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汪琪姗姗来迟出现在宣镇小学的食堂，在那里，所有经历过这次事件的人聚集在一起。当然，是在轩对李警官提议之后，对众人发出的召集。
“那么可以告诉我们了吧，”所有人坐在食堂的餐桌上，李警官带头提出了疑问，“你说这个杀人事件是什么真凶的把戏？真凶不就是金环吗？”
“那么李警官，直接被杀害的校长柳权身上，有金环的指纹吗？”按照时音的描述，她看见被害者被犯人推到窗户的玻璃上杀害，那么很可能那时候会留下犯人的指纹。
“的确没有，”尽管再怎么着急处理，李警官也确实把功夫都做了一遍，“不过只要戴上手套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说明不了什么。”
“或许是，不过脚印就能确实地说明问题了。”
“脚印？”
正在二人聊天的时候，一个警员跑了进来，凑在李警官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警察先生，那块被踩踏过的木栏，”当然委托警察去观察围栏的轩是知道答案的，“只有两组，对吧？”
“没错。”
“这又能说明什么？”在场的人完全不理解其中的涵义，毕竟他们没有亲眼见到那些场景。
“这个记者同志是从同样的地方追踪出去的，就是说其中一组脚印是他的，那么剩下的一组脚印就是你们在校园内看到的犯人留下的，只有一组。”
“只有一组？”
“就是说，只有出去的一组脚印，却没有从那里翻墙进入的脚印啊。”
“犯人，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是啊，犯人没有从外面翻墙进来，而是，”轩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一直留在学校里，等让人发现之后，才从事先考虑好的路线逃出去的。”
“喂喂，你这意思不是说？”
“对啊，真正的犯人，就在这些人当中。”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轩的话对他们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胡说八道！”廖瑞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了，“那个杀人犯第一天中午投毒杀害了王副校长，当天夜里又潜进学校杀害了柳校长，然后第二天想要袭击萧记者的时候恰好被你看到了，结果逃跑的时候失足坠河而死。这个过程谁能做假？”
“从手法上来说，谁都可以。”预料之内的反应，轩只是冷冷地用准备好的话回应了，“首先是第一次的毒杀事件，如果犯人是金环，目的是无差别的杀人的话，只要在菜汤里投下毒药，大家就全部被毒死了，这样才更符合那家伙的作风不是么？”
“……”
“的确呢。”因为最近才出现的金环逃狱事件，让警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这个臭名昭著的逃犯身上，李警官也是一心只想抓住金环，“就投毒的手法来说，太过温吞了。”
“其实犯人就如我之前所说的，将三氧化二砷涂在餐具上，然后让被害者使用就行了。”
“但是被害者可不是傻子，要怎样让他使用有毒的餐具？”
“对啊，”案发时和副校长距离很近的汪琪也表示赞同，“我们都是随意拿的餐具，特意让某个人拿到是不可能的啊！”
“随意拿的吗？但是案发的那次可不是哦，”轩拿起了两个汤匙递给汪琪，“比如说这样，汪老师你会选择哪个呢？”
“选哪个，当然……欸？”汪琪的手刚伸出便停了下来，“汤匙上，有污渍？”
“没错，而且是未洗干净的辣酱的污渍。”轩将两只勺子递给李警官才继续自己的话，“这个学校的食堂每次都做两份菜，为的是满足辣与不辣两种口味的教师。据我的调查，虽然王副校长是本地人，但是案发日，他却患有严重的咽喉炎，因此不可能拿取沾有辣酱污渍的汤匙。”
“即便这样也没法确实地让被害者拿到毒餐具啊，毕竟这么多人不吃辣。”
“方法有的，先是这个学校的作息时间。学生的午餐时间比教师提前20分钟，这样等到教师进餐时，就不会有学生来拿取餐具。那之后，犯人想办法将副校长来用餐的时间拖后，自己也等到最后才出现，在其他人已经拿取了餐具而副校长尚未来用餐的时候将准备好的涂上毒药的汤匙放在最上面的碗中就行了。”
