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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因子(序)

毁灭因子(序)

0

我从小便与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我没有母亲,但父亲闻名天下,无人不晓。

而我,大概只是一个普通人吧。

外人在谈起我的时候,总是以父亲作为衡量。

结论无非是大失所望。

因为父亲是神童,而我不是。

就连这象征着身份的千户亭候,也是受益于父亲的功绩。

——公子之书可比之司徒。

这是最近我所听到的最为频繁的奉承了。

窗外大雪纷飞,将世界染成纯白。

仿佛人间独享这一分颜色。

时值岁末,可是却不知晓父兄在异地心境如何。

之所以会软弱的考虑这样的事情,无非是由于内心的不安与焦虑吧。

可能是出于独守空阁的孤寂。

亦或是思念亲人的焦灼。

明明自己已经不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了。

......

有这闲情,不如去钻研其它文典。

比之父亲,我果然还是太不成熟了。

只是不清楚——这穹天之下的景色,是否能够与他人共享。

想至此处,心情有些难以平复。

不由得提笔而至——

始乾道之与至,共泽兮之洁元。

终而立其三载,此日月之余韵。

——这也许、便是我此刻的心境了。

1

记得父亲曾经说过一句话。

——如果有人无厘头的让步,其背后一定掩藏着不为人知的原因,不是害人,便是利己。

但有一件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猎手必定会从陷阱的背后登场。

将妹妹送回家之后,我便赶往了与陈零提到过的地方。

越是接近,便越能感觉到偏僻与零乱。

如同时光般平缓的渐变氛围。

很难想象这里会是高傲的魔术师所居住的地方。

唯有一株紫藤让人耳目一新,如独树一帜。

只可惜花期已逾。

......

这虽然是令人惋惜的事情,却并不适合擅作感慨。

至少于理而言如此。

抱持着这样的心情略过,推开了虚掩着的实木门。

门后是陌生的世界,亦或是落定的残谱。

——紫藤花起于丘。

2

“在看什么?”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在看紫藤花,当然不会是这么简单的答案。

紫藤花开,别有一番独特的美感。

“是现实。”我轻声回答。

似强硬而又优雅的韵味。

枕部传来了温热的实感,对于这样的答案,父亲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紫藤花起于丘,这大概是最为现实的美感了。”

父亲的声音似空灵,远远的寻不到边际。

“这是您选择这里的理由吗?”不由得好奇的问。

“是啊,一开门,便能联想到自身的处境了。”

......

这一株紫藤,早在我记事前就存在于这里了。

可以说,有着远比我要更为丰富的资历与见阅。

父亲选择在这里定居的原因,大概也与它脱不了联系。

而我也一直是这样认定的。

紫藤本就是攀援植物,善缠绕,对其它植物有绞杀作用。

其花开的华美从一开始便蕴涵着现实。

起于丘的丘字不单是指地貌,更象征着坟墓。

或许美本身便是一种残酷,我不由得这样想着。

这是代价,更是命理。

3

门背后是一片空旷的砂池。

月光透过栅窗洒向池面,映出一条通明的指向标。

标线尽头的阴影里站立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又见面了,难不成你还有失眠的习惯吗?”

——是刻印在缥缈的记忆里的声音。

我没有理会他的挑衅。

“你这房间布置的还蛮周到的。”

我环视着砂石铺就的密室。

从进门开始,就已经无法感知到室外的动静了。

——毫无疑问,这便是魔术师擅长的阵地作成了。

“那当然,毕竟花费了不少时间。”

所谓的魔术阵地,我也曾有幸见识过,简单来说,就是制作与陷阱殊途同归的辅助方式。

也可以说是拓展优势。

——不过这算不上什么大事。

“你,憎恨这个世界吗?”

