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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贝勒奈西

Chapter 5.贝勒奈西

被自己的老侍女穆勒娜叫醒之前,贝勒奈西正做着一个短暂而真实的美梦。梦境中,她站在阿塔门神庙的三百六十五层台阶之上,头顶王后之冠,和身旁矮小肥胖又可笑的弟弟一起享受下方万民朝拜。大祭司站在她身后,用浑厚低沉的声音代表诸神送上祝福。文武百官分列于两侧,形成两道银白、深蓝和翠绿交织的人墙。澄澈天穹之上,一只苍鹰翱翔而过,这种美丽的动物被认作太阳神阿塔门的化身之一,它的出现证明诸神之王承认这一对新人将要给伊西王国带来和平昌盛。震耳欲聋的欢呼,抛洒在空中的花瓣和露水,甚至沉重王冠带来的颈部酸痛,都让她沉醉不已。伊西是她的——本应如此。如果阿芙洛狄亚没有诞生,这一切已经成为了现实。

贝勒奈西睁开眼睛,觉得昏昏沉沉。她坐起身,打个手势,穆勒娜立刻递上蜂蜜酒。甜腻液体滑过喉咙的感觉使她清醒过来。我还不是王后,但很快就会是了,她心想,否则诸神为何要让我做那样的梦?

“抱歉打搅您的美梦,殿下。”穆勒娜毕恭毕敬地说。她四十有余,曾经是贝勒奈西的乳母,如今脸部的褐色肌肤已浮现道道沟壑,眼线刻意画得很长,用以掩盖下垂的眼角。她俯下身子行礼时,贝勒奈西刚好可以看到侍女裙底下日益干瘪的**。在她遥远的记忆中,它们曾经比神庙里生育女神埃尔西丝雕像的那对还要丰满。一想到二十年后自己的容颜和身体也会像老侍女这般渐渐枯萎,贝勒奈西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女人的青春太短暂了,不应该在睡眠中浪费一分一秒。她下了床,甩甩长及腰部的深棕色头发,“叫人来帮我梳妆。”

“这就去,殿下,不过我有个紧急的消息。”

贝勒奈西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既然紧急还不直说?”

“马穆特死了,就在昨夜。有人偷偷溜进王宫把他杀了。”

“什么?噢,该死!卡纳西姆手底下尽是些没用的饭桶!”她叫道,“知道凶手是谁的人吗?”

“对方手段干脆利落,一剑穿心,没留下什么痕迹。”穆勒娜平静地回答,“因此我认为是埃斯洛特人下的手。如果是伊西人,铁定会用毒药。”

“埃斯洛特人?杰卡利亚?”贝勒奈西交叉双臂,皱起眉头,“这怎么说得通?马穆特带来了他的停战协议,等于是他的信使。他干嘛要把自己的人给杀了?”

“正因为马穆特是信使,所以埃斯洛特的王子才要他死。您想想协议里的那些条款——十亿伊西银币,如此庞大的数目,就算将伊西所有的银矿挖空怕是也不够。杰卡利亚根本就没打算停战,他只不过需要一个看起来更正当的理由继续打仗而已。”

“马穆特死的消息不能传出去。”贝勒奈西判断道,“得让卡纳西姆和波迪诺斯管好宫里这些人。”

“我已经以您的名义叮嘱过他们了。但恕我直言,这样的消息顶多只能藏个三四天,这还只是对伊西人而言。埃斯洛特人动完手,想必已经传了消息给蛇岛。一旦杰卡利亚动员起手下的将士,他就会扬帆直奔伊西及里亚而来。我们时间很紧迫,殿下,您必须赶紧行动。”

“你说得轻巧!怎么行动?人是他的手下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杀的,一点证据也没留下。他心知肚明,自然由得他想指控谁就指控谁!”贝勒奈西咬牙切齿道。她想象着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敌国王子的脸,怒火渐渐充斥胸膛。“我倒宁愿夺下蛇岛的是帝丽安,她至少不会玩弄这些阴谋诡计!”

