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无拘无束的梦境之中，最容易释放真我。
真实的想法，真实的性情，真实……或伟大……或猥琐……又或空无一物。
从白户手中接过大太刀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因为就算知道眼前的一切皆是虚幻。潜藏在我心中的自我依旧难以释放出来，明明隐没有了枷锁的束缚，也失去了潜意识的压制，那团跳动的黑色火焰依旧呆在属于它的地方安静的燃烧着。
……
“小孝，爸爸希望听到你的心声。”
“欺凌……复仇……正义……”
“你认为那真的是正义吗？”
“大概是正确的，我想……我做了正确的事。”
“只是你认为正确的事而已。”
“爸爸有没有过，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的事，因为自己坚信那是正确的。”
一个孩子拥有这样的内心情感，已经超越了很多大人的理解范畴，孩子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天真无邪的。如果没有外部引导，就表现出严重的暴力倾向与抵触情绪，只会招来别人看待异类的眼神。
“爸爸做过，明明知道是错的，但依旧坚信自己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
“是吗。”
“小孝……”
“爸爸，我会做一个乖孩子。但是倘若有一天，我坚信我要去做一件正确的事，请你一定要支持我，无论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
父子间的约定达成了，将心中那团黑焰锁住，我顺利的骗过了心理医生，也顺带骗过了我的父亲。
流逝的岁月中，我极力扮演着一个好孩子，也越来越乐于享受这样的身份，真我早已经被我埋入土中。
池正结心学姐的事仅仅是一个契机，逃离安逸，逃离家乡，将那份仅存的自我找出来，让真正的自己重见天日的机会。
“早已经熄灭了吗？”心中无法持续涌动的热浪令我感觉到了失望，昔日的鬼童子只留下了一个空洞的称号。
“喂喂，你在开玩笑吧！什么熄灭了？”
“热情、自我、被自我封印起来的东西。”
“那不就是我吗？只记得七、八年前的我，却忘了和你融为一体的我。”
“但是我完全没有……”
“哼！现在手持刀剑的你，会去伤害弱小无助之人吗？现在手持刀剑的你，想到的是制敌还是砍杀？”
“……”
“还是说你更加确定当初那个肆意妄为，或者说执着于杀念的孩子，才是你真正的自我。”
“不，现在这样就好了。保持这样就好了……那种自我消失了也罢。”
“笨蛋！我从没有消失，只是稍稍成长了而已。现在让我们来了结眼前的事吧，以一个剑道修行者的身份。”
再次抬起头的我对胸口褪去的热浪没有丝毫留恋，眼前也再非单纯的可供砍杀之物，我面对着我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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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户浩树脑中最早的记忆，源于邻居院中的那棵樱花树，虽然说是邻居，但是相较于木村小孝与天野汐的比邻而居，白户家和植川家的别墅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因此那株年年会盛开的樱花树成了白户最直观的第一印象。
五周岁之前的记忆，白户更多通过影集中的照片回顾，五周岁之后植川的影像便和黑白相间的棋盘联系在了一起。
“天啊，你们居然请到了金间先生担任家教，他可是我丈夫一直崇拜的日本棋手。”
“因为家父一直热心支持体育事业，所以我们家和金间先生多有往来，他能上门教学也是家父的功劳。”
“那能不能让我家容子也沾一下光，学费什么都不是问题，我家先生人脉不是很广，几乎请不到什么有名气的人来担任家教工作。”
“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于是作为来蹭家教课程的插班生，比白户小一岁的植川容子出现在了棋盘的对面，隔着黑白色的棋子，一双灵动的眼睛审视着老师和同为学生的白户浩树。
“将……军……”
白户和植川第一次的交锋，在植川受教一个星期之后以白户的败北告终，用稚嫩还不连贯的吐字说出“将军”二字，着实让这个大家公子备受打击。
“哼……嗯，你……能……追……上……我吗？”
小植川不知何处捡来的胜利宣言，竟然一直沿用至今。
日常对弈时……
跳级升学时……
剑术传授时……
白户似乎一直落于人后，保持着不怎么显眼，也不怎么低调的微妙存在感。
