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绝望与希望与黑色通讯
午后的阳光泼洒在洋馆后边遍布青草的山丘上，给这令人惶恐不安的深秋一份温馨的暖意。
创生的安娜的背影静静地伫立在山丘之上，远眺着遥远天空中的云。
没有人来打扰她，所以她的嘴角慢慢地浮出了一丝笑容。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不远的将来，自己精心规划过的时间的进程都在遵循着既定的路线，平缓前行，虽然途中遭遇了一些曲折，但那也不足为患。
“安娜，取得那些新贵族们信任的感觉很舒畅吧！想要将贵千金的能力全部开发，让你成为她们的领导者是必然条件。”
“那些孩子还太幼稚，永远理解不了我们的用心，迷惘城的肖申克的这次叛乱算是帮了我大忙，计划可以直接进入最后一个阶段了。”
“你的声音有点发颤，还有什么顾虑的事情么?”
“现在唯一让我有所顾忌的就是那个英国女孩，她是蔷薇馆的夏之棠的女儿，我不能低估了她的调查力。她接近我的女儿的过程看似偶然，但是某些情节又太过于突兀，就像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一样……”
叙述完这一切，安娜神情呆滞地放下手机，继续瞭望着远方。
同时身处两个完全对立组织的核心，类似于双面间谍的心情，大概就是安娜现在心情最好的描述。
那项埋藏在影灵计划更深处的计划究竟是什么？除了安娜和电话尽头守候着的那帮老人之外，恐怕再也无人知晓。
也许，这个世界的关系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支配”与“被支配”？没有人知道当局者真正的心思，真相总是只在结局降临的时候才会被人察觉。
所谓历史，就是在这反复的惊心动魄中形成的。缺乏真实，却又无限逼近真实。
“啊啾——”
艾善捂着嘴轻轻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转过身呆板地朝我笑了笑。
“已经快要入冬了，天气好像有点冷了。”
“是啊，有点怀恋还在穿夏装时候的感觉了。”我将一杯热茶递入艾善的手中，随手又将头上那顶黑色的装饰用小礼帽扶正了一些。“我们在这短短5个月经历的事情已经比普通人一生经历的事件都要多了。”
“可是我还是很羡慕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比如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能够在同一间学校里上学，然后一起放学回家，一起逛街，一起吃点心，晚上的时候和家人一起看电视，吃晚饭，然后窝在床上和你发短信……只要能够拥有那样的生活，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艾善的脸上流露出了“梦幻”一般的表情，她双手捂着胸口，心旷神怡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她现在幻想的场景，应该和那些爱做梦的女孩们一样单纯而美好。只是较比那些做着公主梦的女孩们，艾善的梦更加真实，遥远。
我，大概得说些什么吧！
“那个……艾善……假如，一切都结束了，你和我一起回英国去吧！虽然我不觉得母亲大人会愿意让你像个工薪阶层一样生活。”
“如果真有那样一天的话，我一定会去的……茵夏……我真的不想担负起保护整个世界的义务……即使给我一万次选择，我还是想做个普通人。”
艾善微笑着慢步走到阳台上，又转身向我伸出一只手，将我拉到了她的身边。因为内心里那种渴望自由的意志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她已经能够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情感，用笑容代替眼泪。
“平静而普通的生活，哪怕总是重复着同样的乏味流程，我也愿意沉醉其中。”
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能够平静祥和地去过着朴素的生活。
在这个愿望实现之前，就让它成为我们心中的希望，继续引导着我们前进。
“茵夏，艾善，虽然不太想打扰你们，但是你们最好还是下楼看看——”
七月透着寒气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果然只要安娜戳破了我们的秘密，众人便都会将它当作既定存在的现实去对待。但是现在，幽悦的话却让我更为在意。
“七月，发生什么事了么？”
“迷惘城的肖申克……亲自给莉莉西娅打来了电话。”
这一刻，我楞住了，似乎肖申克之前的那些犯罪宣言完全失去了说服力，是什么驱使着身处地狱的他给早已分道扬镳的莉莉西娅打来电话？
这次通讯，或许会将我们当中的哪一方推向绝望的深渊。
当我们和七月一起赶到楼下时，除了安娜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守候在客厅里，莉莉西娅正坐在大厅的正中央，手持着一部“扬声器”状态下的手机示意我们保持安静。
“为什么肖申克会有莉莉西娅的联系方式？”
“从学校毕业时，同学们之间曾互相交换过联系方式，在光影的社会里，持有电话号码这种东西属于一种贵族享有的特权，即便是持名者阶级，也必须通过实名认证才能获得号码。但当时的我，迪亚丝以及莉莉西娅都拥有两个号码，彼此的另一个号码是我们这个三人社交圈共享的秘密。第一个号码因为担心元老院进行通讯追踪，早在我们带着幽悦逃跑时就停用了，第二个号码除了目前夜天使的成员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晓了。现在肖申克居然主动打莉莉西娅的‘另一个号码’，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除了我们三个根本就没人知道我们在学生时代还拥有另一个号码。”艾莉挤到了我和艾善的身旁，同样困惑地回答道。
大厅陷入了绝对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氛围，以至于每一个人的呼吸声都是这样清晰。
电话的另一端传出了“嘶嘶”的杂音，随后便是一个男子低沉的咳嗽声。
