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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之书 三卷

鹤之书 三卷

鹤之书三卷

无名氏记

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何为离别,何为远行,何为唐朝。这一切都遥远的让人难以理解,现在他唯一知道的,只是他获得了许多人一生梦寐以求的荣耀。

即便这份荣耀,只能维持短短的三天时间。

老仆人:“是广源家的,今天你不用爬墙了,就从正门走吧。”

正门,伊宝元家的正门。伊宝元家是这一带大户,先祖靠着经商起家加上子孙们的努力,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每次都翻墙或者从后门溜出的广原长宗,根本无法想象从坊子家的正门跨入是何种景象,那道厚重的木门就像似乎从来不会为别人开放。

可是今天长宗不但跨过了那道木门,还正面见到了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坊子的父亲——伊宝元正堂。

正堂:“朝廷究竟想让这些孩子去干什么……这么幼小的孩子又能背负起什么……,不过我没权利说这个话才对。”

对于第一次和这个一家之主正面对话的长宗,伊宝元正堂带来的压迫感太过强烈了,使长宗根本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没有长宗开口的必要,看着伊宝元正堂的离去,长宗猛跳的心脏才平静下来。

“喵……”

缓和气氛的使者万贯的出现,才让长宗真正放松了下来,他一把抱起万贯,然后大摇大摆的向目的地走去,完全没有把刚才的遭遇放在心上。

不过似乎长宗高兴的太早了,当他见到平时的玩伴坊子的时候,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长宗:“喂!坊子,今天要去哪里玩想好了没有?”

对着长宗迎面而来的,是一把长长的戒尺,它直接命中了长宗的脑门,一直以来的玩伴以这样的方式打招呼,长宗反而顾不上疼痛,先擦亮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坊子。

长宗:“你是坊子吗?”

坊子:“这个……昨天信大人来我家拜访,说要我在三天之内教你写自己的名字……,所以我的父亲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样子的,所以教你的时候也要用戒尺打才……对吧?”

长宗瞟了一眼坊子手中的戒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的说:“不就是名字吗?快点写完就可以去玩了!”

一个小时后……

坊子:“对不起了小宗,写错的惩罚。”

长宗:“我的名字叫长宗!……啊!”

三个小时后……

长宗:“等等!坊子你看,至少这个‘长’字写对了吧!”

坊子:“可是你把整个长字都写反了,对不起了长宗。”

四个小时后……

长宗:“别打了!手心都打出红印子了!”

长宗看着再次因为写错而抹平被的沙地,愤愤的将手中的竹枝扔到一边,大声说:“啊!为什么写一个名字这么难?!”

坊子放下戒尺,抚摸着睡在膝间的万贯说:“写字本来就不容易,不过很不错了,一上午终于写了一个长字。”

长宗挠着头傻傻的笑着,看着已经当空的太阳,他捂着已经咕咕叫的肚子说:“我要回去了,下午还要去田里干活,明天才能来玩了。”

坊子突然瞪大了眼睛,对长宗问道:“父亲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长宗挠着头盯着坊子,似乎期待着什么有新闻出现。

坊子:“父亲已经安排你母亲去镇上的店里干活了,而且这三天的饭可以在我家吃。”

长宗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凑近坊子问道:“你说什么?”

坊子:“你的母亲已经在我家的店里干活了,而且你可以在我家吃饭。”

长宗忽然向后跳开,大声喊道:“这不可能!!!”

万贯被长宗的大呼小叫惊醒,一下蹿起跑进了屋内。坊子也堵住自己的耳朵,刚才长宗的反应真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正堂:“坊子说的没错,我已经安排了。”

正堂的话犹如一阵秋风,扫走了所有的疑惑与不安,他出现在院内的身影恰如一座巍峨的山峰,让人心中一震。

正堂:“我们伊宝元家是名门,理应安顿好遣唐使的家属,你的母亲我会照顾,也希望你能给朝廷带回一些有用的东西。”

正堂来的也快,去的也快,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遣唐使。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名称?为什么它给自己带来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小小的长宗不会明白等待他的是何种困境,此刻他只沉浸在这份荣誉给他带来的喜悦中,从未有过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像奇迹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或向他告别,或向他祝福。