……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
植川的一声断喝，把白户的思维拉回到学校道场内。窗外已经灯火阑珊，显然现在已经过了离校时间，不过通常白户和植川也只会在这样的时间内独处。
“你们可是进军全国大赛的队伍，十比零败给一个女校先锋！我都替你们感到丢脸！”
“你这样发火也无济于事，其实这里面很大程度和绅士风度有关。那个孩子实在太弱不禁风了，面对一个吹弹可破的对手，谁能使出百分之百的全力。”
“借口！都是借口！说到底还是修行不够！”
白户挠着头一声短叹道：“你都已经退役了，校队的事还是少操心吧。听说你的模拟考又没过关……”
植川握着竹剑的手在颤抖，白户随即停住了话语，他克制着自己尽量不激怒面前这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猛兽。
“棋艺、剑术、学业。三样都追不上我的人，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我已经等不及了！拜拜！”
“来比一场吧！”
脱口而出的话语，让白户自己都为止一震，就像心中的积怨得以释放一般。此情此景似乎经历过，在似曾相识的那一天，他差点就将这份积怨发泄出来了。
“除了川岛之外，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修行之人不得怯战，你是这么教育我的师傅。”
“师傅这个身份还真是碍事！那好吧你如果输给了我，以后你就不要再叫我师傅了。”
“那如果我赢了呢？”
“先赢了再说。”
不给白户任何准备的机会，一招快速纵斩便先声夺人，配合着脚步的快速挪动，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进攻更没有丝毫破绽。
“……如果敌人欺近的时候，不要一味的后退格挡，只要反应速度够快，利用这招侧身格挡，然后迅速反手越肩劈击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失败的代价也是很大的，毕竟剑道比赛中往往一招定胜负，不会用这种浮夸的招数才对……”
一个人的声音回响在白户脑中，他手中的刀开始偏离自己遵循的剑道，防守姿势更加大胆，从等待反击到主动打破植川的攻势。
“柄击！踹！流星破！”
短促而精准的剑柄刺击命中了植川的小腹，利落的脚踹更让执着于进攻的植川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后退立足未定的她立刻就要面对白户竹剑画出的流星轨迹。两根竹剑撞击在一起，声音响彻道场的每一个角落，甚至道场的地面都因为力量的碰撞而产生了震动。
“这可不是比赛时的动作。”
“但也没有到犯规的程度。”
“少得意！”
“螳螂切！”
又一次竹剑的撞击，迫使双方都不得不后退强制调整自己的重心，白户出乎意料的改变让植川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倔强的她没有展露出疲态，加大了握剑的力度，她准备发动下一轮进攻。
“不要那么中二，还要喊出招式名称，你是小学生吗？”
“这样威慑敌人，振奋士气。”
“你在街头打架吗？！”
“对不起了，容子师傅。”
用剑格架住植川容子刺出的竹剑，白户猛然一矮身向植川容子的怀中撞了过去，突然的失衡让植川仰面后倒，没有给她再起的机会，白户的竹剑已经横在了她的颈前。
“下三滥！流氓！无耻！”
“……”
“放开我！”
看着植川的眼中泛起委屈的泪光，白户竟然有些失神，他机械式的站了起来向后退开两步。胜利的滋味在他心中竟然像一剂毒药，连一点点幸福的感觉都没有。
“对不起，这次我真的不想输给你。”
“找到比我更厉害的师傅不是很好嘛，你赢得很漂亮可以出师了。”
“是我赢了。”
“是的，你赢了。”不甘心失败的植川将脑袋扭向一边。
“别考东大了，回来带队吧。”
“你说什么？”
“这是胜利者的愿望，女子校队缺少了你可不行。”
……
突然断绝的回应，让这段对话陷入停滞，植川背对着白户眉头紧皱，白户盯着植川脑后凌乱的头发猜度着她的心思。
夜蝉不解风情的鸣叫声很快打破了两人的僵持，但就在两人目光相对的时候，一阵巨大的震动让四周的环境产生了龟裂。
“地震？爆炸？”植川有些惊慌的环顾着已经岌岌可危的学校道馆。
白户的脑中闪过些许记忆的片段，在道场塌陷的瞬间他紧紧抓住了植川容子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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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空间掉到另一个空间，这里的环境也即将崩溃，白户醒过神来却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植川已经不见了踪影。
