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有序不紊地按着它的节奏前进,可在我看来时间过得还是慢得过分。我躲在演讲大厅二层观众席的一排椅子下面,一边思考对策,一边希望他别这么快找到这里。
说是在思考对策,其实我完全就是在耗时间。他手中有武器,硬碰硬绝对不行,而我根本不知道他把其他武器藏在了哪里,所以现在不能和他正面打。地堡也是个死亡选项,我不知道地堡大门的密码,一旦被他堵截就毫无胜算了,而且就算地堡大门没锁,我不了解地堡结构,跑进死胡同还是个完蛋。
原谅我此时心情实在无法平静,而且不管怎么看我都看不到丝毫胜算,只能蹲在角落等平局。
弱炸了!就是平局也要平得帅气!
我正要起身换个地方,听到入口处传来了脚步声,有条不紊,匀速前进,声音越来越清晰,步步直逼我之所在。呵!我就不信他知道我在哪!
“我知道你在哪。”他说。“别想投机取巧,我不会让你有那个机会的。”
危言耸听!我怎么会轻易上你的当!
“你不是说要正面打一架吗?怎么一直在逃跑?”近了,声音近了。
废话!你把枪放下我们好好谈谈!
“咔嚓!”
我听得枪被抬起的声音就在我旁边,一愣,心说我躺在椅子下面不可能啊?于是费力地转头一看,正看到这排椅子之后,钚239半跪下来看着我,G36的枪口正对着我。他将我的手机拿到我面前,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正是墙角监控录像的视角,彩色的画面清晰地显示着我们两个的身影,在此刻即是画中人看着画中人。
“嗨,抱歉啦,谁让他比你帅呢。”Siri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真亏她还认得我。
我当即抓住枪管,拿开枪口,对着外面就是狂踹,同时向相反的外侧退,一边大骂:“Siri,你被解雇了!自己卸载自己吧!”
钚239哪会放任我逃跑,这种视角下我任何一个动作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乱踢根本踢不到他,还被他拉住手臂眼看就要被拖出去。天晓得此时他力气大给他添了多少优势,我几乎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已经被他拖到两排椅子的走道中间。他一脚踩在我胸口上,枪口已是直对着我的脑袋,然而此刻我想的竟然是他为什么穿的不是裙子。
胜负已分?
“你输了。”他道。我知道他没说错,如果这个人想让我死,不论是被踩着的上身,还是被枪口锁定的脑袋,任何一个都足以让我毙命。可我怎么会认输呢?此时他放任我活着,我就会用尽一切方法挣扎,直到子弹飞离枪膛,直到刺入我的脑髓。我咧了咧嘴,看着他纹丝不动的样子,道:“我喜欢这个体位,你可以再用力一点。”
果然,他又一次露出破绽了。他拿着枪的手微微一抖,光线照射在合适的角度,我猛地看见——妈的!弹匣是空的!这支弹匣是半透明的,而那弹匣里分明一颗子弹也没有!
好一个心理战术!但他绝对想不到,他微小的一个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所思所想。我毫无预兆地双手撑地而起,一把将他推开,再一侧身,顺着地面的斜坡,从椅子下面向下滑去。
“Try me bXXch!”
我骂了一声,在滑走的瞬间给了他两根中指。他一看很难再抓住我,我只听得一阵衣料摩擦空气的声音,上方的椅子被踏得“噔噔”直响,我和他几乎是同时到达斜坡最下方的第一排。这次他真的是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我一露头他就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拉了出来,我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就是身体一空,等我察觉时,我已经被他掐着颈部提在空中,下方就是演讲大厅一层的观众席。
我的天哪,这一天之内我们尝试了多少体位!简直不能更高兴了!
我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知道他只是在逼我投降。此刻距离平局判定还有十分钟,而这十分钟,似乎我已经撑不过去了。
“松手!”我努力张开嘴巴,用气管中仅存的空气震动着声带。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投降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那是……没尊严的做法……我喜欢看你战斗的样子,尤其是……咳!当你的猎物是我的时候。”
“……”
“所以……无非三种结局,但你除了……彻底让我……失去反抗能力,是没法……让我放弃的。”
“你真是……”
“现在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放手吧!”
