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死斗
距离岸边1公里距离的清真寺的穹顶上，我和艾善只是坐在那里冷漠地注视着江面上的一举一动，直到剧烈爆炸的冲击震撼了整个大地，我才缓身扶着太刀站了起来。
“茵夏，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么？”艾善吃力地睁开双眼，露出浑浊的双瞳抬起头瞟了我一眼。现在我的外表只有用狼狈去形容，制服上的刀痕和烧灼的痕迹随处可见，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愈合的伤口还泛着怂人的血丝，嘴角的血污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拭去。就是这样状况的我，再一次出乎众人意料地出现在了战场上。
“艾善，补给就拜托你了，凭现在这副身体移动都够呛了……不过，放弃更不像是我的性格——”刀刃摩擦着清真寺的尖顶闪耀着金色的火星，我每次向前行进一步，全身的骨头都仿佛刺入了肉体中一般，剧痛难耐。
直至连接着我与艾善之间的补给线重新构置，一股温暖的热流顺势浸透了我整个身体，僵硬与麻木的触感也在逐渐退散。而换取这些轻松地代价，则是更近一步地对艾善虚弱的身体进行压迫。从迎战莉莉西娅为起点，接二连三的战斗已经使身处高负荷之下的艾善疲惫不堪。
“这回，试着快点解决吧！”
耳边一直嗡嗡作响的耳鸣连同周边的其它声音全部嘎然而至，夜色中的景物快速地从我身边闪去。
在没有加护型妖器的支援下，我竟能以正常人类近10倍的速度奔驰在联通这清真寺和江堤之间的街道上。明明遭受了沉重的创伤，身体却依旧保持着轻盈敏捷的状态。
“茵夏，来不及做详细说明了，将那个东西抵挡在江堤上2分钟，为我们争取时间，能做到么？”
沫溪，明明不那么擅于下达命令，那颤抖的声音已经暴露了此刻她的内心所想。
为了身后的落海以及数十万市民，只有将部下残酷地推到前线。尽管不情愿，却又无法做出改变。
我非常粗暴地扯掉了耳中的通讯器，切断了江岸与大桥最后的联系。不知不觉中，我已深陷黑化之中。
诡异的笑容瓦解着源于黑暗的压迫，尽管心脏的部位犹如撕裂一般剧痛，但我还在享受着这最后的戏剧。
这，就是我的舞台。
“咒文咏唱，呼唤身为红莲之神的红神迪恩斯，愿您将熔断之力嫁接于此枪之中，我将幻化为炎之仲裁者，重新掌控万物消融的力量，将一切肮脏之物趋之殆尽。”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已经登上堤坝的影灵实验体的巨大身躯已经映入了我的眼帘。
相隔着数百米，一发岩浆包裹的火球径直砸向了对方称之为头的部位。
嘭——
随着“狮子”额头的炸裂，还未从爆破余兴中恢复过来的它再度受到重创，使它间歇性地失去了预判能力。
以极快的速度缠斗，不断地给予对方伤害，凭借着敏捷拖延对手。
这是在英国时，母亲大人为我做出的最系统的概述。
现在，大概就是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时机了。
“咒文咏唱，祈祷红神的迪恩斯，愿将熔炎之刃的力量赐予我，我是熔浆之中诞生的炎之天使，将担负起即将消融的刀刃，予以光明，并给予一切黑暗之物圣神的制裁。在次我呼唤你的名字——妖刀普利罗茨。”
漆黑色的刀刃逐渐被岩浆侵蚀，直至变得像从炼铁炉中刚取出时一样炙热灼人。
“限界爆发，出力限制解除。”
妖刀普利罗茨更加疯狂地压榨着我的体力，如果不是艾善的补给勉强维持，恐怕我已经被手中的武器吞噬殆尽。
原本黑色的长太刀彻底失去了它原本的样貌，变成了一柄接近2米长的岩浆巨刃，在黑夜中如同烈日一般醒目。
那头巨大的怪物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我这个正在快速向其逼近的异端，但是接连两次的重创却使其无法及时地对我做出回击。
嗖——
漆黑色的影子挥舞着岩浆巨刃纵深跃起，跳向了那只“狮子”的躯体。
“别想踏入落海一步，别想在我面前伤害艾善——”
愤怒的黑化攻势，势不可挡。
我挥动着岩浆巨刃奋力地将它切入了“狮子”的上肢，但是对于身形巨大的“狮子”而言，即使是强化到这种程度的近战攻击依旧如同搔痒，只是单纯地为其凿开一个缺口几乎阻碍不了它的步伐。
在它恢复到原始状态之前尽可能地对其造成更大的伤害。
黑化的气势彻底控制了我的身体，破坏的欲望已经战胜了恐惧的本身，当在我的视线中“狮子”的肢体变得像跑道一般平坦时，我毫不犹豫地拖动着以及切入了腐肉之中的岩浆巨刃，沿着这条一直连通到肩部的上肢飞速奔跑。
高温与迸发的岩浆肆意切割着这些粘糊的腐肉，空气中很快便弥漫起浓重的腥臭味。在我奔跑的轨迹上，熔炎已经将“狮子”的表皮彻底分割，远远望去便仿佛一条金色缎带的附着在它的表层上。
嗷——
使其感到痛苦的代价便是它全面的发怒，那些生长在肢体之上的小型肢体在我的身旁肆虐着，企图将我围困于此。
“真是恶心至极——”
每一次劈砍，腐肉之上都如同烙下一道鞭痕，但无论我如何反击，那些肢体的数量却始终成递增的趋势。
“自我防卫机制么？这个家伙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眼下的情况即使是黑化状态的我也无法控制得住，我不知道我已经在此坚守了多久，给予“狮子”多少的打击，我只知道现在我的状态已是强弩之末，面对正处于旺盛期的“狮子”，我只有死路一条。
这种状况之下，突围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是即便是在此处香消玉殒，也要战斗下去。
热传导——
陷入狮子体内的刀刃以周围的肉体为媒介，将熔炎的温度瞬间传递开去，这条巨型肢体的表层瞬间爆裂，连同着那些令人作呕的肢体一起坠入江中。失去表层的“狮子”像长枪一样挥舞着受伤的肢体，企图摆脱我的纠缠。