“这样说来的话，”廖瑞突然**了一句，“我在整理王副校的遗物时，在他的桌上发现了一封信，那是——汪琪写的。”
“欸？”在场的人一下子就把目光投向了汪琪，“难道……？”
“不，不是我！”被指责的汪琪紧张了起来，“的确是我写了一封信没错，但那只是想告诉副校长我很快就要调走，请他不要在拿所谓的升迁找我麻烦了而已。”
“调走？麻烦？”
“是……其实副校长和校长两个人通过在局里的关系拿到了学校所有新教师的个人档案——那是记录着我们一生名誉的资料——并以此对我们施加各种压力。”圈内的事情比轩这样的外人想的还要复杂，“强迫大量‘借’款给他们，‘请’他们到高级饭店吃饭……如果不按照要求做，他们就会在个人资料上抹黑。而且我还有更麻烦的事让他们知道了。”
“更麻烦的事？”
“我有亲戚在法院里工作，那个金环，其实是我的远方亲戚……”
“诶诶诶？”不仅是轩，连李警官也惊得说不出话。
“所以他们就以提拔我作为名义，让我出钱‘打通领导关系’从中收取好处。如果不答应的话，不知道他们会利用我和金环的关系抹上什么样的黑名。所以我才找人帮忙想调出这个学校，那天给出的信就是表达这件事的。最近也是一直到附近的政府机构附近找亲戚商量这些事，但是我没有利用这个杀人！”
“我也没说你是犯人，”轩把这个话题按下继续刚才的叙述，“那天汪老师一直坐在我们身边，没有机会下手。相反，那天有一个人在食堂里做出了很多奇怪的举动。”
“谁？”
“程老师，”轩走到程柯的面前看着他，“那天你出现得很晚，而且为了拿取餐具，你在餐桌和放有餐具的桌子之间来回走了很多趟呢，那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开始用餐了。在王副校长出现之后，你看似无意地说出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汤匙又没洗干净，上面还沾着辣椒油……”坐在一起的时音想起了当时程柯说的话，“难道？”
“是啊，那是程老师你装作抱怨而故意说出来的，目的是让副校长知道很多的汤匙上沾有他不能食用的辣椒。如果这个时候放在最上面的碗里恰好有一只‘干净’的汤匙的话。”
“副校长就会自然地去拿那只汤匙然后中了涂在上面的毒药吗，”程柯非常冷静地接上了轩的话，“作为故事是不错呢。但是作为推理你不觉得有点幼稚吗？”
“作为一个犯案手法确实是比较简单而且成功率不高。我想这是你在无意中看到汪琪将一封信放到副校长办公室时临时决定的手法吧，不过这次的成功让你看到了完全犯罪的可能，于是才策划了下一起的杀人。”
“柳校长的被害吗？”程柯一如既往的冷静，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我记得柳校长那天夜里被目击杀死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保安和萧记者去开门的时候发现校长办公室锁着。那时候我正在房间里准备校长布置的任务，虽然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不过大家都一样呢。这样的事情，你觉得我要怎样才能成功地在一个密室里杀死校长然后逃脱呢？”
“李警官，请你一会听我的信号，到之前时音目击案发的地点去一趟可以吗？”
“我？”
五分钟后，第一教学楼和第二教学楼之间——
“他要搞什么？”天阴沉沉地还下着雨，李警官和时音两个人站在两栋教学楼之间无聊地等着轩，“把所有的钥匙都丢给我，还说什么让我们在这里等。”
“这个我也不知道呢……啊嘞？”就在时音等得无聊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哈？我知道了。”
“怎么了？”
“他说，抬头看。”
“抬头，看？”
时音和李警官朝着校长室的方向看过去，被窗帘遮挡的房间里可以模糊地看见布景，在那里出现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将另一个按到窗户的玻璃上，然后举起了右手。
“和那天一样！”
“走！”
李警官和时音拔腿跑上了三楼直奔校长室而去，二人拿着钥匙转开房门，但是——
“没人？”房间里空无一人，时音和李警官互相看了一眼，“不可能，我们刚才都看见……”
