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后弥虹闪烁的都市,无论那是多么美丽的景色,却无法回避一个现实,那是人造的美景,不管它们多么光辉炫目,在有些人心目中它们永远无法与天际间点缀的星光媲美。
即使那灰白色的对光线的刺激异常迟钝的瞳孔,也忍不住会去追逐星空中闪闪的星光。
“咳咳!”
两声轻咳传来,身穿校服的馆林沙希惊慌的将目光从天幕上收回,一柄不该在夜晚出现的白色遮阳伞出现在咖啡桌的对面。
这里是远离城市喧嚣的一间露天咖啡厅,由于此地视野广阔环境惬意,晚上经常会成为情侣们约会之地。但是今天这里却空荡荡的,场外早早的挂出了包场的牌子。
“俯视便是城市的夜景,抬头便是灿烂星空,馆林大小姐还真会挑地方。”
随着白色的遮阳伞收起,一如既往那种充满法兰西古代贵族范的小笠原老师,以一身白色法式晚礼服出现在馆林沙希面前。
馆林:“谢谢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我……我……贸然邀请,没想到您会答应。”
馆林有些手足无措,似乎在考虑她的发言,不会显得太过强势,又不会有失体面。
“我从来不喜欢端着说话,在坏境优美的地方消磨时间也是一种乐趣。”小笠原老师老练的化解了尴尬的气氛,她对馆林微微一笑,然后对站着远远的侍者说:“卡布奇诺,浓牛奶,不加糖。”
馆林长舒一口气,将放在椅子边的书包打开,取出一本略显陈旧的笔记本,双手紧握住然后缓缓的放到了桌面上。
小笠原老师饶有兴趣的盯着那笔记本,笑着说:“这就是即将公演的大作?”
馆林:“只是无心之作,实在感觉拿不出手。所以……”
小笠原:“你非要那么端着说话的话,我可坐不住。”
馆林极力压下心中的不安,颤颤巍巍的将笔记本递了出去。接下笔记本的小笠原老师,只说了一句“我开动了”,便打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这里是人偶的世界。
这里是人偶的世界,主宰这个世界并且将人偶带到这个世界的是一位神,他应该一个糊涂、暴戾、独断专行、又有着难以捉摸的温柔一面的神明大人,这是在人偶林的心目中对神大人的印象。
因为神明大人把林放在了一个被温暖环抱的家庭中,又像恶作剧一般夺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那灰白色的瞳孔,乍一看像失明一般的瞳孔,却能确确实实看到四周发生的一切,只是比常人略显迟钝。
林从来不在意自己的瞳孔的颜色,虽然家人无数次提起眼睛可能恶化,但是与其担心那种恶化的可能性,林更喜欢无忧无虑的度过童年。
这是一个奇妙的人偶世界。
这里的人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从童年生长到暮年,这是神明施展的魔法。
这里的人偶也会“死去”,当身体中某一零件无法使用的时候,神明便会暴戾的夺去属于这个人偶的“生命”。
当然,这里的人偶会思考,也会烦恼。
林从没想过要换一双拥有黑色瞳孔的眼睛,因为那个糊涂的神明从来没有给这个世界中的人偶备用的零件,每一个人的人偶的零件都是特殊的,独有的,自己的。
如果要更换,就意味着一个人偶必须失去,这太残忍了,此刻神明毫不犹豫的展现出那暴戾的一面。
去医院做无聊的检查,林不是第一次了,医生的结论总是千篇一律,静待观察,防止恶化。
可是今年的检查更加频繁了,林知道,那是因为她被骗的缘故。家人对林无微不至的呵护着,不容许她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她可能将拥有一副新的瞳孔,深黑色,也许是褐色的吧。
如果没有人陪伴的话,林会被医院无止境的检查折磨而死,万幸在她的身边有一个不知趣的伙伴——星。
星是一个男孩子气的女孩人偶,在别人面前她寡言少语,可是唯独对着林,她有说不完的话。
如果林住院观察,星每天都会来探视,每天带来的总是从书店里买来的体育杂志,每天都不会重复,星对任何体育项目都有着匪夷所思的热情。
星:“我决定了,将来要成为相扑手!”
林:“早点放弃那种不切实际的梦想吧!”
星:“那成为健美教练。”
林:“这个……可以……”
星:“九十公斤级的!”
林:“果然还是算了!”
