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有，虽然有，但是老夫可以搬出你侮辱我姓的条件，强迫你和我对决，或者也可以让我时隔多年再次会一会惠士德，但你也不想给父亲添麻烦吧。」
维吉利对路克斯说出这话后，路克斯好像就理解了整件事情。
『你侮辱了他的家名，只有这点比较麻烦』路克斯回想起奥利对他说的这句话。
奥利早就知道父亲与维吉利是旧交，并且在小时候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所以对于这件事情才会这么没有紧张感。
接着奥利私下拜访维吉利，告诉了他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说出了解决方法。
名义上是两人的决斗，实则不论输赢，几乎都没有太大差别。
实际上的条件是奥利想把自己的弟弟路克斯交给维吉利，一方面是可以让维吉利练练手，另一方面是想让路克斯获得成长。
『海利科恩家的废物』这蔑称身处同一个学校，还是身为他哥哥的奥利当然已经有所耳闻。他明白发生在路克斯身上不公平的待遇有很大一部分出在这两个过于优秀的哥哥姐姐身上。
应该算是哥哥的关怀，他希望路克斯可以在和前『剑圣』维吉利的手下进行锻炼，早日摆脱别人不怀好意的目光。
维吉利曾经是帝国剑术的代表者，并以教出了许多人才而出名，虽然身为贵族，但是不介意身份的差距，很会挖掘人才，现在的骑士团长，还有圣骑士十二剑中的五剑都是维吉利的弟子，现任的剑圣也是他一手育成。
还有他的儿子，虽然在路克斯面前不堪一击，但至少路克斯也给予了他60分，相当于曾经盗贼团长练剑七年的水平，而那种烂泥，都能区区数年达到这个水平，可见维吉利身为一个剑术老师，无可挑剔。
不仅如此，同样有着维吉利弟子身份，有矛盾的两人也很快就能冰释前嫌。
这就是奥利的算盘。
「你这样做的目的呢？」
路克斯有点认真的问道。
「只是单纯的，最近工作少了起来，又因为几个孩子的事情弄的焦头烂额，再这样下去身子骨都要僵硬了，所以想找人活动活动。」
这确实没有半句假话。
前剑圣维吉利也不会完全听从奥利的计划，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原先他并没有对风评不高的路克斯有什么期望，但是他通过独特的情报网得知『浴血女武神』和『无影雷光』都非常疼爱这个无能的次子。
虽然本人不得而知，但奥利时刻都有派人护卫着本人，就连身在遥远士官学院的劳拉都会频繁的来看望路克斯——并且顺手打他一顿。
他想通过训练路克斯的方式，引来这两个海利科恩家的天才，并与他们切磋，除了这几人的父亲以外他一直找不到能和自己切磋的对手。
维吉利绅士的伪装下，是天生的战斗狂人。
正是因为他对战斗的热爱，他才能身为长男却放弃继承权一心研磨剑术，结果最后获得了剑圣的称号，家业依旧继承给了他。
如果找不到对手，那就自己挖掘并培养不就好了——就是抱着这种想法，开始了他培养人才的道路。
最初对徒弟的训练就是日复一日的实战，抛弃了基本功和体能的训练，只用无尽的实战来锻炼，是极为凶恶严苛的老师。
这样的训练方式很快就取得了成果。然而他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战斗欲望而已。
身为剑圣的他，也同时是一大块领地的领主，要是不管理自己的领地，整天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不是和他的老友惠士德一样了吗？
就抱着这种幼稚的心态，他和路克斯的父亲不同，有好好的完成文书工作。
不过心中的战魂依旧没灭。
然后就迎来了这个机会。
想和强者交手是主要原因，想要培养可塑之才是第二个原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是旧识的孩子，所以抱有一点兴趣在里面。
