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赤红色的夕阳，一言不发地站在我们的面前。
在那张因为逆光而覆盖着阴影的脸庞上，我看到了些许的困惑，些许的惊愕，些许的反感，以及——
露骨的、不加掩饰的憎恶，从根本上否定某种事物的负面情感。
我尝试着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不过很快就放弃了。亲兄妹两个人在十字路口的中心忘我地拥吻，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够将这样的场面合理化的说辞吗？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的人生阅历还不够丰富吧。
艾玲躲在我的身后，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低着头逃避着他的视线。瘦小的肩膀似乎正以难以察觉的幅度轻轻颤抖着。透过相互重叠的掌心，我可以确实地感受到她内心的不安与畏怯。
我无法理解艾玲的恐惧，正如我无法理解他的憎恶一样。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此时此刻的我还不知道，他曾经向艾玲告白并遭到拒绝的事实；更不知道，在他那无异于常人的躯体之中，竟然寄宿着那么疯狂的灵魂，蕴藏着那么深远的黑暗。在我的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偶然发现我和艾玲的关系，甚至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同班同学而已。
——不洁。
他开口说道。
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不洁……
他快速地翕动着双唇，就像是在念诵着一句长长的带有魔法效力的咒语一般，单调地重复着相同的两个字眼。接着他忽然跪倒在地面上，双手撑地，低着头发出干呕的声音。
啊——
艾玲也随之发出一声尖叫。
尽管是在马路的中央，过往的路人还是渐渐地开始聚集起来，绕着我们围成一圈，眼看就要造成交通混乱。
我下定决心，拉着艾玲挤出人群，直至精疲力竭地往前奔跑，祈祷着能够将他的存在，能够将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永远地留在身后……
“艾离！艾离！艾离！”
他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同时用力地摇晃着我的肩膀。
“艾离！快醒醒，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虽然意识已经清醒，我依然顽固地紧闭着双眼，放任身体一前一后地摆动着，始终不愿松开自己牢牢抓住睡梦的那只手。
好消息？我不想知道。
我现在在哪？我不想知道。
为什么他又出现在我的身边？我不想知道。
放弃思考。放弃抵抗。放弃挣扎。
在这个只针对我个人保留着秘密的世界里，我还能以怎样的态度生存其中呢？
“你知道吗，艾玲接受了我的告白，同意做我的女朋友啦！”
没有任何的感触。甚至完全不想去质疑他的话是否属实。
在他的言辞中那个从来不曾出现在我面前的艾玲，以及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已经死于谋杀的艾玲，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艾玲呢？两者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呢？
就连这些疑问，如今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那个，我可以跟艾玲一样叫你哥吗？”
啊，好吵！
拜托，让我睡觉好吗……
突然地，他不再摇晃我的肩膀，聒噪的言语也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随后响起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稍远的地方传来两名女生交谈的声音。
……
“呐呐呐，看到刚才那一幕没有？”
“嗯，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还一边做一些意义不明的动作……最近他不是经常这样吗？”
“我记得是在艾玲被杀、艾离失踪之后他才变得这么奇怪的吧？时不时回过头对着艾离的空位子自言自语……不过他原本也是一个怪人就是了。”
“嗯……难道是因为受打击了？他和艾离关系有那么好吗？虽然是前后座，但是我好像很少看到他们说话啊。”
“应该不怎么熟吧。他们两个人不都是都是不爱交际的那种人吗？艾离好像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吧……有一次隔壁班人叫艾离帮忙给他传个话，只说了他的名字，结果艾离一头雾水不知道说的是谁。”
“如果和艾离关系不好的话，那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样子啊？”
“不知道啊，不过我听传言说他喜欢艾玲，还对她表白了，不过遭到拒绝就是了。”
“是这样啊。艾玲生前的时候我见过她几面，确实很可爱啊，可惜就这么死了。”
“都一个月了，还没抓到凶手，真让人不安……对了，我用手机上网查一下调查有什么新进展没有。”
……
“啊！分尸事件里的被害人经过鉴定已经确定是艾离了。”
“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真的真的，死亡时间也是一个月前，警方基本认定两人是被同一个凶手杀害的。”
“好残忍……艾离死了之后还被分尸了，头部现在不是还没找到吗？”
“该不会是凶手自己还留着吧？‘爱人的头颅’那种感觉？”
“别闹了，艾离可是咱们的同班同学，严肃一点啊，严肃。”
“嗯嗯嗯，我错了……啊，糟糕，下一节课是在多媒体教室上的吧？不快点走的话会迟到的。
“真的，教室里都只剩咱们两个人了……讨厌，外面又开始下雨了，晴朗的日子最终还是结束了吗？”
……
雨声逐渐地变得喧闹，逐渐地变得沉重，就像是一个不断收缩的笼子，带着确切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向我逼近。
她们究竟来自于现实，还是来自于我的梦境呢？
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我慢慢地回想起心脏被小刀刺穿的痛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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