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家藏在偏僻角落里的小餐馆,在点点苔绿的青石板尽头。
也许是因为现在还算早,所以这条幽深的小巷子里并没有多少人,很安静。沿路是一个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没有我居住的小区的高大上,却拥有着让人沉醉的温馨。
她的家,就在这里。
我静静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笑容满面的和路过的每一个人打招呼。那是一种很纯粹的笑容,干净,且美好。
不像我,无论怎么笑,都隐隐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敷衍和嘲弄。
可能,我笑起来的样子是无比丑陋的。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罢了。
“到了,就是这里。”
她转过头,脸上残存着对刚才擦肩而过的路人流露出的温和笑意。
于是,我也微微的笑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嘴角上的那抹僵硬弧度,算不算是笑容。
“其实,你们可以去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方做生意的。这里,太过偏僻了。”
看着面前这个并没有多少客人的两层小楼,我破天荒的给出了一个初衷不错的建议。
这里,真的太偏僻了。
尽管,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尽管,我很讨厌那些热闹的地方。
“嗯,我也知道这里不是做生意的好地方,可是那些热闹的地方租金太贵了,而且我老爸也不愿意离开这里,毕竟他从小就一直生活在这儿,有感情了。再说,这里的人都很好,我也有些舍不得他们。”
把怀里抱着的向日葵插在店铺门口的小小花坛里,她背对着我,声音轻快的说道。
花坛很小,里面满满的都是金黄色的花朵。盛放的向日葵,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摇晃着,犹如一轮轮耀眼夺目的太阳。很温暖,也很漂亮。
或许,只有在这种温馨的环境中,才能让她成长为一个这么温暖人心的女孩吧。
头上,逐渐变得刺眼的阳光让我感到有些灼热,只可惜,我的心中,仍旧满是寒冰。
“进来吧。”
把那些金黄色的花朵插好,她轻轻的拍了拍白皙的小手,然后慢慢的拉开了拉门。
于是,这个属于她的地方,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我那深邃的目光中。
干净而整洁的桌椅,虽然有些老旧,但却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收拾的很利落,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异味。空气中飘荡着的,只有各种各样的食物散发出的香味。
很杂的味道,却没有丝毫不适感,反而让人感觉很温暖。
“葵儿,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赶紧过来帮忙了……这小子是谁?”
说话的人,是一个皮肤有些黝黑,看起来很是结实的粗犷汉子。个头不算高却很敦实,只是相貌和温柔的她很不相似。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男人,在看到我之后,眼中浮现出明显的疑惑。我本想回答,可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已经抢先一步介绍了起来。
“这是我的同学,刚才去张奶奶家拿向日葵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他。看他没吃早饭,所以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哦,原来是葵儿的同学啊,想吃些什么?”
男人在听到她的介绍之后,脸上的疑惑很快就变成了善意的微笑。如果说这个男人和她有什么共同之处的话,也许就是他此时露出的笑容了。
很热情的笑容,但并没有掺杂着那些让人作呕的铜臭味。
“那就麻烦叔叔给我一笼素菜包子吧。”
“好嘞,先坐着等一会儿吧,马上就好。”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除了三个年纪颇大的老人之外,好像也就只剩下我自己了。坐在擦的发亮的木制椅子上,我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女孩。
这是我很少看到的景色,和整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我比起来,她的生活似乎更加充实,也更加开心。
最起码,她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
…………
“喂,在想什么呢?”
面前多出了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在她那清脆的呼唤声中,我猛然清醒过来。看着坐在我面前的她,我慢慢的眯起了眼睛,像是在隐藏自己此时的目光一般。
“没什么,只是在觉得你挺厉害的,可以帮家里人的忙。”
“这有什么厉害的,这不是应该的嘛。”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是觉得我说的话很有趣。
其实,这一点都不有趣。
回想起母亲那张满是哀求之色的脸庞,我轻轻的咬了一下嘴角,然后又很快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像是在敷衍她,也像是,在敷衍自己。
“那么,我开动了。”
“刚出锅的,小心烫……”
“嗯。”
…………
包子不算多么好吃,很普通的味道,却有种莫名的温暖。我是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的,父亲说过,吃饭的时候发出声音,是很没有教养的举动。
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些所谓教养的父亲,会如此强迫我去学习。后来,我才明白,原来父亲一直都很自卑,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感到自卑。
所以,他希望我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上流人士。
尽管,我从不觉得,那些衣冠革履的家伙有什么值得学习的。
或许,脱下那层光彩照人的皮囊之后,他们还远不如那个在厨房里满头大汗的忙碌着的粗犷男人干净高雅。
“好吃吗?”
