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她若不想走，没人能带走她
赤谷，幽静。
莫寻真后退两步，从地上扶起了虚弱的余音，随后看向五猴儿，亦或者说混天狱的圣主，诸葛彧。
莫寻真有些不敢相信，原本一个唯唯诺诺的弱气少年，仅仅只是卸去了眼上的伪装之后，气质变化居然能够如此之大。
而更加不敢相信这件事的，或许应该是蓝若。
“怎……怎么会……五猴儿怎么会是……”
她那副震惊的神情下，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样的话。
但事实却容不得她不信。
萧黑所带领的那些伪装成西然弟子的蓝青门人，此时已经紧随着萧黑的脚步来到了诸葛彧的身后，朝他单膝下跪行礼。
“恭迎圣主！”
诸葛彧抬手，他们便立即会意，起身退侍到一侧，包括萧黑，没有任何一个再对莫寻真等人出手。
这令莫寻真忽然有了一种错觉，他们双方并非是那般剑拔弩张的敌对关系，对方也不过是带着诚意前来，想要心平气和地进行一场谈判。
诸葛彧笑着伸出手，朝着依旧御剑对准他的梦尘朝下虚压几下，道：“梦尘师姐……哦，不好意思叫习惯了。梦尘道长，稍安勿躁，我并没有打算对西然山做些什么。”
他一双狐狸眼几乎眯成两条缝，似乎是想要使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更具有亲和力。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冷血恶魔嘛，在这山上也生活了好几年，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感情的。”
“呸！”
听见他的话，被莫寻真扶着的余音猛地吐了一口唾沫。
“你这个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东西，也配谈对西然山的感情？”
“余音道长，这可就是你说的不对了，我哪里是针对西然山。”
诸葛彧笑了笑，但那双骤然睁开的眼，看向余音的目光却是随着语气一并变得阴冷而低沉。
“我给你下毒，只是单纯看你这个人不顺眼而已。”
“你！”
余音气结，刚要开口，诸葛彧却是先他一步接下话茬。
“再说，还不是你想着要在这试炼上给蓝若与莫公子一个教训，托我找人助你一臂之力，才让我有了将自己的人安**来的机会。若是离了你这个戒律堂长老之子的协助，我还真不一定能如此轻松地将人带进来。”
他冷笑着，嘴上却是换回了五猴儿那骨子憨憨的语气，说出了下一句话。
“余音师兄，谢谢哦。”
“你……咳咳咳……”
余音此时身子本就虚弱，哪里经得起诸葛彧这一再的言语刺激，呼吸急促之下，根本来不及说出想说的话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莫寻真伸手，在余音的背上轻轻拍打给他顺气，同时看向诸葛彧，说道：“这么说来，你这做法，还算是在帮我和蓝若出气啦？”
说实话，莫寻心里中同样认为余音受此一劫乃是咎由自取，毕竟就冲着他曾经对蓝若的所作所为，莫寻真便对他无甚好感。
但想法归想法，他并不会因为对余音的偏见而对敌人产生好感。
听见莫寻真的话，诸葛彧却是摆了摆手，回了莫寻真一个亲切的笑容。
“莫公子不必谢我，应该做的。”
“余音……”
一旁的梦尘淡淡地回过头，斜了余音一眼，
“你的过错，事情解决之后，戒律堂会一并与你清算。”
紧接着，她便并指一挥，御使宝剑凌空射向诸葛彧。
那剑势看上去又急又快，但莫寻真却分明察觉，它尚留了三分余力，并未下去杀招。
莫寻真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虽说梦尘平常看上去冷冰冰的，但这样的时候，终归还是放不下曾经同门一场的情感……
“叮”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梦尘的长剑，被诸葛彧闲适地用手捻住，随即他飞速松开捻着剑身的手指，食指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那长剑便直接脱离了梦尘的控制，在空中连续打了好几个旋插入一旁的土地之中。
那一手动作极快，在莫寻真看来，诸葛彧手上不过只是虚影一晃，梦尘的长剑便已经飞了出去。
好强！
他心中暗自震惊，再加上曾经见识过诸葛彧那诡异莫测的轻功，令他不禁在心中猜测，眼前这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究竟有着怎样恐怖的实力。
而实力如此强大的他，又为何迟迟不对他们动手？
莫寻真心头疑惑，却见诸葛彧似是无奈地低头叹了一声。
“梦尘道长，我本就无意与你们起冲突，何必如此冲动呢。”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要你们西然山上的一个人而已。”
听着诸葛彧这番话，白魉却是忽然出声将他的话接了下去。
“是蓝道长吧。”
“正是。”
诸葛彧点头。
他倒是没有半点矫揉造作，也不曾纠结白魉如何得知，大大方方地便承认了下来。
“我？”
蓝若呆愣愣地应了一声，原本因为挚友忽然变成魔教圣主这一巨大冲击而僵住的表情，被瞬间打破，化作了惊诧与难以置信，略带惊慌失措地看向白魉。
“白姐姐……我……”
“没事的。”
白魉伸出手，在蓝若手上轻轻拍了拍，试着将她慌乱的心情安抚下来，接着却见诸葛彧向蓝若伸出了手，一对狐狸眼中渐渐泛起温柔的光彩。
