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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浅

  • 宁浅
  • 雀弥生
  • 2019-08-19 03:01:04
宁浅

宁浅坐在空荡荡的准备室里,暖黄色的灯光笼罩着这个空房间,却没有一丝暖意。苍白的墙壁上挂着莫扎特,肖邦等人的肖像,他们仿佛在静静的注视着一个人在屋子里的宁浅。外面在演奏《梦中的婚礼》

悠扬的曲调在空气中跳跃,变调之后被压低的旋律接连不断的传递出对不可名状的某种未来的期望!

真悲哀!宁浅心想。

穿上不合年龄的礼服,挂上职业性的假笑,坐在刺眼的聚光灯下,弹着自己苦练许久却根本不理解的曲子,然后让一堆毫不相关的人对自己评头论足。真悲哀。

宁浅忽然想起了刚刚在雨中向自己递伞的少年,想起他白皙的脸上流露出夹杂着些许惊惧的神情,柔软有些颤抖的声线,简短的话语里带着下意识的关心,在那个情景下他不会以为我是个鬼吧!哈哈,真有趣!

宁浅拒绝了他的好意,那时候冰凉的雨多多少少可以将她心里繁杂的念头压制下去,来自天空的雨带着些自由的意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宁浅开始喜欢淋雨,淋雨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感冒和发烧。然后她就可以用这个为借口逃开聚集了的人群,例如学校,例如音乐会,还可以博得某个人简单的关心和平淡的问候。只是后来淋雨成了单纯的喜欢。

宁浅现在有些后悔,被打湿的礼服死死地贴在身上,闷湿的感觉舔舐着她的皮肤,姣好的身段,玲珑的曲线在衣服下若隐如现,一路走来许多道先是惊讶然后变成戏谑或是不屑的眼神落在身上,虽然早已习惯了这样那样的目光,但无论如何这总叫人感觉很糟糕不是吗?

很快前面的演奏结束了。下面就是最讨厌的点评环节了吧。宁浅心想, 快到自己了。

她向前厅走去,湿透了的长裙在光滑的地板上划出一道清晰的水迹,走道里已经结束演奏或是等待演奏的人看到走过来的宁浅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是因为畏惧什么,更像是要避开一些污秽的东西一样,就像人都会下意识的避开路边的水坑一样。

宁浅不动声色的向前走去。很快就结束了,很快就可以离开了,不用管他们的,无论怎样做好自己就好了。她在心里用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来抚慰自己,可是无论怎么说,一种名为委屈的心从心底里满溢出来瞬间流遍四肢八骸。我又没做错什么!宁浅在心里一直重复这句话。

有时候对错从来不是自己说的。

站在舞台上,刺眼的灯光把自己从四面八方包围着,观众席笼罩在一片黑幕当中,宁浅目光开始飘忽不定,她在寻找出口,底下传来窃窃私语的低吟,宁浅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无非就是:她竟然还能登台!心理还真是强大啊!出来被看笑话吗?真可怜啊,被自己的母亲安排了这么多年,还是败露了。还来干什么?还要玩潜规则吗?

她看到评委老师上许久不见的林柒阿姨心里稍微平静了些。

宁浅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念头全都咽了下去,紧握住微微颤抖的手,她向着前方的黑暗鞠了一躬然后走到钢琴前坐下开始演奏她的曲目《致爱丽丝》。

这是适合初学者的曲子,回旋的曲式,带着明朗的风格,欢乐的音调。低音部的六个持续音上,色彩暗淡,节奏强烈充满了孩子气的烦恼情绪。只是宁浅的演奏在低音开始之前戛然而止。

会场沉闷的气氛不停地压在宁浅身上,台下无数道或是怀疑或是不屑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宁浅身上,她仿佛能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逐渐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哄堂大笑。此时会场一片死寂。

她手放在黑白色的琴键上,不停地抖动着,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原本连贯的旋律现在如同一匹被人用剪刀扯开的布,拦腰截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按不下去,手指好像僵化了一样,完全没有知觉。只要像以往一样,根据肌肉记忆在合适的时间按下合适的琴键就好了啊,为什么不能像在练习室里一样,为什么!纷纷杂杂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千回百转。手指的颤抖更加厉害了。