穆勒娜再次行了个礼,请求她息怒。“杰卡利亚心知肚明,您对此亦是心知肚明,既然如此,您也可以演戏。他既然想要为自己讨个名义上的公道,您自然也可以给他一个名义上的凶手。只要您理由充分,他是没法戳穿您的,因为真正的凶手就是他自己。”

贝勒奈西托着脸,仔细地思考老侍女所说的话。“一个名义上的凶手,一个替罪的可怜虫。”她立刻想到了害她至今也没能当上王后的罪魁祸首。“我小妹如何?”

“只要您乐意,殿下。”穆勒娜说,“不过,交到杰卡利亚手里时,她必须是个死人。”

“那是自然。”贝勒奈西露出了笑容,一半是为自己拥有这样懂事的下人,另一半是为自己的头脑。“等我打扮好了,你就把卡纳西姆给我找来。这事得让他做,恐怕瞒不了他。”

“现在还为时过早,我的主人,您不能直接杀掉阿芙洛狄亚,那样太明显了。您得‘搜集’一些她暗中与某个杀手行会往来的证据,将这些证据呈给国王陛下,让您弟弟来做‘公正’的裁决。”

“阿麦尔。噢,愿伟大的阿塔门可怜我那蠢弟弟。我上次和他谈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修一座斗兽场,还说除了阿芙拉没人主持得了这项工程,在她画好图纸之前绝不杀她。真不知他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你得伪造些他看得懂的证据才行,明白吗?”

穆勒娜很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殿下无需担心。”

“很好。叫那些侍女进来吧,我该打扮打扮去找我弟弟了。”贝勒奈西坐到梳妆镜前,铜镜中倒映出老侍女弓着身子慢慢退下的景象。“等等,你觉得阿基里斯会看出马穆特被杀的端倪吗?”

“阿基里斯这一辈子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马背上,作为大将军沙查特的副将。若不是沙查特因伤口感染而死,他一辈子也当不上军务大臣——然而据传言说,沙查特最后一次负伤时,照顾他的人并非军医,而是阿基里斯。先王陛下也曾怀疑过,但阿基里斯从南方归来时,身后跟着七个伊西军团。您了解您的父亲,他那时唯一敢做的就是安葬沙查特,任命阿基里斯接替死者的高位,然后赏赐凯旋的将士。阿基里斯不算是个愚蠢的人,在我看来,但他也称不上聪明。”

“所以呢?你的答案是什么?会还是不会?”

“我的回答是殿下多心了。阿基里斯是否知道真相并不重要,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所统御的伊西军队之上。只要他明白您在努力避免战争,他就会坚定地站在您这边。说实话,我认为比起阿基里斯,财务大臣才更值得您提防和怀疑。”

“特奥兰斯那个瘸子?不过是个墙头草,不足为惧。”

“的确,但如果风向变了,他也可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贝勒奈西摆摆手,示意自己听够了,让她赶快去办事。老侍女退出卧房后,四五个年轻女孩列队走入,伺候她梳洗更衣。她想了想穆勒娜最后那两句话,忍不住笑了——特奥兰斯更值得提防和怀疑?那家伙,别说军队,连半块封地都没有,能成什么气候?这片太阳神庇佑的土地曾更迭过十八个王朝,历来当权者最需防范的便是宰相、军务大臣或大将军。特奥兰斯再聪明,也不过是个替国王和王后数钱的。

“我弟弟起床了吗?”她问身边的下人们。

“还没有。”帮她戴珍珠耳环的侍女回答,“陛下近来都是午时才起,波迪诺斯大人说睡在先王的寝殿里害陛下老做噩梦。”

“噢,真可怜。”贝勒奈西笑叹道。这是个契机,也许今天我能彻底说服他。

梳妆完毕后,她站起身来,端详着铜镜中这位一袭长裙、高挑而优雅的美人,感到心满意足。自从将小妹赶出王宫,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许多。多年以来一种压在她心头的、沉甸甸的负担仿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阿芙洛狄亚出生之前,她独享着父王所有的疼爱,大臣、贵族及外国贵宾等所有人的赞美,以及他们奉上的种种奇珍异宝——但这些东西后来通通被小妹夺走了,只因为她更聪慧、更博学、更讨人喜欢。好在诸神还算公平,降下可怖的诅咒。可她知道自己的小妹有多美,如果有一天诅咒不再灵验……不,她活不到那一天的,我不会让她活到那一天。