简洁明了的抛出了试探的疑问。

虽然缥缈的意志已有所凭依,但崩溃的事实并未停止。

——能明显感知到那家伙微微的动摇。

他的脸藏在阴影之下,默不作声。

似乎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始料未及的样子。

“明知故问。”他平静的回答说。

——这多半是在掩饰,我能粗略的感知到他的肌肉由绷紧变得松弛。

亦或许只是出乎意料也未可知。

“我没兴趣与你打诨。”

即便是褪去了悲伤的偏执,我依旧无法对面前这个男人释去敌意。

“这点我也一样。”

陈零跨出一步,将青稚的脸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不如我们来交换条件好了。”

“你想知道的是我所隐藏的真相,而我恰巧也对你那独一份的记忆很感兴趣。”

他的笑容有些故作姿态的狡黠。

“不如我们来合作吧,互相释出彼此的善意。”

善意?恐怕这家伙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吧。

“......”我沉默不语。

“当然不会过于直白,作为提案人我可以率先退让一步,我们互相质询对方一个问题,彼此只能据实回答,绝不隐瞒。”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违规。”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答案,必然会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不是么?”

——不置可否,无法预测这家伙在打什么算盘。

他的眼神平静如初,升起空置的右手以作示意。

......

稍作犹豫,便决定随机应变。

——说到底,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你们为什么要诱发毁灭?”

无法确认。

我只是在未来出院的时候遭遇了‘塌陷’。

由于记忆元素的模糊而产生了印象深刻的错觉。

‘回溯’也只是出于生的本能。

“你在说什么蠢话?末日流言不是早在年前就已经过时了么?”

他皱起眉头——对于我的疑问似乎理解不能。

......

重光的影像在脑海里翻腾。

仿佛在检索一般。

如果连这家伙都对‘毁灭’的因子概不知情的话,那么到底谁才是敌人?

——迷雾中的光束散去了。

“看来我已经没有提问的必要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才堪堪意识到自己的粗心。

“壹,准备开门!”

如同施以口令一般冷漠的声音。

而方向是——我的背后。

感知到了冷冽的敌意,以及钝物急速划破风的声音。

俯身下蹲的同时,视线瞥到了奔向墙边的背影。

——如同落日般的石壁正缓缓下移。

不能就这样让他逃掉!

抱持着这样的心情,我弓着身子扑了出去。

——泛化,加速。

下一刻我已经按住了松动的壁板,并将他踢倒在地。

陈零以斜向翻滚来调整平衡,且与我隔开了一定距离。

“不愧是第七拟律。”

他的语气中似乎带有一丝忿恨。

而我则是侧目检视那伏击的源头——砂土制成的人偶。

人偶的眼神并不单调,反而色彩鲜明。

——拥有自己的意志...么?

“他可不是普通的人偶,是英灵附体哦。”

陈零冷笑着,话语间流露着自信。

“这张底牌,可不会像上次那般脆弱了。”

——英灵附体?这种事情可能么?

“对了,你好像还欠着我一个问题呢。”

“你觉得,现在的未知与未来的现实——可以画等号么?”

——!

“壹!”

在我因他的话语动摇的时候,陈零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未能预测。

——来不及反应。

那家伙忽然陷入了涌动的流沙之中,从密室里消失了。

离开的时候,还掷出了附带闪光效果的烟雾弹。

——现在的未知与未来的现实从来就不是对等的存在,自然也无法用作比较。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有将狡猾的狐狸从洞窟里找出来了。

从陈零的反应来看,那个英灵附体的人偶,似乎可以操控这个魔术阵地。

而且这个密室之间,此刻也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4

“你听说了么?协会里那个最年轻的成员。”

“十二岁的魔术师么?”

“这种事情可能么?谁不知道,作为一个魔术师可是需要大量的知识储备的!”

“如果是真的,那家伙恐怕是一个天才吧!”

握上门把的手腕停止了进一步的动作。

因为听到了关于我的议论。

作为魔术师而言,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更为耀眼,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恐怕只是徒有虚名吧。”

听到了嫉妒的言论。

我耸了耸肩,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随即打开了门。

“由于物质的存在,时空的概念是会受到‘场’的影响而引发改变的。”

听到这样的话,我有些难以接受。

“先生,我可以提出自己的疑问么?”

对坐的老先生认真的点了点头以示默许。

“我们人类本身对于时空概念的认知——便是建立在一个不断变化的参考系之间的。”

“如果不考虑坐标单独对变量的现实做出解释,不会显得十分草率吗?”

