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餐桌幸福地吃着面包的少女，梅兰觉得自己似乎也幸福了起来。
还真有这号人啊，吃个饭都能吃得这么开心，你看看这浮夸的特效，我吃饭怎么就没有七彩头皮屑和闪光泡泡呢？
现在已经是女孩来到双叶山的第十五天了，他还记得十五天前她刚刚从传送阵里出来时那个极其单刀直入的问题。
你是好人吗？
当时他拿一句人生大道理和摸头搪塞了过去，半个月过去了，少女没再继续问他这个问题，但是他自己却在一直想这个问题。
如果是遇见格尼薇前的他，他大概会不假思索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信誓旦旦地说他是个好人，以此来尽可能让自己占据有利的地位，就像他骗他玩过的女孩，不，女神们一样。毕竟在神代，他可是出了名的情圣，不知欠了多少风流债，被称为魅惑的白色妖精。
他是当时和平的神界唯一的全民公敌，他的臭名传开之后，有很多人来教训他，都是被她搞过的女神们的家人或朋友，也有被她搞过的女孩亲自上阵的情况。
忘了说了，神代顾名思义，是神的时代的简称。在神代，这片土地上居住着的都是神，他/她们有着非凡的伟力和长久的寿命，神泉是他们的力量之源。他们曾经创造了辉煌的神代文明，即使已经在失去神泉的庇护之后，他们仍然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不短的时间。
直到黑日发生，神才开始在世上大批灭绝。神在地上的地位被人类和魔族取代，骚扰了神族无数岁月的幻想种也随着神一同灭绝，取而代之的是比它们弱小数倍的魔物。
日光之下没有新事，神代的时候，地上的主宰神族最头疼的就是幻想种，黑日后，人类成为了地上的主宰，最头疼的是魔物，只不过加了一个魔族。**冲突从未停止。
格尼薇是教训他的人中唯一是女性却与他搞过的女孩没任何关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给了他教训的人，没有格尼薇，就没有现在的梅兰。
自己终究还是老了啊，他想。以往更年轻的时候他才不会总是走神到格尼薇那里去，更不会动不动就追忆神代的事情。
这次的计划大概要咕咕咕了，一开始就出这么大岔子，估计这次又被未来视坑了。老实说，现在在他这里吃住的女孩根本就没达到做他道具要求的标准。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这几天他带着这个女孩，并且收了女孩当他的学徒，在这座山里兜圈子，给她看了不少的小结界，也给她讲了不少这个世界求道界要用的知识，可是她似乎都没听进去，听得时候很专心，但也只是听个热闹，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
他有点后悔，他就不该告诉女孩子最开始让她进的那个结界以及这类所有的结界都是安全的。那天当他问道女孩怎么从结界里逃出来的时候，女孩哭得稀里哗啦。为了安慰女孩子，以及把女孩子哄进新的结界，他告诉了女孩那种特殊结界的原理。下场就是当女孩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死掉的时候她的各项水平严重下降了。
相处了这么多天，梅兰很失望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只是个天真无邪的熊孩子而已。虽说在有那种被父母虐待和在街上乞讨这类糟糕经历的情况下，能天真无邪某种意义上也很珍贵，可是这不是他需要的。
这孩子表面上看起来就是这样，偶尔会有莫名其妙地头疼。
“梅兰，我可以再吃一个吗？”
桌子上的盘子空了，不久前它身上还全是香喷喷的面包和点心。
“不行，你今天已经吃得够多了，再继续吃你今晚会睡不着觉，影响第二天的学习。”
“嗯，好。我吃饱了，多谢款待。”少女微微行礼然后离开椅子，把椅子推到桌子下面，准备回房间了。
多谢款待这套话是梅兰教给她的，他认为这样会让这孩子显得更礼貌一些。
“对了，请等一下，周莺莺。”
“什么事？”被叫住的时候少女有些心虚地抖了一下，然后转过身。
梅兰把桌子上的空盘子塞到少女的手里，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俯身眯起眼睛，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把你床铺夹层和床头柜抽屉夹层的面包和点心全给我送到这里来，或者明天早晨把魔物分类表，我是说具体到亚种的那种，默写一份完整的给我，自己选，好吗？”
少女端着盘子，低头躲开梅兰的视线，不说话。
见她不说话，梅兰绕着少女走着圈踱起步来。
“我很理解你为什么藏吃的东西，因为你长期吃不饱，并且常常处在濒临饿死的状态，这种人幸存下来后一般会有灾后反应，会为自己存东西吃，不存他就会认为自己一定会饿死，这其实是一种精神病，但是是短期的。一般长则两三个月，短则三四天就可以自行恢复。所以前几天你往房间夹带吃的东西我根本没管你，缓缓就好了。”