动身前往国王寝殿时,她吩咐下人准备早餐,送到寝殿的侧厅去。穿过中央花园时,凉爽的秋风撩动高大的棕榈树。戴银项圈的黑猫卧在睡莲池旁,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每个经过的人。落于墙壁浮雕的晨辉仅照亮生育女神埃尔西丝侧面像的肩部以上,说明时间还早。今天会是顺利的一天,贝勒奈西心想,虽然马穆特被杀是个坏消息,但接下来必定是一帆风顺。

寝殿外恭候着一群光头奴隶,见到贝勒奈西前来,立刻齐刷刷跪倒在地。

“让开,我要见我弟弟。”贝勒奈西对他们的愚笨很不耐烦。

“波迪诺斯大人吩咐,不可打搅陛下安歇。”

“你竟敢拿区区一个王宫总管的吩咐来阻拦我?”若不是裙子裹住了双腿,她非一脚把这蠢蛋踹倒不可。“给我滚开!”

她强行闯入。那张精美绝伦的大床正对着门,四角的淡金色纱帘垂下来,将整张床罩在其中,尽显朦胧高贵。然而床前的丝洛亚地毯上却摊着一件硕大无比的丝绸外袍,深褐底色上用白线绣出朱鹮的优美形体。

贝勒奈西挑起眉毛——这不可能是弟弟的衣服。更糟的是,这也不可能是女人的衣服。

她两步奔至床前,将纱帘狠狠往下一扯。眼前的景象令她终生难忘:足以容纳三个人的床上,已贵为国王的亲弟弟竟与满身肥肉的王宫总管相拥而眠,狮皮缝制的毯子一直滑到腰际。粗略一看,这两人简直就像抱在一起的两头猪,一大一小。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也随着帘子被掀起而逸散出来,险些让贝勒奈西吐出昨天的晚餐。

“阿塔门在上,这简直是疯了!”她大叫起来,“阿麦尔!波迪诺斯!”

弟弟睁开眼睛,圆乎乎的小脸立刻涌现出那种时常挂在他脸上的、轻蔑恼怒混杂的神色。“贝勒奈西?谁允许你进来的?”

“姐姐来看望弟弟还需要准许?”她强忍着怒火,“我倒要好好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诸神啊,难道我小妹堕落到弑亲的地步还不够,连我唯一的弟弟也罪孽缠身了吗?我甚至都能理解你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但是……和一个宦官?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我是国王,”弟弟对这句话爱得痴迷,整天挂在嘴边上,贝勒奈西听得耳朵都起了茧。“我说的话就是法律,没人能指责我,连你也一样。还有,你应该称呼我为‘您’,还要加上‘陛下’。一个公主不该这么失礼。”

令她厌恶的波迪诺斯此时也醒了过来。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即刻换上那副软绵绵的、惺惺作态的表情和语调,“噢,公主殿下,真是出人意料……不过事情并不是您看起来这样。这完全是个误会,我向诸神保证,这是个误会。陛下近来倍受噩梦困扰,小人不过是奉命前来陪陛下聊天解闷,不慎睡着了而已——”

“哼,‘不慎睡着’?”贝勒奈西冷笑,“难道你的衣服是自己飞出去的?”

王宫总管转了转他那对鼠光小眼。“呃,殿下有所不知,小人有梦游的毛病……”

“是吗?那你可得小心,因为没准哪儿天你就稀里糊涂地梦游到鳄鱼池里了。”她放下帘子,转身朝外走去。“赶紧穿上衣服给我滚,我和我弟弟有要事相商。”

侧厅里,早餐已准备妥当,贝勒奈西看到满满一桌子水煮蛋、抹了蜂蜜的面包、烤肉、烤鱼、无花果以及葡萄酒。她往椅子里一坐,摆了个有力的手势,示意奴隶倒一杯酒,亲自验毒之后端给她。酒还是热的,她尝出一种说不上名字的东方香料的味道。“这里面掺了什么?”