连夜赶往帝都，看到路克斯痛打自己的儿子后，心中扬起的不是愤怒，而是愉悦。
想把这孩子变强——他身为魔鬼教官的老毛病犯了。
于是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状况。
「唉——真麻烦，说吧，去哪里打。」
这两人的架子消失了，刚才是身为贵族之间的对话，而从现在开始，则是两个战士之间的交流。
维吉利更加惊喜了，很少有人能发现他身为一个战斗狂的本质，甚至这只是初次见面。
他的直觉告诉他，路克斯可能和他是同一类人。
「老夫带你去我在帝都的道场。」
在帝都的道场——他几乎在全帝国每个大都市都有自己的道场。
就算是正统帝国剑术，也有更加详细的分类。
而维吉利派就是最大最知名的那个。
两人很快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不绕路。
不迷茫。
驶出城后直直的朝人烟稀少的地方去。
路克斯只是在车内双手抱胸，不发一语的默默闭目养神。
「老爷，碰上山贼了。」
「正面7人，左右树林里各埋伏两人，需要我……」
「不必，你是客人，感谢你的情报，我会解决的。还有，这就是侦测魔法吗，以前听说不好用，但看来还是挺方便的，有机会真想学一个。」
说着维吉利拿起剑，毫无慌乱，好似来到别的贵族的宅邸时一样，保持着绅士风度下了车。
「嘿嘿，看来是个有钱人，独自开着这么豪华的马车也不带护卫，跑到这种地方来，真是有你们的啊。」
见只有一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贵族走出马车，盗贼头子内心胜券在握，已经开始盘算着他们身上有多少钱，和今晚该找些什么乐子。
维吉利没有理会，只是默默的拔出剑。
看见企图反抗的老人，几个盗贼笑的更开心了。
「嘿嘿嘿，大哥你看见没有，这个老头拔剑啦！」
「哈哈哈老二我看见了，这样都想反抗，好一个精神的大爷，我来会会你，看招~」
他大摇大摆的靠近，像哄小孩一样，故意用非常慢的速度把刀刃贴往维吉利的脖子。
而维吉利反而不慌不急的收剑入鞘。
「怎么，放弃了，别这样啊，尝试一下说不定你是当剑圣的料子呢！啊哈哈哈。」
「喂，别玩了，快点解决。」
「是是是，团长——老头，我会让你感受不到痛苦，快点解决的。」
盗贼一度收回剑，这回，他用快速的斩击向维吉利砍去。
维吉利眯细的眼睛忽然大睁，横踏一步，躲开进攻路线，然后错开双手，往剑身上一拍，盗贼的剑应声折断。
维吉利看向自己布满老茧的手。
「嗯—也不是很难，外行人的剑，空手拍断确实绰绰有余——但我还是下意识躲开了，说明我并不是那么有自信吧。」
他回想起路克斯那一旦失败可能就会死的空手断刃。
「这、这老头怎么回事，团长！」
「真麻烦，看来是练家子，大家一起上！对方只有一个人，就算他是剑圣还是勇者都得死！」
这句话，放到地球也许行得通，哪怕是哪里的自由搏击冠军，被仅仅三人同时攻击都可能没法全身而退，这就是所谓的数量暴力。可如果在拥有魔力的这个世界，质的重要性远大于量。
一般来说只要实力相差不大，数量暴力原则依旧行得通，可惜这些人看错了对手。
刀光一闪，没有一个人看清他拔刀的动作，而看到剑路的三人，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
「老大！团长，老大他被——等等，这老头，有点眼熟。」
「戚，这老头……难道是维吉利！」
「为、维什么？」
「有什么为什么的，这家伙是前剑圣！真是倒霉，兄弟们，今天就赶紧撤……」
话没说完，他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条红线，再也说不出话。
「老头老头的叫个不停，老夫今年才48岁啊。」
仅仅几分钟，没人来得及发出惨叫，森林又归回了平静。
「解决了？」
见维吉利大气不喘一口，平静的坐回了车内，路克斯问道。
「嗯，小事一桩——对了，老夫看起来真的这么显老吗？」
