学姐继续解释着: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说出此话的苏格拉底绝对是以智者的形象出现的,因为那句话对身为古希腊哲学集大成者的他而言也是绝对的自谦之辞——不管他本人的真实想法是如何,至少世人们是如此确信的。”
她瞥了一眼停在半空中所剩无几的咖啡,接着说:
“而村上的那句话要是说出去,保准会被听到的人当成怪胎来看待,绝对会被认为是个不正常的家伙。因为在这个群体化的羊群社会之中,除了羊以外的动物是不被容许存在的,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会敢于承认自己异于常人,也没有人会愿意让自己成为异端。”
她像是要调整心情一般地长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耸了耸肩。
“嘛,虽然我现在是这么说,但我的话其实也见不得有多么正确,比起正确,我这些可有可无的胡思乱想更可能是错的离谱。而且说实话,这几句说得其实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绝对。”
“不过,”她终于放下了咖啡杯,“这倒不是我说自己说过的那些有多么夸张,反正事实大概也就是这样——大多数人的确如此。”
是啊,我无法反驳,毕竟这是事实——大多数人的确如此。
不过反过来想,我是不是也包含在那大多数人之中呢?
所谓世人,不就是我吗?
运算结果错误,不能回答。请按取消键。
即将进入“世界尽头”,请按确认键。
得得,管他到底是什么,反正按哪个都无所谓。
——————————
顺带一提,直到我和学姐离开咖啡馆的时候我才知道,咖啡馆门外的那辆亮红色山地车其实就是学姐骑来的。
当学姐的山地车与我的那辆老式坤车并行的时候,我复杂的心情简直和我自行车上的那对吱吱呀呀的踏板一样,恨不得把自己和自行车一起扔到垃圾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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