“埃斯洛特的‘瑞纳安斯吉’,伊西的叫法是红香叶。”

这翻译可真不怎么样。贝勒奈西又抿了一口,依然感觉不到饥饿。波迪诺斯,这个卑贱的蠢货、死胖子,竟敢诱惑我弟弟?气愤之余她也感到震惊不已——他们这样已经有多久了?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他们共度的第一个夜晚。她很想直接命令卡纳西姆杀了这可恶的太监,但王宫上下谁都知道波迪诺斯是阿麦尔的心腹和知己。打从阿麦尔一出生,他就自告奋勇要服侍小王子。阿卡门拉见他一脸忠心耿耿,没多想便一口答应下来。父亲啊父亲,贝勒奈西摸摸慨叹,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十四年后你的宝贝儿子放着两个美若天仙的姐姐不碰,反倒让一个既丑陋肥胖又不男不女的家伙爬上你睡了二十几年的床吧?

酒壶快要见底时,阿麦尔总算出现在了侧厅门口。他今天打扮得一如既往地金光灿灿,好似一尊会走路的金像。即使会面的对象只有贝勒奈西,他也坚持要戴那顶沉重的伊西王冠,仿佛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扫了一眼桌子,确定贝勒奈西没有提前开动,才满意地迈着傲慢的小碎步,走到国王专属的椅子前落座。

毫无疑问,贝勒奈西不喜欢他,可无论她喜欢与否,他终究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伊西的正统国王,以及她未来的丈夫。“阿麦尔,亲爱的……”她竭尽全力压下怒火,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可亲些,然而注意到弟弟不满地撅起嘴,她又马上改变称谓,“我是说,尊敬的陛下,我的确没有权力指责您,只是作为您的姐姐和即将与您成婚的女子,我有一个忠告,请您不要再和波迪诺斯同床共枕了。如果这样的事传到宫外,伊西王室颜面何存?”

弟弟抓起一只煮蛋咬了一口,肥厚嘴唇上立刻沾满蛋黄。“王宫里所有的侍女和奴隶都归波迪诺斯管,他保证他们不会多说一个字,否则就剪掉他们的舌头。”

“您实在太相信您的王宫总管了,王宫里的下人加起来至少有好几百,波迪诺斯怎么可能管得住所有的嘴巴?总会有某个低贱的蛆虫忍不住说出去的。嚼舌头,那是诸神赋予他们的本性。”

“可我不想自己睡。”阿麦尔嘟囔着,“父亲就死在那个房间里,我老是梦见他。他很生气,有好几次都想掐死我。他不喜欢我当国王,因为他自己还没当够。”

“这只是梦而已,陛下。父王生前非常爱您,这您是知道的。常做噩梦不过是因为平日太过疲惫,又无人让您放松身心所致。您无需担心,等到我做了您的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不会做我的王后,”弟弟边吃边说,“波迪诺斯说了,只要我能让阿芙拉怀孕,她不但不用死,还能将功补过。她杀了一个国王,但她可以帮我多生几个王子。你年纪这么大,还是干脆嫁给那个什么杰卡利亚得好。要不是父亲派出舰队支援赫罗美亚,埃斯洛特人根本不会侵犯我们。父亲犯下的过错,由你这个大女儿来弥补最合适了。”

贝勒奈西有种将整张桌子掀个底朝天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些主意,可是波迪诺斯出的?”