“混天圣教第七十五代圣主诸葛彧，在此，恭迎圣女回归。”
“圣……圣女？我？”
“对，就是你，我的姐姐。”
诸葛彧看向蓝若，柔和的语气中，不自觉地透露出激动的情感。
“十二年前的圣教与四山门的混战中，你被独孤仙儿带走，寄放在这西然山上。世人都传说你已经在上山时被西然山南宗主一掌击毙，但一母同胞，我一直有一种感觉，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你，尚在人世。”
他如此诉说着，忍不住朝向蓝若走了一步，语气中带着兴奋。
“果然，我化名‘武侯’，易容混入西然门墙，终于是见到了你。”
“虽说南宗主这一手移花接木玩的着实漂亮，让你换作男装以男人的身份示人，再予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首席弟子之位，让其他弟子对你产生微词不愿接触的同时，还能借机将你雪藏在那幽然院中。最终，封你任脉，让你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取得‘英杰试’的资格，杜绝你出师下山的可能，彻底将你圈在这西然山上，无法外界接触。”
“但他没想到，我会找上山来！只是见过你一眼，凭那血脉相连的感觉和你与母亲画像九成九相似的容貌，我就能够确信，你就是和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所以……”
言语之间，诸葛彧已经来到了蓝若面前，带着真诚而激动的神情向她发出了诚挚的请求。
“姐姐，该跟我回家啦！”
“我……”
蓝若看着面前诸葛彧那副激动的模样，一时间更加地不知所措。
她后退了两步，却是断然拒绝了诸葛彧的邀请。
“我不走！”
蓝若伸手按住胸口，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的同时，语气坚决地回答：“西然山就是我的家，除了这里，我哪也不去！”
“姐姐……”
被蓝若如此断然地拒绝，诸葛彧愣了愣神，刚要继续上前，莫寻真却是进身一步拦住了他。
“她不想走，你没听见吗。”
“放肆！”
萧黑眼见诸葛彧被拦，怒喝着就要起身动手，却见诸葛彧只是抬手虚按，他便咬了咬牙，朝着莫寻真恨恨地看了一眼，重新退了下去。
诸葛彧抬起头，看向莫寻真的眼睛，却是笑了出来。
“莫公子，你觉得，我想带我姐姐走，你能拦得住我？”
“拦不拦得住，总得试试才知道。”
莫寻真颠了颠被他扶着的余音，用空闲着的手拔出华年长剑，毫不畏缩地与诸葛彧对视。
他不清楚，自己的实力，与诸葛彧究竟相差几何。
但若是就这么让诸葛彧强行带走蓝若，他自认，自己绝对无法踏过心中这道坎。
“他说的没错。”
梦尘清冷的声音，自莫寻真身侧响起。
她不知何时已经召回了自己的佩剑，同莫寻真并肩而立，语气坚决。
“无论蓝若出身何处，她是我一日西然山的门人，终身都是我西然山门人。只要她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离开，除非我西然山上的人都死绝了，否则，没人能带走她！”
在梦尘这话出口的同时，莫寻真感觉到，被他扶着的余音亦是朝向诸葛彧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虽然我一直看蓝若这家伙不顺眼，但在这件事上，我站她。”
“我犯下的错，过后我自会去戒律堂领罚。但你想要就这么违背我西然山门人自身意愿，强行将她带走，西然山上下，定与你不死不休！”
“你们……”
蓝若的目光在梦尘、莫寻真和余音身上逡巡着，那对琥珀色的眸子中，渐渐泛起水光。
其实，莫寻真原本也担心过，要是蓝若出身魔教的事情暴露，西然山其他人会如何看她？
但此刻他才发现，他是真的多虑了。
西然山门人，自有戒律堂过问，从来轮不到外人处置。
这句和西然山严苛的戒律同样出名的话，却是足以明确地表示每一位西然山门人的态度——
西然山弟子，不容外人欺辱！
后方的独孤仙儿，看着眼前几位年轻小辈的反应，不禁轻“哼”了一声，一张看上去稚嫩的脸上，却是忍不住泛起了缅怀的笑意。
这是只属于西然山门人的骄傲，同样也是一种保证。
无论你是何出身，身居西然山何种位置。
只要你认可自己西然山弟子的身份，西然山就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会保你无恙！
可是……
独孤仙儿的神情，渐渐暗淡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当年才更是不得不走啊……
看着眼前几人的阵势，诸葛彧那对狐狸眼眨了眨，一张脸上却是重新露出了笑意。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笑着后退了两步，接着说到。
“我那句话，不是请求，更不是命令。”
“是预告啊。”
他的看向蓝若，神情再度回归了一开始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抬手接过一只蓝青门人递上来的布包，小心地放在了地上。
“这里边，是代表圣女身份的衣服，我会在西然山下等你。”
“相信我，姐姐。你很快，就会自己主动换好衣服来找我的。”
“我保证。”
下一秒，他的身形鬼魅般地一闪而逝，数息之间便带萧黑与诸多蓝青门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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