“咚…”如同一把重锤击打在平静的冰面上。

宁浅手指陷入了黑白色的琴键里,不断有颤巍巍的如同重伤的呻吟声从台上的钢琴里向台下逸散。她踢开凳子扶着琴边站立起来。

台下的评委全都惊讶的看着台上的宁浅,一位名为林柒的评委失望的看着她,她被岁月刻上符号的眼角和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宁浅也在看他,眼中满是歉意。

台下的人看着台上满身光彩的宁浅,先是窃窃私语而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都这样了,还来弹什么琴啊,浪费时间。

此言一出,如同在堆积了许多木柴的草堆上洒落了几颗火星,瞬间引爆全场。

“下台”

“下台”

……

不停的有人在台下高声喊叫着,那歇斯底里的模样让人不知道他的本意是究竟是对台上人的不满还是对自己必须要融入集体的要求。

指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涌来,宁浅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潮水面前,独自接受别人的指责和夹杂在指责中的非议和不怀好意的猜测。

面对突如其来的委屈,连职业性的假笑都变的僵硬。

宁浅无助的站在台上,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慢慢汇聚,求助的目光在场内飞来飞去却始终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她想要离开但是迈不开步子,一种悲凉的感觉油然而生。无论是谁都好 谁来救救我啊!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宁浅在心里默念。远处的观众席里似乎有人拿着什么东西往台上走来。

宁浅看着从阴影里逐渐清晰的人。

是他!

在外面雨中给自己递伞的人。

他拿着一捧沾着水珠的百合花,臂弯里挂着一件灰色西服外套,嘴角噙着浅浅的微笑穿过喧闹的人群和厚重的灯光走到宁浅面前。将花塞到她的手里,为她拂去肩膀上残留着的花瓣,用西服外套把她裹紧。

宁浅看着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人,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她一手紧紧地抓着花束,另一只手抓着外套的衣领好像要把上面残存的温暖一丝不剩的全都揉到身体里去。

“走吧。”

眼前的人温柔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宁浅感激的看着眼前身处如花团般锦簇光芒的少年,潋滟着水光的双眸荡漾出浅浅的笑意。

“嗯”宁浅快速点头答应。

少年的嘴角笑意绽放开来,他拉着宁浅冰凉的手先一步跳下了舞台。他站在台下仰头看着台上的宁浅:“跳下来,我接住你。”

其实舞台并不是很高只是恰巧过了能够穿着长裙轻易跳下来的高度。宁浅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温暖的感觉开始慢慢延伸,看着他宽厚的胸膛一种盲目的信任感油然而生。宁浅将花抱在怀里笑着说:“接住了哦!”

说完一跃而下。

宁浅感觉自己落在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从高处坠落的眩晕感还在萦绕,止不住的温暖涌上心头,连脸上也被温暖的感觉给覆盖了呢!

他接住自己后很快便把自己放了下来,被人抱住的充实感转瞬即逝,宁浅心里有些小失落,但更多是开心,他是个很好的男孩子呢!

“走吧!”宁浅的手再一次被握在了他的手里,陌生却又熟悉的温暖再一次将她笼罩住。

“嗯”

两人向出口跑去,把一堆目瞪口呆的人抛在身后,他们看着远去的两人,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林柒看着远去消失的背影,笑了笑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不用管了,让下一组选手上台吧。”

……

雨停了,天空逐渐变得明亮起来,一道道金灿灿的阳光拨开厚重的云层均匀地洒落在湿润的大地上。

宁浅和他站在土丘顶的小亭子里,看着远处逐渐被阳光包裹的城市,默然无语。

“你为什么会救,不,帮我?”宁浅开口问。

他没有立刻开口回答,只是看着音乐厅的方向想了想说:“我没有帮你什么,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应该做的事而已。”

“哦,这样啊。”宁浅有些失落,顿了顿,她把外套脱下来并着手里的花一起递给他:“谢谢你的花和衣服。”

宁浅看着他,他有些诧异说到:“你穿着吧,你刚淋过雨容易着凉。花你也拿着吧,很适合你。”

说完便扭头离开了。

宁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不停的咀嚼着他的话,一种甜甜的感觉开始在心头蔓延。突然音乐声从远处传来,像一个无情的手把一些不好的回忆硬生生地拽了出来,宁浅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倏的一下变白了。

如果他知道我的一切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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