“当然。”弟弟回答,接着狠狠咬了一口蜂蜜面包。

看来鳄鱼池太便宜波迪诺斯了。贝勒奈西定了定神,没关系,不过是个太监而已。等我当上王后,大权在握,想收拾随时都能收拾,眼下最重要的是除掉小妹。“我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您想想看,阿芙拉可是生了副连亲生父亲都能下手杀害的蛇蝎心肠,谁能保证她就会对您和您的孩子们宠爱有加呢?更别说她还是遭受诸神诅咒之人,这样的人怎能母仪天下?如果天下的妻子和母亲都生了颗谋害亲人的恶毒之心,再辉煌的王国也会在一夜间倾覆啊。”

弟弟一脸蠢样地听着。他鼻翼微颤,似乎对她的话语有所触动。“可是波迪诺斯向我保证,他有办法把阿芙拉训得像狗一样听话。”

“波迪诺斯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您的下人,对您再忠心,也终究不是爱您的人。我可是您的亲姐姐,是骨肉相连的至亲,我绝不能让您冒这样的险。阿芙拉的残忍已然暴露,再对她网开一面实在不是英明之举。一个真正的国王会懂得什么时候该果决,什么时候该仁慈。”贝勒奈西故意把“真正的国王”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我就是真正的国王。”弟弟的反应丝毫不出她所料,“可要是把阿芙拉杀了,谁来给我生孩子?你都二十岁了,算是老女人了。波迪诺斯说老女人生的孩子天生就蠢。”

“无稽之谈,”贝勒奈西强迫自己露出微笑,“他不过是嫉妒我罢了,因为他没法给您生孩子。相信我,陛下,我们的孩子会个个聪明又漂亮的。”而且一旦我生下了王子,你就可以像父亲一样变成死掉的国王了。贝勒奈西刻意略去了这句话。

阿麦尔一边嚼无花果一边很认真地思考起来,分不清是汁水还是口水的透明液体顺着他的嘴角直往下淌。“那么,阿芙拉除了帮我画图纸,就再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不尽然。”贝勒奈西回答,嘴角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冷笑,“她是我们伊西王室的污点,但仍有用处。我还有个糟糕的消息要告诉您——杰卡利亚的信使,我们的堂兄,马穆特,昨晚被人杀害了。”

“马穆特死了?”弟弟大吃一惊,“可我把他关起来了,卡纳西姆还派了很多人看管。”

“我听说杀手的技艺相当高超,想必训练有素。这样的杀手一向价格不菲,整个伊西及里亚出得起高价的人又屈指可数。我想这一次可能又是阿芙拉在背后搞鬼。”

“她干嘛要杀了马穆特?马穆特是我的人犯。波迪诺斯说他涉嫌里通卖国,得好好盘问审讯一番才行。”

“噢,您还不明白吗?毒死咱们父亲的毒药来自埃斯洛特,这不就是阿芙拉暗中勾结东方人的明证吗?马穆特这次归来,代表的是杰卡利亚,可现在马穆特死了。一个信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伊西,聪明人知道这从头到尾都是杰卡利亚和阿芙拉共同表演的戏,可在世人眼里,却是您通过秘密处死信使这个行为狠狠扇了‘绯红王子’一个耳光。如今他明着是要前来兴师问罪,暗地里却想救出阿芙拉,然后把她扶上王位做伊西的女王呢!”

“我才是伊西国王!”阿麦尔咆哮着,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她一个女人,凭什么来抢我的王位!”

也许证据完全是多余的,贝勒奈西欣喜又兴奋地想。“哎呀,她生来不就是个自命不凡的姑娘吗?会做出这种事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依我看,您还是尽早将她当众处决为妙,既能堵住东方人的嘴,也省得您夜长梦多。”

弟弟使劲点了点头,仿佛这是经过他深思熟虑之后才作出的重大决定一般。他用手背抹了抹嘴,然后大声呼喝下人去把卡纳西姆找来。没过多久,侍卫长便出现在侧厅门口,四方脸上的刀疤格外显眼。他简洁而有力地低头行礼。

“陛下。”

阿麦尔很潦草地挥了一下手。“我要处死阿芙拉。你的人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她带回来?”

侍卫长对此没有感到丝毫意外,那张仿佛石膏凝成的脸庞亦没有任何表情。

“一天。”

“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见她跪在我面前,明白吗?”