“梅兰先生，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为什么你现在想让我拿出来呢？现在才过去了半个月，我病还没好，可能以后还会带啊，你说的这种病恢复的时间最长能有两三个月呢。”
少女故作冷静，认真地反驳道。
“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今天你往衣服里塞的全是点心吗？充饥是面包更好吧，事实上你前几天疯了一样往身上塞面包，可是今天塞的全是点心，你也在这里吃了这么久饭了，不会连什么真正让你吃饱都不知道吧？”
“……”
少女现在落入了下风，再不反击的话她即将被梅兰将军，并且要交出她囤积的全部吃食。
可是她没啥能解释的，只好用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哀求看了过去。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梅兰完全不吃这套，不打算打乱自己的攻击节奏，“存面包既然是基于防灾的这种心理那么存货平时是绝对不可能动的！”
“等一下……”少女有点想打断梅兰的话，但是因为心虚所以气势很是微弱。
“那么！为什么昨天晚上，在晚饭充足的情况下，你在你的房间里吃点心吃得那么开心呢？”
梅兰提高音量，而且把偷吃这两个字说的很重。
“那个是……”少女大声喊出几个字，似乎很急促地想要说什么，但是抢到发言权之后她似乎又没了词，于是她的话还没开始就突然结束了。
梅兰看了一眼慌张的少女，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这届明显8太行啊小姑凉，当年我偷吃我家点心被抓的时候，我可没你这么水。
“所以结论就是：你的病早就好了，现在，你不是极端饥饿的受害者，而是偷吃点心的凶手，”说着这些话，他突然停止踱步，左手叉腰，右臂一挥伸出食指指向少女，摆足了某小学生的POSE，然后喊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凶手就是你！”
当大大大大大魔法师梅兰为自己“完成了一番精彩的推理”感到有那么一点点自豪的时候，他注意到少女的眼睛明亮了起来，不对，准确说是有些晶莹的东西快滚出来了。
呃，好像有点玩脱了？
“喂，你，没事吧？”他有点心虚地问，气势没了一半。
少女嘴角正很不自然地向下撇，一副要哭的样子。
“别…别哭啊。”梅兰想安慰一下，但发现自己竟然暂时找不出什么办法哄她。
当大大大大大魔法师梅兰放弃阻止女孩哭泣而安静下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周莺莺小声抽泣的声音，梅兰在一边灰头土脸地看着。好歹也是神代的前情圣，他曾经有过很多花言巧语可以化解类似的局面，但是托格尼薇的福，他没法再像从前一样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那类话了。
所以他现在竟然只能沉默着看着女孩子哭。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梅兰其实也挺喜欢这样的，不是说他喜欢欺负女孩子，而是说，自己家里有这么一个弱气、天真又有点贪吃的小学徒还是挺好玩的，也挺治愈的。
虽说这种心性的孩子是没法胜任未来道具的工作就是了。
就算当不了计划中需要的道具，留她在山里也未必一定是坏事。
不过，这个要是就这样丧失了培养价值的话，那就把她的命一救，把会让她发疯的刻印和鬼种血脉一调和，等她脱离生命危险之后转手送下山吧。
自己门下学成在外的徒弟也不少，改天找个混得不错的徒弟把这孩子丢给他，继续等下一个吧。
而且，这个少女其实别的事情上也算很乖的，她会在他研究出新魔法的时候跟他一起高兴，在他试验新结界的时候为了报救命之恩她会自告奋勇当进去试，当他做好吃的东西的时候，她会小心翼翼但是眼中带着孩子的兴奋和欣喜在厨房和餐桌中间忙来忙去，期待着他的手艺。
多这么个小学徒不也挺好吗？
但是。
时间不多了，他和她都是。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咬舌尖，让自己变得更清醒更冷静一些。
少女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变化，但是仍旧低头抽泣着。
然后，少女听到一句话。
这句话语气很温和，但是她能感觉到这里的悲伤、无奈、遗憾以及……同情？
“累了吧。”
她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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