「除了白花花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老头子一样的口吻，还有比较老成的气质，其他地方都不显老。」
「咳——！唔咳，这、这样啊。」
之后又开始了平静的旅途。
在遇到盗贼后又前进了半小时，来到的地方愈发偏僻。
「到了。」
路克斯睁开眼。
瀑布、溪流、鸟语花香，林林总总布满着大小不一石头的沙地，相当僻静且美丽的地方，只是有些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坑坑洼洼。
「怎么看这里都不是道场，要不是你是侯爵，被带到这来的人铁定会以为你是人贩子。」
「这是老夫的私人训练场，年轻时在这里突破了瓶颈，每次看着这里的风景老夫能就平静下来。所以每当老夫碰到值得我认真战斗的对手，我就会把他们邀请到这附近的别墅，开一个剑术讨论会一样的东西。对了，你看，那里碎裂的巨石，这个河流的分支，都是当年我和你父亲交战留下的痕迹，你父亲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只不过他现在有点生活的太安逸了，对于知道他全盛期的我来说，现在的他已经是燃烧殆尽、榨取完了生命的残渣——老夫倒也没什么资格说他。」
「所以现在要徒步走到你的林间别墅吗？」
「不用。」
维吉利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虽然那是看起来大部分贵族都会为了护身或好看而随身携带的佩剑，但他的剑明显有着伪装，实际重量和性能恐怕和外表不符。
「直接开始——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我会点到即止，不过你要是害怕的话，我也可以换成练习剑——当年和你父亲战斗时可是连这样的招呼都没有，他就袭向了手无寸铁的我，我可是连滚带爬去拿了剑才能回击，至今以后我都养成了把这玩意随身携带的习惯。事实上这确实帮到了我不少——比如有刺客时。」
「你真该感谢他，那么，你先请。」
「怎么？不拔出那把魔刀，赤手空拳，还让我先攻，这是什么时下流行的迷惑法吗？」
「呵，被你看出来了啊。」
「因为有不少和魔法师交手的经验，你那把刀有着刻意抑制存在的结界，我就猜会不会是什么必须要隐藏的东西，而且看完刚才的比试，你的武器好像还有着不错的魔力传导率，可能还赋予了加强魔法的附魔。」
「遗憾，猜对一半。如果我现在说，我的实力其实全都靠这把刀给的，其实我只是个菜鸟，你能放弃和我的比试吗？」
「武器优秀确实没错，但只有本身技艺高超的人才能将这种东西运用自如，光从你拔刀的动作就能窥得片麟，流畅迅速，毫无破绽，有着锤炼至极的美感，肌肉是为了挥剑而生，手掌上也全是伤痕吧。」
「承蒙抬举……」
嘴上这么说，路克斯心中其实相当高兴。
一些本不会被人发觉、仅是自我满足的细节，得到了别人的赏识，总是件高兴的事。
四下无人，也会捡起垃圾，而这种善举某一次碰巧被人看见并得到称赞，现在就像是这种感觉。
「好了，拔出武器，不必顾虑，用出你的魔法，把所有能想到的招数都用出来，无论多卑鄙多阴险，老夫都会化解给你看，别想着在我的指导下能够轻松。」
维吉利好像和路克斯赌气般，也故意用漂亮的姿势拔出了剑，尽可能优雅的摆出了架势。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然而应对这样认真的维吉利，路克斯反而捂住嘴，抽动着肩膀，忍住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不……呵、没、没没什么，只是我想到，我的未来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发现一个未来有可能匹敌自己的人，然后高兴成这样——不，想了想还是不会，因为比我强的人恐怕百年内找不到第二个了。」