“明白,陛下。”

望着卡纳西姆离去的背影,贝勒奈西拼尽全力才没有在弟弟和一屋子奴仆面前欢呼起来。她实在想不到成功竟然来得如此顺利,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不费吹灰之力,以至于令她忍不住怀疑弟弟是不是在耍什么事先和波迪诺斯演练好的花招。然而观察了一番弟弟那天真愚蠢的小胖脸之后,她心中的疑虑立刻烟消云散。今天可得好好庆祝庆祝,她心想,不,现在庆祝还为时过早,等看到小妹人头落地再庆祝也不迟。

和弟弟道别之后,贝勒奈西回到自己的寝殿,将仆人统统赶走,关上房门,随后放声大笑起来。她的梳妆台上放着一只雕花首饰盒,里面是一颗稀有的黑珍珠。这是当年叔父阿克厉斯从蛇岛带回来的,他们姐弟三人都想要,可父亲最后把它送给了阿芙拉。贝勒奈西捧起首饰盒,一边小心地把玩着,一边喃喃自语:“噢,小妹啊小妹,也许你比我漂亮,比我年轻,比我多才,可成为伊西王后的终究是我。你呀,就带着你的女儿身到来世和父亲、叔父还有可怜的马穆特作伴吧。”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她又叫奴隶送了一壶玉岛产的红酒来,一个人大笑着喝了个精光,然后醉醺醺地往床上一倒,昏睡过去。梦中她又变成了那位万众瞩目、光彩照人的新娘和王后,只不过这一次站在她身边的并非矮小丑陋的胖弟弟,而是一个伟岸的身躯,一张朦胧的脸庞,嗓音宏亮动听,手臂孔武有力。阳光在他背后投下宛若阿塔门降世般的帝王之影,他则执起她的手,高声宣布她成为伊西的女主人,让她觉得自己比世上任何女子都要幸福……

从美梦中醒来时已近黄昏,虽然睡前喝了许多酒,可一睁开眼她仍然觉得渴得要命。她伸手抓起床头旁圆凳上的一只铜铃,用力晃了几下,召唤侍女到房里来。片刻过后,房门自外面开启,进来的下人微微弓着脊背,那张皱巴巴的脸贝勒奈西再熟悉不过。她勉强撑起身体,伸手指了指桌子。

“穆勒娜,倒杯清水给我。”

老侍女立刻照办。滑过喉咙的清凉格外舒心,贝勒奈西用食指轻轻拭了一下嘴角。

“阿麦尔已经下令处决我小妹了,她明天就会被押回王宫。证据伪造得怎样?”

对方的回答令她十分满意:“书面证据已准备妥当,我还安排了两个人证,随时可以出面。”说到这里,穆勒娜微微停顿了一下,贝勒奈西这才注意到她的脸几乎拧成了一团,她从没见过自己的奶妈焦虑成这副模样。“不过,怕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怎么会来不及?”一种类似反胃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开来,贝勒奈西不喜欢这种感觉。

“刚刚从码头传来的消息,有一艘埃斯洛特战舰出现在北方海面上。”

贝勒奈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埃斯洛特战舰——一艘,只有一艘?你确定?”

“是的,只有一艘,但随马穆特归来的士兵已经亲眼确认了那是杰卡利亚的主舰,旗帜是黑底的烈焰魔龙……”老侍女话还没说完,一名年轻的侍女急匆匆地走进来,慌张地向贝勒奈西行了个礼,然后朝穆勒娜耳语了几句。

“又怎么了?”贝勒奈西紧紧攥着拳头,“快说!”

“杰卡利亚已经进城了,身边带着亲兵三百人,十来个奴仆以及一位女侍官。他们往上城区去了,似乎预先在那里安排了住处。女侍官派人给王宫传了话,说她的主人明天一早会来拜访国王陛下。”

贝勒奈西跳下床,强迫自己恢复以往的冷静和清醒。明天一早,卡纳西姆说将阿芙拉押回伊西需要一整天,这样一来,杰卡利亚进宫时,阿麦尔根本来不及处死阿芙拉。穆勒娜急切的眼神证明她对贝勒奈西的心思一清二楚。“请尽快做决定,殿下,时间紧迫。”

大约过了半分钟,她才找回言语的能力:“传我的密令,让卡纳西姆再派一个人到囚禁阿芙拉的地方去,将她就地处死。明天他们带回王宫的,只能是她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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