那就是肖申克，即使只和他之间有过小小的一段对话，我也绝不会忘记他的声音。
那是一种带着绝望和悲伤的声音，丝毫无法将他与罪犯联系起来。
“莉莉西娅，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打电话给你，我确实鼓起了不小的勇气，大概你也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有你的第二个号码吧！”
“……”莉莉西娅没有说话，只是用沉默示意对方继续发言。
“当时班上的同学多少都有些唾弃我的行为，只有你和那两个蕾丝边的女生还把我当个正常人看待，我很感谢你们。毕业之前我在课间擅自拿了你的手机，鬼使神差地存下了你们的另一个号码。现在看来，当初的做法怎样都像是青春期男孩一样鲁莽大胆。”
“你大概不是为了让我骂你‘变态’，‘偷窥狂’才打过来的吧！”莉莉西娅的话一针见血，如果电话另一端的男人不是这一次非常棘手的对手的话，大概已经被她伤透了心。
“没事没事……我在那时已经大概猜到了今后将会发生的事，果然你也为了你心爱的妹妹背叛了元老院！”
“不要将我和你混为一谈好么？你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么？什么‘肖申克’的希望帝国？什么脱离元老院的自由？你那狭隘的自由会剥夺多少光影的权益？如果元老院不是想要通过伤害幽悦来加强支配力，我是不会做出这种逆反行为的。错的只是元老院的少数人，而并非整个体制，你找错了自己的目标，所以不要把我和你相比较。”
“我和你想的其实一样，作为新贵族的年轻代表，我曾经很想从内部改革光影之间不平等的阶级差异，但是元老院却从一开始就扑灭了我的幻想。在我的希望溃灭之后，我所做的不是重新奋斗，而是带着一群失意的光影脱离了社会，我在想，大概从那时起，自己就已经走上了歧途了。”电话的另一头，肖申克的声音比两天前似乎沙哑了许多，从中可以感受到一种沧桑和倦意。“我以为自己不依靠任何人就能给信任我的部下们幸福，可是我最终却把他们变成了和我一样的傻瓜——被社会唾弃，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那你为什么还要袭击落海，使自己错上加错？”
“我已经无法为部下建立所谓的希望国度了，至少我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创造一点奇迹，哪怕这个奇迹是地狱，坟墓，我都想尝试一下。落海是一个时间宝库，它给了我将迷惘城的外境铸造能力完全发挥得机会，这里，就是我所建立的虚假的国度。”
“你疯了……你已经彻底疯了……你被自己给逼成了疯子……”
不仅仅是莉莉西娅，连我们也无法理解肖申克的行为究竟有何意义？为了遵守与部下之间额承诺？为了给元老院和光影督察署恐吓？还是仅仅只是进行一番垂死挣扎。
他，占据落海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真的只是出自他本人的意愿？
虽然现在才去推测他的犯罪目的已经为时已晚，但是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原本向往正义的一个人最终却误入深渊。
“在我挂掉电话之前，我还有一点想问你……明明你自己都身处绝境了，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我？”莉莉西娅最后一句话的口气彻底松懈下来，如同一个姐姐安抚着弟弟一般温柔，平静。
或许，她实在不愿意看到曾经的同学陷入绝望的惨状。
“莉莉西娅……”
电话另一端哽咽了几秒钟，随后便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我不希望由别人毁灭我的人生，至少这最后的惩罚，我想交给你完成。这个电话的目的么？你怎么理解都可以，挑战声明也好，认罪也好，表明感情也好，最主要的是……我们……但求一死……”
嘟嘟——
电话挂断的数秒钟后，莉莉西娅如同疯癫一般傻笑起来，直至在艾莉和迪亚丝的制止下才停歇下来。
傻笑过后，莉莉西娅的眼眶中却挤出了几滴眼泪。
“那个笨蛋，傻瓜，只是为了去死才挑起事端么？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和你明明不是一种人，什么新贵族……呜呜……”
莉莉西娅的眼泪，给予我的震撼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肖申克和莉莉西娅她们，也许无法称作朋友，但至少他们还是同一类人，只是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改变世界。
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同，就必须接受完全不同的惨烈结局。
失落，悲伤，痛苦，便是此刻莉莉西娅内心真实的写照。
“姐姐，这是肖申克先生的意愿，不管他的理想有多么崇高，我们都不能谦让他的错误。既然元老院和光影督察署都不愿介入，那就只有我们才能站出来结束肖申克的怨念。”
幽悦将轮椅滑到了莉莉西娅的身边，任凭对方扑倒在她的腿上，用泪水浸湿了她的裙摆。事已至此，也仅仅只有作为妹妹的她才能给予莉莉西娅一些安抚了。
“不要……我不想见到那个男人……既然那么想死就去死好了……我不会在乎他的。”
越是说出违心话，莉莉西娅的泪就翻腾得越厉害，即便是现在，莉莉西娅也无法对那个误入歧途的同窗同学进行惩罚吧！
“就让茵夏她们代替你，好么？姐姐，别哭了……呜呜……”
因为莉莉西娅的悲伤，幽悦也忍不住抽泣起来，两个姐妹同时哭泣的样子使整个客厅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压抑。
“莉莉西娅，我会回到落海，以光影犯罪学重侦三科的名义去制裁肖申克，这也是为了完成他的夙愿。但是相对的，你要振作起来，因为肖申克在这一步上已经身陷泥潭，能够改变世界命运的只剩下了夜天使。”
严厉的训斥声使莉莉西娅重新从悲痛欲绝中抬起头来，眼瞳中似乎闪现出了一丝曙光。
斥责她的，正是那个高挑的金色身影——艾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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