「自信是好事，但过度自信就是骄傲，老夫见过很多这样的人，这种人也是年轻人中最容易早夭的人。看来奥利把你交给我不无道理，该说幸好发现的早，就让老夫这个已经退休的剑圣来好好矫正你的性格。」
「剑圣？好像是听说过……算了，对了，在开始之前，我有个条件。」
「你尽管说。」
「今天在这里的事情，一定要保密。」
「只是这点的话，完全没问题。」
「无论是谁都不要说，哪怕是你的亲人，或是我的家人，甚至只要今天过去，你也不能向我提起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老夫可以答应，但为何？」
「你马上就知道了。本来我打算空着手打败你，不过看在你剑圣的份上，我们就单以剑术来较量吧，我绝不会使用一次魔法，就这么说定了。」
「话是这么说，你还是不肯拔出武器。」
「不，已经在了，只是你现在看不见。老样子，你先请。」
「哼，看来我得好好教育你这猖狂的小鬼！」
两人之间十几步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维吉利带着不愧于剑圣之名的气势放出了很让人担心到底会不会点到为止的必杀一击。
而另一面，路克斯像是没反应过来，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向同样的地方投去视线。
那一刻，无数种思考穿过维吉利的脑海。
——该不会，路克斯真的只是普通人，连这种试探性的开场都没能捕捉到。
——难不能真的全都是那把太刀的影响？
犹如开始时的突然一样，维吉利的身体仿佛无视了所有惯性和动能，在一瞬间停下了身体，像刚才的冲锋都是幻觉一样，稳固的停在路克斯身前，没有一点摇晃，只有脚边的碎石被吹飞，扬出了一圈尘土。
在比试中使用全力攻击，在击中要害前又能完美的收住力道或偏移轨迹——这是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才能做到的技巧。
「路克斯，你……」
他冲刺所产生的风压慢了一步，数秒后才到达维吉利的身边，然而正是因为这一阵突击所产生的微风，吹向了呆立不动的路克斯。
——没有一根发丝、没有一片衣摆被这阵风吹起，有的只是渐渐模糊的路克斯的轮廓。
氛围变了。
名为路克斯的十五岁学生消失，转而是某种难以形容的东西出现在了这片区域，硬要形容的话，那是——未知。
人最原始的恐怖，不知不觉间渗透了维吉利的全身。
几乎是同一时间，维吉利迅速抽回剑，在视线朝向后方之前，剑已经护在了后颈——然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哦？该说不愧是剑圣吗。」
听到这句话，维吉利发现，在试探对手的不止他。
「刚才那是，联合国西北边境流传的剑技『回响残影』，对吧。」
「没错没错，这你都知道啊，真是见多识广。」
「你究竟是从哪里学会的，资料上只写着你从小接受着帝国正统剑术的训练。」
「那里还写着姐姐说我一直在用正常的剑法和她交战并且从没赢过，对吧？」
维吉利流下一滴冷汗，他的情报网非常完善，而能知道自己收集的——不，说不定是他自己篡改的。
这个少年远超他的想象。
「你究竟知道多少？渗透了多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刚才是你先攻，这次换我了。」
说着，路克斯的身影再次消失了。
连维吉利都没能看清他移动的样子，只是模模糊糊的看清朝左侧飞出的黑影。
（在这么宽阔的地方，在这么明亮的天气，竟然有着连我都看不清的速度，不，说到底他到底用什么东西攻击了我，回头防守时我清楚的看见那把刀还插在刀鞘里，也回忆不起刚才对峙时他手中的物品，简直就像被篡改了记忆。）
无法察觉。
无法理解。
无法目视。
无法识别的——未知。
（真是令人兴奋！）
伴随着惊讶与慌张，他身上的强者之血也在汹涌着，诉说着遇见对手的喜悦。
「这种身临绝境的感觉究竟多少年没有……在上面！」