老先生似乎有些不悦的样子,兀自的翻着书本振振有词。

——甚至让我怀疑他是否听到了我的疑问。

“抱歉,先生,请您放下书本,我想请教的不是公式,而是解释。”

老先生对于我的‘无礼’表现的十分恼怒,连挂满褶皱的脸也被涨的通红。

“存在即合理!先人留下的财富,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手背拍击木桌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将他的情绪表露无遗。

我压抑着内心的不屑与反感,装作乖巧的样子回答说。

“如果说存在即合理的话,那么不稳定的物质该作何解释?”

——存在且不合理的现实。

如果说这样也算作老师的话,那么这个世界未免也太过简陋了。

“明天就是高中的开学典礼了,不准备一下么?”

听见了父亲和蔼的声音,随着阳光侵入房间,驱散了盘踞于深处的影。

“那种事情不重要,我正在推演魔术式与魔术场之间的联系。”

“有什么进展么?”

父亲饶有兴致的坐到了我的对手位。

“是体系之间的关联性吧?”

阳光从父亲的方向传递而来,又从我这里弹向他的眼瞳深处。

“就好像一瓶灌满的水一样,从其中舀出任意一滴,其原本的位置都会基于整体的完整性而再一次被补充。”

得到父亲的默许,我便接着话题侃侃而谈。

“这可以说是一种体系,也可以说是将转化的关系升华为了个体与整体之间的联系。或者说其本质——便是两极概念的对立与交集。当作为‘整体’的‘个体’出现局部空缺的时候,就会形成有与无的对立,而后转化为多与少的对立,直至再度回归平衡。这本身便是一种自然的向心力,分化于世间的领域也基于此而具备了基本的规则。”

——出于这样的念想,在给予我自信的同时,也使我无法安于现状。

“你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而满足呢。”

父亲轻而易举的看透了我的想法。

“......”

稍稍有些犹豫。

“我在想......是否会存在万能之人呢?”

——形如传说,无所不能。

听到了父亲无奈的轻笑声。

“只可惜人生从来都是单向线,而不是旋转点呢。”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呢。

奔跑着。

急速奔跑着。

躲避开简陋的魔术陷阱。

能够完美的预测敌人的攻击。

——实际的战斗远比想象中的要更为无趣。

不如趁此机会实践一下日前的猜想好了。

念想由苗头拓展生根,枝叶占据了意志的每一寸角落。

既然如此的话...

——魔术式,展开。

此即为新陈之积,以演绎自然之理。

——没有什么是无法估测的。

老实说,这种繁冗的东西是不适合用来决斗的。

如同刻意把自己变成靶子一样。

但面前的敌人早已经被震慑住了。

在情绪的支配下只会白白的错失机会。

——阵式准备完成。

对方似乎也已经将状态调整完毕。

接下来,就是正面回合了。

......

——嘁。

火焰擦掉了衣角。

对方似乎也因此而重拾自信。

——我并不是很擅长这种繁琐的东西。

仿佛能听到嘲笑的声音。

不由得有些恼火。

既然如此,那就速战速决吧。

......

“真厉害啊!零,明明是和我一样的年纪,却要比我厉害的多呢!”

同行的魔术师将艳羡表露无遗。

“对了,你刚才战斗时用的那个武器是什么啊?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

“那是我自己制作的魔术道具。”

——比之一般的魔术师,我更擅长制作与运用的战斗方式。

“那个阵式呢?似乎也很巧妙的样子。”

那家伙只是兀自的沉迷于自己的好奇心,完全是一副不谙世故的样子。

“那并不是适合运用于实战的东西。”

没必要向他们解释什么。

“哇...难道说在战斗中还有余力做这样的事情吗?”

“不愧是天才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父亲?”

察觉到父亲的脸色有些异常。

视野内的现实使得我的犹疑进一步加深。

起因还要追溯到节假日前我尚且留校的时候,收到了父亲发来的一则消息。

——明天来工房。

简洁明了的五个正字。

所谓工房,指的是位于房间地面下方的魔术作业场地。

也是我最常光顾的地方。

既然父亲刻意提及,必然有其用意。

正当我暗自揣测的时候,父亲递来了一本黑色封面的书籍。

“阙书?”