林每天都会面对星提出的不切实际的五花八门的梦想,属于正常人偶少女的理想,在星的脑子中仿佛不存在。这么吵吵闹闹的度过住院的每一天,林已经成了习惯,甚至一天星不来,她就若有所失。
不过今天即使星没有来,林也不会感到寂寞,因为林遇到了一个理想更加令人难以理解的女孩。
最近去医院的院子里散步,林总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今天的感觉异常强烈,当林打开房门准备外出的时候,那道紧盯着她的目光仅有一米之遥。
那是一个可爱的人偶少女,比起其他人偶来更像一个人偶,那天生的黑色双眸,恰如映衬星光必备的黑色天幕。
“姐姐,你愿意成为我眼睛的主人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林措手不及,纵使被星的无理取闹百般锻炼,林也无法立刻回答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成为我眼睛的主人?这个孩子在想什么?
林这么想着,气恼的对这个偷窥者说:“开什么玩笑!”
说完林顺手把门关上了,可是女孩不死心的向前一步,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林清晰的听到了“砰”的一声。
额头硬生生的撞在门上,这么蠢的事情应该发生在星的身上,这个充满灵性的女孩应该更加聪慧才对。
林细心的在人偶女孩的额头上贴上了十字创可贴,掩盖那碰撞产生的红肿。
林:“我的视力完全可以生活自理,你一直看着我,难道我不是一直自己走去庭院的吗?”
“可是明明你在寻找合适的供体。”
林的心中一惊,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为了给自己的眼睛找个好主人,当然要努力一点!我翻过了姐姐的病例,人偶类型合适,应该可以成为供给关系。”
林:“你在想什么,就算是人偶,就算这里是人偶的世界。每一个人身上的零件也是独有的!”
“的确如此,但是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希望可以给自己身上的一些器官找到主人,除了心脏以外。”
林:“多么无法理喻的想法,你的意思是说,你会死掉吗?”
“会哦!”
林:“居然这么回答?你知道死的定义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少女将左手掌放在心口,缓缓抬起头说:“在我这里有一样不属于我的东西,听妈妈说,是一段三厘米长的人偶血管,那是来自一个出生便夭折的人偶婴儿。那么一点微小的零件就可以拯救一条生命,那么我死后应该有很多人可以获救吧!”
林:“你在说什么,就算是在人偶的世界,生命一样是生命,生命应该尊重生命,就算死去了也应该得到尊重。”
“但是如果是本人的选择呢?”
林一下子被这个女孩问住了,死去的人也应该得到尊重,但是假如那条路是死去的人自己选择的,完成死者的遗愿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吗?此时的林的脑中就像一团揉在一起的毛线,简单的问题纠结成复杂的图案,成了一道无解的难题。
“我的名字叫心,心脏的心哦!”
名为心的人偶少女,活泼的跑向了病房门口,推开门的她不忘回头向还在纠结的林道别:“我一定会再来的!再见了,林姐姐。”
林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觉时光流逝。第一次和这个名为心的女孩见面,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那样的性格应该可以和自己成为朋友吧,也许那样乱来的女孩,正好和星组成一队绝配。
名为心的女孩,虽然林无法认同她的观点,但是有一股从心底深处传出的敬佩之情充斥着林的内心。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有那般觉悟,那么她一定是勇于和生命抗争的勇者。
“啪!”
小笠原老师突然合上了笔记本,淡淡的一笑对馆林说道:“要作为学园祭舞台剧,这样的剧本是不是太奢侈了?”
馆林:“老师是在取笑我吗?”
小笠原摇动着杯中的咖啡勺回答:“如果是池正结心的故事,要不摆上大舞台,简直就是暴遣天物。”
馆林惊异之余追问道:“老师你知道这个故事?”
小笠原:“这只是故事的一个断片,拼图的一块而已。不过这样一来我所收集到的故事已经到了舞台承载不起的重量,真是头疼啊,这样一辈子都别想回百老汇了。”
馆林:“那么我的舞台剧本。”
小笠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将笔记本推回馆林面前说:“你们的学园祭在秋天吧,等等吧,也许你会看到这个故事的真结局,没有结局的故事是一个不完整的故事。”
馆林:“结心的结局?”
小笠原老师用咖啡勺敲了敲咖啡杯,随着吹过的徐徐山风,发出了类似风铃的悦耳之音。
小笠原:“能在这样的好地方喝咖啡,还要多亏那个人,要不是他,恐怕这里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馆林:“老师说的是谁?”
小笠原摇晃着咖啡杯中最后一点咖啡,卖关子的一笑说:“是啊,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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