但是，纠缠才是我战斗的宗旨。
作为自身力量并不强大的武姬，我一直坚信着母亲大人教与我的理念——哪怕再为弱小的人，只要他坚持不懈地纠缠着敌人并给予其创伤，总有一刻他会击败强大的对手。
所以，我还不会立刻失败。
咯吱——
原本已经暴露在外的柔软部位在接触了空气之后却再次以惊人的速度风化变硬，并且再度生长出了那些干枯的肢体，将我围困其中。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岩浆巨刃陆续将靠近我的肢体全部碾碎，但是更多的肢体却以铺天盖地的姿态蔓延而来，让我一时间难以应付。
“已经适应我这样的对手了么？你的适应性简直就是恶魔级别的。”
嘭——
恍惚间，一只枯手从我的身后将我拎起，按倒在了腐烂的肉层上，我想要挣脱，却发现妖刀普利罗茨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自己的手中，腰间的妖枪冥之暗却因为手部受到拘束无法拔击。
另外两只枯手已经察觉到了这边的状况，迅速地朝我拍击而来，因为没法躲闪，我重重地经受了这次拍打。
这一刻，眼前的画面变得一片纯白，只有不远处一个黑色的背影，若即若离地站立在那里。
我想要抓住她，却因为身体散架一般的剧痛难以行动。
伤口无法自动愈合，因为不知何时艾善与我之间的联系已经中断了。
“你害怕么？”
那个娇小的背影用她稚嫩的声音问道。
“茵可……为什么？为什么我……是我已经死了，还是艾善……”
意识之中的言语并没有依照我所期待地表达出来，因为某种原因，只要我一开口，便会呕出鲜血。
“呵呵呵呵呵呵……你不害怕死亡么？可是，你马上就要死了……”茵可的背影在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中逐渐消失，接踵而来的便是腹部又浅至深的撕扯一般的剧痛。
意识回归到现实之中，我依旧无法动弹，而那两只指尖尖锐的枯手，现在正贪婪地掩在我的腹部，缓缓地将利爪嵌入我的肌肤中。
一个恐怖的想法映入脑中，它们想要在此将我开肠剖肚……
“不要，不要这样……我不要死得这么难看……艾善……救救我……艾善……”
黑化的意识已经完全褪去，现在我正以无比清醒的意识迎接死亡，这是一种比第一次落海防御战期间被装甲的宜诺斯腰斩，或是黑化所造成的心脏超负载更加痛苦的触感。
“你，现在害怕么？”
“对不起，对不起茵可，我不要死，我想要见到艾善……”
呕出的鲜血已经使我难以开口，腹部的伤痕上也开始渗出了点点血丝，再过十几秒，我的生命将迎来终点。
明明，想要和艾善重新开始。
明明，已经放下了过去的因果。
明明，只要活下去就能得到无限美好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
好想哭，却因为剧痛无力再哭泣。
咔嚓——
一声撕裂的声音之后，撕裂和束缚我的肢体，以及我身下的那片肉层，全部垮散，坍塌下去。接连听到的便是安宫佑沙哑的声音。
“你的愿望，由我们来实现——”
白色的余光还在眼中闪烁，我像个短线的风筝一样坠向江面。
是么？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可是身体已经无法自主地做出判断，疲倦正摧残着我的意识。
好想，直接睡过去。
可是，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可以回到艾善的身边。
扑通——
身体与江水似乎已经融为了一体，以至于那冰冷刺骨的寒气已经燎人的伤口全部消失不见。
但是，我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
透过浑浊的江水，我只能看到那个高耸入云的巨兽仍在咆哮着，乱舞着。
而自己的下场，竟是这样值得嘲讽。
哗——
再度浮出水面时，我已经被奔腾的江浪推到了岸边，久别重逢的艾善不顾一切地将我揽入怀中。
但是艾善的胸怀，却没有想象之中的那样温暖。
“为什么？为什么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了，却无法得到美好的结局。”
艾善的双瞳像极度疲惫一般始终无法睁开，原本白皙的肌肤已经被鲜血掩盖。每当她痛苦地吐露出一个字，鲜血便从她的口中飞溅而出。
果然，我们两个人的身体都已经严重超负荷运作，在无法获得救助的环境下，已经命不久矣了。
“茵夏，好可怕，死亡的感觉，好可怕……”
比我小两岁的艾善现在正非常孩子气地趴在我身上哭泣着，原本就是她看上去比我成熟，现在我却必须想个姐姐一样安慰她。我的瞳中流露出了随和的光，因为伤势过重的缘故，我能做到的，也只能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她，陪她走到最后。
凌晨4时，落海市江堤最后联系中断。
因为一起死过一次，所以才会更加珍惜彼此。
“你们认为我是正确的么？”
一个模糊的高挑身影在我眼前不断地跳动着，摇曳着。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已经死去，只得沉默地注视着那个身影。
“艾善，茵夏，你们今后的路比你们相像的要长得多，只有现在，你们必须好好地活下去，直到未来终结……”
高挑的身影更加频繁地跃动着，由远到近，由模糊到逐渐清晰。
“在我尽完我最后的义务之前，就附赠给她们一些小小的礼物吧！幽悦，这些事情你能处理吧！”
“是的，安娜大人——”
“那么，我们现在就向那边进击吧，莉莉西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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