“……”
他沉默着,用力将我提了回去。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无法判断那是怎样一种笑,但当我的手指扣在他手腕上的脉门时,即使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猜到那张好看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手失去力气。我一把甩开他的手,任凭自己向下坠去。不过十米,上不是生,下不是死,在这并不华丽的厅堂,高空坠崖的生死剧本全由我来演绎,我们不是演员,但生活需要比平淡更辛辣的刺激,这样才能让我觉得自己不是活着的幽灵。
“砰!”
下落的位置一如既往地差,贵宾席高耸的椅背并不柔软,我的脑袋却正巧磕在坚硬的装饰物上。每次都是这样,我应该记住自己不能玩高空坠落,哦……我有既视感了,同样的剧情发生在哪里?在得到答案之前,我想这一场戏剧,已经是落幕的时候了。
……
睁开眼睛,我看见的是光,只是这满目光明中有一块阴影,而且这阴影动了。我的眼睛还看不清楚,于是我伸出手去摸那块阴影,入手处是一片铁器的冰凉。
我努力在那块铁器上比划着,试图摸清那是什么。当我的手指在铁器的缝隙中感受到均匀温热的气息喷吐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我看着那个方向,看到自己的手搭在钚239的面具上,此时的他正靠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唉,看样子我又给他添麻烦了。
我将手收了回去,却猝不及防地被他握住了手臂。我一僵,尴尬道:“你没睡啊。”结果我被自己吓了一跳,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的声音竟变得十分嘶哑,完全不像是我自己的声音。
清醒过来后,所有的感官也渐渐恢复了,我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头部的闷疼,几乎快要裂开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我这次似乎又是直接摔到脑子。紧接着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我浑身上下都疼得过分,好像被压路机来回碾了几十遍,我的嗓子也好像要报废了一样,就连吞咽的时候都觉得要被从里面割裂了。呃……我记得我只是从演讲大厅的二层观众席摔下来啊?
“清醒了么?”
“哈?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你不记得了?”
“不……不记得什么?”
他突然靠得近了,面具几乎贴到我脸上。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和反应搞得也莫名其妙了,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又慢慢坐了回去,我小声问道:“难道你的失忆症传染给我了?”
“啪!”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给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来得真是莫名其妙,把我彻底搞傻了,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哆嗦着问:“你……你干嘛?”
“泄愤。”
“……我是把你**了还是咋啊?你要是说我那会硬把你手掰开,我道歉,我脑子短路了,我……咳咳!咳……!啊!”我一句话没说完突然猛咳起来,喉咙中一股液体涌上来,一口血呕了出来。这又给我了脑子当头一棒,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我晕过去的期间发生了什么?
我颤抖着掀开被子,还好是穿着衣服的,但当我掀开衣服——我的天,我自己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我身上全是被针线缝合的伤口,就好像我曾经被肢解又被缝起来一样,难怪刚才就觉得动作很僵硬,原来……
“我……我躺了多久?”
“三天,如果不算你发疯暴起的时间。”他的声音中甚至带了几分疲惫,听得出来是经历了十足的折磨。我越听越觉得自己神经病都要犯了,三天?我昏迷了三天?他说什么?我还发疯了?什么玩意?怎么可能?我又没有精神病史,该不是这人……嘶,那我昏迷的时候错过了多少他抖S的时候啊?
我也并不是很信他的话,于是歪头看着他,问:“那你说说我怎么发疯的?”