似乎从未曾听说过这样的典籍。

“这是我们故乡的东西。”

——故乡。

虽然学籍资料上的籍贯登记为本地,但其实我还有一个神秘的‘故乡’。

这是从父亲口中获悉的事实。

也是遥远、缥缈的代名词。

从起初的好奇,到无感,再到淡忘。

我所诞生的故乡于我而言,一直都是一个陌生的存在。

从不曾在记忆中刻下印痕。

所以当我直面父亲的‘思乡情结’之时,无法直接领会其中意味。

以至于不知所措。

“如果思念故乡的话,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

年幼的我曾天真的问到。

那时的父亲尚且未曾染上沧桑的颜色,只是苦笑着回答说。

“因为还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所以迟迟不能回家啊。”

“就好像古时戍边的守士。”

我一直认定那只是个比喻。

因为父亲在我的世界里,一直都是最为高耸的那面围墙。

“这本书中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循着父亲的引导翻开扉页——无疑这是一本异能之书。

父亲曾教过我的,未曾提及的,尽皆收录于此。

——仿佛展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惊异,庆幸,幻想。

——这是我第一次与陌生的词汇产生共鸣。

“我们的故乡一定很美吧。”由衷的发出感慨。

“是啊,很美。”

父亲也适时的做出回应。

——“这也是我们守护的理由啊。”

父亲的话让我感到些许不适。

“说起来,‘使命’到底是什么?”

心绪仿佛跃过篱墙不受限制。

“这样的现实你可能无法接受,但我们的身份——也只是哨兵而已。”

......

5

与不知真名的人偶僵持着。

心情上更倾向于对魔术师的追击,但现在无疑是进退两难的处境。

虽说完全可以略过地板强行冒进,但这里毕竟是魔术阵地,就算砂池之下存在一定的活动空间,可终归是未知的领域。

而第七拟律的能力——本就不适合长时效的运用。

究其本质,也只是整体与个体的泛时间概念分离,形成差异,如同水滴与河流之间的联系,一旦越界,必然会于另外的流段溅起水花。

所以我注定无法任性,毕竟水滴不是独一份的,水花也可能波及自己的领域。

大概是我的犹疑过于浅显,对峙的人偶掷出提议。

“如果你能胜过我,便可以去见零了。”

...宛如热血漫画里的直白剧情,赌上信念的决斗以定输赢。

“这也是零的决定。”他似乎猜透了我的想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家伙是个英灵——按照那个魔术师的说法。

老实说,这种事情我是不信的。

所谓英灵,必然有着与才华相匹配的骄傲与自尊。

不太可能为平凡之辈肆意驱使。

神话之中的英灵殿乃是主神奥丁选拔战士的方式,他们历经了血与死亡的洗礼,或许会放下些许生前的执念, 但作为勇士所凭依的,是不可动摇的信念。

然而他给予我的印象,并不像什么战士。

“为什么要侍奉后辈的魔术师?这应该不是英灵会做的事吧?”

“我并不是什么英灵,更没有可做谈资的成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已故之人而已。至于原因——”人偶边说边迈步,逐渐靠近。

“只是因为我讨厌姓胡的人而已,就这么简单。”

——只是讨厌胡姓而已,大概是背负着难以淡忘的仇恨吧。

如果是历史上留名的人物,那我大概能够猜出他的身份。

“我听说过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刻意用这样的言语来浑水摸鱼。

人偶并没有做出回应,却将犹疑完全表现在了攻势之间。

——足以轻松躲避的瞬间迟缓。

借此机会拉开距离。

凭借已知的信息,已经足以锁定他的身份。

“是啊,很厉害啊。”是不含情感的声音。

砂石堆积的面容也显不出他的表情。

但却意外的接收到一丝共鸣。

——十分微弱、如滴水般的情感。

“所以父亲他,一直都是我的骄傲呢。”

——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所以我唯独不想输给姓胡的人,当然也不会因为怕输而逃避。”

“我要从正面击溃你。”