人类究竟怎样才能飞上如此高的天空，就在某种物体撕裂空气的声音传达到耳朵之前，维吉利甚至没能察觉他跳跃时的声音和地面的震动。
附带着重力的霸道一击袭向了他，抬起头的维吉利被烈日的阳光照到了双眼，一时无法判断敌我位置，只能选择防御。
然后——两剑相撞。
看清楚了，那是一把半透明的剑。
一旦认知到他手中有武器，长剑就渐渐显露出形态——黑色的，用魔力做成的剑，薄的如纸。
未知的一隅被揭开。
虽然不敢相信，但那不是布料或金属，而是不断精炼，浓缩至极致的魔力。
维吉利今天才知道——原来魔力是可以有实体的。
沉重的碰撞声惊吓到了森林中的鸟，同时因为冲击的余波，维吉利的双脚深陷本应该非常坚硬的土地中，以他为中心散发出网状的裂痕。
快到极限的维吉利即便全力防守也没能承受所有力道，马上选择偏开攻击，向一旁跳去，借助力道滚向一边。
路克斯的斩击依旧十分有力道，就这样斩向地面。
维吉利原以为会将这片地斩出一道口子，但结果和他的预料大相庭径。
——大地被击碎了。
以他为中心，周围至少三十米的地面陷落，再是至少蔓延了五十米的网状裂痕爬满周边，最中心的区域的大地被掀起，维吉利和草地泥土昆虫一起飞舞到了极高的空中。
这哪是剑法。
「这是蛮族的槌技，『崩落大地』。」
没有思考的时间，旁边就有一道黑影直冲云霄，路克斯再次出现在他的上空。
维吉利在空中维持架势，用剑身拍出周围的石头。
然而路克斯像拍死蚊子一样，用极其诡异的身段躲过或击碎石头。
这让维吉利想起了早在十年前就失传的某种剑法。
所有的武术几乎都要在有着立足点的情况下使出，攻击要借助地面，防御要卸力至大地，甚至光从一个人的走路姿势，就能看出此人的身手。
然而那个流派抛弃了这个守则，以极高的跳跃力，以在空中借助重力打出高威力和难以防御的死角攻击为自豪。
他曾经与这流派的高手战斗过，因为是极其超脱常识的战斗，维吉利差点在第一招就败下阵，但进入持久战，摸清套路后，胜利的还是他。
这剑法终归不够实用，被人所遗忘。
完全陷入被动的维吉利只能想办法防御或避开要害，当他落至地面时，已经满身疮痍，伤口不深，而多。
「到底，怎么回事？太诡异了，不可能，我不可能输！」
他从未陷入过如此单方面的的形势，他的自尊促使着他忘记疼痛，主动出击想扳回一城。
接下来就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技，只是单纯的剑与剑的交锋。
路克斯仿佛对他的所有行动了如指掌，挡下斩击、避开突刺、阻碍站位、以攻为守，要是鲁莽的前踏半步，剑就会贯穿心脏，逼得维吉利节节后退，找不到一丝反击的空隙。
剑戟交错声没有一刻停歇，一切的攻防都被导向了某种节奏，渐渐的甚至如同在奏响音乐。
——维吉利发现他正在被戏耍。
从路克斯的每招每式都能让维吉利产生强烈的既视感，他为剑而生的这一辈子中所接触到过的所有的剑都被融合在了路克斯的每一个脚步，每一个视线的晃动、每一个剑的角度，而没能感到既视感的那几个瞬间，恐怕是连剑圣都不得而知的遥远的流派。
因为融合的太过于完美，就连剑圣都没法从动作中看出一点自己熟知剑法的影子，只能产生出曾经与相应流派高手交手时的一点既视感。换作是其他人，恐怕只觉得会是一种强大的剑法。
究竟要多久的磨炼，多优秀的天赋，才能把世界上所有的武术融合成这样一个究极的形态。那绝不是抄袭或模仿这样肤浅的东西，那是比所有真实都要自然的虚假，比真物更加强大的伪物。
凝缩在路克斯这样一个十五岁少年身体中的，是经过无数的精制和压缩的，就像是登峰造极这个词本身的——极致。
毫无疑问，这是远超维吉利认知的某种东西。
集百家之长，不仅如此，甚至超越了所有，已经可以说这是从零创造，并且是远比帝国剑术或者其他流派的创造更加困难的一个挑战。
以一人之力完成了帝国上下几千年历史都没能做到或者说是永远不可能做到的成果，究竟是怎样的智慧才能造就这样的剑法。
维吉利过去的一切全部都崩塌了，他意识到自己曾经投入毕生心血的帝国剑术只是眼前这个少年所拥有之物中的九牛一毛。
