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空气中,午睡的小庄悦睁开了双眼,她瞥见母亲在不远处用那架家里最值钱的缝纫机在做衣服,身边有了家人的陪伴,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她感到安心不少,把头的位置换了一下打算继在睡一小会儿。今天是周日,不用去上学,真好啊,她这样想着,再次进入了梦乡。
此时正是盛夏,空气中充满了炙热的气息,这并不奇怪,但今天的气温仿佛格外的高,不一会儿,她就又被热醒了,耳边是连绵不绝的缝纫机脚踏板的声音,每次听到这种声音,庄悦都会感到很心安,但这种让她心安的声音却突然停了下来,躺在床上的她,转过头,瞧见母亲已经放下手里的活站了起来,并走到了外面的空地上,庄悦很好奇母亲在干什么,就爬下了那张平日里一家三口挤在一起睡的小床,和母亲一起走到了外面,她顺着母亲的视线天空望去,却看到东边已经布满了低矮的乌云,来势汹汹,让人仿佛已经能听到乌云里滚滚的闷雷,就连乌云那边的楼房都淹没在了黑暗里,只有朝向西边的窗户玻璃还映着太阳金色的光芒,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看见这样不好的天气,母亲焦虑的自言自语道:“这都要下大雨了,你爸怎么还不回来?这雨说下就下,快得很啊,咱家也没有个电视,看不了天气预报……”
不久,中间的天空也完全布满了黑压压的乌云,地上开始卷起一丝丝凉风,许多塑料袋都被吹的飞舞了起来,雷声也越来越近了,只有西边的天空上,太阳还在苦苦支撑着,但没过几分钟,那些飞快移动的乌云就嚣张的把整片天空都盖住了,一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自然就这样肆意宣扬着自己的强大,一场漂泊大雨已是在所难免的了,就像那不可阻挡的命运。
一道闪电将天空劈开裂缝,紧跟着的那道白光是它惊天动地的怒吼声,震的大地都仿佛摇晃了起来。
庄悦被这雷声吓坏了,幼小的她从来没有见到如此骇人的场景,拽着母亲的袖口跑回了屋里,但简陋的棚子却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发出了可怕的吱哑声,庄悦的家,仿佛下一秒就要在这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中轰然倒塌。
风鬼哭狼嚎般呼啸着,霎时间豆大的雨滴犹如子弹般冲击着干燥的地面,已是大雨滂沱,地上再也没有一块干的地方了,稠密的雨滴,加上背景处黑压压的乌云,竟好似把白日青天变成了三更半夜,过了一会儿,雨不但没有减小,反而下的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庄悦的家里积满了水,鞋子像小船一样漂浮在水中,母亲坐在床上,捂住庄悦的双耳,由于不清楚丈夫的情况,母亲心急如焚,发丝散乱了也无暇去整理,鬓角漏出了她一直掩盖的白头发,她一边抱着庄悦,一边安慰庄悦道:“小悦别害怕啊,你爸会回来的,雨一会儿就停了”
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庄悦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虽然她的耳朵已经被捂上,可庄悦耳中依然充斥着外面狂风暴雨巨大的轰鸣声,她害怕极了,在母亲的怀抱里不断的发抖着。
突然,一阵大风掀翻了木质的顶棚,滂沱大雨瞬间淋在了庄悦母女的身上,庄悦大哭着,瘦弱的母亲在大雨中几乎无法站稳,一下子跌倒在了水中,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白光划过天空,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庄悦睁开了双眼,却发现一根原本承载着顶棚的钢筋飞快的落了下来,在庄悦惊恐的目光中,那根细长的钢筋瞬间贯穿了母亲的胸口,并深深的戳进了地面里,温热的鲜血一下子就喷洒在庄悦的脸上,母亲痛苦的扭曲了一下身体,然后就变得一动不动了,庄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紧紧的抱着母亲,可是母亲却再也不会动了,身体也渐渐凉了下来,惊恐万分的庄悦在风雨中大声呼喊着母亲,然而她的声音瞬间就淹没在了电闪雷鸣中……
这时,一辆有着小城里谁也没见过的车标的黑色轿车快速的行驶在城乡结合部旁边的马路上,雨滴不断的击打在车窗上,雨刮也不停歇的左右摇摆着,而车内却非常平静,收音机播放着和缓的古典音乐,一个西装革履的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在前排驾驶着这辆车,而后座上则坐着一个衣着华丽,不停东张西望的小女孩,不知为何,在经过那片棚户区的时候,幼小的她突然感到非常难过,比保姆不小心弄死了自己最喜欢的宠物还要难过伤心一万倍,不知怎的,她回头多瞟了一眼那片暴雨中模糊不清的棚户区,然后,她回过头,继续东张西望起来,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暴雨下了一整夜,庄悦的父亲还是没有回来,漫长的黑夜里,庄悦抱着母亲不断呼喊着,可周围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助她,可能是这雨的声音太大了吧,庄悦只感到黑暗中有许多没有确定形状的魔鬼在嘶吼着,翻滚着,咆哮着,盯着她,随时都会冲过来用獠牙把她吃掉,撕成碎片,无助的她只有死死的抱着母亲冰凉的身体大声哭喊着,时间仿佛变得无限漫长,四周死一般漆黑,白天好像永远不会再到来了……
三个月后。
一家孤儿院兼小学内,午休时间,幽暗的休息室铺满了床位,两个看护学生睡觉的护工靠在休息室的门口,指着角落里一个熟睡的小女孩小声说道:“你听说32号床那个新来的了吗?居然自己在垃圾堆里守着母亲的遗体好几天,哭的声带都喊废了,左腿也让钢筋扎的从膝盖下面全截肢了,装的合金假肢……据说那一带的棚户区全给风刮没了,她爹也翻进公园的河里淹死了,要不是想救那辆三轮车,她爹也不会死……”另一个护工心疼的说:“这事儿现在谁不知道啊,校长跟我们几个说了,警察实在找不着她家里人,昨天晚上派出所就给送这儿了,好不容易帮她把户口什么的都上好了,唉,都怪那场雨下的实在太大了,我活了那么久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雨……”
谁也没有注意到,32号床那名叫庄悦的小女孩并没有睡觉,她睁着双眼,呆呆的盯着天花板,仿佛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对于她来说,那晚的暴风雨从未在她的心中停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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