这便是他的宣言。

不知怎的,听到这些话,战意也在莫名之中被消减了。

明明很清楚——这种半吊子的状态是最让人痛恨的。

他的执念简单清晰,是证明自己。

而我却仍然因顾忌而犹豫,无论是对待妹妹,还是对待未来。

所以我决定——

“奉陪到底。”

全心全力。

6

我花在工房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曾经的我以为魔术的世界便已经足够高深,丝毫不曾考虑过认知之外的可能性。

既封闭,又盲目。

现在的我一心想要探索未知,试图完善短浅的自身。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借口吧。

我只是单纯的不肯认命而已,所以用这些漂亮话来向父亲解释。

对,我无法接受哨兵的身份,精神上的自信与自尊都在全力抗拒着。

“终有一天你会接替我的位置。”

父亲只留下这样一句话,然后背影也逐渐消失。

不由得感到焦虑,彷徨。

仿佛身处于一座孤城。

我着手研读阙书,也渐渐的认清了所谓的现实。

有些差异,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弥补的存在。

在魔术师的领域之上,存在着一群天赋异凛的人。

用通俗一些的话来讲,就是异能。

而更甚一层的佼佼者,被冠称拟律。

完全是不合理的常概率论。

...但这也不过只是让我燃起片刻的嫉妒罢了。

十余年积累的自信成为了支撑我解读阙书的动力。

我一直相信,只要是存在或存在过的东西,就必然拥有着涉足的可能性。

毕竟,我从来就是矗立于天才的位置。

自尊不允许我轻言放弃。

所谓的转机也擅自随着巧合降临,或于无意,或于有心。

值得庆幸的是随机应变并非是我的弱势。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与胡芹产生了交集。

他一瞬间的大意,让我探索到了藏在阴影中的秘密。

基于反复的研读和演绎,我几乎能够确信,他所隐藏着的,必然是第七拟律。

——统括时间界限的领域。

曾经有不少人妄想着回到过去,也有人沉溺于幻想未来的梦境里。

可他们却连时间的本质都不甚明晰。

所谓的时间与介之律,其代表的——是无限的必然性与可能性。

绝不是什么可以忽视的普通概念。

基于这样的判断,我将这一事实告知了父亲。

“第七拟律?”

父亲将信将疑,却不敢大意。

毕竟人性是很难预测的东西。

小心翼翼的监视持续了三个月余。

最终得出的结论——那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仿佛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所谓判断也只是基于心绪的不成熟行为。

那绝不是错觉。

想要以这样的信念去证明。

可是经历了那平淡的三个月的时间。

连我原本坚定的信心也出现了裂痕。

——真的不是错觉么?

情不自禁的像这样质询自己。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身浮躁的现实。

自从与父亲交谈过后,我便不再像过去那般条理。

父亲的叹息声也渐渐增多,似乎正逐渐丧失对我的信心。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我连最为基本的自我调节都无法顾及。

再这样下去——我必然会沦陷于怀疑的阴影里吧。

我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我的自尊心决不允许。

而且——父亲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7

躲过了他那坚不可摧的攻击。

虽然反击的念头盘踞于脑海,只可惜普普通通的肉身根本无法与刚硬的人偶来硬碰硬。

那么,便只好使用偏激的手段了。

——将地面的砂石捡起,变成自己的武器。

如同砸向雪地的雪球,继华丽的开场,便再没了动静。

——这样的方法不行。

虽然早有预料,但仍旧会感到惋惜。

“你是在小瞧我么?”他停下了动作,声音里带着一丝愠怒。

“......”

未尽全力——这是决斗中最为忌讳的事情。

既是自大,更是对对手的不尊敬。

只不过,我也有自己的一些原因。

——迈开步伐前进,发起正面的攻击。

这便是我的回应。

他也摆好了架势认真应对。

——相隔十步,未做变数。

——相隔五步,未做变数。

——相隔三步——

他终于忍不住发动了攻击。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我穿过了他的身躯,不曾犹豫。

砂石制的左臂在空中盘旋,然后坠落在了砂池里。

如果是一条断裂的石臂,要击飞还是轻而易举的。

更遑论我的权能。

“你果然很厉害。”

只不过,他依旧游刃有余。

毕竟这里是魔术阵地,也就是他的主场。

——左臂再生,于我转身之前早已完成。

看来我们彼此都无法伤及对方分毫呢。

“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的。”

面对我的示意,他也不置可否。

魔术阵地支持的再生能力与规格之外的拟律。

这样下去只会演变为无意义的消耗赛。

我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发展,想必他也是相同的看法。

“抛弃彼此的优势,来一场简单的真剑决斗如何?”