在戒尺、沙地和竹条的陪伴中,三天的时光转瞬即逝。直到第三天看到太阳西沉时,长宗的心中才开始有些惊恐。

长宗:“结果……结果还是没有学会写‘宗’字,一天才学会写一个字……”

坊子丢开了戒尺,从腰间拿出一条樱花色的布条,递到了长宗手里。

长宗不解的打开布条,只见那块布条上四个黑色的大字端正挺直,和自己在沙地上写出的歪七扭八的笔画,截然不同。

坊子:“明天信大人就会派车来接你了,这就是你的名字,就算没有我教你,你一路上看都看会了吧。”

长宗小心翼翼的叠起这樱红色的布条,笑着对坊子说:“我想既然不会写宗字,干脆就把我的名字改成广原长,你看怎么样?”

坊子一板脸,伸手取过了那把戒尺,机灵的长宗立刻向后退了好几步,连声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坊子看着长宗的窘态,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缓缓放下手中的戒尺,她淡淡的对长宗说:“我听说唐朝是一个很远的国家,在大海的那一边。”

长宗:“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回来就是信大人的武士,然后风风光光的娶你!”

坊子还是想笑,可是还是笑不出来,她不知道唐朝在哪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只是一个空洞的概念,可是坊子可以感觉到那是一个比遥远更远的地方。

坊子躁动的双手握在一起,她压低视线轻声对长宗说:“长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写字吗?其实普通的女孩子是不会写字的!”

长宗:“因为你家有钱啊!”

“才不是那样的!”坊子气鼓鼓的说:“我的父亲说,将来这个村子里会建起神社,我会成为这个村子的巫女。”

长宗两眼瞪大,惊奇的拍手道:“巫女?!好厉害!”

坊子:“我将来会守护神社,守护村子。很厉害吧!”

长宗:“当然了!到时候我一定去买你的护身符!就算是从唐朝游泳游回来,我也一定会来光顾坊子的神社的!”

长宗兴奋之余,脑袋中忽然跳出了一个问题,他对坊子问道:“那么供奉的神是?神社一定要有神啊!”

坊子皱眉的摇了摇头,她真不知道,父亲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当然孩子不会计较这些细节,在他们眼中,会挥霍时光不是罪过,即便是可能最后在一起的时光。

于是当太阳沉入地面,广原长宗起行的日子已经悄然来临。

对于广原长宗来说,那是无比光荣的日子,在马车的接引下,他驰骋在大道上,看着送行的人群变成天边的一条缝,看着坊子的面容被太阳取代,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离别已经来临。

他只想着,如果有时间,一定会从唐朝回来,哪怕是游泳游回来。

从马车换成大船,华丽的船队在人群的簇拥中从港口出发,也许是物种独有的天性,当船队离港的瞬间,长宗的内心被迷茫和恐惧笼罩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太远太远,而面对茫茫的大海,他真的可以游回去吗?

“唔……”

“我要回家……”

在船上的五个孩子,几乎同时发出了哭声,就连站在船头的信大人此刻也无言以对,他面向茫茫沧海,没有看一眼站在岸上送别的人群。

很快海浪声淹没了孩子们的哭泣声,大船开始在海中颠簸,长宗完全没有了兴奋,他死死抓住船舷的木板,用惊恐的目光环顾只有茫茫蓝色的海面。

“哦……”

天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啼鸣,长宗猛然抬头,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他的头顶,与大船的风帆相应成双。

长宗:“白鹤!信大人,你快看!是那只白鹤!就是那只落在坊子家里的白鹤!”

长宗就像打开了满溢洪水的堤坝,所有正在呜咽孩子们的注意力都望向了天空,在孤寂的海面上,还有一只鲜活的生命伴随他们,连水手们都兴奋了起来。

藤原信之抬头看着随行的白鹤,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后他解下自己的佩剑,将长宗唤到了身边。

信:“你取代了我侍卫的位置,所以从现在开始,我的佩剑就由你来保管了。”

长宗双手接过信之递来的佩剑,尽管这把剑比他的人还要高,但是就算是抱着它,长宗也感觉威风凛凛。

小小的船队在无垠的海面上漂泊,天空中却有一只白鹤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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