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不言之时
因为惨烈，所以才不希望黑暗浑浊的真相见到光亮。
“你听说了没有，江边上……就是西边堤坝那里，被炸得乱七八糟的，就好像在打战一样。”
早晨来到江边晨练的老太太们，正站在距离战场遗迹不远的堤坝上议论着。
“你少疑神疑鬼的了，你是不是没看市电视台的新闻，那天晚上一辆油罐车在那边等渡船时翻到江里爆炸了——”
“怪不得那天半夜里我听见江边上一声炸响，半个天都被照亮了……”
“我怎么听住江边上的人说天快亮的时候江那边下起了血雨，把那一块搞得腥臭难闻的。”最先说话的老太太疑神疑鬼地凑到另外两人身边，轻声低语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您老太太就少疑神疑鬼了，道听途说的事情可不要当真，真要有什么事政府那边还不得出面解决。”
“这个世道也不太平啊！人心坏了天都不安定——”
大白天里几个头发苍白的老人聚集在一起谈论这种事情，多少令我感觉到了一丝不安，迄今为止我们的行动都是不留痕迹的，只是随着元老院越来越不计后果地介入落海，发动战争，一般的市民也渐渐嗅到了一丝不安定的气息。值得庆幸的是，今天之后，或许落海便会再度恢复往日的平和。
战争的理由，终归还是远离了这座给我们带来各种回忆和感情的城市。
“怎么了？”一直独自走在前面的艾善纳闷地扭过身望着慢慢吞吞的我，平日里总是将轻浮的笑容挂在脸上的她此刻却让人感到情绪低落。“很慢呐！”
“没什么？”
今天的两个人，都各自心怀难事。
“是旧伤复发了么？”
“哪有？如果不是你妈妈恐怕我们两个都已经……”
今天是两个人正式成为恋人之后第一次约会，然而气氛却比往常的任何时刻都更加低沉。
艾善要走了，因为我的缘故，艾善要走了。
理由沉重而惨淡，仅仅是为了世界不在支配中继续存在，为了不让元老院和光影督察署密谋的暴政给世界带来阴影，身为一系列利益争夺的核心的她，将会被彻底从元老院和光影督察署眼下抹去，变成一个存在却无法相见的幽灵。
即使成为了恋人，也难以相见，这就是今后我们的处境。
“艾善，能牵着手走么？”虽然让我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很让我难为情，但是相见的最后一天，我不想让她太过于难过。
“唉？路人的眼色不会太奇怪么？两个人可都是女孩子呀！”虽说嘴里是这样抱怨的，但是艾善还是毫不犹豫地拉住了我的手，十指交叉紧紧地合在一起。“这样子比较安心么？仿佛彼此都将对方牢的心牢牢地牵住。
“艾善，你要我今后怎么办？”
一再的坚强忍耐到了最后一刻却变成了极度的痛苦，但是这一次我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毕竟肆无忌惮地哭只会使自己看上去更懦弱，更胆怯。
“我当然不会忘记你的，你可是我的初恋啊！”
肆意的喊叫声引来了路人们狐疑的围观，我不得以只能将情绪渐渐失控的艾善带到了远离人群的防洪闸门附近。。
原来，初恋竟是如此地清澈与单纯。
一点点的失去都会令人抓狂。
“艾善……”我踮起脚够到她的身前，与她相拥吻在了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我……非得让我舍弃自己的幸福……”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更多的人都在忍受着痛苦，你只要相信这并不是结局……”
“今晚上火车你会来送我么？”
“不会，越是在分离时相见便越会难以割舍，我不会去车站的。”虽然说出这样冰冷的话可能会让艾善感到失落，但是她是能够体会到我的感受的。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分离，比起电视上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更加贴近于人的情感。
“那么……再见了，茵夏，虽然可能很难再见到你了，不过能够和你成为恋人，真是太好了。”
“你也是……今后可以和你妈妈生活在一起了，不要有太多的顾虑。”
艾善平静地后退了几步，结束了与我的拥抱，然后微笑着转过身去。
“又不是分手，搞得这么悲观，莉莉西娅说过了，偶尔也可以短信联系嘛！”艾善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同时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唉？我没那么多话费啊，笨蛋——”
“随你啦！”艾善懒散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沿着江堤上的下路扬长而去。
我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还残留着艾善馨香的唇，泪水这才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其实还有很多话没有来的及说出口，便已经迎来了分别。
其实假装平静的时候比任何人都更想要哭，只是泪水总是姗姗来迟。
其实，你也是这样的感觉吧，艾善。
彼端的艾善，却是每走一步都要用手背抹去沾染在眼眶中的泪水，然后继续向前。
彼此压抑着心中的感情，欺骗着自己，只是为了给自己编织一个支撑下去的谎言。
漠然回头，背对背地远离对方的时候，心，真的好痛。
痛到忘记了这次约会的本身便是一次送别。
夜幕降临的时候，驶离落海的列车正载着夜天使的一行人踏上了新的旅程。
在沫溪她们前往车站送别的这段时间里，我只是独自一人呆呆地坐在三科科室的沙发上，回想着在过去的两个多月的时光里我们一同经历的每一个瞬间。
与你相识的第一天，就是在吵吵嚷嚷和满口的“不信任”中度过的。
父亲远离你而去的那天，我和你约定将会成为你的亲人。
一路走过来的无数次打斗，我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弄得浑身是伤，你却每次都耐心地为我医治。
当我们终于能够放下各自的负担走到一起时，离别之时却已尽在眼前。
我真是个笨蛋，既然知道这样的结局，却始终没有放下过期待。
我将会守护于此，等待着你我能够重新相见的那一天，即使在那之前必须经受住无穷无尽的痛苦的摧残，即使那是数十年的时光。
艾善，你的家在哪里？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本列车将在此站停靠30分钟，请诸位不要急躁……”
“妈妈——”
艾善揭去头上的兜帽，揉了揉泪眼弥蒙的眼睛，从安娜的怀中抬起头来。
“对不起，艾善，才刚刚和你相见就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把你和那个孩子强制分开……很痛苦……对么？”
安娜温柔地抚摸着艾善的头，倾听着自己女儿的哭诉。
此刻的车厢里，除了陷入梦呓之中的夜天使的成员外，就只剩下了艾善轻声的抽泣以及安娜温柔地安抚。
“那个孩子会在那里一直等着你，直到你回去的那一天。”
“战争，阴谋，黑幕……这些明明都不是我应该接触的事物，我好不甘心……即使只是几个月的时间，我也已经将她当作了我的一部分，真的因为这些荒谬的理由分开了，我绝对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艾善，想要改变现实，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不安心地隐匿起来，抛开对世界的联系，削弱元老院和光影督察署计划成立的几率。要不，你就必须拥有足以改变这个世界进程的力量。我不否认你拥有超越我的潜质，但是现在的你，和我一样，远离莉莉西娅她们的保护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安娜严肃地握住艾善的肩膀，正视着她的眼睛。“不过，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个孩子的话，也许再过不久你就会发现自己的价值了，在此之前，就稍稍沉寂一会儿吧！”
艾善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妈妈，哑口无言。片刻之后，那种呆板的眼神转而变得迷惑。
“那是……什么意思？”
“也许，能够共同拥有相互依存的，才足以被称作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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