“嗯。”
“那,以后常来?”
我笑了,把嘴里的包子咽下肚之后,我玩味的看着面前这个笑眯眯的女孩。
“这是邀请吗?”
“嘛,算……算是吧,毕竟你看,我们家的生意也不好,所以多一个客人也是好事。”
似乎是看懂了我眼神中的戏谑,她有些紧张的把视线转到了别处。而我,则是有些诧异于她没有直接的否认,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我重新咧开了嘴角。
“……,以后,我会经常过来的。”
…………
我从不觉得自己拥有让女孩一见倾心的能力,不过,让一个女孩短时间内就对我产生好感,我还是挺有自信的。毕竟,我长的不差。这种自信来源于我身边的那些人,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是在旁人的赞赏中逐渐成长起来的。
虽然不知道那些称赞我的话中,有几分真实。
当然,我也不会只听信他人,不过每当我照镜子时,我都会仔细的观察镜子里的自己。
那张脸,尽管算不得多么英俊,但最起码,不算丑陋。
明明是一张让我感到厌恶的脸。
之后,我并没有再和她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把东西吃完,然后就和她,还有那个豪爽笑着的大叔挥手道了别。
只是,清晨的寒意,再也无法让我感到冰冷。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或许不是,因为,我并非是一个能够拥有温暖的家伙。
我之所以渴求美好,只不过是为了享受粉碎美好时的病态快 感罢了。
那颗鲜血淋漓的狰狞猫头,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清晰的提醒着我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强加于别人伤痛之上的恶魔,我喜欢从别人的不幸之中获得那满是罪恶的快乐,越是悖违道德的约束,那种扭曲的快乐就越是强烈。
为了获得这种刺激,我愿意绞尽脑汁的用各种方法,将别人推下深渊。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清冷的早晨,拉开了帷幕。
这个早晨,我到校的时间并不算早。毕竟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教室里已经有不少同学在了。
可让我诧异的,是教室里弥漫着的压抑气氛。
没有什么声音,连那些经常三五成群聊天说地的小团体都降低了说话的声音。而且,大家的视线还时不时的朝着我这边投射而来,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些奇怪的东西。
“谢兵,怎么了,这么闷闷不乐的?”
扫视了自己一圈之后,发现我身上并没有奇怪的东西,所以我只好和旁边这个低着头默默的咬着嘴唇的家伙搭了个话。
毕竟,一直都喜欢吵吵闹闹的他居然如此沉默,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谢兵的声音中满是怒气:
“没什么,只是和陈攀吵架了。”
陈攀我知道,是我初二的一个同学,现在依然和我是同班。虽然和他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他也没有真正的欺负过我,可他也曾对我出言不逊过。
我不是一个喜欢记住恩情的家伙,或者说我本来就是薄恩寡义的存在,但别人对我的伤害,我总是可以记得无比清楚,哪怕只是说了一句让我不舒服的话,都可以让我的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般记忆深刻。
于是,我慢慢的转过头,看了看陈攀所在的那个小团体。他正和几个新认识的伙伴聊天,看他那气冲冲的模样,估计说的应该也是和谢兵一样的话。
而感觉到我的视线之后,陈攀立刻很不礼貌的和我对视起来,眼神中充斥着让我不爽的挑衅。
所以我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看似毫不在意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初二不是和陈攀一个班级的嘛,他跟谁混的?”
虽然谢兵说话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异样,可我依旧能够敏锐的感觉到他在犹豫,因为害怕,所以犹豫。
我在心里冷冷的笑了一下,对他的瞻前顾后有些嗤之以鼻,于是我满是嘲讽的哼了一下,至于嘲讽的是谁,我想谢兵肯定不会知道:
“他混个屁,一个垃圾而已,随便找几个人都能把他收拾了。”
“真的?”
“我骗你干嘛?你就跟我说吧,想不想办他。”
“……,靠,下课之后,你跟我去找人,我弄死他。”
看到他恶狠狠的表情,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狗咬狗的好戏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尤其是其中一条还是曾经咬过我的狗。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开始了第一步。剩下的,只需要随时的添油加醋,就可以看到我最渴望看到的场景。
希望那个时候,他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就算不能和那只可怜的小猫一样悲惨,但最起码,也要充满扭曲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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