把帝国剑术完善、改良，再取出其中的精华，光是这样，就是号称剑圣的男人可望不可即的境界。在这之上，把全世界多如繁星的拳法、剑法、刀法、锤技、鞭技、格斗技……全都以相同的手法精简并且最后完成了将八竿子打不着的技术合为一体这绝对不可能的任务。
这是量谁都无法做到的究极的进化！
那个剑法——不，已经不是用剑法这个字能束缚的东西。
那是神技，比肩神迹的——神技。
此时蕴含在不断挥舞的黑刃之中的，是这整个世界本身。
剑的比试就是剑士之间的对话，维吉利能在旗鼓相当的战斗中感受对方的心情和想要诉说的东西。
但是这回，他看见了什么？
——是森林、是大海、是繁星、是银河，是一个蓝色的星球，和高楼丛立的钢铁都市，还有公平的为一切事物带去恩惠的太阳。
这样比话语更鲜明，比画面更深刻的感受，是维吉利这么久的剑之生涯中的第一回。
最后他从路克斯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过去——沉迷剑法，有着伟大抱负的年轻时期。
是什么让他忘了最初的梦想？
为了极致的剑之道义无反顾的与家人决裂，放弃了金钱与名誉，打破了常规、无视美好的未来。
踏上苦行僧一样的道路，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都和世界各地各流派的强者对决……
是从获得剑圣名号的那一刻开始吗，是从光荣归国之后开始了自己的傲慢和自满吗？
不，是在那之前，在修行时，就已经领悟到了，只是一直不愿去相信。
——维吉利无法达到剑的巅峰。
正是因为见的太多，让自己的梦想愈加遥不可及。
什么责任心，什么爱子民，那只是逃避自己无能的借口。
而那过去的梦想现在就出现在眼前。
看着那究极的招式，他从中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努力，看清了自己过去的软弱和胆小，又忆起了自己本该有的努力和勇气。犹如生命已如残烛的老人看着记录自己人生的画册一般，明明既不悲伤、也不痛苦，知道自己的过去以无法改变，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但却仍然会
——泣不成声。
无论多么疼痛、多么绝望、甚至失去意识都不曾在战斗时脱手过的剑，此时无力的掉落在地，刺进布满龟裂的地面。
维吉利浑身瘫软，双脚失去支撑，跪在地面，嚎啕大哭。
曾经的剑圣，另敌国军队闻风丧胆的战士，士兵们的优秀将军，领民心中的好领主，此时不过是个忘记梦想，已经老去的男孩，就像喝醉酒后的废柴大叔一样，痛哭流涕。
任何文字都不足以表达他现在复杂的情感，任何言语都不能够安慰泪流不止的他。
一段时间过后……
「请收我为徒。」
他挂着泪痕，如此请求道。
因为他发现了——路克斯在放水这个事实。
即便是这样究极的武的极致，也只是眼前这个人的冰山一角。
把自身的魔力凝聚成刃，需要多么强大的制御能力；将那不详的魔刀常年挂在腰间，这又需要多么坚韧的意志；仅仅十五岁的少年，为何能拥有如此久经沙场的氛围。
维吉利的一切，跟这个男人的强大相比，是多么的渺小。
「我想知道，哪怕只是一点，请让我奉献自己的余生，以求窥见您的剑之奥秘，务必请您成全。」
他把头用力的扣在布满砂砾的地上。
不久后的未来，前剑圣，击败了现任，以衰老之躯取回了过去的荣光，且更比过去强大。
直到穷尽寿命之前，他都在钻研自己的剑，为后世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传说。
从剑术界隐去身影的剑圣为何像是时光倒流了一样，气势十足的在剑术上投入一切，没人知道原因。
有人说他受到了神的启示，有人说他被强大的魔物击败，也有人说，他遇到了一个从未在历史上出现的，最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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