“嗨~李警官，你们在看哪里呢？”门外，轩正靠着墙悠哉地望着两人，“我在这里哟。”
“你……刚才房间里的不是你？”
“我？我一直就没在那个房间里哦。”
“那刚才房间里的两个人……”
“到这里来，”轩把二人领到校长室旁边的教师办公室，打开门指给他们看，“我刚才一直在这里。”
“欸？”
房间里摆设着不少的硬纸板，当然它们不是随意摆放的——有的一部分被折叠然后竖立着，有的被捏成了球型放在窗边。
“难道说这里才是？”
“嘛，先回到食堂再说好了。”
在三楼演示完的几人回到了食堂和其他人汇合，继续之前的话题。
“柳校长被杀的场景是由时音目击到的，但其实这只是犯人演出的一场戏罢了——案发的那天晚上下着雨，视野很差，更重要的是，目击者是时音。”
“因为我是外地人，对学校的房间布置不熟悉吗？”
“没错，”看起来之前的示范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轩省去了说明的时间，“在分不清哪个房间的情况下，时音判断‘案件’发生地点是校长室的理由是，房间的布置。”校长柳权的房间里摆放着一些装饰品，屏风、地球仪、台灯等，“我在学校里呆着的时候，听说了这里每个办公室的结构都是一样的，当然犯人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他利用硬纸板，临时做成了一些装饰的样子：地面的屏风、窗台的地球仪和桌上的台灯。然后让人生地不熟的时音在这里目击到‘校长被杀的过程’。”
“所以我就会觉得校长是被杀死在校长室里的。”
“我相信校长是个非常重视名誉，非常爱做表面功夫的人，这点从他的办公室摆设还有对待那件学生家长来闹事的处理方式可以看出来。案发的当天傍晚，程老师在食堂里故意大声地告诉我们这两个‘记者’可以留在办公室里采访和写报道。这和第一次的手法其实是一样的，目的是告诉校长今天晚上会有记者留在学校。大概是希望在媒体上留下一个美好的形象吧，那天晚上校长留在了学校里。于是程老师事先用**将校长迷晕，然后带到校长室。那一天保安不是去巡逻了两次而离开了传达室吗？”
“是啊，晚上八点三十和九点三十。”
“学校里的人都有自己的钥匙，所以备用钥匙平时不怎么使用，即便被拿走一会也不会被发觉。于是在保安第一次巡逻的时候，犯人来这里取走了校长室和它隔壁的教师办公室的钥匙，将校长放进校长室，稍等了一段时间后杀害并布置好现场，锁上校长室的门，虚掩旁边的‘现场’。所以这个时候校长室的钥匙就在校长自己手里了。那之后，他到隔壁办公室用硬纸板布置出和校长室一样的装饰——至于台灯的部分，恐怕是用手电筒加上纸做出的样子吧——，趁着保安第二次巡逻的时候将钥匙放回传达室，然后回到三楼的办公室，抓住只有时音一人的场合，演出校长被杀的样子——校长用提前准备的做成人形的硬纸假扮——等时音和保安上来，确认了校长死在上锁的房间里并去报警之后，他再带着硬纸离开销毁就可以了。”
“这就是……柳校长被杀的真相？”时音一下子还没完全接受，别的人也是同样感受。
“原来如此，钟离轩你作为文学爱好者的功力不错嘛，”虽然别人已经起了疑心，但程柯自己却是一脸笑意，“但是作为推理，你不觉得少了很重要的东西吗？”
“证据，是吧？”这个词一说出口，程柯便楞住了，“任何犯罪手法没有直接的证据就不能被证明真的使用过。不过巧的事，这个案件里的证据被你无心地留下了。”
“被我？”
“看这里，”轩将手机的一张照片展示给众人，“这是被害者的照片，仔细看他的上衣差不多腹部以上的地方，有一块淡红色的印记。”
“不是血吗？”
“不，比血淡多了，这是印章。”
“印章？”这一次连程柯这个当事人也不明白轩想表达的内容。
“案发当天的正午，有个一年级的学生出于恶作剧，趁自己的教师午睡时，偷偷在他的肩上用商店里买来的玩具印章盖上了一个印记。那时候你和我们都因为疲惫而熟睡着，所以谁也没注意到。”轩从时音的手里接过一件从程柯的房间里“借”来的外套，“而在你搬运校长的时候将他的身体扛在肩上，所以校长的身体才染上了原本在你肩上的印迹。这几天下着雨，又很冷，即便换下来的外衣一般人也不会去洗吧。”
“……”
没有回应，轩这次提出的证据令程柯一声不吭。
“案发的当天早晨你有半天的时间不在学校，我相信那时候你遇到了那个杀人犯金环，那时候你身上的伤并不是跌倒，而是在和他打斗的过程中被弄伤的吧，当然你的毒药和刀具恐怕也是从他身上得到的。那之后你将他迷晕控制在某处，利用他的工具实施犯罪。出于对罪行暴露的恐惧，你在杀死柳校长的时候制造了密室来证明犯罪的不可能。
