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说点什么……不，做点什么。
时间不多了。
“娜塔莉，问你个问题，你真爱她吗，克里斯蒂？”
我两手搭上她的肩，注视着她，她的任何回答于我至关重要，尽管我几乎能猜到她的答案：
“嗯。”
“如果她留有什么遗书或者遗言，你一定不会违背的是吗？”
“是……你、你什么意思？”
她的神色陡然一转，我紧紧抓着她的肩膀，用力不放，“你知道我早在你熟睡的时候就醒了，昨晚我做了什么你都一无所知。我昨晚跑了半个厄尼尔，偷溜进皮里诺家偷出了他家藏匿的那些魔法药水和魔法生物，还去了趟银行兑了些现钞。你今早也看到了，但你不知道，因为我出门时候你还在熟睡。”
“……”她唇瓣微抿，显然她知道我没有说谎。
“所以你看，假如克里斯蒂死去的时候，刚好我看见了整个过程，甚至于她还偷偷嘱托了我什么……”
“你、你有什么证据，她凭什么要嘱托你……她都不认识你……”
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动摇，我知道她其实已经相信了，或者说她内心深处希望如此，也许她只是缺少一个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可她知道是你收留了我，就像五年前她收留你那样。”
我不想对她说谎，但我不得不说，因为这是阻止她去自杀的唯一办法。
“她只是希望有个人把话传达给你，要你不要为了她放弃自己，要代替她好好活下去。她那个样子每多活一天都是折磨，正因为她相信你不会辜负她，她才能安心寻得解脱。”
这不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说谎，但不管第几次，心里永远像扎了根针。
“她、她真的这么说过吗……”
我的视线不敢从她身上挪开，我知道此刻我必须无比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明确地告诉她：我没有撒谎，哪怕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
我真恨这样的自己，我真想告诉她现实没那么富有梦幻，克里斯蒂就是死了，悄无声息，就像条行将就木的老猫，自己偷偷躲在屋檐上，寂静地看着远方，然后死去，这其中唯一的美感就是当它从屋檐上掉下去时，它下落的残影远远一瞥像陨落的流星。
“她确实这么说过。”我的语气无比真诚，我真心希望这是真的，因为这样有利于我达成自己的目的，我真恶心。
“……谢谢。”
她微微低头，直泻的阳光刚好被她的刘海撇开一隅，护下一抹暗色。
“谢谢你答应她。”
浓浓的罪恶感像不断上涨又下落的潮水，一遍遍冲刷我的心防，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的良知会决堤的。虽然我自认我也没那么善良，但现在我分明、分明是为了自私的目的恬不知耻地利用别人的感情，我怎能做出这种事。
“娜塔莉，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被赶到人间界的吗。”
我当然不会问她愿不愿意知晓，我必须、必须告诉她，至少这一点我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我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物，真的，你至少还有克里斯蒂陪伴你五年，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居住，学习、工作、生活……都是一个人。对我来说，唯一改变命运的途径是一场考试。”
我说的都是真的，各种意义上。
“……然后呢。”静静地看着我，她问。
“但我搞砸了，那场考试我他妈完完全全败了，我这辈子都完了！在我原本的世界，那场考试是个分水岭，能得到好成绩，就有好未来，否则就只能一辈子弓着背活着，但我的情况比那还要糟。”
我回忆了一下我穿越当天的场景，考试，被判流放，腌臜的破屋，满屋的学习读物，以及可以想象的、在此之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破败绝望的生活。
“在魔界，考试作弊是重罪，一旦犯了，就要被驱逐出境。我听说你们世界也差不多对吧……”
“嗯，是，只是阿克萨国的考试只针对官员考核，”娜塔莉的语气涩涩的，“考试作弊不仅会被撤职，还要坐牢……我也只是听说。”
“一般会参加那种考试的都是下级恶魔，像梦魔啦、不死族啦、僵尸啦什么的，上级恶魔自有生存的门路，不屑于挤独木桥，因此能‘有幸’被流放的往往也是下级恶魔。可你知道吗，恶魔有个传统，专门针对流放者的。”
“什么？”她很好奇。
“在很久以前，恶魔被人类击败，赶入地下，也就是现在的‘魔界’，可其实恶魔一直都寄希望有人能领着他们重回地面。所以他们立了条规矩，被流放者有一个重回家园的机会，那就是征服人类。谁能完成这一壮举，谁就是魔族的英雄，就能凯旋而归。”
“很好笑是吧。”
她没有笑。
“你是说，你永远也没法回家了，是这样吗？”
家么……
想想我是因一场车祸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就算放我回家，我原来那具身体恐怕也……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啊，“还用问么。”
“所以你看，这世上每天都有人遭受苦难。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你遭受的不是最轻的，但也绝不是最痛的。就像你说的，就算你以前在王宫里被所有人嫌弃，你也知道你能吃饱穿暖就已经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幸福了。最起码，在你被迫离开你熟悉的家园时，有人对你不离不弃，到死都希望你幸福。”
我轻轻握起她的手，把她拥入怀中，尽管我打心底里厌恶这样的自己，这些说辞从我嘴里蹦出来很无耻，因为我的目的是自私的。
“你却要辜负……那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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