果不其然呢。

“毕竟是附身,我无法选择自己的身躯。但你的能力应该不只有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吧。”

某种程度上他说的没错,就好像时间概念拥有过去与未来一样,第七拟律能实现相对意义的分割与收束,所以基于正常状态的小范围增幅也是做得到的。

“我接受。”

“以人体的范围来作为衡量的标准,如果你对我造成了‘致命伤’的程度,便算你赢了,我会毫不犹豫的认输。”

他的话音一落,地面的流沙便如同潮水般往四周退散,将两柄石剑显露在外。

把石剑握在手中,从质地可以感受到它的坚硬,重量也是恰好合适的样子。

那么——将剑锋直指。

“开始吧。”

能明显的察觉到彼此的差距。

于他而言游刃有余,于我而言则是绝对的劣势。

毕竟我从未曾直接涉足过剑术的领域。

而与剑术相关的信息,全都来自与影视、书籍或幻想。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并没有穷追猛打。

如同拔河一般保持在界限之内的距离来回拉扯。

由最初的摸索再到渐渐熟悉,直至平分秋色。

如果一个人由衷的想做一件事情,那个目标于他而言多半是没有难度的;反之的抗拒,则相当于人工搭建的天堑,无法逾越。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机敏许多。”听到了他的称赞。

“我还以为你憎恨的情感会更为突兀。”

碰击声混杂着话音回荡。

“憎恶与认可是两回事。”

——被石剑擦到了衣角。

“你似乎很振奋的样子。”

——激起的砂石以作帘幕。

“因为(我)正在触碰尊敬之人的影子。”

他以退为进划开距离。

——攻击反遭到阻滞。

在我迟滞的时候,他也适时的借机反扑。

“你只是因为执念才站在这里的么?”

架开了他凌厉的剑势。

“也不全是。”

——退后,并重整态势。

“我父亲是忠贞之士,身为其子,自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他是这样说的。

“......”

“下一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如人偶般的再一次进攻。

记忆之海如波涛汹涌。

突然间回忆起了脑海中的片段。

“浅井先生,魔术师、或者说人偶师能够召唤英灵么?”

“英灵?什么英灵?神话故事看多了吧?”

“不,只是之前与魔术协会那位人偶师的合作,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

“...我只能给予你否定的答案,毕竟记忆与意志以现在的技术还没有办法保留完整,而人格的本质就是以这些要素作为凭依的,除非是早已设定好的机关,或许只是人偶师本身的聪慧而已。”

“那只要拥有完整的要素,就能够以拟似状态还原英雄与神话人物了?”

“嘛,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不过那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因为人类根本无法还原历史的真相不是么?就算能够还原完整的历史,你能说自己就一定能猜透身边的人每时每刻的意志么?”

“如果用生命算法来推演的话,应该可以构建拟似状态的程度吧?就好像人类的半失忆状态。”

“......对......但那只是半成品而已,对其本身而言也是一种亵渎。”

自然也会像失忆一般拥有着暧昧不清的记忆。

说到底,也只是伪造的存在。”

——就结果而言,那只是一个人偶而已。

8

“你在笑什么?”

父亲有些诧异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无意间看到了有趣的言论。”

如果此刻的我真的是以笑作为表情的话,大概也能在某方面影射我的心理状态了。

我决定以自己的方式前进。

“什么有趣的言论?”