但是发生了事件之后，警方一直在搜寻这附近。你担心时间久了会露出马脚，于是就假扮成黑衣人从学校里逃走，将迷晕的金环抛入河中，制造出‘逃跑失足落河’的假象。等我在河边发现你留下的刀之后，你就假装是来寻找我的混在其他人之中。”
很安静，所有人都一声不响地听着轩的话，包括程柯。
“如果有必要的话，柳校长身上的印迹可以申请警方化验，如果你还坚持要别的证据的话……”
“不，没有那个必要。虽然我也不觉得你还能拿出什么确实的证据了。”
依旧平淡的一句话，程柯认同了轩的观点。
“那么……”
“恩，如钟离轩所说，杀死副校长王源、校长柳权和在逃犯金环的人，是我。”
“为什么？”说实在的，程柯给轩的印象始终都是个文弱书生，很难想象他会做出夺取人命这种事。
“刚才，汪琪不是告诉你们了吗？”
“档案吗？就为了这点事……”
“你知道，教师聘任的流程吗？”面对程柯的反问，轩只能摇头，“教师通过聘任考试之后，有一年的试用期。这一年里，如果表现糟糕，会被退回；反之则成为正式教师。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我就属于前者。”
没有人再吱声，汪琪一直摇着头，大多数人都难以接受现实。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并不合适留在这里，于是本打算在一年之后离开修习之后考取别的地区的教师岗位，毕竟这里距离我自己的老家也实在太远。但是，这个决定被卡在了两个校长那里。”
“欸？为什么？”
“声誉啦，或者确切点说，业绩。校长是和我同一年到这所学校的，一心想要攀爬到教育局内的他很重视自己短时间里的业绩，如果在他手下出现了一个试用期就被淘汰的新教师，局内的评价会让他的升迁至少会晚两年。于是他把我从教学工作上撤下来，闲置了两年，即便现在也是把我当做一个打杂的来使役。两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很无所谓，但是对我来说，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
“不明白。”业内的事实在复杂，轩的思维智能勉强跟上而已。
“是年龄，”一旁的汪琪替她解释着，“教师招聘的对象是有年龄限制的，我记得程柯今年是……”
“29岁，最后的一年了。而且我的母亲年事已高，我必须回到老家去工作。但是，”程柯叹了一口气，好像想把心里的郁结吐出来一样，“只要校长还没有晋升，我的档案就一直卡在他们手里，这样是无法去考取别地的教职的。
我必须离开，哪怕踏过他们的尸体。”
最后那句话说得非常轻，却像铁锤一样打沉了在场人的心。
“你们来采访的当天早上，我被支出去陪同学生去卫生院。回来的路上我绕进小巷，透过某家小屋的窗户我见到了那个正是‘热门’的通缉犯金环。那时候他刚杀害了那家人，已经在桌上趴着睡熟了。我看到他把两袋药物放在手边，于是悄悄走近确认了其中一袋是**，我本想用它控制住金环然后交给警方处理。但没想到药按过去的瞬间居然把他惊醒了。那家伙到底是老练的杀人犯，被**影响了还把我多处打伤，不过最后还是被我用**捂住脸倒了下去。
我坐在地上，身边几具尸体的惨状一直映在眼里：身上几处的肉都不见了，血流满地，心脏也被剜出。那时候，一个很危险的想法在脑海里产生了。”
一个臭名昭著的杀人犯，在他的杀人名单上多两个名字，也不奇怪吧。
“于是我拿起另一个装着毒药三氧化二砷的塑料袋，将屋里的一个汤匙涂上毒带进了学校。之后的事，就如钟离轩说的一样了。”
沉默。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程柯，几次有人想说什么话，却都欲言又止。
“差不多了吧。那，李警官，”程柯主动走到李警官面前伸出了手，“是不是该回警察局了呢？”
“唉……我想，你的供词在回去之后会有用的。”
雨停了，在手铐清脆的响声中，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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