“干得不错小伙子，希望你出去之后也能保持这份勇气。”
出现在白户面前的狐狸摇动着九条漂亮的白色尾巴，面对已经开始崩溃的幻境，它却显得气定神闲。
“我……这里到底怎么了？植川在哪里？”
“你的同学们已经出去了，现在还在幻境之中的大概只有我们了。”
“我们？”白户放眼望向不远处的竹林，只见一道血红色的光芒，与那条巨大的白蛇正在相互纠缠碰撞。仔细观察之后他才看清，那红色是一柄四米长的长刀。
“我的幻境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破解，人类的力量还真是不可小觑。”
狐狸略带享受的旁观着远处的争斗，白户却被这场大战惊得目瞪口呆。
……
“血祭刀！灭神！”
在激烈的战斗之后，白蛇坚硬的蛇鳞也出现了缺损，环绕着红光的巨刀毫不犹豫的一次次斩击着它的目标，显露出疲态的式神已经成了它刀光之下的猎物。
“啪！哗啦啦啦！”
刀身落下，但就在最后一刻包围着刀身的红光消散了，那柄巨大的刀剑立刻解体，染有血污的一根毛竹分成无数片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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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算了，真是遗憾的失败。
明明只差一击就能战胜的对手，却偏偏在输在这最后一击上，人生中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更何况这是自己根本没有使用过的招数。对付神鬼的招数用在这样的幻境之中，也算是它最后的绝唱吧。
面对已经伤痕累累的白蛇和站在蛇头之上那还未出手的巫女，我举起了已经断裂的大太刀，准备迎接她的最后审判。
“喝！”
巫女想要亲手了结我，居然从蛇头之上一跃而下，手中的薙刀毫不迟疑的向我刺来。货真价实的金属碰撞声让我唇齿颤动，这样真实的生死之间的体验，或许真的会让亲历者留下心理阴影。
“太小看我了！螳螂切！”
这是我最常用的剑技，其实我只用了一半而已，这招其实是双刀流才会使用的招式，而现在正好有了它发挥全部力量的环境。用左手握着断裂另一半刀刃，两片刀口就像螳螂的两条前臂，向着猎物扑去。
“震！！！”
实力实在相差悬殊，巫女吐出的一个字就化解了危机，手中的武器脱手掉落，她的薙刀已经再次挥动，这一次直接迎头劈来。
“心眼！最强之刃！”
薙刀被折断了，那片锋利的刀刃贴着我的头皮飞向我身后，断裂的尖锐处从间距我鼻尖不足半寸的地方划过，双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温热的液体从身体两侧流淌而下，脑中一声轰响之后，只余下白茫茫的一片。
最强的利刃，不过是名字好听罢了，说到底就是手无寸铁者最后的抵抗。
溅射而出的血液喷射在四周，也包括我对手的武器和她的衣服上，我的双手此时一定惨不忍睹，痛苦已然感知不到。贫血的眩晕让我双膝不自觉的向前弯曲，跪倒在地上看着那愤怒稍稍缓解的巫女，等待着她对我的最终审判。
“差不多该收手了。”狐狸的突然到来，让巫女收住了双手。
“还不够。”
“恋爱这种事本来就不能勉强，你把他打成残废，他正好躺在你妹妹家混吃混喝，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那……算了。”
看着巫女作罢离去的背影，我长吸一口气躺在泥地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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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表现的很不错，今天算是我一百年来心情最好的一天。不过既然来了，就把该看的都看完吧，提起点精神现在还不是你躺下的时候。”
“就算你这么说……也至少让我先喘口气。”
九尾没有回应我的话语，突然间四周响起了无数的兵卒的脚步声，盔甲摩擦声不断冲击着我的鼓膜，天边的彩云不是夕阳的晚霞，太阳正在缓缓升起，迎着那朝阳千余名整装待发的士兵已经在城门口集结待命。
“前进！”
随着一个人的发号施令，将士们拔营而起，向同一个地点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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