父亲似乎意外的被点燃了好奇心。

“只是普通的人物评价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尽管也有想要隐瞒的原因,但也确实算作事实。

父亲果然不打算再继续追问了。

...虽然有些不合礼仪,但我也有一个想要求证的问题。

“父亲,我想请教一个问题——魔术师可以作成拟似英灵么?比如以人偶之类的形式。”

——并非只是单纯拥有自己的意志,而是继承了经验的结构个体。

“当然不可能,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而已,如果只是生命算法拟似的状态呢?——也就是假货。”

我不是很想用这样的说法,真与假的概念本就不是什么绝对的存在。

“我不清楚,似乎并没有人尝试过——但即便做成了,也还是会与本体存在差距,无法突破躯体的限制,那么拟似的目的就失去了凭依。”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意义。

等到父亲离开之后,我则开始着手于人偶作成的事项。

或许拟似英灵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但那也只是在常规的限制下。

这是我精心挑选之后的结果。

或许无法算作英灵,称之为人灵更为合适。

毕竟他未曾在历史的舞台上留下什么笔墨。

——拟似人灵。

或许并不是什么风流人物,但却是最适合这个舞台的角色。

如果对现实不满的话,任性是最为愚蠢的选择。

只有行动才能改写。

这是我深思熟虑得出的结果。

9

简直像是讽刺一样,源于虚假的固执,连最后的执念都不属于自己。

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就好像决意赴死的战士被告知了厄讯。

那一定是最为残酷的事情。

......

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怒意。

坚硬的石剑迎面而至。

疲惫感涌上心头,以至于有些心灰意冷。

甚至于失去了躲闪的气力。

......

石剑悬在了半空中。

人偶也如石雕般静止不动。

循着感官接收的动静往门的位置望过去——是妹妹。

似乎正犹豫不决的样子。

......

“......”妹妹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像是害怕于打破某种看不见的平衡而默不作声。

我不知道该袒露怎样的表情,只好尽可能平静的回复道。

“走吧。”

——如果是妹妹的话,正好克制善于使役人偶的魔术师。

妹妹点头以作回应。

彼此都默契的不再去看那具空洞的人偶。

我无法猜测妹妹的心情。

只知晓自己内心深处的动摇。

——我很清楚他的结局。

也因此得以理解他的执念。

我们之间存在不少相似的地方,无论是家庭,还是渴望。

或许那只是很简单的事情,却几乎无法求得圆满。

——所以,我十分反感践踏别人信念的家伙。

这种人不值得被原谅。

10

我最终还是向父亲证明了自己。

只可惜他已经听不到了。

身处在魔术工房里的我,正着手最后的检视工作。

虽然有着灯光的辉映,但还是要比室外昏暗许多。

仿佛正影射我的处境。

这里的器物大都是熟悉的陈设。

自从父亲离开之后,就没怎么变动过了。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体会到自己矛盾的心情。

对‘故乡’期待的同时,未免会感受到些许的遗憾。

——毕竟,这里也算是我成长的地方。

最后的检视已接近尾声。

无法将所有的道具悉数带离,所以需要筛选其中必要的存在进行销毁。

也差不多是时候动身了。

父亲曾经告诉过我,‘当异常降临之刻,便是我们返乡之时。’

虽说父亲只希望我接替他的位置,但我无法满足于哨兵的身份。

那家伙口中的‘毁灭因子’——作为结业报告的材料而言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间了。

尾声

陌生的环境里空无一人。

到处都找不到那个魔术师的踪迹。

只在地面上发现了魔术阵的印痕。

那家伙似乎以未知的方式逃掉了。

被阻滞了光线的影子如同刻在地面上的涂画般动也不动。

莫名的感觉到不甘心,仿佛被人牵引着踏入闭环。

在记忆里也能检索到似曾相识的片段。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恼怒的执念。

这样的情绪引导着我,开始翻查着遗留的线索。

或许能找到些什么——我是这样考虑的。

“哥哥。”意外的听到了妹妹的声音。

有些不安,有些踌躇。

大概她从未见过这种状态的我。

“如果是浅井先生的话,说不定知道该怎么做。”

我也抗拒着在妹妹面前表现出失态的样子。

所以我未曾转身。

尝试着平复自己的心神。

“嗯。”只是简单的做出了回应。

妹妹没有再多说什么,沉默着离开了封闭的密室。

静静的等候,直至声音完全褪去。

我又重新翻找着,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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