“你竟然还有脸问。”他的声音抖了起来,我却听出那不是恐惧,而是愤怒。接下来他说的事情就更不可思议了,甚至连我都怀疑是不是真的。
那天我摔晕过去后,满鼻子满嘴都是血,他虽然生气我的所作所为,但也是先帮我洗掉了一脸的血,一切等我醒来再说。没过几十分钟我就醒了,他本来以为我没事了,但他过去一看,发现我眼神十分呆滞,脸上的表情也很木讷,就跟傻了一样。他问了我几个问题,发现我不仅对他的话没反应,而且好像根本不记得他。他当时就怀疑是我两次摔到脑袋,给摔失忆了,正不知道怎么办,我突然大叫一声站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我看到他后猛地站了起来,一边看着他一边说:“你……你是……这里是……我知道了,这里竟然是过去……这样也好,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杀死过去的自己了,我也就可以解脱了!”说完,他还没明白过来我在说什么,我就已经跑了出去。他一看不行,追着就跑了出去,一把把我拉住,我就回头盯着他看。据他说当时我的眼神特别凶戾,就像是走投无路的恶鬼,见他不让我走,就说:“你拦着我干什么?别以为你这样就是对我好,我告诉你什么是对我好,那就是现在放开我,我向你保证以后你绝对会感谢现在的自己。”
他看我那个状态,当即就把我敲晕了。而我当时完全可以反抗,甚至反击,但我没有,我就那样看着他把我打晕,目光在一瞬间变得……用他的词来说是绝望。
我第二次醒来是在一个小时后,他为了保险起见已经先把我栓了起来。果不其然,第二次醒来的我还是疯的,看见他就大叫:“你杀了我!快点杀了我!快点!你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没时间解释了!快点杀了我啊!”这次他没再把我打晕,他知道我跑不到哪去,所以就坐在一边看着我。我自己哭喊了半天也喊累了,慢慢地睡过去了。
差不多四个小时后,我第三次醒了。他看着我迷离的眼神,觉得应该是我本人没错了,但还是问我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摇头,说自己头疼,还说肚子饿。他说去给我拿点吃的,我就说让他松开,我要和他一起去,他虽然奇怪我为什么变得“软”了,不过还是同意了。本来两人在走廊走得好好的,结果他一回头,发现我已经不见了,他当时把我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在监控里看到我在爬出地堡出口。
他想都没想就追了过去,而我跑得极快,那速度连他都是将将跟上。最后他跟着我来到最近的一处楼房,我直接跑上了楼顶,此时他已经知道那个我也不是我本人,因为我根本不了解这附近的地形,更别说轻车熟路地跑到某栋楼的楼顶了。他看那架势就知道我十有八九要跳楼,结果还真是。他看着我站在楼顶边缘,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时候我说话了,虽然说得还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你知道吗?如果让我选,我多希望当时的自己没看到你那条广播,就算看到了,我也希望自己根本没有回应,就算回应了,我希望自己死在去找你的路上……但是他妈的,这世界上哪那么多选择?我这种人到底他妈的凭什么?!我除了把你害得越来越糟糕还能做什么?!我眼前的一切,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害得,要是我不曾出现,要是我们不曾认识,就不用担心,也不用难受了……!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变得糟糕,所以在我们认识之前,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说完,我根本不管傻在原地的他,纵身一跃跳下了楼,等他反应过来早已来不及拉我了。当时那栋楼是八楼,他已经被我那一通疯狂的行径搞懵了,来到我坠楼的地面,他说他隔着老远就看到地上一滩黑色的血迹,而我倒在血泊里,整个人被摔得支离破碎,但整体来看就好像是我的肢体和躯干摔脱了节,虽然一地颜色诡异的血,但至少内脏没被摔碎,最奇迹的是,我的脑袋竟然也没碎。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我把你一块一块捡回来,一块一块拼好。我认为你根本不可能生还,可你又一次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那你骨头是不是给我拼错了?而且肠子胡乱塞的吧?我总觉得肚子里不对劲……你刚才一巴掌能给我扇吐血,你是不是把我胃装反了?”我实在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不怨我没礼貌,我真的觉得五脏六腑放得不是地方,这种别扭的感觉简直让我想把自己剖开看看哪里安错了位。
他一把扯住我的衣领将我扯了起来,眼睛直视着我,道:“你听着,我知道那些不是你,所以这次放你一马,但如果你下次再敢在我面前不负责任地死——我发誓,你不仅死不了,还会更煎熬地继续活着——”
“哎哟哟,”我打趣了一声,虽然很快嗓音变得更沙哑了,“看来某人还真是爱我啊,明明就是刚见面打了一架的熟人,为什么要这么在意我的死活呀?这人好奇怪呀,你说是不是?”
“死去吧!”暴怒之下的某超铀元素再次对他的老父亲施暴,虽然并不知道具体出于什么原因,但老父亲很享受,真的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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