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缘细细想来，自己注视过的绝望的眼睛还真是不少呢。
第一次，是在镜子里，那是自己的眼睛，想来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呢，那双眸子像是黝黑死寂的水潭，慢慢地从边缘渗出水来。
那是在我初中那年，在机场的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的。
镜子里折射的，是我的眼睛。
在那五分钟前，我目睹了世上最盛大的烟火。
二零二九年十一月二十日，UM3502航班在降落途中坠毁。
那种眼眸真是令人感觉困惑，好像那映射在镜子中的人不是我一样。
我将思绪从不好的回忆抽离，看向眼前为自己抽血的医生。
医生也是有个着好看皮囊的女人，正认真盯着我的采血管。
认真的时候人的气质都会最大程度地释放出来，更何况医生本就生得好看，我一眼看去，医生那白净匀称的侧脸，觉得她像是一只安静温顺的小鹿。
但我想起了医生卧室的陈列柜，最终还是没让医生人畜无害的外表骗过。
“苏医生，检查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吗。”我捂住止血的棉签，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
“很干净，和以前一样。”
苏医生像是看出了我可以掩盖的沮丧，特意用了“干净”这个温和的词。
我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
“喂喂喂，不要保持这一副丧气的样子好吗。”苏医生低着那成熟妩媚的脸蛋，几乎就要贴到了我的脸上。
我甚至闻到了对方微甜的吐息，苏苏地吹着他的下巴，我的脸立马就红了。
这一刻她不再是一只鹿了，而是一只撩人的狐狸，趴在自己脸上，好像在讨要着小鱼干。
“你就这么想变成怪物？”苏医生这么问。
我愣了愣，觉察到对方有些低落的心情。
确实，怪物。
我不禁想起了那个晚上，肉膜覆盖的人，身上的制服都被渗出的血染成像是腐肉的模样，在地铁隧道奔走的样子简直比觅食的豺狼都更要低等粗劣。
对于这样的东西，怪物才是最好的形容词。
而自己却在对不能成为怪物而难过。
“也不是想吧。”我有些木讷地回答，“就是感觉自己弄丢了别人送给自己的礼物。”
“甚至是遗物。”
“三年前在协会的地下酒吧，找个圆桌随便坐下，我都能找到三个我睡过的女人。”苏医生有些唏嘘地说，一边贴心地帮叶缘穿上衣服。
我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不清楚眼前这个女流氓为什么突然炫耀自己的情场上的“蕾蕾”战果。
“那时候姐年轻，喜欢装作伤心的样子，用酒浇湿头发埋在前女友的大柰子里哭。”苏医生表情呈现着甜美的追忆状。
“喂喂喂。”我小声说，“收敛一点啊。”
“那些可爱的姑娘真好啊，一点也不计较我以前对她们始乱终弃，有的还会带我去她家过夜。”
“果然是闻名的大流氓，盛名在外骗人还是那么轻易。”我瞥了瞥苏医生的脸。
我看着那张妖娆妩媚我见犹怜如花似玉的妆容，心中明白了什么，这么个美人埋在自己欧派里哭，自己也会不舍得戳破她的谎言。
“但是昨晚我去那里喝酒，突然一个人就在那里哭。”苏医生接着说，“只有几个臭男人想把我捡回去，没有人认识我。”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四周，我竟然一个人都不认识。”苏医生深吸了一口气，“我好像走进了镜子中的世界，所有人都是陌生的。”
“只有酒吧的服务生还是老样子，让才我意识到，我认识的人都变成怪物死掉了，我还不如活在镜子里，起码那样的话我认识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叶缘，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苏医生认真地看着我，那眼神丝毫不掩饰其中的看重，甚至是“珍视”，满溢的真诚让我觉得有些过于灼热了。
“谢谢，我可不想死，虽然活着的感觉也不怎么好。”
“那我要走啦，家里还有人等着我。”苏医生提起了挎包，潇洒地脱下了白大褂，顺便还秀了一把曼妙的腰肢。
“你又和女孩子同居啦？”我有些震惊。
“昨晚捡了一个小女孩，很可爱。”苏医生颇有些雀跃的样子。
“未成年是犯法的！”
震 惊 二 度。
“哪有哪有。”苏医生的脸上升起两片红霞，活像我手机里色图中的二次元**。
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好吗.......
我看到苏医生马上就要离开的样子，突然想到了昨晚的晚自习，和那一双眼睛。
还有那冷冷的一句。
“请让我成为你的奴隶吧。”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笙，如果有个女生说，想成为我的奴隶，会是什么意思。”或许是因为对方脱掉了白大褂的原因，我直接喊了她的名字。
“那肯定是因为对方喜欢你喜欢到不得了啦。”苏笙摇头晃脑的，一脸的八卦。
“肯定不是这样的。”
我一口否定。
没有人会喜欢上一个绝缘的橡胶，更不会这么随便地把自己托付给我这么一个孤僻的人。
“还有一种可能。”苏笙对着诊所的玻璃门飞快地补完妆。
“不成为什么人的奴隶的话，无法活下去了吧。”
漫不经心地抛下了这么一句话，苏笙蹬着高跟鞋，向我摆了摆手，冲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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